姬卧雪眸光清冷，遗憾道：“本觉得你有不错的潜力，可惜你冒犯了你惹不起的人……”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将死之人，一语未尽，止住了话头，缓缓离去。
金元思撩起衣袍半跪在地上，扶住凌尘。
他手抓着对方的手腕，发觉自己的手在轻轻发颤。
“凌尘，他是我们南诏国的国师，他是我……多年来崇拜之人。”
金元思喉咙发干，“他在灾荒之年救下许多平民，收留流浪儿童，开辟跨海灵舟，助我们国家繁荣强大。他……怎么会是你的仇人。你是不是认错了。”
两个月前，凌尘抱拳向他拱手，笑容爽朗疏阔。
“南诏国，凌尘。”
入学考试中，他险些被石家人设计跌落悬崖。他伸出手抓住了他，就算自己也身受重伤，仍不肯松开。
“金元思，别忘了，我们是同伴。”
几人庆祝入学成功，开怀畅饮，半醉半醒。他问他有如此不凡天赋，不应当是年少出名，被南诏国上层所笼络，如他一样享尽资源财富。为何一人在莽莽荒原中猎杀妖兽，独自舔血，活得像一头孤狼。
“元思，我不像你，生来尊贵，我家破人亡，受尽侮辱。”
他举起酒杯，似醉非醉，笑着和他碰杯。
夜空寂静，只有焰火毕剥声。空气之中酒香四溢，丹珠卧在旁酣眠，皓焰醉倒酒杯里。
“我有仇未报，我有人要杀。”
一杯尽饮，两指翻转，酒杯不落一滴，干干净净。
焰火照亮了他半张脸，另外半张，沉溺在黑暗中，爬满张牙舞爪的阴影，只有瞳孔在发亮。
那是被仇恨点亮的光。
那时今日，一直不曾熄灭的光。
凌尘笑起来，微微喘着气，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真心希望能与他成为好兄弟。
“我知道，你和我说过，你希望成为国师一样的人。”他笑得温和，唇角还残留着鲜血。“这本就与你无关。你走吧，不要搀和我的事情了。”
第33章 天珩学院（八） 小蛇的完美计划～……
姬梵低头：“你好像很激动。”
音折化为人形， 落在他怀中，吃吃地笑着，纤细的青瓷色指甲落在粉唇上， 陷入荔枝果肉般软弹的唇肉当中。
“毕竟，我也是他的仇人嘛……当然会心虚。”音折说，碧瞳一转，笑得蛊惑人心，“如果能杀掉他， 就最好不过了。”
姬梵淡淡道：“他活不了多久。”
“少主……”姬卧雪的话哽在喉间，瞳孔震动， 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音折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觉得有点好笑。她扭动身体，上半身趴在姬梵的膝盖上， 袖子落下， 露出双白得晃眼的臂， 做足了祸水的媚态。
“奴家～”音折羽睫扑扇，娇滴滴地说：“奴家是服侍主人的蛇姬～”
姬卧雪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想立刻抽出武器。
她仍记得十年前的姬梵， 已是白玉京权势煊赫的神子，无数世家宗门送上各类绝色顶级炉鼎上门，全被他驱逐出姬家， 无人能近身。
有一名天女宫的炉鼎， 仰仗美色和特殊气质，买通侍从躺到了姬梵榻上。不出片刻便芳魂永逝， 只余一具被人抬出来撕得四分五裂的躯体。
且不说妖兽。中洲虽说号称包容万物，亦有不少妖兽化人前来修行，血脉稀有尊贵的妖修自是受人追捧， 大部分血脉斑杂的仍是被人修排斥，小心做人，不敢暴露身份。
姬家人，少有不厌恶妖兽的。从三岁起就要关在笼子里和吃人的狼狗鏖战，余一生者，方可出笼。之后，在水牢与蛟蛇血虫求生，在虎穴狼巢里吃生肉维生，被投入蛇窟暗无天日关上月余。
从小在这种生死训练下出来的姬家人，对妖兽的态度只有四字：待死之物。
中洲妖修私下口口相传的死线：凡妖修，切莫接近姬家人。
她极力克制杀欲，不敢出手冒犯到姬梵。
姬梵并不打算和任何人解释魂骨相吸的理由，以免受到掣肘。他冷脸推开黏糊在身上的音折，只是这举动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收的一灵宠。”
姬卧雪一时欲语难言，满脸不赞同，但又不敢出言反对，捏着的袖角被蹂得不成样子。
身为姬家人，她自然也厌恶妖兽。但与此相比，她更担心此妖兽会影响少主在姬家的声誉。
毕竟，姬梵已经十年未回到百玉京了。
此次入天珩书院，都是敲响了憾地钟才被人所知，曾经的姬家神子，隐姓埋名十年，终于归来。
姬卧雪预感到白玉京的那群被姬蕻收买的老东西，定会借此机会攻讦少主。
“是卧雪大惊小怪了，想必此蛇血脉尊贵，定不同凡响。”
姬卧雪顿了顿，说：“白玉京处，问少主何时回去一趟。”
“百日大比后。”
“是。卧雪这便传话去。先行告退。”
姬卧雪满腹愁绪，退出聚灵室。
聚灵室内角落里坐着的落天奇，睁开眼，只见那妖物扭动腰肢，又凑到了主上身边，不由得心浮气躁，无比反感。
他英明神武的主上，迫于形势才妥协接受妖蛇，只是暂时的。他如此安抚自己。
眼不见为净，落天奇起身告退，去了别处的聚灵室。
音折见室内只余他们二人，心思一动，心道，这适合修炼夺心修术，便笑吟吟缠上姬梵的手臂。
“主人，在故蕖的时候说要回白玉京，怎么又不回了呢？”
姬梵手指微动，轻捻法诀。
音折手腕脚腕上的金莲灵镯便往里收紧，勒得肉一阵痛楚。
她疼得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也不敢贴近他了。
她换了个话题：“百日大比是什么？”
姬梵闭眸说：“天珩学院，新生入学后满百日将有大比，大比前十可入天珩秘藏，魁首可在天道图书馆挑选一本地级以上的功法。”
“天珩秘藏是什么？”
音折此时化身为了好奇宝宝，可别无他法，她又不是天珩学院的学生，无处了解这些信息。
“与你无关。”
“可是身为您的灵宠，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音折嘀嘀咕咕，“那太丢脸了。”
顿了顿，姬梵继续讲解：“院内隐藏数百年的秘藏，有许多奇珍异宝，灵药仙芝。”
闻言，音折垂涎欲滴。
自从蜕皮后，普通带有灵气的食物已经无法满足她吸收灵气的需求了。
除非生啃灵石，或者捕食妖兽，不然修为难有进益。
“秘藏可以带灵宠进入吗？”音折蠢蠢欲动，“那我便能饱餐一顿了。”
姬梵撩起眼皮看向她，他冷幽如寒玉的眼眸，令人见之心生怯意。
“居水月洞府，还能饿着你？”
“蜕皮后我对灵气渴求更大了，每月俸禄都快被我吃完了。”
“这么大胃口？”
“自然，我可是上古神兽。总是吃不饱。晚上还经常饿着肚子修炼呢，您也没说给您做灵宠连肚子都吃不饱吧。我看您其他的手下可比我过得滋润多了，灵石要拿多少拿多少……”
音折叽里咕噜抱怨一大堆，手又慢慢摸上了姬梵的手臂。
别说，即使隔着一层衣衫，她都能感知到对方那蕴含浓郁灵气的血肉。
一瞬间，她肚子真的叫了起来。
食欲迸发得热烈且汹涌，她唾液滋生，喉结滚动。
天杀的魂骨相吸！
这聚灵室内好好的灵气吸得没滋没味，反而对姬梵身上的垂涎三尺。
“让我吸一点您的灵气好不好？就一点。”
音折讨好地捧着姬梵的手掌，娇媚的小脸搁在手掌上，笑靥如花，还时不
时用脸颊上的软肉蹭着他的掌心。
姬梵的指尖轻颤，竟有种自己的掌心过于坚韧，也许会划伤她小脸儿的感觉。
这条没皮没脸的蛇，当真是打蛇上棍。
他若不略施小戒，她便无法无天，登堂入室。
还未等他再次催动灵镯的法诀，手掌心的美人脸滑到了手腕处。
她并未敢得寸进尺，只用尖俏的鼻子，不断嗅闻着他腕间的灵气。
潋滟泛着水的双眼，眼圈处的皮肉一片儿粉红，吸灵气之余，时不时偷瞄他，好一派蹭人的可怜猫儿样。
姬梵的手刮过她的嘴唇，触感嫩得不像话，竟心生阴晦，恨不得再狠狠揉捏一通。
但所有起伏的情绪，全被他兀自按下，捋顺压平，不起一丝褶皱。
不过是魂骨双吸，疗病之方。他心想。
音折动作比直觉还快两分，察觉到姬梵的纵容，管他三七二十一，整个人就再度贴进他怀里。
从袖口，到领口，直接咬上姬梵的脖子。
但她心里有数，不敢冒出一丁点牙尖，蹭了两下，依依不舍地落下濡湿水印。
姬梵的容忍度真是提高了不少。
好一顿吸，拿猫薄荷一样的吸，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檀香，只吸得浑身通畅，上下一轻！
吸完以后，音折化作小黑蛇，懒洋洋地缠绕上姬梵的手臂，挂在他的肩膀上休息。
在梦中，她也自动运转着体内的灵气，吸收来自姬梵身上和聚灵室之中的灵气。
体内积攒的灵气一时间充沛无比。
音折是被姬梵叫醒的，他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蛇头上，就瞬间让她醒神了。
姬梵道：“既然吃饱喝足，也该干点实事了。”
音折心虚地吐吐蛇信子：“人家在主人身边，不就是最重要的事么。”
狗男人，谁把这个金箍子箍她手上，还叫他不能离开三步以外。
“空有灵力，却不使用，岂非废物？”
这话倒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音折化为人形，老实站好。
出任务就出任务呗，人身攻击什么！
“但凭主人吩咐。”
姬梵说：“那个废物是怎么来到中洲的，这倒让我颇为意外。莫非是跨界卷轴？可这珍惜的消耗品，大宗门都不能有一二。”
整个天南诸国只有姬梵有能横跨无妄海的天舟，他不点头，凌尘一只脚都没法踏进国都。
眼见在中洲，对方死而复生，姬梵自然有困惑。
就是破界卷轴。
音折刚想剧透，又惊觉自己不该懂那么多，老实闭嘴。
“愿为主人效劳。蛇本身隐蔽，善于探查，定能完成好主人的任务。不过……”
音折还想试探一下姬梵。“不然我/干脆杀掉他吧？看他实在有些碍眼。”
“如此也可。”姬梵神色如常地点头。
音折：“……”
我只是为了洗清嫌疑提个建议而已，并不是真想暗杀男主啊！
“学院内不可动手，有守卫及长老巡视，院外可伺机行动。”
音折脸都苦了。
反派你是否对我的实力有不准确的认知，我能吃能喝不代表能杀啊。
这种任务交给落天奇和归蓬不好么？
一个心狠手辣，一个修为莫测，上好的刺杀材料。
“去吧，不要浪费我的灵气。”
走出聚灵室后，音折苦恼的表情便松懈下来。
这次刺杀，也无异于一场表演。
日后正反派交锋不断，难免有动手的时候。
音折可不想冲上前去当炮灰，此刻反倒是好时机，一个能充分暴露自己战斗力五渣的机会，好躲过以后的任务。
况且，虽然她与姬梵相识不久，可日日夜夜近距离相处，倒也能猜测到几分他的心思。
他当惯了手段阴险毒辣，性格多疑傲慢的主子，如果贴身灵宠过于强大，反而会忌惮。
能拿捏的无能毒蛇倒也罢了，谁能容许卧榻之侧有一强大修士。
她在反派阵营里，靠反派眼色吃饭，藏拙最佳，做个狡猾机灵又无用的装饰品最好。
既不拉仇恨，也没有危险任务，苟到契约解脱，迅速逃跑。
完美！
第34章 半日闲 小蛇，刺杀术～
“半日闲是中洲最出名的情报组织， 它前身原本只是座茶楼。
后来有一好打探消息的炼器师，在墙上挂了副可窃听可偷窥的挂画。
被茶楼主人抓到后，茶楼主人反而同流合污， 通过窃听得来的消息买卖起来了。
不仅如此，听说楼主还有一神器，三教九流，天上人间，人不知道的事儿， 此神器能顺应天道，占卜出来。
因此， 这半日闲，虽不算中洲那鼎鼎有名的名门宗派，也是任何人都轻易不敢招惹的隐处势力。”
金元思摇摇手中的扇子， 回头嘱咐同伴。
“记得带好面具， 阻碍神识和他人窥探。”
皓焰因为是妖兽， 过于显眼，便和丹珠在客栈等待。
此次赴半日闲便只有凌尘和金元思，凌尘心心念念自己失踪的妹妹， 早就打算来此打听消息。
只是如今才有空档。
两人走进去，发现这所茶楼改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隔间，虽然只用布帘充门， 但看不见也听不到室内的任何行动音讯。
金元思引凌尘进入了一间狭小隔间内， 两人就茶桌坐下。
不多时，一个童子便端着两杯茶水进来， 放在两人身前，而后悄然退出。
以两人如今的修为，竟然连童子何时进来都不能察觉， 一时面面相觑，神情紧绷。
“半日闲有口皆碑，家父就曾来过，放心，应当不会出问题。”
金元思抬手饮了一口茶，食指中指并拢，蘸上剩余茶水，在桌上写画。
御丹坊背后主人，是否是姬家姬梵？
水的印迹涂抹在木桌上，很快消失。
然而，下一抹印记凭空浮现在下方：是。
金元思深吸一口气，凌尘则一拳头砸在了桌上。
他克制了力道，但愤怒依然难以掩饰。
“就、是、他！”
金元思本还抱有幻想，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谁能认错自己的仇人？哪怕是螳臂当车，不报此夺骨之仇，也妄为男人！
凌尘压下怒火，也学习金元思，蘸上茶水，写上字：
凡土国度南诏国古灵郡避山村人凌尘之妹凌黛儿，身在何处？
过了许久，仍然不见桌面上浮现任何字来。
金元思苦笑：“泱泱大地，寻人向来是最难的，不如换个问法，问平安与否。”
凌尘采纳建议，问凌黛儿安全与否。
片刻后，桌面上浮现两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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