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就是齐州的过客,李家是这齐州的地头蛇,而这赤蔷薇的原料在齐州遍地都是,想必以后齐州会成为香水方子供应原料的一个大的供应地点,既然如此,若要继续做这赤蔷薇香水,与李家打交道的地方就多了,我们何必与他争这半成。”
“再有一点,既然这位水二爷都毫无芥蒂的收下了五成的利润,那这本就是我们送给宣郡王府的方子,我们只当自己是个替人家做事的,将这二成利润送给宣郡王府又如何?”
这也正是薛宝钗对这位水二爷的身份十分摸不透的缘故。
按理来说,若这位水二爷真是一位皇室宗室的纨绔子弟,既然跟着宣郡王来齐州玩耍,那应当是要听宣郡王的招呼才对。
可偏偏在宣郡王拒绝了薛家献上的钱财之后,这位水二爷却又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如何能不让薛宝钗感觉到奇怪呢?
可惜薛宝钗的身份所限制,不能见这位水二爷的行事风格,薛蟠也不怎么会看人,只说这位水二爷年纪似乎与宣郡王差不多大,他们对皇室本就不是十分熟悉,更是难以猜到这位水二爷的真实身份。
薛蟠听了薛宝钗的一番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虽然这香水方子是个赚钱的生意,可是当初决定将这方子献给宣郡王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出了舍弃这方子利润的决定了。
如今还剩下这两成半,算是白得的,这半成也不必与李家争了,就当是与李家卖个好,既然这半成都不必争了,那这两成也大大方方的献给宣郡王府吧。
薛蟠虽然肉痛,但也十分听妹妹的话:“只是这两成,我须得明着送给宣郡王府,还是暗着送给宣郡王府呢?”
毕竟当初宣郡王府可是没提出这等要求,如今,薛家再非要凑上去,他们本也摸不准宣郡王的性子,倒是怕弄巧成拙,惹得宣郡王生气,毕竟万一这位宣郡王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呢!
薛宝钗虽然不信这世道还真能有谁视金钱如粪土,但也怕万一踩到了什么雷点,那如今好不容易做的这一切,可都要功亏一篑了。
不过,薛宝钗并不担忧,而是对薛蟠道:“之前我们摸不准宣郡王的性子,是因为没有可靠的消息渠道,但如今,哥哥身边不正有一位可靠的消息来源吗?”
薛蟠恍然大悟:“哦,我倒是忘了,妹妹说的对,那位水二爷不正是一位可靠的消息来源吗?”
薛宝钗点了点头:“我们白送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给他,这点小事,他应当不会介意帮忙的。”
薛蟠立刻去与水二爷打听了一番,回来之后便对薛宝钗说:“水二爷只说让我们送过去试试。”
薛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送过去试试是什么意思?”
本就是摸不准宣郡王的性格,不敢送上门去试探宣郡王的态度,可这位水二爷,却偏偏叫他们送上门去试试,倒叫薛蟠心里面有些打鼓,不知道这卖的究竟是什么官子。
薛宝钗扬了扬眉头梅:“他的原话便是叫我们送过去试试吗?”
薛蟠点头确认道:“水二爷原话确实如此。”
薛蟠抓了抓脑袋,又描绘的详细了一些:“如今生意才刚刚铺开,不过月余已经有了部分可观的利润,我正是冲着送利润的时候,见着水二爷,问的这回事。”
“水二爷当时只是听了这话,轻轻地笑了笑,我瞧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说叫我送过去试试,语气轻描淡写的,应当不会是坑我吧?”
薛宝钗沉吟半晌:“既然如此,哥哥便送上门去试试吧。”
看薛蟠描述的样子,这位水二爷似乎根本就没把这当做一回事,既然他与宣郡王相熟,他都没有当作一回事,想来宣郡王应当不是那等十分厌恶被商户送礼的人家,至少不会厌恶被如今给水二爷做事的薛家送礼。
至于之前为什么拒绝齐州的商户上门?以薛宝钗如今浅薄的消息推断,不过是因为他是个郡王,没有什么实权,全都靠着抱哥哥襄亲王的大腿,和圣上爱屋及乌,对弟弟的宠爱,自然要与这些精明计较的商户避嫌,免得被牵扯进什么勾结里面。
薛宝钗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想来总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宣郡王秉持着谨慎无大错的原则,即便是不喜薛家送的这笔银钱,应当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拒之门外,如同之前将齐州的商户都拒之门外一般,薛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所以在齐州过了冬之后,薛家再次出发动身,动身前将这些生意铺开后的利润尽数交给了宣郡王府,而宣郡王府也收下了一成半,还留了半成给薛家。
这正符合了薛宝钗的猜想,宣郡王不易高调,薛家默默将这一成半送给宣郡王府,宣郡王府也没有拒绝,留了半成,就当是薛家替宣郡王府做着生意的辛苦费,即便是半成的辛苦费,也是相当丰厚了。
倒是水二爷依旧拿着这其中的五成,宣郡王竟然一言不发,倒是叫人有些耐以寻味。
不过,如今薛家搭上了宣郡王府的线,到了京中却可以安心一些了,那位北静王到底是最终被抄了家的。薛宝钗想让薛蟠之前攀上北静王的打算也不过是下下策,如今,能够与他不牵扯上,倒也是最好的。
带着行李家财和众多仆人一起上路,总是行进的缓慢,他们又并不急着去京中,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游玩的快乐。
更重要的是,原本牛痘试种都是偷偷摸摸冒了极大风险的,毕竟薛宝钗并不能保证这个方子一定不会死人,他们只是商户,即便是买了死契的人,死太多了,他们也不好交代。
而在齐州搭上那位水二爷之后,薛宝钗思索再三,于薛姨妈和薛攀商量,最终将这牛痘试种之事告知给了宣郡王。
这也是之后水二爷给了他们在京中更大承诺的原因,是因为这样的承诺,他们才决定彻底放弃搭上北静王。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告知的是宣郡王,最后出面的,却是那位看似纨绔子弟的水二爷,但无论是谁,总归他们都是宗室弟子,身份天然的不一般,何况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宣郡王似乎是更听从水二爷的,那薛家边更可以将这注压得更深了。
“虽然如今方子已经交了出去,我们想要达成的投靠还未完成,甚至也未曾见到陛下,但只要这个牛痘的方子证实了,它可以战胜天花,至少我们的命便是保住了。”
一开始设想利用这个完全救下薛家的所有,不过是因为他们当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实在别无他法,只好放手一搏,历史上光凭牛痘种植的风险,若是真死了那么些人,他们恐怕要更早一步的步入杀人偿命的刑法之中了。
薛蟠倒是心宽道:“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如今有了这样的功劳,至少命保住了,只要有命,其他的我们也好办。”
“就是不知道这位水二爷究竟是谁?若不是年纪不对,我都要怀疑他其实是襄亲王了。”
第18章
薛宝钗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是襄亲王呢?若说是年纪不对,可你怎么知道这位水二爷告诉你的年纪便是他的真实年纪呢?”
薛蟠有些惊讶道:“可是据我所知,襄亲王比宣郡王至少大了十来岁,而这位水二爷看上去十分年轻,我觉着他应当不是襄亲王吧。”
“而且我听说襄亲王文武双全,乃是人中龙凤,怎么也难以想象他是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薛宝钗也没有见过这位水二爷,更是没有见过襄亲王,无法判断,也只能选择相信薛蟠。
“算了,不管他是不是襄亲王,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总归现在是他想要用我们,只要我们还一直有价值,就绝不会那么容易的被抛弃。”
杜若和杜季应该都送了消息来。
杜季带着人做的牛痘试种试验已经成功和水二爷的人对接上了,将这事一把子丢了出去,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说这试种之事只是自愿,且为了防止以后发生纠纷,做了不少准备,还特地挑选那身体健壮的人,可当他们倒下发烧开始,杜季便提着一口气悬着心。
作为承担了重任的人,薛蟠和薛宝钗决定将这事交给他来办,自然是让杜季知道真相的。
杜季的压力也十分大,但到底是将这事扛了下来,其他的交给他的匠人明面上十分珍贵,事实上都是在为他手上的这事打掩护。
若是天花可以防治,那将是以传后世的万代之功!
杜季兢兢业业,如今忽然知道主家搭上了皇室,自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惊喜万分,他有预感,他今后将能跟着主家一飞冲天!
为什么说是皇室?
杜季在给薛蟠的信里说的清清楚楚,接手之人虽是带着水二爷和薛蟠信件的护卫,但管事之人面无白须,声音尖细,杜季到了京中,就算没见过太监,也该知道这是什么身份的人。
能让太监行走宫外的人,除了皇室还能有谁?
这回信,经过管事人之手传递出来,又由水二爷的人送到薛蟠手中,薛宝钗不信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任由他们传信,这信的内容,他们一定是知道的。
可是他们知道信的内容,却并未阻拦,任由写信送到了薛蟠手中……
薛宝钗坐在马车上,将信件的内容牢牢的记住,随后撕成了碎片,扔进了车间的炭盆中。
薛蟠在薛宝钗看信的时候,已经先行离开去了远处,似乎有人在靠近他们,看样子,像是给杜若传递消息的人,薛宝钗收回了视线。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快要入京了,季节又开始进入秋冬,天气转冷,薛姨妈怕薛宝钗生病,早早的给她备了炭盆。
马车被薛宝钗开着通风,这点炭盆的热度正好,纸片在炭盆里被烘烤烧成了黑灰,薛宝钗用棍子搅了搅,黑色的纸片便碎成了细灰,没入炭灰中不见了。
薛宝钗静坐片刻,一年多的时间,她将“薛宝钗”的记忆梳理完整,已经完全从“薛姚”成为了“薛宝钗”,薛姨妈和薛蟠对她的梦中所见深信不疑,对她的身份也不再怀疑,反而更加欣喜于她的天赐机遇,即便她如今行事有些改变,也并不在意。
在搭上水二爷后,薛蟠和薛姨妈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这其实并不出乎意料。
越在此间待的越久,便越能知道区区皇商与国公府门楣的天壤之别。
即便薛姨妈乃是督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可她嫁给皇商薛家之后,以前她被称为小姐,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们,如今都能被称为一句“太太”,可她却只能被称作奶奶,因为她没有诰命,连夫人都称呼不得。
可她原本的身份低吗?当然不低,她嫡亲的姐姐嫁的是国公府的嫡次子,别说长子承爵次子分家而居,不提贾家那国公府的混乱情况,就是普通的人家都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为何民间会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的说法呢?那是因为见识的差别,出生差的人想要改变门楣,没有远见的长辈难道能随随便便成功吗?
国公府的次子,即便不是什么一品二品大臣,可人家生来接触到的人脉和政治资本就不可一概而论。
但皇商呢,若非有个紫薇舍人薛公,以薛家的门楣,别说娶薛姨妈,就是娶个普通的六七品小官家的女儿,人家也不会乐意。
仕与商,本就是天壤之别。
薛姨妈是被牺牲的政治产物,她就是再不懂朝政之事,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她尤其渴望能将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几乎只是王夫人递个话头,她便立刻抓住了。
跳出情爱与个人喜恶,她便能更清楚,原先那些争论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的情节,其实背后都是政治博弈。
许多人都说,贾母喜欢林黛玉,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喜欢薛宝钗,所以为“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争论不休,后期更是为谁才适合当宝玉之妻不断交锋。
可自薛宝钗从薛姨妈那里知道的更多,从她嘴里的同枝连气反复的强调和自我说服,薛宝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贾代善亡,贾政为五品工部员外郎,素有清誉,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接过贾家权柄,掌控京中军政。”
这两个后辈的安排,十分有意思。
贾代善的父亲贾源为荣国公,而贾代善也是荣国公,这说明从贾源到贾代善这代,并未遵照降等袭爵的规矩,贾代善一定有功。
且这个功劳可以让他不用降等袭爵,继续继承荣国公的爵位,他留下的政治资本一定不低,照拂一个五品的贾政绰绰有余。
而贾政素有清誉,他却未入兵部,而入了看似无用的工部,贾家以军功晋身,后辈却弃武从文,看似抛弃了立身之本,可天子换代,他们何尝不是想要另谋出路,贾政不入兵部,不接手贾代善的军中资本,只入工部当了个五品小官,如此知情识趣,只要无大错,按常理来说,功臣之后,上面一定会好生照拂。
而接收贾代善军中资本的后辈是贾家的姻亲王子腾,王子腾嫡亲的妹妹嫁给了贾政为正妻,这是先辈结亲吗?
从薛宝钗探薛姨妈的口风来看,王家虽有爵位,但也是祖上光荣,随后应当是没落了,不然贾母也不会说王熙凤是个“破落户”。
贾政为贾代善嫡次子,在贾赦没有扶起来的情况下,贾代善一定将宝压在了贾政身上,因此绝不可能给贾政随意取个没落家族,没有政治资本的妻子。
而王家祖上光荣,如今没落,单单如此不会入他的眼,除非是他亲自看中了王子腾。
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绝不会是他自己家族的力量,他非嫡长子,没有继承爵位,谁会放着嫡长子不扶持,而来扶持他?
是贾代善挑了他。
因他是次子,无爵有官,而贾政也是次子,但却继承了贾家的人脉,所以贾代善扶持他,将军中的资本交给他,若他没有上一代的长辈扶持,即便圣上想要轻松升任他为九省统制,军中也没那么容易轻易摆平。
这是一场政治交换,圣上要辖制老将军的军权,必然要用被推出来的王子腾,如此,王子腾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升官,必然有能量继续抬举贾政,这才是贾代善为贾政娶了王子腾妹妹的缘故。
而王熙凤的入嫁就更简单了,连王夫人嫁给贾政都是高嫁,王熙凤怎么能嫁给荣国公府嫡长子的嫡子?从身份上来说,哪管什么青梅竹马,那是不匹配的,可她偏偏却嫁了。
这是在看到王子腾地位稳固之后,贾王两家想要联系得更紧密。王熙凤的父亲自然是乐意的,王子腾不置可否,毕竟嫁的是他的侄女,不是他的女儿,贾琏稀里糊涂,贾家人怕是也只有贾母心里清楚。
而到了林黛玉和薛宝钗这里。
林家四代列侯,第五代林如海还是个探花郎,底蕴深厚,从贾敏嫁林如海,贾母对林家的力量就有清晰的认知。
而薛宝钗呢?紫薇舍人薛公的能量只在太上皇还在之事,薛姨妈出身王家,可王家在贾府已经有了一位二太太和琏二奶奶,不再需要一位薛宝钗了。
但王夫人的想法却不同。
她姓王,不姓贾。
不提贾家大房与二房之间是否有什么龌龊,如今下一辈的继承人排序,贾琏为第一,贾赦没有庶子,第二位就是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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