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愣住,试图回避那双眼眸,却越陷越深,看得出神。
一滴泪落在满是血污的冰面。她抬起手,去够面前的他,像是在抓一缕风,怎么都摸不着,只得到一双僵冷冻腻的手。
“不要伤心了,”她裂开干涩唇角,“你笑起来好看些。虽然……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鬼使神差地,江玄蹲下身,一只手停在半空,像是与她隔了堵墙。
她散乱的长发垂在一边肩头,冷风带起来,如轻盈飘带。那条乌黑透亮的飘带落在了江玄的虎口。
他心中惘然若失,盯着那张止不住泪流的面庞,看微张的唇瓣翕动,吐落话语。
比言语先听到的,是她的啜泣。
“她喜欢安静的下雨天,必须是不用出门的下雨天,她讨厌雨水溅在大衣上,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怎么喜欢工作,但会做到最好,不允许自己落后旁人,甚至要求自己赶超同龄人一大截。”
“她讨厌与人交谈,平时都尽量避免,但又不畏惧,只是与人社交后要休息好久才能缓过来。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虽然不说,但是喜欢吃东西的。无论是小吃零食,还是各色菜系,她都想尝一遍。她不喜欢吃鱼腥草,不喜欢吃饺子里的馅,但只吃汤圆里的馅,汤圆皮会悄悄丢掉。”
分身挪动身子,离他越来越近,直至缓缓抱住他。
那双锐利眼眸多了丝柔情:“她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真的会爱上我吗?”江玄低声询问。
她拍了拍他绷直的脊背,抚摸他冰冷的脸颊。
一刀,刺入他的腰腹。
江玄被她推倒在地。她紧握手中匕首,发狠刺去,仿佛要将他的骨骼撕裂,砸碎,挫骨扬灰。
她扬眉道:“不会的。”
“我绝不允许。”鲜血四溅。
她悲悯丛生的面庞浮现出一抹狠艳,掩藏许久的凶残尽数泄出,暴露无遗。
鲜血透过冰缝渗进湖水,整片湖都掺杂起哀伤,咯吱咯吱地叫唤,冰面碎裂。
“是我赢了。”她就没输过。
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她环顾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改变,雪还在下,天还是一样的黑,就连自己的满手血迹也未消失。
“怎么可能?”她瞪大双眼。
“呵……”吊着一口气的江玄止不住冷笑,眼睛滴溜溜地转,转了几圈后停在她身上。
他捡起地上剑,一刀贯穿她的身体。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分身被光芒所吞噬,最终消失在冰面,他瘫在冰面,如释重负。
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应该这样啊…………我不是已经………………”他惊惧地瞪大双目,屏息凝神,去听周遭声响。雪花落地,冰面欲裂。
他吐出一大滩血,洒在崩塌的冰面。
.
月华如练,烛影摇红。
叶霁雨坐在桌边看书,门扉半掩,略有冷风透进来。翻页声与呼呼作响的风声交相辉映。
她顿了一下,起身关好门窗,不让风吹乱书页。
直至红烛燃尽,房中黑下来,她手中那本书也快要看完,她等的那个人都还未回来。
她又起身重新点好蜡烛。
打开窗户,看着窗外雪景。她自言自语道:“出意外了吗……最好自己解决,我要睡觉了。”
结果就是躺在床上又猛地弹起,在房中踱步一阵后又卒然停住。她又幽幽走到窗前。
雪越下越大。
她一动不动。
“……”
烛光又灭了。
她索性吹灭剩下几根蜡烛,躺在床上盯天花板,眼睛都不眨一下。隔一段时间就翻个身。
终于忍受不了起床,穿好衣物推开门。大雪飘进来,她退后几步。
她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
晨光熹微。
叶霁雨披上斗篷,手里提着被喝光殆尽的茶壶,穿过长廊往厨房走。
日光洒在长廊,为她的面庞描了道边,发丝也亮晶晶闪着光,神情却是愁眉不展,添几分郁气。
她推开门,厨房阴沉沉的。兴许是因为放的几个水缸,时间一长还生了霉斑,散发起土腥味。
她往锅里添水,盖上锅盖,燃起木材。过会儿缭绕云雾便从锅盖孔隙中冒出。
她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阳光泻进来。
窗外还在下雪,只是小了些。雪花经日光照耀,未到地上便已融化,雪也成了雨滴。
“不知道去哪里了……”看着窗外雪景,她长叹一声。
扭头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
刀刃架在脖上,她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正盯着她,眼带凶光。
她紧抿干涩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祁德挑眉:“别来无恙。”
“叮咚~小伙伴你终于来了,我等的好辛苦啊。”
窗外的雪花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消失,身边带疤男人的喘息也是。
叶霁雨看向窗外,雪花静止在空中,她脸颊上的泪水也停止划动。
不对,怎么回事?她知道所谓系统就是江玄,可却无法将这个声音与之对应。她依稀记得从前系统不是这个音色,也没有这么跳脱。
而且这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江玄,是你吗?你在哪里?”她挣脱祁德的桎梏。
系统毫无反应,继续说道:“先给小伙伴介绍一下,你穿越进一本名为《霸道皇上爱上我》的书中。作为书中的恶毒女配叶玑玙,你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想方设法地刁难女主叶娇娇。”
叶霁雨:“喂?怎么回事……”
她一边去看杵在原地面容尽毁的祁德,一边试图找到那声音出自何处。
系统:“嘿嘿,说来话长。”
“……你在同谁说话?”她搞不明白,关上窗户又猛地打开,窗外雪花仍停在半空,一刻未动。
她踮起脚尖,去看窗外。
茫茫大雪遮蔽前路,如一只只白蝴蝶在空中驻足。
她突然瞧见一缕电流,在视线边缘蔓延。等她仔细去看时,又消失不见。
她揉了揉眼睛。
周遭寂寥无声,只能听见她不安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她转过身,望向静止在一旁的祁德。
他变得苍老许多,脸上疤痕触目惊心,青筋虬结,活脱脱像个活死人。
她想起那日在白鹤山的湖畔。为什么祁德会把她认作兰馨?为什么自己又将江玄恍惚认作祁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靠近祁德,细细端详他的面容。看他的眼睫,试图从那双清冷眼眸中窥见些什么。
她完全无法将江玄和祁德联系到一起,他们的容貌并不相像,甚至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生死不顾的病态,一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媚态。
她抬手想摸摸他脸上那道疤。
那双眸子转向她。
弯刀自头顶落下。她忙侧身去躲,头上发簪哐当一声断成两半,这响声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一手撑着灶台,一手取下那支发簪。不该将鹤氏秘宝戴在头上的,她咬唇。
点翠珠花簪上的珠花被劈掉,只剩根光溜溜的簪体,银镶金的簪体似乎是空心的,里面装着个什么东西。
祁德又劈过来。
她又侧身躲开,灶台被劈开一个大洞。叶霁雨一手攥着簪子,一手去够半掩房门,双腿也使劲奔向门口。
祁德揪住她的衣领,勒得她喘不过气。
“你……到底要什么……”她目眦欲裂。
祁德不断收紧衣领,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你的命。”
“我不明白……”她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双手努力扒拉领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相信我。呃……”
脖间痛苦如火焰般蔓延至全身,她使不上力气,双脚被迫悬空,气息被灼烧告罄。
神志不清时,她瞧见面前那团不断漂浮的虚影,汇聚在一起,塑形出一个女人模样,柔软的双手抚过她的脸颊。
“……妈妈?”
“有牌吗?来玩斗地主。”
“……”叶霁雨顿时清醒。
举起手中簪子,毫不迟疑地刺进脖颈处的那只手。鲜血溅在她的面庞,她也被祁德脱手松开。
她奔到那锅热水前,端起铁锅就往祁德身上扑。
整个人被蒸腾雾气所笼罩,滚烫热水瞬间褪掉他一层皮,如经亿万只白蚁啃噬,痛不欲生。
叶霁雨飞奔出去,顾不上拴门。
她像只无头苍蝇般跑,不知去路,只一味地跑。
漫天大雪忽地停住。
她站在雪地,双肩止不住颤抖,抬眼看纷纷扬扬的雪花,看空中翩飞白鸽。强烈的无助感充斥她的身体。
她继续往前走,走得愈发快。
穿过幽深树林,她站在高处。最先看到的是冰面那一大滩血迹,血淋淋糊了整片湖面,静谧的湖水也被搅得浑浊不堪。
“江玄!”她奔向湖面。
狰狞血迹盘旋在地,她紧捂双唇,一步一步顺着血痕往前走。
每走一步,心跳就剧烈几分,痛楚钻心刮骨。她几次差点跌倒,都强撑意志让步子走得稳健些,回头看向一路的血脚印。
“别死。”她崩溃道,“别死……”
走得太急,她打滑摔在冰面,头痛欲裂。
浑身筋骨嘎吱作响,她一手撑住冰面,动腰想站起身,又膝盖打滑摔得更狠。手肘磨破了皮。
她坐在冰面,低头不语。
眸中滴出的泪水静止在空中,像一颗畸形的珍珠,没人要只得丢掉。泪水是没用,可人总会不受控制地落泪。
叶霁雨总希望自己能无比理性,能快速解决事情,想象很美好,实施下来是有问题的。人依靠情感而活,感性无法忽略。
“你为什么……”她愣愣拭去眼角泪水,“总是受伤。我为什么又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一开始,她好像是自愿放弃知情权的。
她没想过那座冰山会这么大。
袖袍里的发簪掉出,在冰面上砸出个窟窿后躺在血冰中。上面的点翠缺了一块。
她的目光移向簪体被劈裂的那头。末端明显比其他地方大了一圈,塞在里面的东西已经掉出一部分,表面平滑无瑕。
她将那东西扯出来。
摊开卷成一小坨的硬纸,见到那东西的全貌时,她无法避免地愣住,摊在冰面看了又看。
是一张牌。
牌面正上方是被云雾笼罩的仙人,下方是汪洋大海。海上漂着零星小船,正下方是三只船,中间是站的是小孩,两旁站的是男人和女人。
叶霁雨眉心微蹙。
好像是张塔罗牌。她从前研究过塔罗牌,可惜早已忘记,也认不出这是那张牌。只能先把这张牌收在袖子里。
这只簪子是鹤氏秘宝,这张牌的存在传宝人是否知道未曾得知。但她有预感,一切没那么简单。
她想起何姨妈曾说的占卜之事……她瞟了那张牌一眼。
是鹤水凌在暗示她什么吗?
这座冰山不仅大,还会自由浮动,脱离路线。她垂眸轻哼,眸中忧伤散去,多了几分坚毅。
叶霁雨奋力起身,随意拭掉满手鲜血,往前走,步履蹒跚。
越往前走,冰面裂痕便越大。一开始是有分裂的迹象,到后面冰面直接碎成几块,她只能跳过那些巨大的缝隙,走过一块块浮冰。
这湖辽阔得像没有尽头。
终于,她透过重重雪花看见侧身躺在冰面的江玄。
她忙奔过去抱住他,晃他的肩膀:“醒醒!”
他的脸庞像在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也不肿胀发皱,只是了无生机的白中透着紫。浑身湿漉漉又不停发抖,锦袍上的血也被稀释,晕染出一大片红。
很可怜,又实在可恨。她却时常因为他过于可怜而恨不起来,后来她慢慢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
她瞥见湖水中交缠的血丝。
叶霁雨轻轻将他放在冰面。解开他的锦袍和中衣,深刻伤口还往外淌血,他身上几乎没什么好地方了。
“……偏要作践自己。”她抬头望天,不让泪水溢出,“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给他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江玄醒是醒了,但不说话,只一味盯着她,看她流下泪珠。
她扯下裙摆,替他简单做了包扎:“你也是命硬,捅成筛子都不死。倒是我的裙子要被撕成破布了。”
江玄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虽然细枝末节并未如他所愿,但事情仍在往他的预定路线发展。起码,他们终于能在一起,无人能够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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