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声线,叶璇笑了,“秦总还真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都消沉成这样了,还能这么镇定。”
秦郅诚不置可否,“没有什么需要我调动情绪的事情。”
叶璇:“一件也没有?”
秦郅诚想了几秒。
“有。”他面无表情,“六年前,你第一次同我出差,把我带去的消毒床单当浴巾用,我因此在沙发睡了两个晚上。”
“……就没别的吗?”
“五年前,你开车带我去产业园,当街追尾,因为五百块跟对方纠结了半个小时,会议因此没赶上,被沛鑫抢了先机。”
“……”
她就多余问。
毕竟那时候还是职场新手,一到关键时刻就紧张,容易手忙脚乱。
现在突然回忆杀,叶璇选择装死。
秦郅诚见她不回话,淡声道:“怎么不躲着我了。”
叶璇知道他是在问这几天在公司里的避嫌,安静几秒,官方回答:“现在正是舆论高发期,在公司里自然要跟秦总避开一些距离为妙。”
“怎么不跟向晨避?”
“因为没人怀疑我跟向晨有一腿。”叶璇提唇微笑,用坦白来阻止他的刨根问底。
秦郅诚看了她三秒,淡淡“哦”一声,“原来别人怀疑你我有一腿。”
“……”
这难道是什么秘密吗?
这不是腿往致和一迈,耳朵里就能自动接收到的八卦爆料吗?!
叶璇停顿,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习惯了,大家还说我跟陈董事有私情,去年因公出差是为了去香江给他生孩子。”
“陈董事的女儿比你大。”
“是。”叶璇云淡风轻,“所以他们还专门给我的这份‘感情’加上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忘年恋。”
秦郅诚好像轻笑了下,很淡。
他做派正板,身型也总是很正,像寒风中的白杨。
叶璇双手撑在栏杆上,轻叹了声,悟透真理:“看来我的糗事,是可以调动秦总情绪的最佳方法。”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但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默契想起了此前叶璇的更多糗事。
没什么职场白骨精,多少年前,也不过是个被打下来七次策划案,气得在公司消防通道里哭出鼻涕泡的傻姑娘。
黑沉雾霭的夜里,听得一声很轻很淡却格外清晰的,平稳的笑。
叶璇也低头,笑了。
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得不无奈挽尊,“如果是在笑我刚进公司那件糗事,我不得不挽回一下形象,当时的确没控制住。”
“嗯。”
秦郅诚应,“理解。”
“理解什么?秦总也……哭出过鼻涕泡。”叶璇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这倒没有。“秦郅诚淡定讲,“是培培。”
在家拼千年隼的培培,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小眼快斗到一起,盯着小鼻子指起来,“奶奶,泡泡。”
周女士大惊小怪,连忙拿纸摁着脑袋给他擦,“哎呀,脏小孩!跟你叔小时候一模一样。”
……
叶璇今晚是吃饱了。
但秦郅诚好像没有,所以她又嘱咐司机去往百朝路。
路上向晨跟叶璇分享着山里红吃。
向晨挑挑拣拣,把看起来最红的果子拿出来,塞到叶璇手心,“我还是第一次吃没有裹糖衣的山楂呢。”
她接过,揣进兜里,“正常,城里小孩吃到的几率的确不大。”
向晨疑惑,“叶经理不是北平人吗?”
叶璇顿了下,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她捻着手中山里红,“但小时候,经常会摘这些东西吃。”
她小时候皮实得狠,上蹿下跳还会爬树,每次把山楂红洗净之后还跑去殿里给观音吃,站在供桌前放一个,自己从口袋里拿出再吃一个,美其名曰分享。
年纪小,师兄们都笑,说她顽皮但心净。
她没有父母,但幸而遇见了一群很好的人。
回想起曾经的寺庙时光,她偏头,望向车窗外。
覆膜的车窗映光,衬出后排男人的清沉面孔。
到了日料店,依旧是熟悉的寿喜锅和烤烧鸟,因为有向晨在,老板又多加了些菜。
可还没吃多久,向晨就提前走了。
寒冷的冬,窗户蒙上厚重雾气,像磨砂玻璃。
和煦暖屋里,热腾腾的锅咕嘟煨着奶白豆腐,声响治愈。
叶璇坐在秦郅诚对面,给桌上的空杯倒热茶,她轻声问:“要不要尝尝布丁?”
秦郅诚淡淡看她,“你在哄孩子?”
“……”
叶璇心想,你可比小孩难哄。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和杜莘大吃大喝,还喜欢去吃自助,一吃吃十几盘肉,觉得很有得到的征服感。”她说,“刚才您都没吃什么,现在再好好吃点吧。没准儿吃完,心情就会更好了。”
秦郅诚这人,不抽烟不嗜酒,每天规律的像个机器人,没有什么情绪发泄的地方。
想想,也挺可怜的。
但在叶璇看到秦郅诚灰色衬衫袖下,手腕那块百达翡丽,默默收回同情心。
老板谭嗣过会儿不忙,拉了把凳子过来,看到秦郅诚就知道,笑:“什么情况啊,今天这日子,你居然回来我这儿,怎么?被催婚了。”
叶璇起身,借故要走:“我去外面坐坐。”
秦郅诚轻微抬手,按住她的手。
“坐着。”
叶璇一顿,谭嗣冲她点头,笑:“唠唠家常损他几句而已,没必要走。”
“我妈今天还给我打电话呢,说去周女士家里看见许娴了,问我你俩是不是要好事将近,让我提前跟她说,她好备礼。”谭嗣将店员送来的第一份布丁随手挪到叶璇那边,接着再说。
“看这架势,许家那边是打算逼你上梁山?”
秦郅诚身型挺拔,喝口茶,没说话。
“要我说,也真是没下限,这些年跟疯了一样向秦家索取,你大哥大嫂忙得这么些年都没回国,你这边竟是也不放过,怎么的,是要秦家卖给她家为奴不够,还要你当她女儿的奴?”
“更何况,许娴有多疯谁不知道。”
谭嗣想起都觉得无语,“前年老贺生日,那姑娘不过想找你要个联系方式,当场就被她甩了杯热水上脸,半张脸都毁了。孙家的千金,年华正好,日后择婿都成问题,当初你摆平多久才彻底把那烂摊子摆下来……”
“去年就更别说了,培培的早教老师,来家里不过三次,就因为穿了个裙子,当场被许娴扇了几个耳光,说她要勾引你……后来你回来,连着你一起打,花瓶直接往你脸上砸,你那伤两个月才好吧?”
“要不是我当时跟你一起过去,都没看到许娴那么疯的一面,她纯有病,那个眼神凶的要吃人一样,你要是真娶了她,她不得天天咬死你……”
谭嗣话到这,半止,看向正专心吃饭的叶璇。
他托腮,笑眯眯:“好吃吗,叶小姐。”
叶璇微笑,“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谭嗣也笑,又叫来服务员多上三份。
叶璇自觉左耳进右耳出,埋头吃着。
大概是吃的太过认真,秦郅诚把自己面前那碗也给了她。
“……”
第38章 要结婚吗
来了几位下夜班的顾客,谭嗣去忙。
叶璇挖着布丁,听见秦郅诚冲她说,“别吃太多,容易积食。”
她点头,放下那小半份。
不远处的谭嗣抱臂轻笑。
旁边店员满脸花痴:“老板,你知道什么叫性张力爆棚又力量感满满还很贴心的年上爹系男友吗?”
谭嗣瞥她一眼,“从你口水流下的速度来看,老秦就是你说的那长串东西。”
店员笑嘻嘻:“所以他们真的不是夫妻吗,每次到店里的相处方式都好甜哦。”
谭嗣挑眉:“为什么会觉得是夫妻,而不是情侣?”
“你没觉得吗?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一种宜室宜家的生活感。”店员说,“爸爸妈妈的感觉。”
谭嗣被口水呛了下。
“……”
他着实不懂现在小年轻们的形容词,“我爹能拿皮带抽死我,我妈更别提,小时候差点给我耳朵揪掉半个。”
爸爸妈妈的感觉……?
可别了。
店员撇撇嘴,不与老年人论长短。
她跑去柜台,拿店里的拍立得偷偷给两人拍了一张。
正在给叶璇倒水的秦郅诚,和正在埋头解决碗里剩肉的叶璇,就这样被记录下来。
复古的质感,自然的距离。
就这样,定格在胶片里。
随后又被贴在了店里的照片墙,和很多对美满的家庭、幸福的情侣,放在一起。
……
回去的路上,车行驶在半路,突然堵住。
前方出了车祸,暂时封停。
雪慢慢降临,沉寂的车厢里满是安静。
车载音响放着很轻缓的节奏音乐。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叶璇转头,看向秦郅诚。
“秦总。”
“刚才在店里,谭老板讲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秦郅诚的眸子转向她。
似乎在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人是需要发泄的。”她这样说,“不能总像个密封罐子一直积攒情绪而不发泄,这样的话终有一天会爆炸的。”
她听到了谭嗣的那些话。
也听到了,许娴的事迹。
或许秦郅诚对许娴有所亏欠,或许秦家对许家有所亏欠,但这一切,都不该是一个人应该饱受另一个人折磨的理由。
秦郅诚,就这么忍受许娴的精神暴力多年,不声不响,没有反应。
她终于理解,秦郅诚为什么总是情绪很淡的样子了。
在经历这么多疯狂的事后,人是会很疲惫的,对什么事都不再提起兴趣,慢慢变得更淡然,更沉默。
但这是不对的。
这样下去,人会出事。
她就是个例子。
前方交警疏通,红灯频频闪烁着。
“从前我总怕失去,所以努力让自己忍,忍着忍着,我的底线放低,对于疼痛的感知也变得更低,我以为,就这么傻傻的过一辈子会很幸福,但事实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她轻笑,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里查到沈培延出轨的蛛丝马迹,都选择忍着,不让自己多想。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粉饰太平。
“我忍了八年,换来的,却只是对我而言更变本加厉的伤害。”
“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只有针扎在他们身上,他们才会真的知道痛。”叶璇轻仰头,看着车窗外那大树上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所以,我不想再忍了。”
“感到疼,就要会哭,会叫,会反抗。”
“这才是我们作为人的基本权利,不是吗?”
深夜的光线昏黄,长发松散搭在胸前,她的模样温婉又请寂,带着莫名的哀伤。
是秦郅诚第一次看到的叶璇。
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完全真实的叶璇。
没有她刻意伪装出的平静,没有官方的微笑,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真实的叶璇。
一个为了安抚他,而将自己伤痛扒开的叶璇。
一阵风来,那片叶摇晃的更厉害了。
秦郅诚缄默不言。
叶璇掏出口袋里那个最红最大的山里红,像是小孩在幼儿园保存着半截火腿肠回去献宝似的分享给家长,弯唇笑,“留给秦总的,吃了之后心情会变好。”
秦郅诚的视线落在那枚通红的果实上,随之慢慢向上抬,定格到她的脸上。
神情温和,眼底是雨水冲刷过般的洁净。
洁净得有些晃眼。
秦郅诚注视着她许久,大概是觉得太过晃眼,偏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下颌线凌厉流畅。
“叶璇。”他叫她的名字,“记不记得,我在上沪跟你讲的话。”
叶璇问,“遇人不淑那句?”
遇人不淑该怎么办?
――再遇一个。
这话更像是个玩笑话。
毕竟哪有人治情伤是用一段新感情呢?这对那个新人不公平。
只是,笑着笑着,她渐渐地感知到不对,嘴角笑意淡去,像是带着某种征兆,心也跟着慢慢一跳。
路慢慢疏通了,车子在向前缓缓挪动。
“再遇良人,不是玩笑。”
车载音响不知何时摁了暂停键,轻到落针可闻的空气,她听到他深沉而平静的嗓音。
“如果你愿意结婚。”
“我会是向你求婚的那个人。”
“……”
叶璇顿住。
当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意义后,她的呼吸几乎暂停。
像牡蛎里柔软的真心被触碰,手指不自觉蜷缩,将那枚山里红握紧在掌心。
车窗外,那片被风吹掉的落叶也缓缓落地,尘埃落定。
――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
叶璇头重脚轻,脚步虚浮,慢慢坐到沙发上。
几秒后,平躺下,摊平。
她闭上眼,很想把刚才那个场景当做是一场梦,但那一幕却像是烙铁般狠狠印在了她的脑袋里。
秦郅诚说的结婚,更像是一种合作。
会签结婚协议,会走合约,当然,他也会满足她的所有条件。
她大概能明白,秦郅诚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能让许娴死心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他身边,唯一可靠的女性人选,也只有她。
而自己呢。
因为这个婚姻,从而得到更多机会和利益,理性思考来说,不吃亏。
这的确是个互利的机会。
只是……
叶璇翻身,柔软的发丝埋在半张脸上,她冗长的呼吸着,陷进枕头里,紧紧闭眼,脑袋乱糟糟。
――
翌日,叶璇顶着两个眼袋去上班。
向晨见到后差点没把咖啡呛出来:“我的娘,叶经理你昨晚上去打了个卧蚕针?!”
叶璇微愣:“很明显吗?”
向晨迟钝了下,选择用善意的谎言,“不明显。”
“好吧我知道了,很明显。”
叶璇麻木的声音越飘越远。
“……”
向晨捧着刚做好的咖啡,进了总裁办,放在桌上,嘟囔道:“真稀奇了,叶经理看起来一晚没睡,难不成昨晚打游戏了?不应该啊,没见她玩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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