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她本来是不想说的,这时候的硬气就像是在给自己努力扳回一局。
“那可不行。”周屿淮保持着原来的语调。
“噢,我就是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裴溪不想跟他继续争。
脚步声在楼梯间“啪啪”地响。
走得卖力,这人表现的轻松也就越假。
周屿淮收了神,垂眸看屏幕,对话框里忽然弹出来一个转账记录,还是三百整,一分不少。
裴溪和他又一次加上了微信,要说不记得那些事,是不可的。
她在进了杂物间以后还是没有忍住点开了周屿淮的头像,她在试着查看对方的朋友圈,这个举动出卖了她所有的淡定。
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
有点失落,那种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在心脏中心凿了一个很深的山洞。
有时候回忆就只是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完全摧毁一个人设立的高墙,她和周屿淮之间,回忆谈得比恋爱还久。
第一次遇见是下雨天。
第一次约会是下雨天。
包括后来分手,也巧合的碰上了雨夜。
现在想想其实她根本没有忘掉过,分手是在南城,那是快毕业的暑假,也是他们在规划未来的时候。
南城有家猫妹妹咖啡馆,裴溪特别喜欢那一家的甜品,每一次回到南城都会去买黑糖蛋挞。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橱柜里还剩下最后一个。
店员问她要不要带上,裴溪摇了摇头。
从店里出去的时候,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没有备注,159开头的号码,她扫了一眼直接挂断了。
“怎么不接?”周屿淮撑着伞站她旁边,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
裴溪摇头,缓缓叹出一口气:“骚扰电话,你怎么来了?”
周屿淮手里的雨伞一向是习惯性地朝着她倾斜,从她年少时遇上这个少年起便是这样。
“直接拉黑吧,我看这个号码给你打过好几次。”
雨很大,周屿淮的一侧肩膀湿透了。
裴溪也不说话,身后咖啡店熄灯了,店员从里边出来跟她打了招呼,这条街只剩下路灯了,她借着路灯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了于栀。”
裴溪也不说什么,就是看着他,她的眼神不温不火时最叫人害怕,因为里边像是住了一只藏着秘密的暗鬼。
“别生气了,我有错。”周屿淮先开口打破僵局。
对啊,他们吵架了,因为常年的几通陌生电话,裴溪试着换过几次电话,但这些人总是不依不饶的打过来。
“错哪儿了?”裴溪问他。
仿佛不是真的在问他错在哪里,那声音实在是冰冰冷冷的。
没等周屿淮开口说话,裴溪吸一口气别过头,打断他:“分手吧。”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提的分手,即使是现在看,也不是冲动,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即使吵架也没有提过分手。
“我没有开玩笑,认真的。”裴溪二次强调。
在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周屿淮淡定地眸光就开始有了异动。
裴溪看他:“不是吵架,是我不想谈了。”
她说得笃定,要装不爱其实真的特别困难,但那时候的她,也是真的很累,累到睡觉都会害怕。
周屿淮身上有种破碎感,第一次发现,就是因为他红了眼眶。
而这种感觉只要多看一眼,都会难受到喘不过气。
裴溪离了伞的边缘,头顶被屋檐水沾湿,周屿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说话,酝酿一次又一次,只是问她:“为什么?”
声音在抖,被湍急的雨水冲唰着。
“我累了。”裴溪抽出手腕,但被攥得紧。
“累了?”周屿淮难以置信又问一次。
裴溪胳膊往后带,但她越是挣扎,周屿淮攥得越紧,直至整个手腕微微紧痛,她才提高了音量:“你弄疼我了!”
周屿淮松了手,眼神一秒慌乱。
裴溪只敢逃,这个场面她是一刻也不想呆,多呆一刻都会崩塌。
周屿淮这一次避开了刚刚握住的地方,力度也放轻碰上她的手肘,但谁知就是这个时候裴溪有点生气了。
甩开他,手背打在了伞把上,雨伞直接跌落,风一吹偏了位置。
滞闷的雨水钻透布料,周屿淮身上的衬衫黏紧了皮肤,水珠就顺着发丝往下灌,最后落在眼睫上,绕开红掉的眼眶。
大版影子隐没于路灯下,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藏住了所有的疏离感。
他知道,裴溪是认真的。
“你能不能别这样?”裴溪移开眼神,语气倒是没有特别的生气。
周屿淮唇上沾了雨水,他毫不在意,周身只有中浓重的情绪在发酵。
最后只是喉结慢慢动:“有问题就解决,为什么动不动就要说分手?”
裴溪发尾也接了雨水,影子立在白墙上,泛黄的街边灯穿透雨水落在她的衣领处。
她稳着呼吸躲开周屿淮的注视,慢慢将手抽了回来。
在哽咽前夕以质问地语气反问:“你觉得我在跟你闹着玩?”
看向对方时藏在衣袖下手心捏紧了,周屿淮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她比他还要紧张。
怕自己哭啊,不注意就不是个好演员,所有的崩溃都是一瞬间。
周屿淮落在半空的手,忽然顿住。
那是一种无力感,就在刹那间连着一道惊雷浮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屿淮睫毛动了动,抖掉上面的雨水,保持镇定:“你有什么就跟我说,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不想说!”
裴溪吼完这句,撑伞路过的行人小心别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肩膀细微颤抖,周屿淮身上有温暖有疏离感在此刻显得很颓败。
裴溪心口起伏,别过头压低了声音:“没跟你闹,分手吧。”
“认真的?”周屿淮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下颚线的水珠滚落到衬衫上。
“认真的,你要我说几次!”裴溪手臂动了动,还是被攥得紧。
周屿淮继续问:“原因呢?”
“要什么原因?不爱这个词很简单,我给的解释不够吗?”
“你有解释过吗!?”周屿淮有点急了。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周屿淮从来没有吼过她半句,即使吵架也不会在言语上伤害她,态度真的是在决定爱的深浅。
裴溪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很累。
“我需要解释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希望很多事情是你来告诉我,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我今天来找是想好好跟你谈上次的事情,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裴溪你能不能明白?”
周屿淮还是认为他们这次分手是因为前面吵架的事情。
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这个礼拜她们没有联系。
而先低头的也是周屿淮,拿着伞来找她。
裴溪用尽了全力将手肘抽出来:“我也跟你说过,不是吵架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认为我分手是因为这件事,是我不想谈了,你听明白了吗!”
裴溪也没有这样吼过她。
他们可以是模范情侣,分手的时候也可以对上所有的爱情电影桥段。
“我听不明白!你拿我当什么,说爱的时候很简单,但行动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你说不爱就不爱,所以这些年算什么?”
“你要答案,我就告诉你。”裴溪下唇抖了抖,抿开雨水看他,“我不喜欢这种一眼看不到未来的关系,读书的时候我们可以肆无忌惮,怎么谈都只是一场恋爱,但现在我们不是小孩子了,爱是需要有成长的,我不喜欢你粘着我,什么事情都要过问我。”
“你告诉我,怎么就看不到未来了?”
“怎么就能看到未来了?从前我喜欢你,是因为那时候的喜欢是不需要去思考很多现实问题,现在不行了,我耗不起。”
裴溪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仓惶挪开眼。
那段时间,周屿淮的爸爸正在接受调查,他们家似乎也出了点问题。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周屿淮把住她的肩膀:“你看着我。”
她不敢,她眼皮细微颤抖,不敢朝着正面走半分。
“能不能给我点时间,不会太久,我改。”周屿淮声音在抖,“别离开我,在我身边就好。”
裴溪推开他,因为下雨,所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甚至从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到底哪天有过真心,如果你是爱......”
周屿淮还没说完,她忽然打断:“你还要我怎么爱你啊,把命给你吗!?你想在这一段关系中索取期待,完全占有,周屿淮,你可以爱到卑微进尘埃里,可你从不会在乎我灵魂的出口,所以我凭什么要爱尘埃里的你,你懂不懂!”
一声惊雷撕破天际,周屿淮就站在灯光下,四肢麻木了。
他们是这样分的手,在周屿淮眼里,裴溪是个装着秘密的人,也是一个不会敞开心扉去依靠他的人。
周屿淮撑着头睡着了,兴许是太热,被助理叫醒后,他揉着眉心问:“几点了?”
“六点。”助理拧开水给他,“周总,要不然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周屿淮仰头喝了一口水,起身椅子往后带划出了声。
书房点了香薰,但这个味道闻久了会让他觉得不适。
西侧的窗,望出去,小区外的那条街的路灯亮了,晚霞晕染着高楼。
“周总,岑小姐今天来电话,是回来了吗?”
助理盯着他的后脑勺,问话那般小心。
周屿淮抽出神,回身说:“刚回来。”
“这次她外出培训时间挺久的,王氏集团的案件一审要开始了,但不过我听说那边找了人背锅,岑小姐正好是审理法官,您要不要去现场旁听?”
周屿淮在思量,他每沉默一秒,所处的空间里好似都会抖落些疏离。
第09章 矛盾感
裴溪先前就猜到了,助理称呼的岑小姐,是岑悦,这并不难猜。
周屿淮名头响,这些年没少在新闻上看见。
而关于他圈内的好友多少都在媒体前亮过名字照片,她看新闻,别人在周屿淮边上是配角,岑悦不会。
才情背景一向都是特定圈子的通行票,如果持票又带戾的温婉女人,就是猎手都不敢举枪。
在外界,成为女性独立的标杆,而岑悦被大众熟知,往前追溯是从一场备受争议的家暴案件开始的。
细枝末节裴溪想不起来了,除了这些能想起来的就是下午助理故意的引走她注意力。
晚上十一点。
许默拿着刘老太太的照片感叹道:“漂亮经过岁月会消磨。”
照片上的刘老太太端着证书,唇角的弧度弯得恰恰好。
“但气质不会。”裴溪回他的话。
老太太虽是满脸褶皱,但浑然天成的书香气还是留在了举手投足间。
当然,只要不说话,就是个端庄的老太太。
“的确。”许默把东西装进了盒子里,最后用相机拍完照才扣上。
晚上光线弱了些,做起笔记会稍微吃力。
“对了,裴姐,刚刚我在楼下没看到周总。”许默拉开胶带,刺耳发痒的声音在空间里做响。
“他走了?”
裴溪问许默,她诧异得像断定了周屿淮要在这儿守个通宵。
要留的是他,走得悄无声息的也是他。
周屿淮就是一个特别难猜的人。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阵浪,温和的抚平她年少时如沙滩褶皱的往事,又会待到落日余晖后传来声声潮声,不管是哪种声音,久了,就真的很难让人忘。
许默说:“我在楼下没看到人,东西也不在了,应该离开了。”
箱子里的东西平铺在地上,从屋内的过道一直延申到门口,堆了不少东西,下脚需要找空位绕出去。
“噢。”裴溪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也不会就着话题继续去追问。
她就像一个偷棉花糖的孩子,用各种方式在掩盖自己。
矛盾感是不需要理由就能浸透浑身的。
许默指尖的圆珠笔转了一圈,将屋里的灯光调亮一个度,后背靠在桌边问道:“裴姐,这藏品够多的,是不是很值钱?”
特制的盒子大大小小几十个,里边装了海绵、泡沫垫。最后盒子外挨个上了锁扣,储存的大箱子够厚实,在挪动时,裴溪和许默都很小心。
裴溪环视着地面平放的瓷器,吸气声出来时慢慢说:“这些东西加起来千万是有的,但有时候物品本身的意义是估不出价的。”
“意义?怎么说?”许默蹲身将盒子挨个扣上。
已经做好记录了。
“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瓷器都是北夏年间的。”裴溪把相机往桌上一搁。
拿过笔记本,笔尖沙沙地划过本子。
“北夏年间,有什么问题吗?”许默抬眸看她。
在天窗底下的裴溪显得尤为清淡,低扎的马尾散了一缕碎发出来,光束往上一落,像是夜间展翅的银蝶。
“你看看这个。”
裴溪侧身,手指撑开半开的挎包,从夹层抽出包好的信封时,挎包倒在了桌面,一只钢笔就顺着桌面滚动。
裴溪捏着信纸伸手去拦,但没想到动作慢了一步,钢笔“啪嗒”掉落在地上。
纯白色外壳因为时间关系显得微旧了些,这支笔是纪念款,是她盯着发售时间没有抢到的款式。
“完了,钢笔不能摔的。”许默挨得近,比她先一步拾起来。
裴溪呼吸放慢了一些,她捏着笔身看了许久。
笔尖开叉了,或许是因为留存的时间过久,才让它变得不再那么结实。
“裴姐,笔头坏了,可以更换,但我看你经常带着这支笔,挺旧了,要不然扔了吧。”
带着,但是从没用过,没有加墨水,清洗得也很干净,她就是习惯带着。
裴溪扣上笔盖:“这是别人送的。”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这是交换的,在少年时,和周屿淮做的交换。
她将笔装进衣兜里,裴溪工作时喜欢穿深色,脏了不太容易看出来。
钢笔的话题因为她深沉的语气而告一段落。
“你看这个。”裴溪把信封给他,“这是一封邀请信,但是老先生没有参加。”
许默展开,横扫着信件的内容。
裴溪之所以放在自己包里,因为这封信要单独交给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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