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司拄着拐杖沿着楼梯往上走,他并不需要旁人的搀扶,长长的白色衣摆拖行过同样白色的阶梯,在几何结构做为骨架支撑,而于骨架之中并未填补上任何材料的建筑线条之间,温暖的阳光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照彻下来。
老祭司有些气喘吁吁,但是整体看起来状态还很不错,像是能再爬上一座高山:“这里是艾格勒的力量最为强大的一处,就像是那些岁月泰坦的信徒,会通过那颗蓝色的珠子增进自己回溯过去的能力一样,我们艾格勒的祭司,也能在这里施展出更为强大的神术。”
“而平常……当我们的泰坦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的时候,我们就会来到这座高塔的顶层,在这里,我们能够最清晰地听到晨昏之眼的声音,感受到k的用意与强大,透过温暖的阳光进入我们的灵魂。”
老祭司停在了一扇门前,他双手举起那根长长的、看着就相当沉重的镶嵌了金属的拐杖,用它稍尖的底部在这一扇白色的门上刻画了一个不算太复杂的符号。
星期日看到,在他的手杖画下最后一笔之后,这扇门上头亮起了一些金色的回路,回路构成的图案,正是【晨昏之眼】的象征――在瑞秋口中和秩序几乎没有差别的眼睛。
这只眼睛眨了眨,“目光”扫视过老祭司,以及他身后的星期日,门板之内传来恢宏的声音:“那青年,他还不是真正的祭司。”
老祭司说:“但他却是我们中和艾格勒最近的人,倘若你见过他对于神术的熟稔,你也会吃惊的。所有祭司都达成了一致,我们应该让他早一些接触这些。”
这只金色的眼睛又一次眨了眨,片刻之后,它朝着后头旋转。
门打开了,露出后头没有屋顶覆盖的平台。
这平台不是完全圆形的,而是眼睛的形状,两端有些尖尖的,地面上有发散性的,像是太阳光辉一样的纹路。
祭司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开会的――只有那些已经正式成为了祭司的人,那些被这座神庙当前的主事者认为是可靠的存在,才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他们围绕着一颗白色的球体站立,这颗球体是用白水晶为主体制造的,很能反射光芒,这光芒对于星期日来说却不至于刺眼,在进入艾格勒波利斯的神庙之后,他们这些祭司,不管是实习的还是正式的,就都会获得直视阳光的能力。
老祭司低声说:“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个秘密,你要保证自己不会告诉旁人。”
星期日面色如常地点头。
在白色的水晶之中,光芒交织成了图案,瞬息万变着表现出了艾格勒波利斯的模样。
片刻之后,这座城池上方出现了一层像是倒扣的碗一样的光层,很薄,覆盖范围是整个艾格勒波利斯,随后,这座城市开始朝着高空飞去,而在它的更上方,是那位天空泰坦,艾格勒。
张开翅膀的百眼飞鸟身旁的那些浮云悉数被翅膀带起的风扇去边上,留下一条直上蓝天的道路,在这只飞鸟的身边,光明正在照亮越来越高远的蓝天……
这里在表现的是什么场景,看到这里,就已经非常明确了,星期日装作非常震惊的样子,问老祭司:“泰坦是要带着我们去往天外吗?”
老祭司:“几十年前,艾格勒又一次与欧洛尼斯就天候的归属产生争执。”
艾格勒象征着太阳,而永夜之帷欧洛尼斯,则曾经演化出七个月亮来与艾格勒争夺天空的归属――可以说这两边的关系,就像是吉奥里亚与法吉娜那样僵硬。
三天两头就要打架,不管是哪一边手下的祭司都已经习惯了,甚至于他们信仰的泰坦在干架,两边还能稳定地继续开展贸易,或者是防御来自悬锋城的兵戈袭击。
比起孩子气的,但却永远都悬挂在天外,如同一张幕布那样承托着整个世界的欧洛尼斯,艾格勒在硬碰硬的战斗上很显然要更胜一筹,但是欧洛尼斯对于过去与未来的掌控却又能够让k不一定需要接下来自艾格勒的挑战。
总之,经过了一些双方两位泰坦都不会承认的、兴许的确有些丢脸的过程之后,艾格勒看到了永夜之帷之后的一小角。
祭司们知道的只有这些,因为艾格勒并未诉说更多,k只是宣称会庇护着自己的城邦,带领他们去往天外一看――他们本来就已经离开了吉奥里亚,宽厚的大地的怀抱,此时只不过是朝着天空,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向往的东西愈发靠近。
所以,祭司们就差把自己支持艾格勒的决定这件事写在脸上了。
星期日问:“那你们又为何不将这些事情告诉民众呢?”
老祭司:“因为他们一定会生出慌乱,还会有很多人想要来到艾格勒波利斯,跟着我们一起去往天外――我们确实热情好客,但是在这件事上,情况不能与往常同日而语,你应该能够理解。再说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再过上一个月,就是艾格勒所代表的长昼月了。”
到了这位泰坦象征的月份,到了对于这位泰坦,以及k的信仰者来说最重要的那个月份,再将这个会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公布,随后就是一场在长昼月的探险――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浪漫呢?
老祭司拍着星期日的手背:“你确实是赶上了好时候,我的孩子,等到艾格勒带着我们见过外面的世界,相信世界上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信仰艾格勒以及k百眼的威严,兴许未来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神庙。”
祭司毕竟是一项工作嘛。
能够很快独立出去单干,并且自己当领导,这对于谁来说都是个极好的消息。
以星期日在匹诺康尼获得的行政管理经验,他确定这个世界上有起码百分之九十的人对于这样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他谨慎地挑选了一些普通年轻人会说的话,随后就尽量保持沉默了:目光则始终都落在前头的巨大白水晶球体上,仿佛仍然还在回味着这个大胆的计划。
*
老祭司是非常信任星期日的。
毕竟星期日表现出来的素质从来都很让人放心。
因此,他也没有让星期日为了这件事发誓什么的――这些都没有。
不过星期日倒也没有背弃诺言,他是召唤出了那四只旧梦的回声,并且让它们四个表演出这一段信息来的。
不管严格还是不严格的评判标准:旧梦的回声们明显都不是人。
所以星期日没有告诉别人。
是旧梦的回声传出去的――这和他星期日有什么关系?
他规避开了这个小小的道德上的问题,站在一旁,那靠近小小的、像是门一样形状的、上半部分是个半圆形的窗户边上,靠着墙面,看那几只旧梦的回声是怎样互相抱住,然后用身体扭曲出艾格勒波利斯的形状来,又是怎样努力扮演艾格勒这只百眼飞鸟泰坦的。
他看到瑞秋被这几只金色的小天使那努力,但是多少带着点儿滑稽的动作逗笑,片刻之后自己也笑了。
不过,虽说旧梦的回声们的表演是相当有意思的,但是这件事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却绝对让人无法那么畅快地笑出声来。
在轻松一刻过后,瑞秋当即摊开了笔记,写上了关于艾格勒当前的态度――随后又补上了一条k之后对于去往天外的态度。
“那精灵的祖上传下来的信息真实度很高,”瑞秋点着这两行对比明显的句子,“一个曾经自己就对天外的世界充满好奇的泰坦,与一个禁止任何人触碰天外的泰坦,这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瑞秋:“那么,很显然,一定是在这一次的尝试中,这位泰坦遇到了点让k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手上的羽毛笔引出一条直线,指向另一边,在空白处写下:
艾格勒波利斯的覆灭。
有很大的可能会开启这么个事件:倘若艾格勒波利斯真的去往太空中过一次,那么一定会有一些文字资料遗留下来。
按照这段历史当中,艾格勒波利斯人们的骄傲,以及他们对于艾格勒这位泰坦的态度,他们大概会像是太阳那样,毫无保留地将光热朝外散播出去。
所以,既然现在的翁法罗斯全然没有关于天外的历史记录,那么除了第一次就彻底失败,并且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死去了――也就很难再找到更好的解释了。
除非,另一种可能是翁法罗斯确实就是一个超大号的模拟宇宙,是一款已经开始和现实有所交互的模拟宇宙,像是黑塔那样的天才在能够操控这个宇宙的地方,将所有人与天外相关的记忆悉数消除了去。
“看来这一次的时间回溯,我们还真的是要见证历史了……我觉得我们此行离队的收获绝对不会比丹恒和星他们小。”
尼卡多利是一位泰坦,艾格勒也是一位泰坦。
没能获得对方的火种,但却获得了与对方有关的历史情报,甚至还和翁法罗斯本身的机制挂钩――
瑞秋说:“我有种预感,翁法罗斯这个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运行机制,我们大概距离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远了。”
不过……现在是海洋泰坦法吉娜所象征着的五月,距离六月长昼月还有一段时间。
或许在即将覆灭之前的艾格勒波利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还能获得更多些的收获。
瑞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记得,你说那位老祭司邀请我随便找一天跟你一起去艾格勒神庙?”
星期日点头:“不去也不会有影响。”
瑞秋:“还是去一下吧,毕竟我现在对外的人设是一个信仰艾格勒的外乡人啊,有这种被上了年纪的老资格祭司亲自招待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
她对着星期日眨眨眼:“人设塑造可是很重要的。”
星期日避开了她的视线。
瑞秋在心里长长地“嘁”了一声。
怪没意思的。
*
艾格勒波利斯的覆灭,此时随着具体事件所处时间点的确定,也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九分有把握地落在了瑞秋绘制的翁法罗斯时间轴上。
这条时间轴在瑞秋本人看来起到了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她本人并不觉得翁法罗斯的时间是以线性的形式而存在着的,也就自然不会觉得时间轴除了在帮助她梳理一些短时性的问题之外,还能有些什么别的效果。
她不确定自己和星期日此时所做的事情,是否能够通过非线性的事件轴影响到“未来”的他们,但是瑞秋觉得实验不能不做,一个问题既然已经出现,那么不去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至少是将这个问题拆分开来――这就是她的问题了。
所以,她在两天以后、也就是她做好了相应准备之后,就跟着星期日去了一趟艾格勒神庙。
刚一出门,她就非常自然地勾上了星期日的手――翁法罗斯没有手套,哪怕是艾格勒波利斯这样特别的悬浮在空中的城市,也有一个超大号的浴场。
更习惯坦诚相见,在浴场里面完成一系列社交的翁法罗斯人,和手套这种东西的相性程度确实有点儿差。
没有了那东西在其中做为“隔离”,瑞秋感觉到星期日略高的体温。
她先前好像感受到的都是偏凉――诚然,这和她并未怎么触碰过星期日的手部有一定的相关,但兴许和艾格勒这位泰坦的信仰也有点关系。
她握紧了对方的手,小声说:“你能放松下来吗?我们要显得自然一点。”
星期日:“……嗯。”
如果瑞秋不说,他并不会觉得自己怎么紧张了,但是瑞秋一开口点明这一点,他就立刻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自己确实紧绷且在用力着。
他调节着有些僵硬的手指,放松这种动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不能算是有多么容易做到,如果有听觉灵敏的人将耳朵压在他的手背上,兴许还能够听到骨节随着手指的动作而咔嚓咔嚓响起的声音。
他虚虚地握着瑞秋的手,但是对方的手指握得很……很没有负担,就像是在和任何其他的朋友一样握着――
星期日突然听见瑞秋说,声音还是小小的,和先前一样:“听说小鸟的体温普遍比人类的都要高一点。”
一瞬间,星期日的耳朵红透了,他的脸变红得要稍微慢一些,而他的大脑正在下意识地感受着来自耳羽的那些神经末梢的反馈。
羽毛之下的皮肤,温度真的要更高一点吗?
好像确实会有……但他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因为天然体温更高一点,还是因为他此时正在充血的体表。
往日里根本不会被他关注的细节,此时被瑞秋提了上来,强势地在他的大脑中占据了一片空间,并且看起来……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让一切都回归原样。
他只能像是在匹诺康尼的时候那样:
年轻的司铎逐渐在看到了人类物种多样性之后学会了怎样压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让它们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哪怕他本是个情感充沛到要溢出来的人。
对于这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感受,他也只能尽量装作自己不受影响。
至少在此时此刻,星期日庆幸着自己在此道上拥有着还不错的经验。
星期日没有就今天会带着人来神庙这件事提前与老祭司有所沟通,于是那位老祭司,还有他的这些同事们,都在看到瑞秋的时候闪过了惊奇的神情。
他们倒是不太记得瑞秋曾经在人群中来过这处神庙了:每天出入神庙的人太多,瑞秋或许因为发色和长相而稍微特别一点,但是也没有特别到了什么程度。
还得是星期日:哪怕隐藏起了背后天环族的天环,只露出一双耳朵,这种形象也还是头一次出现在翁法罗斯。
不过老祭司经验丰富,也确实从情感上对星期日有些偏爱,于是在笑着将瑞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我为你们祝福。”
老祭司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有小喷池的房间,让他们将手浸泡在里面。
阳光从池子前面的玻璃中照射过来,在盆底反射,将水中的手也照得像是一些发光物体。
“艾格勒会庇护你们的感情,会庇护你们对彼此的爱意始终如同太阳一样热烈燃烧、永不黯淡……”
瑞秋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祝福,从翁法罗斯末日将近的时间线来看,似乎并没有那么吉利。
星期日也感觉到了,所以他主动提出,请老祭司为他们的一趟远行施下祝福。
老祭司顺口就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在此时选择远行。
“其实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师,我记得长昼月的日子,也知道那段时间我们一定会很忙碌,我会及时回来的――不过,我和她,我们打算回一趟地面。”星期日说,“毕竟……这一次回来之后,我们或许就不会再搬家了,但我们都有故乡,所以也要去与过往告别。”
瑞秋微笑着在一旁补充:“还有那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地点,就比如说我们初遇的地方,要对过去完成告别的仪式,这样再走向未来的时候就会不留遗憾、不留可惜。”
老祭司点点头:“很有道理。”
他着手开始准备起了材料。
“那么,先以我个人的名义,祝你们的旅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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