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的讨论声也渐渐模糊。
洛笙回到马车上,还没有回过神来。
脑袋里不间断的重复着,那是春晴?
春晴死了?
洛笙轻咬指节。
含双也呆呆的坐着,喃喃自语,“天哪……”
“我们才拜完菩萨,她就死了……”
刚刚的看客们都说这是情杀,春晴的丈夫刚刚登科就嫌弃花楼出身的春晴,意图翻脸,两人大吵一架,男人拿走了春晴所有的皮肉钱,去流连风月,被春晴怀恨在心,天不亮就提刀上青楼。
才有如今的惨死画面。
但此时洛笙与含双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也太巧了点。
含双突然握住洛笙的手,“咱们前几日去看的菩萨显灵了?!”
洛笙也有点难以相信,“或……或许?”
灵到令人发慌。
可这京城中除了邓煜,好像也没人知道春晴捏着她把柄。
邓煜不可能,他们一家都在牢里被控制着,阿兄还盯着他们的口风。
如此一来,她暂时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洛笙都不知道这件事该说邪乎,还是她幸运。
要么就是春晴他们恶有恶报。
*
御史台内。
春晴丈夫登科,卷宗已经归入朝廷,死讯自然是要朝廷处理。
洛清晏将春晴丈夫的死讯登记入案,递交给萧楚淮。
萧楚淮翻看着记录文书,手指顿了一下,有意无意重复了一遍,“情杀……”
他也不知是看出来什么,无声轻笑了下,合拢卷宗,不打算继续追究,“归档吧。”
萧楚淮问着,“邓娄一家是不是也结案了?”
“结了。”洛清晏看向萧楚淮,“只不过臣有一事想问。”
因着邓府的事情,这一次洛清晏由太子引荐,要比寻常人提前入朝,进入御史台,负责监察朝官,也一并监察此次邓家的事情。
邓家的罪名是由萧楚淮这些时日搜罗的证据,一条一条罗列而上,板上钉钉。
近乎一查一个准。
但洛清晏清查时,听到邓家人对受贿,结党营私等事,都供认不讳。
就是哭着喊着说他们这一回出征的军械并没有做手脚,但却承认了他们从前做过手脚。
但其实这次萧楚淮主要捉拿他们的缘由,就是因为出征在即,邓家偷换劣质军械,其实受贿还是次要的。
毕竟要给皇帝一个在曲江大会当晚抓人的重大缘由,仅仅受贿一条,萧楚淮不能轻易动兵。但是偷换军械就不一样了。
而且这个罪名,抓了就不可能再放过。
但萧楚淮给的证据确凿,甚至与他们之前换的劣质军械来路一模一样,也有同样的人证。
邓家人百口莫辩,只能承认,罪名加重,已是流放贬为奴籍的程度。
虽然最后定了罪,但洛清晏心下有疑虑。
上报之时,他面对正堂萧楚淮,直言了自己的问题。
萧楚淮并没有什么反应,“既然他们自己都承认做过,有何不解?”
洛清晏垂眸,等四下无人,只有他和萧楚淮时才开口,“微臣多谢殿下能及时相助,臣与殿下一同审讯得到结果,但到底是第一次办差,也想知道其中缘由。”
“眼下没有旁人,殿下是否可以明示微臣,此次邓煜邓娄,是否真的没有偷换军械。”
不重要。
萧楚淮放下手中纸笔,“证据确凿,就是有。”
“洛清晏,”萧楚淮看向他,“皇室拿人,既给你了证据,并且查出了端倪,就没有那么多问题。”
“很多情况下,在朝中是要糊涂些。邓娄一家为朝中蛀虫,务必在出征前解决。这种时候给你的东西说有,就已经够了。”
洛清晏俨然已经明白了萧楚淮的意思,“明白了。”
“洛大人办案辛苦,”萧楚淮起身朝着他走过去,“但官场上你还有许多需要学的地方,日后跟着韩御史应当能学到不少东西。”
洛清晏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正巧萧楚淮与他擦肩而过,意味不明的补了一句,“你站稳,才好做你妹妹的靠山。”
此话一出,东宫那晚的微妙氛围,再次在两个男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散开。
与那日相比,甚至更加怪异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洛清晏想多了。
总觉得这与前阵子在东宫,他远远听见萧楚淮跟洛笙讨要说法,是萧楚淮故意让他听见的那句话一样。
无声中沾了点雄性间寻衅气息。
洛清晏看着萧楚淮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萧楚淮踏出御史台,外面沉翦上前几步相迎,压低声音告知,“陛下叫您过去。”
“什么事?”
“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属下不知。”沉翦思索片刻,“不过一个时辰前,也正好叫元太尉来了。”
沉翦也不敢妄下断论,“兴许是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到军械和第二批出征,陛下想要叫您去确认一番,免得出岔子。”
萧楚淮停下脚步,心里大概有了个判断。
他问,“东西带了吗?”
沉翦立马将收起的盒子拿了出来,“殿下放心,随身带着。”
萧楚淮接了过来,“走吧。”
沉翦叫来车马,准备进宫。
他们刚到紫宸大殿之外,就能听见里面相谈愉悦的爽朗笑声。
元太尉是多年武将,笑声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
萧楚淮在外间停了下,吩咐沉翦在外面等着。
太监宫人进去通传一声,便出来相迎,“殿下,可以进去了。”
萧楚淮踏进内殿。
看见殿内也不止皇帝和元太尉两人。
还有皇后和元茉。
皇帝与皇后坐于大殿高位。
殿内也不知在聊什么,看起来氛围很是和谐。
萧楚淮一进门,元太尉便起身相迎,拱手行礼,“五殿下。”
元茉跟着元太尉坐于下方,看见萧楚淮进来,同样跟着父亲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自己衣摆,朝萧楚淮行礼,“殿下。”
这紫宸殿本是会见大臣,商议要事的地方。
通常不会带无关紧要的人。
比如元茉。
如今带来了,其实此番叫萧楚淮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皇帝此时听起来也是心情颇好,“小五是个大忙人,轻易叫不来。朕每次还要请他几回,今日想必是听闻元太尉来,特地抽出时间赶过来。”
元太尉笑了,“臣惶恐。”
萧楚淮并没有否认,“确是听闻元太尉在这,才从御史台过来。”
元茉闻言,略略低头,唇角翘起。
皇后端着茶盏,视线在元茉与萧楚淮之间打了个来回。
她自然清楚,今日皇帝叫她来,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趁着出征前,先把婚事定下来,抚慰重臣。
只不过上次仙灵宫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论性情,元茉是差一点,但奈何她是元太尉的女儿。
皇后私心,还是有点偏向于洛家的姑娘。
可惜洛笙身份很难在皇室做正室,况且如果真的迎元茉进门,她未必能容下洛笙。
可这皇家子弟,婚事都是交易,很难自己做主。
保下萧毅的婚事她就得罪了皇帝,不便再插手萧楚淮。
思及此,皇后还是有诸多疑虑,并未直接开口,反倒是叫着萧楚淮,“御史台到这里,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的路,你也累了,过来坐。”
萧楚淮福礼,“今日来,是有正事。”
皇帝打断了他,“先把你的那些个什么案子政务都给朕放放,朕今日叫你来,也是有正事。”
萧楚淮面无表情的放下手。
“你也老大不小的,整日跟着你皇兄,你皇兄当初就拖着,把你也带坏了。”
皇帝示意,“元太尉家千金,元茉,你也见过。”
“元太尉教得贤良淑德,端庄知礼,与你相配绰绰有余,”皇帝也不拐弯抹角,“咱们今日商议择个日子先把婚事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第47章
皇后大抵是没想到皇帝这般直白, 迟疑着询问,“这是不是太急了,陛下不然还是先让两个孩子多说两句话?”
“他们自小就认识, 许多话这些年也都该说过了。”皇帝坐于上位, “近来出征在即,元太尉马上就要离京了, 得在离京前, 将婚事定下来。”
皇帝说话, 并没有给萧楚淮选择的余地。
这是他的安排, 也不想听到萧楚淮的拒绝。
元太尉与元茉, 一同看向萧楚淮。
元茉期待的等着萧楚淮回答。
她清楚, 皇帝需要他们家, 这件事情, 萧楚淮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除非这王爷, 他不想做了。
但偏偏,始终没有等到萧楚淮的回应。
皇帝被他晾得有几分不满, “为何不说话?你是有意见吗?”
萧楚淮适才拱手出声, 嗓音淡漠,“婚事可以暂且放一下, 有一事, 儿臣正好想要与元太尉聊聊。”
元太尉正视萧楚淮,“殿下想聊何事?”
萧楚淮将手中盒子打开, 命人呈到皇帝面前, “太尉手下之人,私挪军械之事。”
此话一出, 原本气氛和谐的大殿变得有些凝重。
元太尉脸色微变,“什么?”
萧楚淮慢悠悠道, “这么大的事,元太尉不知道啊。”
旁边宫人又将一份口供呈到元太尉面前。
元太尉眉头紧锁,快速翻看着口供。
“前阵子邓氏一家因私挪军械抄家,将整条船上的人都供了出来,邓煜与张振主谋,不巧,”萧楚淮抽出一张,放在上面,“这里面有元太尉的副将,曾经拿了回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很巧。”萧楚淮继续,“元太尉您的副将,是第一批出征的主帅。”
元太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这不可能。”
萧楚淮看着他,“这一批,又正好是您,我不得不多问了些。”
元太尉闻言,立马上前几步,行礼跪在殿前道,“还请陛下明察,臣一直忠心耿耿,这事,臣一直不知情。”
元茉也急忙跟着跪在父亲身后。
皇帝方才想要谈婚事的兴致,此时也烟消云散。
要知道,他着急谈婚事,本就是为了安抚重臣,能好好给他带兵打仗。
“是元太尉德高望重,手握朝中用兵重权多年,实乃我朝肱骨之臣,别说父皇,就是我也不信您对我朝有异心。”萧楚淮这话听上去是替元太尉说话,但听到皇帝耳中,就是在点元太尉手中兵权太重。
朝中讲究制衡,某一方权力过重,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些时日,本王对这案子的审讯事宜多上了点心,”萧楚淮垂眸看着跪在前面的元太尉,给他一颗甜枣,“也能证明太尉的清白,本王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眼下出征在即,这么重要的事情,太尉即将带兵,带军械出去,却不知情。本王今日听闻太尉在,所以着急赶过来提醒太尉,生怕太尉吃了亏。”
“却也没想到,太尉对国家军事不着急,是在着急令媛的婚事。”萧楚淮话语带了调侃意味,但气氛没有丝毫的缓和,反倒愈发僵硬,“想来也是,元太尉这把年纪,该是在家享清福的,却还要为国效力,实在是难为太尉了。”
萧楚淮话一说完,元太尉早就已经眉头紧锁,满头冷汗,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
当着皇帝的面,萧楚淮并不可能过于强势,他表面上每一句话都在安抚元太尉,留足了退路,实际上都是敲打,并且提醒皇帝削兵权。
皇帝脸色很差,人证物证都在。
即便这事跟元太尉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也是无可避免的渎职。
还是军械这等举足轻重的大事。
元太尉迅速认罪,“臣一时疏忽,多亏了殿下,还请陛下降罪。”
眼下是根本不会再谈什么婚事了,但这种用人的紧要关头,要让皇帝给元太尉降罪,也不可能。
皇帝沉着脸,压下心绪,随便说了两句将事情混过去。
让元太尉此次出征好好留意,将边境战乱平复就不再追究。
随后就命元太尉带着元茉回去。
元茉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略显焦急的看向元太尉,被元太尉瞪了一眼也不能说什么。
大殿中,皇后有意无意看了眼皇帝漆黑的脸色,心下有点高兴。
转头又一脸慈爱的看向萧楚淮。
四周没有旁人,皇帝才开口,“这事,你怎么看?”
“儿臣觉得父皇所言甚是,元太尉在军中举足轻重,又是老臣,确实没必要罚。但这军中权力失衡也要调整,父皇该考虑培养能与元太尉比肩的用兵大臣。”
皇帝听来头疼,摁了摁眉心,“说来今年武选,没选出什么好苗子。”
“京城武选很难选出来,”萧楚淮适时提到,“但是已经在边关历练多年的人,也不在少数。”
皇帝看他,“你可有什么好人选?”
萧楚淮又呈上去一个名册,“这是目前西疆和南疆边境的主力,都是能镇得住边关动乱的人才,可以提拔调换回来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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