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时常来家中, 洛笙也是哥哥的叫着,她不太懂洛展的意思, “他现在不也算是我的兄长吗?”
洛展笑着摇头, “我是说,家人的那种兄长。”
洛笙反应了一下, 也没多想。
祝千帆父母早亡, 若是父亲母亲或者二叔想要收他做养子,“那也挺好的呀, 我瞧着他跟咱们家也蛮有缘分的。”
洛展听她的话锋,点了点头。
他长叹一口气, 正要与洛笙细说,忽然殿上皇帝扬声,“这些时日,诸爱卿辛苦了……”
他们的谈话不得不被打断。
洛笙起身的动作停了停,只能暂且压下。
皇帝在上面说的场面话洛笙也没有听进去多少,只隐约知道他们是在论功行赏。
时不时敬酒聊天,并且加官进爵,重塑皇威。
他们在下面听得有些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轮到了祝千帆,皇帝赞不绝口,“今朝年纪虽小,平战乱平谋反,功劳可盖过在坐的诸多前辈。”
下面朝臣纷纷附和,“后生可畏,臣等恭喜陛下得一员猛将。”
皇帝欣慰点头,“有爱卿谏言,说论功行赏不该以年龄排资论辈,委屈了年轻朝臣。”
“朕思索良久,觉得诸位爱卿所言甚是。”
皇帝提了一口气,重重扬声,“今日,着册封定远将军祝千帆为永安侯!以示嘉奖!赏白银千两,宅院一座,田宅数亩!”
大殿上一阵叫好,多是祝千帆军营中的同僚,大家喝开了酒也都纷纷畅所欲言,“陛下圣明!”
祝千帆俯身行礼,“臣谢陛下。”
有人感叹着,“祝将军该是我朝最年轻的小侯爷了。”
“哈哈哈,是啊,陛下识良臣,举人才,我朝必会日益昌盛。”
皇帝被下面众人捧得很是高兴,举杯与诸位朝臣又喝了一杯。
祝千帆却始终都没有下来,他仍然跪在殿上。
他缓和了下心绪,在皇帝意兴正浓时突然开口,“陛下,臣借此机会,有一事相禀。”
皇帝放下杯盏,笑盈盈地看他,“但说无妨。”
祝千帆停顿片刻,而后扬声,“臣自幼父母因战乱而亡,有一幼妹寄养在江南姨母家中,可也于多年前走失。”
“臣入朝数月,偶然间发现了幼妹的行踪。”
“哦?”皇帝来了兴致,放声大笑,“这么巧?”
他颇为认真地看向祝千帆,“什么线索尽管告知朕,朕会差人助你寻亲。”
洛笙闻言好奇地看了过去,顺手摸起了一个果子。
好巧不巧,与看过来的祝千帆,对视一眼。
洛笙咬果子的动作一顿。
祝千帆收回视线,“线索已经收齐,并且在与洛将军一家来往确认过……”
他停顿了下,“洛府如今三姑娘,正是臣年多年走失的幼妹。”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殿上祝千帆不远处的洛笙。
洛笙呆愣着坐在原地,果子咬到一半。
还有人问着,“洛府三姑娘不是他们家庶女吗?”
祝千帆适时道,“幼妹走失时间,也正与多年前,洛大人与夫人多年前在江南的时间相吻合。”
“也以与洛大人确认过,三姑娘确是他们当年在江南捡到的幼女。”
殿内一片惊异。
洛笙只觉得这些话她每一句都听见了,可偏偏连在一起就是反应不过来。
她茫然地看向洛展。
洛展只红着眼睛,示意她了一下祝千帆的方向。
洛笙顺着洛展的眼神示意,再度看向祝千帆。
她身边有人讶异道,“天哪,这么巧的吗?”
皇帝也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你是如何得知洛府三姑娘就是你的幼妹。”
祝千帆像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时日调查的文书,递给旁边的太监,由他们转交给皇帝。
洛笙放下手中果子,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仍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祝千帆。
洛展凑过去低声道,“今朝前阵子便与你二叔说过,但你在东宫陪你阿姊,我们就暂时没告诉你。”
“我们觉得今朝是个好孩子,你在父亲这里若只是个庶女,太委屈你,在他那里就不一样了。”
但到底洛笙从前过往不好深挖,他们就商议编出来一个莫须有的姨母,改掉洛笙走失的年龄。
这样可以保她万全。
洛笙听着父亲的话,这大殿上下明明是在讨论与她有关的事情。
洛笙却觉得她整个人游思飘忽,脱离世间,惶惶不得安定。
所有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洛笙手指蜷缩着一点点收拢。
听着四周人议论声越来越大,“洛家这位三姑娘是什么好运气,我先前以为她庶女得家中宠爱,是太子妃家眷时常受赏已经很幸运了。如今竟是新封侯爷的亲妹吗?”
“这是真的假的,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洛笙心弦剧烈地起伏着,握紧的手松开又抓住了旁边的杯盏。
可她明明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血亲了。
她以为自己在这世上本就是无根的浮萍,飘到洛家是她的幸运。
可如今告诉她,她还有家人,血亲。
洛笙小心翼翼地多看了两眼祝千帆,似乎是在辨别着自己与他的相似之处。
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有点不敢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直到大殿之上,响起皇帝爽朗地笑声,“如此,真是一件喜事。”
“这就显得朕的赏赐稀薄了,还未贺你寻亲之喜。”
皇帝看向洛笙,“朕从前便总是听闻洛府三姑娘美名,一直觉得她并非凡俗之辈,如今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亲缘关系。”
皇帝大呵一声,“赏!”
洛笙被洛展轻轻拍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要谢赏。
她起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陛下。”
皇帝颇为满意地看着殿下两人,一时间眉眼微动,又看向了另一边。
洛笙刚坐下,听到了大殿之上皇帝再次开口,“说起来,今日你们家还不只是双喜临门。”
洛笙身形停住,被皇帝突如其来的话带得一阵不安。
紧接着皇帝再次开口,“诸位爱卿也都知道,朕新得一位得力爱子,救朕于危难水火之中。”
皇帝说着,多看了一眼萧楚沉的方向,见他没有要接自己话的意思,便笑着将话圆了回去,“方才也让大家都见过了。”
皇帝继续,“也是在与楚沉闲聊之时,得知他与洛府三姑娘情投意合,朕也觉得这实在是一桩良缘。”
他说着,看萧楚沉那张幽冷面色有了些许缓和,心下松了一口气。
但他完全没注意到,萧楚沉身前席位上,萧楚淮眼底光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缓慢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皇帝甚至还很开心,总算是哄好了那位阎王爷,“今日也是个好日子,借此机会,朕就做主,给洛府三姑娘……哦不,是永安侯亲妹与犬子楚沉赐婚,择吉日喜结良缘!”
此一番话,殿上又是一阵惊叹,一时间鸦雀无声。
萧楚淮剑眉紧蹙,忽而掀起眼帘,冷厉眸光看着殿上帝王。
皇后偏头看向皇帝。
几十年夫妻,她太过于了解他此举意图。
她缓缓握紧座椅扶手,碍于大殿上也不好当众拂皇帝面子,只担忧地看向萧楚淮。
触及萧楚淮视线,竟连皇后也微微心颤。
有人低低地议论着,“赐婚?是王妃?”
“那肯定啊,你见过陛下当众赐婚给人做妾的吗?”
“这小姑娘,是什么天生好命啊。”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姻缘。
祝千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脑海中过了一遍是萧楚淮还是萧楚沉。
最后看到不远处萧楚淮脸色阴沉,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祝千帆忙道,“陛下……”
“今朝啊。”皇帝不动声色地打断了祝千帆的话,“想来你入朝晚,对你妹妹的婚事了解不多,此事朕也是打探过的,如此大好的日子,朕难道会害你们不成哈哈哈。”
“哈哈哈,陛下说笑了,”下面朝臣连忙道,“陛下亲自赐婚,这是再好不过的喜事。”
祝千帆同僚忙催着他,“今朝,该不是高兴傻了,赶紧领旨谢恩。”
祝千帆迟迟没有动静,看向洛笙。
此时殿上传来萧楚沉的声音,“父皇所提婚事,永安侯是不是存疑?”
皇帝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心绪都安稳下来,久久悬在心口的一把刀被放下。
他大松了一口气,浑然不觉,萧楚淮抬眸,另一把利剑却在此时悄然升起。
尖锐地直指龙椅。
大殿之上一半惊叹这喜事,一半波谲云诡,氤氲着未知的风暴。
皇帝也不管祝千帆如何,“永安侯不了解,等他们回家细说。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对了韩御史,这一次你清查官员也功劳颇大……”
话题转到了别处,祝千帆不可能再提回来。
他下去匆忙走到了洛家席位边,看向洛展与洛宗,“这是怎么回事?”
洛展与洛宗迟疑着也没有开口,下意识看向了萧楚沉那边。
近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位新晋宸王身上。
无人注意到那个平素清朗淡漠的萧楚淮眼底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阴霾,他不动声色地倒了一盏清茶,轻抿茶盏。
唯有那清茶水面倒映出他深色瞳孔中汹涌翻卷的暗流,仿佛随时能掀起惊涛骇浪。
萧楚淮缓慢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周身气压低到吓人。
此时只觉萧楚沉进门那一句“你的未婚妻改选我了”格外挑衅与刺耳。
沉翦最先察觉到萧楚淮身上逼人的暴戾气息。
大殿之上的氛围很快恢复如常,只有这里气氛犹如一座地狱魔窟。
众人推杯换盏间,大殿上来往敬酒的人多了起来。
萧楚淮胸腔缓慢积压起无声的火气,四周喧闹每一寸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仿若燃烧的藤蔓无声无息的纠缠住他的每一寸神经。
周身庆贺宸王与侯爷幼妹婚事的声音响彻耳边。
任由那炽热疼痛的灼烧感疯狂蔓延滋长!
萧楚淮冷不丁问,“她也没拒绝?”
沉翦吓得一哆嗦,踟蹰着只能说实话,“好像……没有。”
萧楚淮气息越来越重。
为什么不拒绝萧楚沉。
他才与她分开几日,她就与人情投意合了,私定终身?
他们之前数月过往,以及那日她说愿意嫁给他,到底都算什么。
偏在这时,萧楚淮握着清茶杯盏,眼尾余光冷不防瞥见洛笙,她不知何时过来的。
周身香风从他身侧不远处拂过。
而她手里捏着一枚香囊,是赤莲香囊。
与春日里送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是他们的开始。
赤莲艳红尖锐的地刺激着萧楚淮的眼睛和心绪,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的那一枚,被他安置在橱柜里。
而洛笙曾在高烧中提起过,她曾把他当做坏人,误以为他喜欢赤莲。
直觉告诉他这个香囊不是给他的,那她为什么又拿了出来,她是给谁的。
这个认知,仿若在他不断膨胀张狂的情绪之上又添了一把火。
肆意吞噬着他的理智。
萧楚淮表面仍然平静淡漠,唯独握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他越是冷静,就越是让人觉得可怖。
而洛笙绕过了他,小跑到了萧楚沉身侧,香囊递到了萧楚沉手里,一声熟悉的轻唤,“阿澈……”
与那日晚间,她答应婚事时的“阿澈”如出一辙!
萧楚淮眼底暗色翻卷,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原本暗流汹涌的眸光被重重扬起,又狠狠摔下!
眼底清明冷淡光色四分五裂,渗出骇人寒戾与再也压不住的那抹肆意恶念!
他手臂青筋浮动绷紧,手中茶盏突然间浮现裂纹。
在某一瞬间应声而裂!
第99章
瓷片碎裂的声音混杂在四周繁复喧闹声中, 格外不起眼。
洛笙还接着上一句话警告萧楚沉,“本该送你的香囊也给你了,以后不许在殿上给我家人下不来台。”
萧楚沉轻捏了一下手中香囊。
香囊渗出一股幽微香气, 混合着洛笙身上的浅淡气息, 他慢条斯理道,“我不是怕祝千帆反悔闹事。”
萧楚沉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又谨慎地看了看洛笙脸色, “以后不会了。”
萧楚淮背对着他们, 默不作声地听着这郎情妾意的对话。
耳中只有那一句, “本该送你的香囊”。
本该送你的香囊。
本该送给萧楚沉。
那他的那个呢, 就是不该送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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