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上前禀告,说几位小主子的行李箱笼都已经搬到他们暂居的院落里了,谢纵微颔首,道了声辛苦,转身回了碧水院。
夜色深沉,他洗漱过后,坐在罗汉床上看近来淘得的闲书。
施令窈闷着脸回来时,见屋内灯色暖明,谢纵微只穿着白色中衣好整以暇地坐在罗汉床上,低头看书,侧脸清绝又优越,如松风水月,盈着他身上独有的甘冽香气的风吹来,一下便把她心头的郁意给吹散了一些。
“回来了。”
谢纵微把书放在手畔的桌几上,手轻轻一拉,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亲了亲她有些微凉的脸,眉头微颦:“长姐她们还好吗?”
施令窈点了点头,把脸靠在他颈窝间。
两人静静拥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施令窈动了动头,寻得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幽幽:“可见男人就是这世间最不靠谱的东西,任凭他从前表现得有多好,变心还不是一刹间的事儿。”
长姐与他分离不过两三个月,他就生出了花花肠子,实在可恨。
谢纵微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施令窈心里发闷,手无意识地攀上小红豆,哼了声:“这么敷衍,你不服气?”
谢纵微知道她替自己的姐姐委屈,亲了亲她乌蓬蓬的发顶:“阿窈金口玉言,我心悦诚服。”
语气虽然正经,但施令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手上劲儿使得大了些,见那张超逸若仙的俊美脸庞终于微微变色,她这才舒坦:“你们男人,嗤,就和官官相护是一个道理,心里边儿指不定还在羡慕大姐夫如今可以左拥右抱呢。”
这话可就严重了。
谢纵微握住她的肩,正色道:“胡说,我们如今夫妻和睦,恩爱无比,应当是别人羡慕我。”
他眼里、唇边都是笑,施令窈知道自己拿他出气有些不应该,但是……
她咬上他的肩,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她仍能感受到底下薄而有力的肌肉下游走着的可怖力量。
“我也就只能在你身上发发脾气了。”
听着她带了些感慨意味的话,谢纵微轻轻挑眉:“选我做出气筒,很勉强?”
这种事上,他应当比旁人更有优势吧。
施令窈被他直白的话逗得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恨恨地作势要咬他。
看着她终于松开的眉头,谢纵微心里也跟着一松,亲了亲她的眉心:“别担心,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施令窈原本都打算放过他了,闻言又精神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纵微知道今夜她必然没有那个心思,但焦渴了许久的树丛,也需要一点儿甘露的滋润。
他点了点自己的面颊,没说话。
眼里带笑。
样子看着……有些欠揍。
施令窈缓缓扬起巴掌。
谢纵微识相地投降,拉过妻子蓄势待发的手,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她怕痒的掌心。
“那个女人,是昌王派来的细作。”
昌王?
施令窈抽出手,那巴掌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谢纵微低低闷哼一声。
“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施令窈有些烦躁,见他哼唧的动静怪让人脸红的,又搂住他的脖颈,两人的气息近到相互交融,“我讨厌他。”
谢纵微抬起手,抚上她细白的颈,捏了捏,轻轻地揉,感觉到因为气怒而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下来,他侧过头,在她耳廓上落下一个吻:“不会再让他得意很久了。辛苦阿窈,再等一等。”
语气里的旖旎之意太浓,几乎快要化为实质,钻进她耳朵里,潜入肌理之下,惹起更深层次的战栗与热潮。
施令窈扭了扭身子。
她知道,昌王贵为圣人之子,要把他,还有另外几个拉下马,并不是容易的事。
她抬起头,亲在他侧脸上。
算是圆了他刚刚的愿望。
“你会和我解释,我很高兴。”依着谢纵微从前的性子,大抵是想着不愿让她知道那些腌H阴私的事,宁愿瞒着她。
但他现在会主动开口告诉她内情。
有进步,值得肯定。
谢纵微又获得了一个奖励的吻。
这次他没有再因为受宠若惊而错过迎合的机会。
那只落在她后颈的手灵活地转换了位置,捧住她柔软面颊,使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更好地迎接来自他的回馈。
月晖静悄悄地洒进屋内,依稀有涨潮、拍岸的声音。
谢纵微拨了拨她粘在她潮红脸庞上的发丝,珠钗步摇被他细心地归拢到角落里,省得又硌着她。
他拉过软枕,垫在她脑后:“还没缓过来?”
施令窈幽幽看他一眼:“我只是在想。”
谢纵微好心情地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原来青梅竹马,也有靠谱的。”说完,施令窈接着又担心起来,“这场戏得演多久?我还是担心长姐她……”
她不曾说完的话被谢纵微尽数封住,咽下。
青梅竹马什么的,不想听。
……
第二日,恰巧是老太君的寿辰,谢纵微和双生子得早些去谢府。
谢均霆昨夜为了逗闷闷不乐的小表妹开心,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只觉比背书练武还要累,这会儿看见他阿耶玉树临风、仪望俱华地站在那儿,哼了哼:“阿耶,今日不会有什么亲戚冒出来,撺掇着您纳妾吧?”
“均霆,不要乌鸦嘴。”谢纵微淡淡睨他一眼,“我向来洁身自好,与旁人不同。”
向来这个词,咬字极重。
谢均晏望了一眼满脸写着凛然不容侵犯的阿耶,没说话。
谢均霆有些烦躁,又有些庆幸:“幸亏阿娘不必跟着我们一块儿去……”不然那些三姑六婆唠叨起来,他都觉得受不了,更别提阿娘了。
房门打开,谢均霆瞬间打起精神,想着和阿娘说说话再走,他迎上前去,却被其间走出丰姿丽,芳香盈路的女郎给晃了晃眼。
“阿娘今天打扮得可真好看!”
谢纵微瞥了一眼这傻小子,笑道:“阿窈一直都很好看。”
谢均霆:……又显着你了?
谢均晏不声不响地走到最前面去,看向明显是仔细打扮过的施令窈,温声道:“阿娘今日是要和姨母她们出门逛逛吗?”
施令窈摇了摇头,云髻上的步摇跟着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不,我和你们一块儿回谢府。”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
“谁让我才撞见了姐夫纳妾的事?”演戏演全套,施令窈挑了挑眉,艳冶柔媚的脸庞上带着一股子让人目不转睛的风情,“你们阿耶又长着一张不安分的脸,我自然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防着他半推半就地给咱们找些麻烦回来。”
谢均晏和谢均霆闻言,很是赞同:“阿娘说得极是。”
旁的话谢纵微都听不进去,唯有寸步不离这四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
“那就劳烦阿窈。”谢纵微面带微笑,挤开两个臭小子,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今日便与我寸步不离。”
第62章
谢府, 寿春院内。
“老太君,您别急,阿郎待会儿就带着两位小郎君回来给您祝寿。”竹苕扶着她又坐下, “今儿谢氏的亲眷们都会来, 阿郎会给您这个面子的。”
老太君今日打扮得很是雍容贵气,抹额上镶嵌着一粒硕大华贵的红宝石,周遭绣了长寿同春的纹案,只是珠玉华饰越精美,就越衬得她脸上的疲态深重。
“我到了这个岁数, 还要什么面子……只求他能体谅体谅我这颗心,把他妹妹的下落告诉我。”
都那么久了,是死是活, 人具体又在何处, 总该和她说上一句半句。
竹苕听了这话,忙往周遭望了一眼:“你们都下去吧,瞧瞧寿宴上还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屋内的女使们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又静了几分。
老太君想起去年儿孙们为她贺寿时的和乐场景, 再联想至当下的冷清,更是悲从中来。
竹苕替她斟了一杯热茶, 轻轻推过去, 低声道:“阿郎对自家人还是留了情面的, 前端时日梁府不是想抬了人给姑爷冲喜么?可笑那人先前还与咱们阿郎相看过……好在老天也知道她们这样行事太过失礼,姑爷身上生了许多红疹, 梁夫人请人来算, 便说那姑娘与姑爷的八字不合,生生将人赶出府去了。就这还是梁夫人的自家亲戚呢,竟也狠得下心。”
老太君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是疑心, 这事儿是纵微授意做下的?”
梁云贤的腿断了,仕途无望这件事老太君是知道的,她一边觉得痛快,高兴于哄骗得女儿与娘家离心的女婿得了报应,一边又害怕,担心自己那笨女儿也会被长子一视同仁,受那些惨烈苦楚。
竹苕便道:“阿郎心中有气,姑爷遭的罪越多,熙姐儿那一头受到的责难可不就少了么?”
老太君眼睛一亮:“你说的有理。”有了这个猜测,她的精神变得好了些,“去叫人瞧瞧,大郎二郎爱吃的菜都备好没有。”
儿子怪她,儿媳妇对她也存着怨气,连带着一双乖孙孙也搬到了他们外祖家中,许久没有在她膝下陪着说笑了。
眼看着老太君又要开始唉声叹气,竹苕有些头痛,想再哄哄她,至少不能在客人面前露出异样,不然惹怒了阿郎,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毕竟,这场寿宴还是夫人提议要办的。竹苕相信,阿郎若不是顾忌着夫人的话,只看他本人的意愿,怎么敢再假惺惺地和老太君上演慈母孝子的戏码。
正巧此时有女使来报,说是阿郎带着夫人还有一双小郎君回来了,正朝着寿春院来呢。
纵微,带着窈娘,还有均晏均霆都回来了?
老太君一时间竟生出些受宠若惊之感,还是竹苕见她愣住,轻轻扶住她的手,笑道:“老太君欢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不成?快,去沏壶热茶来,阿郎爱喝白毫银针,可别拿错了,快去。”
女使欢欢喜喜地应了声,一时间寿春院又热闹起来,老太君是长辈,不好主动迎出去,只能坐在罗汉床上,期待中又略带着些忐忑,等着长子一家过来。
……
进了谢府,施令窈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看得认真。
谢纵微握紧她的手,夫妻俩走在前面,双生子跟在后面,望着耶娘紧紧相扣的手,面色淡淡。
对施令窈来说,她离开这里不过数月,眼前碧瓦朱甍,回廊复道的建筑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再往前走,有一纵横十亩的池塘映入眼帘,芙蕖亭亭净立,岸边绿柳成行,隐有鸟雀声传来,风轻轻一吹,一路上的暑热便散了大半,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这不是去寿春院的路吧?”站在这儿,施令窈已经能看清长亭院那颗石榴树的树顶,过了十年,它长得更高了,越过院墙,满树翠色轻松映入她眼瞳之中,“我都瞧见院子里那颗石榴树了。”
谢纵微低低嗯了一声,握紧她的手,对着身后两个少年温声道:“今儿来的亲戚多,待会儿寿春院怕是吵嚷得紧,你们先去寿春院,同你们祖母打声招呼,尽尽孝心。我带你们阿娘去长亭院走一走。”
谢均晏和谢均霆确定了,阿耶是要把他们甩下,独占阿娘!
谢均霆皱着眉头,不大高兴:“阿耶,你这样不对。”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正不安分地挠他,谢纵微面不改色地裹住、缠紧。
他微笑着看向一脸‘我已看透了你的阴谋诡计’之色的小儿子:“哦?何处不对?”
“咱们是一家四口,为什么您要故意撇下我和阿兄?”谢均霆抱臂冷笑,近来有兄长陪着他晨跑,下午又要去校场由武师傅带着操练学剑,原先还让人觉得一团孩子气的面容渐渐褪去了青涩,面容中来自于施令窈血脉传承的部分愈发清晰,面部线条亦带着几分柔和意味,那双肖似母亲的漂亮大眼睛此时正不屑地望着他黑心肠的老父亲,“我和阿兄也在长亭院住过呢,我们也要跟着去!”
施令窈低头忍笑,在谢纵微望过来的那一刹又恢复正经:“嗯,小宝说得有道理。”
那双深邃眼瞳投来的视线里顿时染上了幽怨之色。
他看向长子:“均晏觉得呢?”
谢均霆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阿兄,觉得他一定会和自己统一战线。
不料谢均晏却道:“阿耶说得是,我与均霆也有些时日没在祖母膝下尽孝了,趁着这会儿各家亲眷还未到,我们先去寿春院给祖母请安。阿耶与阿娘缓缓过来便是。”说着,他扯了扯弟弟,“走吧。”
一时被兄长的突然反水震惊住的谢均霆被谢均晏轻轻一拉,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就和他走了,直到拐了个弯,他才不高兴地甩开兄长的手,不满道:“阿兄为什么要顺着阿耶的意?”
“我不是在顺着阿耶。只是我看得出来,阿娘此时也不想我们在侧。”
谢均晏走在前面,听了这话的谢均霆呆了呆,快步追上他:“阿娘明明最疼我……”在兄长平静却暗含深意的注视下,谢均霆机智地继续道,“们。怎么可能偏心阿耶!”
傻小子,这哪里是偏心不偏心的事儿。
谢均晏揉了揉弟弟的头:“今晚多练会儿字吧,平心静气,有用。”阿娘最近被阿耶哄得很开心,阿耶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在这种时候和他对着干,只会给阿耶机会,又在阿娘面前卖惨装乖。
冷不丁遭遇了双重打击的谢均霆:“……阿兄,其实你也不高兴吧。”所以把气都洒到他身上!
谢均晏笑了,清冷仪范的少年这么一笑犹如霁月洗云,很是养眼。
“均霆真聪明。”
“今晚再奖励你多背一篇文章。”
弟弟平时机灵得很,谁都别想坑他,只是在自家人面前总会露出天真底色。
尤其是对着阿耶的时候,这傻小子总要吃亏。
谢均晏想,读书开智,还是得让弟弟抓紧赶上自己。
谢均霆没能理解兄长的良苦用心,扭头就走。
再这么努力下去,谢均霆担心自己梦游的时候都在叽里呱啦地背书。
简直太可怕了!
……
看着身量颀长的两个少年走远了,苑芳也会意地退到了一旁,还不忘让一旁的女使们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在这儿杵着做什么?都快散了散了。”
女使们连忙应是,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双璧人的方向望去。
都说夫人回来了,她们还不相信,听了一些流言,她们更相信阿郎是找了个面容与先夫人有几分相似的新宠,想着给人抬身份,对外才这么说。
刚刚施令窈一露面,她们看着的确惊讶,有在府里伺候得久的老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来人生得芳菲妩媚,容色婉娩,迥出于众,的确是阿郎的发妻,两位小郎君的生母――那位在她们眼中,已经香消玉殒十年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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