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矾见谢纵微一脸高深莫测,迟迟没有出声,会意地点了点头。
要让昌王夫妇吃个闭门羹嘛,他懂了。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谢纵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山矾的背影。
不过不重要。昌王那等人,给他吃点儿闭门羹开开胃也挺好。
夏日的天,很蓝,谢纵微迎着日光眯了眯眼,朝堂的水却有再度掀起波澜的意思。
他想起一门之隔的妻子,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想,只能夜里多卖力些,向阿窈赔个不是。
……
昌王夫妇吃了个闭门羹,昌王妃有些畏惧地看着脸色苍白,周身弥漫着阴沉气息的昌王,低声道:“夫君,你身子还没好全,回马车上歇会儿吧,我在此等候便是。”
做戏做全套,昌王遇刺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他也是实打实地往自己身上划了两刀的。
臂膀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昌王满心暴躁,只觉得诸事不顺。
埋在朱雀大街那间铺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取出来,与谢纵微的龃龉越来越深,这次又让父皇知道,喝令他们登门道歉。偏偏谢纵微与他的夫人是一点脸面也不愿意给他,堂堂亲王,居然沦落到登门致歉却被拒的地步。
昌王越想越觉得不痛快,见到昌王妃低眉顺眼的样子,想骂几声,又想起这是在外面,一旦夫妻不和的流言传开,对他得登大位一事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罢了!回吧。”
无功而返,昌王本就烦躁,夫妻俩一路无话,等回了王府,昌王更是头也不回,径直往崔侧妃的院子走去。
昌王妃咬住唇,双眼含泪。
难道就他自己有气吗?她心中的百般委屈又能和谁说去呢。
女使梅雪心疼地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王妃,您也得为自己多打算些才是。”王爷的心都在霸业和妾侍身上,王妃至今又只得了个小郡主,才两岁多,病怏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立住。
王爷偏心,是府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儿。不然此番邀首辅夫人到府上做客,王爷怎地不交给最受宠的崔侧妃去做,却要让王妃去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儿?
昌王妃叹了口气:“罢了,我在这府里……”她摇摇头,苦笑一声,“有几日不曾进宫给母妃请安了,走吧。”
梅雪低眉应是,扶着人转身又登上了马车。
宫里这几日正热闹。
临华殿内
徐淑妃见儿媳妇来了,亲亲热热地搂过她的手,脸上不见异色,笑着与她唠了一会儿家常,昌王妃的心却紧紧提着。
外面宫道上传来阵阵啼哭声,她觉得}人,悄声问道:“母妃,是谁这般大胆,敢在内宫喧哗?”
“这等关头,还能是谁?”徐淑妃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风娇水媚的脸庞上露出几分隐隐的得意,“四皇子……哦,如今该称呼一句康王了。他不日就要前往封地,可怜见的,小小一个人儿,如今脑子又不甚清醒,万一身边围着的都是些恶仆……山高皇帝远的,谁又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嗤。也难怪王贵嫔要日日哭,夜夜哭了。”
原来是王贵嫔。
昌王妃心里一时生了些不忍,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虽然昌王和徐淑妃都不喜欢她的茗姐儿,她却很珍爱自己唯一的女儿。
康王落水一事,迟迟找不到幕后凶手,只处置了一批宫人权当搪塞王贵嫔。
昌王妃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一时没有说话。
徐淑妃不屑地睨了儿媳妇一眼,又道:“行了,没什么事儿你便回去吧。近来宫里事情多,你不必常常进来。”
昌王妃低头应是。
徐淑妃没有格外恩典,昌王妃便只能步行去宫门口乘坐马车,再行回府。
梅雪扶着昌王妃走在漫长的宫道上,低声道:“不愧是母子呢,淑妃娘娘也是一味地偏心眼。”
有什么错,都是儿媳妇不好,她儿子倒是清清白白。
昌王妃示意她噤声,心里凄苦,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
到了宫门口,她正想上马车,却见一道惊鸿身影,打马飞过,走得远了,那人头上戴着的紫金冠在日光下招摇出的眩目之感仍在。
梅雪一眼便认出来了:“是秦王殿下呢。”
圣人冷待自己的儿子,却重用秦王,朝中不是没有圣人属意册立秦王为皇太弟的声音。
昌王妃想起薄情寡义的枕边人,颇觉齿冷。如今尚且如此,等他真的登上帝位,她这个结发之妻能不能坐稳中宫之位,都还难说。
秦王才从河东府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南下巡河的差事。
卢太妃难得露出些疲惫之色,让他近来谨言慎行,不要惹了圣人与其他几位皇子的眼。
秦王心乱如麻,这些都抵不过窈妹出事的消息让他心惊。
终于,施府近在眼前。
秦王翻身下马,做了千百回的动作,不知怎得,这回格外笨拙,险些跌了个大马趴。
门房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这位老熟人:“秦王殿下,您吃醉了?”
秦王摇了摇头:“劳你帮我通传,我想见一见二娘子。”
门房嗳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跑两步,就见一雍容闲雅、英英玉立的青衣郎君缓步朝他们走来。
谢纵微与秦王视线相撞,两人默契地扯了扯唇,勾出一个冷笑。
第60章
“秦王有何贵干?”
谢纵微从容步下石阶, 对着他微微一笑:“阿窈受了惊,已喝药歇下了。怕老人家跟着伤心,这事儿也没和岳父岳母提, 秦王可别气性大起来, 坏了事。”
轻飘飘的一番话,把秦王想要入府的两个借口都堵死了。
秦王沉默了一会儿,因为连日奔波辛劳而愈发显得凌厉沉峻的脸庞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担忧,他迎上谢纵微平静从容的视线,心头感到熟悉的刺痛。
这是胜利者的姿态, 他知道。
“谢大人何必那么急。”秦王微微昂起头,头顶束发的紫金冠耀目华贵,愈发衬得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俊美风流, “倘若你有十足十的把握, 窈妹会坚定地选择你……也就不必对我的到来如临大敌了。”
听出秦王话中的讥讽之意,谢纵微慢慢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
“如临大敌?”
秦王讥笑,又怎么不是呢。
却见谢纵微淡淡道:“秦王实在是多虑了, 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风雨兼程赶回汴京, 紧接着又要吃一道闭门羹,心思郁结, 悲怒交加, 晕倒在我岳家门前, 岂不是拱手给他人增添笑柄?”
山矾在后面听得冷汗直冒。
只见秦王捂着心口,踉跄两步, 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他, 双目通红,似是要说什么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两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
山矾:冤冤相报何时了,碰瓷这件事怎么变成了一个轮回?!
偏偏秦王来得急,他的亲卫们都没跟在身后,见他就要倒在地上,山矾得了谢纵微一个不情不愿的眼神示意,忙上前扶住秦王。
“大人,您看这――”
谢纵微轻嗤一声,装晕这种小把戏,太低级。
“都说老马识途,把秦王放马背上吧,让它驮着主人回家好好睡一觉了。你再用我的腰牌去替秦王请几位太医,让杏林圣手们好好给秦王诊治一番,今后可别再出现在别人家前白日发梦魇的事了。”
谢纵微语气凉薄,话里讥讽之意明显,山矾有些为难。
而且……他明显能感觉到秦王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更大了!
合着这老小子根本没晕。
赶在山矾行动之前,秦王悠悠醒转:“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没吓着你们吧,呵呵。”
谢纵微不咸不淡地望他一眼,颔首:“秦王可别讳疾忌医,拖得久了,年纪又大,更不易根治。”
秦王保持着微笑:“是吗?看来谢大人颇有心得,我会考虑的。”
谢纵微还有事,没再与秦王在这儿做无谓的争吵,有来有回才叫势均力敌,如今么,想到阿窈亲自点头盖章的‘一家四口’这几个字,谢纵微心头就忍不住泛起甜沙沙的潮。
谢纵微可以愉悦地确定。
她选择了他,眼里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不要说让她为难的话。”
他撂下最后一句话,睨了一眼山矾:“走了。”
山矾立刻整色:“是!”
近来登堂入室十分频繁的二姑爷走了,门房小心翼翼地拿着大扫帚,看向静默立在石阶前的秦王:“秦王殿下,您还需要通传不?”
他今日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秦王缄默良久,摇了摇头:“不必了。”顿了顿,他折返回到马旁,取下一包糕点递给门房,“劳你替我转交给她。”
见门房点头,秦王没了再停留的借口,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相比于来时的忧心如焚,去时,那道背影更多了些许寥落滋味。
门房看着,不由得也有些感慨。
二娘子的桃花缘可真好!
那包糕点被放在了罗汉床上的小几上。
施令窈躺了两日,人都躺懒了,用绿翘的话来说就是――“娘子像是水做的人一样,又软又香,看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虽然不知绿翘这句话前后的逻辑从何得来,施令窈还是很高兴地收下了她的赞美。
这会儿女使将这包点心送过来,又说是秦王殿下托门房拿来的,她一时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在卢太妃别院与秦王打过马球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他了。
听说他近日在替圣人办事,分身乏术,想来,也是把她那句话听进去了吧。
施令窈想了想,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拆开包装,有一股酸甜香气扑面而来,苑芳也在旁边看着,见状笑道:“是五味子蜜糕呢。”
绿翘在一旁探头看:“苑芳姐姐,这五味子蜜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五味子蜜乃是一味中药,滋味酸甜,可以宁心安神,滋补强身,放在糕点里,不仅美味,也可养身。”苑芳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施令窈的表情,“乃是河东府的特产,从前娘子也是吃过的。”
“是吗?”绿翘更好奇了,“娘子,好吃吗?”
施令窈慢慢点了点头。
她的确吃过。
在她生下大宝小宝之后,也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包五味子蜜糕。
那时候,长亭院堆满了给两个孩子的贺礼,长命锁、玉如意、虎头帽、九连环……东西多到最后单独开了一个库房给两个孩子存东西才作罢。
但送给施令窈本人的贺礼,却很少。
除了施家人,还有与她交好的隋蓬仙,其他的人更多是冲着喜得麟儿,兼之又是双生的好意头备的礼,鲜少有直接送给施令窈的礼物。
当年那一包五味子蜜糕没有署名,几年之后,它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很好吃。”
施令窈低下头,吃了一块儿,对着苑芳露出一个笑:“咱们拿着去给阿娘也尝一尝吧。”
苑芳在一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颔首,柔声说了句好。
蜜糕很好吃,但娘子已经有了偏爱的口味,轻易不会再改了。
……
老太君的寿辰就在眼前了,施令窈本打算这两日便搬回去,但谢纵微却按住了她的肩,示意她继续躺着。
“我和均晏均霆在寿宴上露一面就好,你不必去。”正巧多了个被昌王妃车马冲撞的借口,谢纵微顺理成章地留她在施府休息,省去应付谢家亲眷的麻烦事。
施令窈有些迟疑:“这样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此时正值黄昏,暖黄的天光透过窗扉洒进屋内,谢纵微垂下眼,耐心地把她肩头滑落的披帛重又挽上,玉瓷般的肌肤上被拢上一层釉似的温润质感,“心意到了便是,阿娘不会计较这些。”
她也没有心力再来计较。
谢纵微克制住想要把她搂进怀里再亲一亲的冲动,温声道:“我已替你备好了贺礼,且昌王夫妇冒犯你在先的事如今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你不露面,也好往火堆里再丢一把柴。”
他说这话时,眼瞳里无意识间流出的冷意让施令窈看得愣了愣,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心口。
谢纵微身上一麻,低头看她,眉梢微扬,似是在问她要做什么。
施令窈一本正经道:“夫君,你使坏的时候,看着特别不像好人。”
“使坏?”谢纵微轻轻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想起刚刚那场让她浑身战栗的骤雨,微笑道,“我使坏起来是什么样,阿窈最清楚。”
他长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狭而长,眼尾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这让他平时看人时,总会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冷淡。
施令窈望着他,任由那双眼里流淌出的蜜意将她包裹,她咬了咬唇,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近到她能够透过柔软的血肉,感知到另一侧他的心跳正在缓慢地攀升、加速。
谢纵微一低头,就能嗅到她浑身盈盈的玉麝香气。
“今晚,用一个?”
他的呼吸落在颈侧,烫得施令窈有些受不了,她咬着唇,没说话。
那截细弱的玉白脖颈上留下了一行湿漉漉的舔舐痕迹。
才停歇不久的骤雨隐隐又有了雨雾积云,再度降水的趋势。
施令窈手臂微微夹紧,谢纵微动作一顿,顺势扭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紫棠色纱衣,在她手臂上落下一个又轻又烫的吻。
“好,用两个。”
语气从询问,变成了陈述。
施令窈抬头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谢纵微没有说话,只轻轻啄着她的脸庞。
潮水覆上,无声地把她揉软。直至发热、发胀。
身子软了,再硬的嘴,也会跟着软下去。
“阿窈,阿窈。”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细细啄吻着她的面颊,“再去一次温泉别院。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施令窈半边身子都酥了。
“你就是故意的。”
看着妻子腮晕潮红,含娇倚羞的模样,谢纵微低低笑了:“我故意什么?”
施令窈没有说话,收回手,脸埋进他带着甘冽气息的怀里,默默咬唇。
好不好这三个字,从疏冷傲慢惯了的谢纵微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让人心痒痒的韵味,具体的感觉很难形容,但用一个字就能很好地概括――爽。
谢纵微搂紧她,接着问:“不如今夜就去?”
施令窈有些犹豫,察觉到他呼之欲出的渴望与贪欲,正想欲拒还迎答应下来享受一番,却听得谢小宝咚咚咚地在外面敲门,伴随着几声兴奋的怪叫。
“阿耶阿娘,我要进来喽!”
施令窈与谢纵微沉默地对视一眼,她连忙推开他,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裙衫,又捧住潮红的脸,有些紧张地问他:“看不出什么异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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