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去哪?”长安套好缰绳,偏头问。
“去西正街那一圈。”
“好嘞。”
长安背过身,眉毛上挑,这路他熟,这几日有意无意往一圈绕过好几回。
等到西正街街口处,迎面驶过一辆马车,车边有两人驾马跟着,其中一人是陈希,另一人,谢成烨虽未见过,但看长相与陈希有相似之处,大约就是陈穆了。
那马车内的人……
微风吹过,吹起车帘,露出里面正在吃着雪花酥的少女。
“长安,跟上去。”
第47章 第五根刺她会有夫君,但那……
自江州城城南顺承门向外行约四里路,有一处开阔的草地,三面林木环绕,一面临个小院,是行远镖局特意买下布置后用作镖局平日的武行训练,跑马、练武,皆在此处。
沈曦云从马车上下来,恰好陈穆为她牵来一匹白马。
她摸着马背上的鬓毛,笑问:“穆哥哥今日刚回江州便拉着我出门,不需要歇息么?还要许多贺喜的人不用见么?”
陈穆身姿挺拔如松,特意从锦袍换成的青色劲装紧紧贴合着身躯,衣角随风飘扬,剑眉星目,独有一股习武之人的朝气。
但锐利的眉眼在沈曦云面前软化,“无妨,又不是真封了什么大官,有幸得圣上赏识一二才得以荣归故里。”
陈穆此前去往燕京参加武举,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在二月二的殿下比武得皇帝钦点为武探花。
更得皇帝赞赏,“有昔日大将军淮王的风范。”
直言要不拘一格提拔人才,让其入侍卫亲军司,封马步军都虞候,在禁军中护卫皇城安全。
按理他得了京城封官,该留在燕京待命后上任,但陈穆迫切想回江州,颇为胆大包天地向圣上请旨,回乡一段时日。
谁知圣上并不气恼,不仅应下请求,还特封了个带御器械的虚职,令他归乡之际能为天子办事。
“只是我没料到圣上留我在燕京入侍卫亲军司,我回江州待不长久,等走后该是好几年无法回来。”
陈穆意气的眉垮下来。
他去参加武举有一般的因素是为窈窈,想挣个更好的前程照顾她,本以为圣上顶多会给封个江州一带的武官,方便他追求窈窈,哪想到留他在燕京。
一下子天高地远,反倒弄巧成拙了。
沈曦云见他眼底失落太过明显,安慰道:“从江州去燕京走陆路十日出头,阿希平日本就走南闯北,肯定会经常去燕京看你。”
陈希本来老神在在靠着马背听他们言语,猛然听见扯到自个身上,站直了身子,挑眉道。
“我们打从娘胎里就日日看着了,早就相看两厌,阿兄是为了看我?”她拍拍陈穆的肩,使了个颜色。
是谁今日回来就问她窈窈近况,知晓和离一事高兴地跳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把她眼前都绕晕了。
来回走完后不忘问她,“可是那个林烨对她不好,所以和离?”
暗含着要揍人的语调。
陈希暗叹不愧是亲兄妹,知晓窈窈和离时的脑回路都一般无二。
她大力拽住兄长要往外去的手臂,“我早已问过,窈窈说就是不喜欢了,说他们二人互相都不喜欢,自然要和离。”
“可是我记得你正月给我的信函,说窈窈极喜欢那林烨,日日去找他,没多久二人就成婚了。”
陈穆至今仍记得自己在燕京旅舍看到信件内容时内心的伤感。
他不过来燕京挣个功名,几个月时间,小青梅就要和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成婚了。
陈希那时大马金刀坐在镖局石椅上,单手叉腰,“你一个天天舞刀弄枪的粗汉懂什么?”
“喜欢而已。大燕律法又没规定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一辈子。像窈窈这么好的姑娘,她就算今天喜欢一个,明天喜欢另一个都使得,她既说不喜欢了那就是不喜欢了。”
沉眸想了想,陈希咧着嘴,越说越觉得自家兄长配不上窈窈。
本来跟那个林公子比,占了个身体强健的优势,但好不容易挣了功名,人又要远去燕京,再身强体壮不在跟前有何用。
不成不成,她要不还是让窈窈看看江州其他好儿郎罢。
多找几个入赘沈府也不是难事。
陈穆见陈希在马前摩挲着下巴,虽不甚清楚自家妹妹具体想什么,但多年相处让他觉得定不是什么好事。
无奈嘱咐道:“阿希,你陪窈窈骑马,我去旁边庄子取些物件饮食。”
陈希回过神,点点头,同沈曦云爽朗一笑,道:“窈窈当是许久没跑马了,且让我再陪你适应一二。”
陈穆自马场的草地走出,却并没有去庄子上,而是脚尖一拐,走向一边的林木处。
靠着树干正在瞧沈曦云上马的谢成烨冲走上前的陈穆点点头。
“我同窈窈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陈穆开口第一句并未打招呼,而是直奔主题。
他避在树干后,不让沈曦云瞧见,对着这个他只过画像不曾见过真人的男人、窈窈曾经的夫婿,说起两家的渊源,但更像是炫耀。
行远镖局是陈家兄妹父母创立,起于两朝战乱平息后,因时局尚且动荡,他们专做护镖生意,凭着一身好武力在江洲城站稳脚跟。
因着沈家生意所需多有接触,真正熟识却是因为一次出镖遇袭,被路过的曹大夫所救。
野外枯枝腐败,周围仆役奔走,曹柔毫不犹豫下车救治陈家夫妻,他那时尚年幼,围在爹娘身边哭,一抬头,在泪目模糊中看见端坐在马车上的女孩。
她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递来一枚雪花酥,小声安慰他。
自此,沈家和陈家成了至交好友,他和陈希也一起陪了窈窈许多年。
“你是想说你同窈窈很亲近?”谢成烨听完故事,顿了顿道。
“不,我是想说,你不适合她,窈窈是沈叔曹姨的掌上明珠,娇宠着长大,因此善良纯澈,认准了什么就一门心思扎进去,也因为被护着,没尝过被扎得头破血流的滋味。她的夫婿,就该疼她宠她,而不是让她兀自热切。”
陈穆早就对陈希信中所述的林公子看不顺眼许多,今日一回来就逮到机会,自然要大说特说。
“既然已经和离,就莫要再纠缠了,林公子。”
他挑眉,对谢成烨朗声道,“你瞧,今日你跟在后头,连露面都不敢,如何与窈窈相配。”
“真正与她相配的男子,应当永远满怀爱意陪在她身边,不相欺、不相疑。”
陈穆习武多年,早在出城门那会儿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只是发觉并无恶意,才没搭理。
谁知到了地方一看,这人竟然是窈窈已经和离的夫婿。
这人要是大胆站出来寻窈窈也便罢了,可却躲在林木里窥视,算什么英雄好汉?
谢成烨抿了抿唇,理智告诉他陈穆说得有理,但胸中一股郁气萦绕。
“难道你就合适她么?”
陈穆咧开嘴笑,干脆答:“不合适。”
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的长安不由瞪大眼睛,他以为这个陈穆是要跟主子示威,会追求沈小姐,怎么还直接否认了?
“我不合适窈窈,是因为她拿我当兄长,并无男女之情,更重要的是,我即将远去燕京,不愿让她迁就我。”
陈穆昂头,几缕碎发随风轻舞,更添几分洒脱,“但你一定更不合适她。这话我是以窈窈兄长的身份说的。”
说完,也不管谢成烨的回话,转身扬长而去。
谢成烨倚着树干,微微阖目,阳光被黑暗隔绝。
虽然穆融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陈穆喜欢她。
喜欢得光明又磊落,不气馁也未退缩,周到考虑窈窈的情绪。
他的话血淋淋撕开谢成烨此前一直逃避面对的问题。
早晚有一日,她身边会有旁的男子。
陪她赏花踏春、陪她买雪花酥、陪她放花灯,陪她度过四季、琴瑟和鸣。
这些事,他从前不愿想,仿佛只要不想,就不存在、不会发生。
她会有夫君,但那人不是他,或者说,从来都不曾是他。
毕竟,窈窈曾经的夫君名林烨,而非他,谢成烨。
这桩婚事,从最开始,便蕴含着欺骗,走到如今,他都未向她坦白。
谢成烨睁开眼,迎着日光,看见草地上沈曦云和陈希并辔而行,一身淡粉骑装,随着马匹的奔跑轻轻飘动,宛如一朵随风摇曳的桃花。
他眼睛里再看不见其他。
陈穆说他不敢,但又如何明白他的苦衷,逆党在暗处谋划奸计,如果他和窈窈走得太近,注定会牵连她。昨日的老和尚简直把阴谋诡计写在脸上,他如何能不提防。
谢成烨在脑海中为自己默默辩解。
马蹄声阵阵,他看见沈曦云在陈希帮助下策马愈发熟练。
谢成烨忽地想到,他自幼跟随父亲习武、不曾懈怠,夺位打天下那年,更是经常跟在军队后方,小小的少年策马驱使,奔驰十里路而不累。
祖父、父亲及军中的将领都曾夸过他在骑术颇有天赋。
母亲打趣他说,阿烨驾马飞驰,日后在北地追媳妇肯定是一把好手。
他抬脚又顿住。
“长安,我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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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成烨晚上收拾好书案回屋时,屋内灯火寂寥,唯有候着的长安偷偷打了个哈欠被他察觉。
“长安,你回去歇着吧。”
在侍从伺候这件事上,谢成烨不论是在北地还是在燕京,都不大在意。
独自沐浴完上榻,放下帷帐,他躺下不久,鼻尖钻进一股桃花的甜香,带着三分酒味。
穿着丝绸月白寝衣的少女依偎在他身侧,桃腮泛起红晕,眼眸迷离,手上却不甚安分。
她两只手分别拉扯着他两边脸颊,瘪嘴,“阿烨,你今日又出门了一整日不理我。”
他顺从地任由她动作,甚至把脸往她手边再递了递,“可是恼了?若是恼了就扯得再狠些。”
闻言,已经醉迷糊的姑娘偏头晃了晃脑袋。
念叨着“阿烨让我扯狠些”,手上扒拉的力道果然加大。
谢成烨一边受着疼,一边宠溺地轻笑。
姑娘扯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没意思了,打了个酒嗝,靠在他胸膛上,歪着脑袋。
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确定问他。
“阿烨,你喜欢我么?”
谢成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那张桃花面怎么也看不够,就连醉眼也分外可爱。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的,窈窈,我喜欢你。”
“谢成烨喜欢你。”
第48章 第六根刺阿烨大骗子!
“谢成烨喜欢你,窈窈。”
他放轻声音,又重复一遍,眼角噙着笑意,看着眨巴着眼歪头思索的小姑娘。
谢成烨知晓这姑娘不胜酒力,桃花酿平日喝一杯是壮胆,喝三杯是微醺,喝五杯以上就成了个迷糊小醉鬼,保准酒后一觉睡醒第二日什么也不记得。
之前好几回她拉着他饮酒,说是做东宴请,但最后都是客人神智清明,主人却醉得在他面前蹦跶,扒在他身上不下来。
起初他还隐忍着不耐,随着相处,他已经能含笑看她玩闹,甚至陪着一起。
恰如此刻。
趁着醉酒的时刻,他终于敢以真实身份袒露爱意。
不是林烨,是谢成烨,他喜欢沈曦云,喜欢得不得了。
他的指尖从额头移动到她后脑勺,顺着她的乌发,把这姑娘摸舒服了,醉醺醺的脑袋也转过弯他说了什么。
“唰”一下弹射坐起,在床榻上膝盖朝他肩膀挪动几下,两只手臂往他脑袋边上一撑,一副把他囚禁在身下的模样,生怕他跑了。
“阿烨方才说喜欢我?”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桃花甜香混杂着酒香笼罩在谢成烨上方。
尽管未曾饮酒,他的心也跟着醉了。
他点点头,“是,谢成烨喜欢你。”
她又开始歪头慢悠悠接收谢成烨的话,瘪了瘪嘴,灿若星辰的眼眸暗淡些许,“不对不对,错了,我的夫君不叫谢成烨,你不是我夫君。”
她收回撑在床榻上的手,屈膝坐在一边,蔫蔫的,跟朵枯萎的花似的。
小姑娘双手捧着脑袋,一眨眼的功夫,眼眶里就蕴起泪来。
“骗子,说要陪我今日却出去一整日,到现在还不回来,还冒出个人假冒阿烨欺负我,讨我乐子。”她越说越伤心,脸颊红得愈发明显,“阿烨大骗子!我不要理你了。”
谢成烨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得喉头发苦,想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许说这种话,但又舍不得。
他起身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没人冒充你夫君,窈窈,你仔细瞧瞧,我就是你夫君,我已经回来陪你了。”
她委屈地抬起头,上手胡乱摸着谢成烨的脸。
这好像确实是阿烨的眉眼?
“可是,”她又打了个酒嗝,话语在帷帐内闷响,“你不是说你叫谢成烨么?我的夫君,他不叫这个名字。”
醉酒了的人脑回路开始一根筋,三分的固执变成十分,强调自己的夫君不叫谢成烨,叫阿烨。
谢成烨搂着她的双臂微微用力,肌肤炽热的触感透过寝衣传达到沈曦云身上,烫得她难受,不由在他怀里挣扎,想缩到床角。
“我,自然是你夫君。”他对上她犹疑的眼神,沙哑着嗓音开口,“至于谢成烨,没有这回事,窈窈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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