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念握住白砚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安抚地轻触着――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手足无措的白砚让她感到一丝心疼。
他可是天仙呐,天仙不该这样。
“念念,对不起。”白砚低头说道。
“我说了,你不用道歉的,你又没做错事。”余念念柔声安抚着。
“我必须得走了。”
余念念愣住,整个屋子其他人也挺顿住,所有目光都看向白砚。
他红着眼眶,惨白着脸,艰难地从余念念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叔叔,阿姨,李阿姨,余玩,真的对不起。”
接着,便转身,开门,离开。
第34章 空旷
屋内一阵沉默。
所有人看着余念念, 而余念念看着白砚离开时的房门。
就这么……走了?
她预想过一百种这场角色扮演最终如何收场,却从没预想到眼前这一种。
在最高潮时,戛然而止。
余玩走过来, 扶住余念念的肩膀,带着她坐回座位上,面前的桌上, 饺子还热着, 酒杯还是满的。
她脑子乱糟糟, 眼神无意识地扫视着, 定格在某个方向,那里,是白砚拉下的相机。
刚刚, 白砚还盯着合照看了很久很久。
余念念回忆起他说“今天真好”时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依赖和眷恋作不了假。
她站起身,脱口而出:“爸,妈,我……”
余爸余妈像是就等着她做决定, 赶紧点头:“你去吧!”“想去就去!”
李阿姨也开口道:“念念,既然不放心, 就去吧, 小白是个靠谱的孩子, 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爸妈, 李阿姨, 对不起, 明年我一定好好陪你们过年。”
“姐你别废话了, 有我呢, 你快去追小白哥吧!”
余念念抓起沙发上的相机, 奔了出去。
一直追到小区门口,才看到白砚的身影,正要喊,她发现白砚没有到路边打车,而是转弯朝某个方向走着,便默默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有点不对劲,这不是回她家的方向么?
进了她家小区,白砚径直朝她家那栋楼的方向走着,远远的,她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家楼下。
白砚靠近后,一个黑衣男人从驾驶座走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示意白砚坐进去。
“住手!”余念念大喊着,猛地从树下冲出去,手里举着根刚刚从地上捡的木棍,冲到车边,一下子隔在白砚和黑衣人中间。
“你……我……我没动手!”黑衣男人双手举起,眼里满是惊恐。
“念念?”白砚将余念念拉到身边,眼里一瞬间满是惊喜,但紧接着,转成担忧,“你怎么来了?”
余念念握紧手中的木棍,眼神坚毅:“白砚你别怕,我会保护你!这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你千万别上他的车!”
另一头,黑衣小哥声音满是委屈:“谁是**啊?我就是接了一单跑腿!早知道这么危险,打赏费再多我也不接!”
余念念瞪他:“跑腿?大过年的谁还跑腿?”
“我穷不行么!没钱回家过年!能挣点是点,何况这单打赏费给得多!”
“谁找的你?”
“我哪知道!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姐姐,让我就在这个地址等,一直等到有人来上车为止,只要把人接回崇安,就付我来回油费外加一大笔打赏费!”
“骗鬼吧你!你怎么知道白砚一定会跟你走?”
“那姐姐说他绝对会来的!你看,他这不是来了么!”
“……”余念念一阵语塞,转回身,看着白砚,问:“姐姐?你……你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女人看上了?”
白砚一阵无力的失笑:“是我母亲……”
余念念:“啊……对不起……”
黑衣小哥也无语:“不是,兄弟,你们母子俩在这玩儿什么强制戏码呢!”
余念念冲他又舞了舞棒子,他立马噤声,做了个拉链封嘴巴的手势。
余念念想了片刻,拉开车门,对白砚道:“我陪你一起去。”
白砚迟疑着:“念念,我不想让你面对她……”
“我知道,你想自己面对她,想把我和我们家隔绝在她的视线之外,但是你看,你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情,就乱了阵脚,我从没见过你像今晚这么不淡定的样子,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情绪稳定的支柱,眼下,很显然,那个支柱就是我。”
“可是……”
“别可是了,你别忘了,我们还在角色扮演,我此时的角色是你的‘女朋友’,女朋友陪男朋友过年看望长辈,天经地义!”
白砚半妥协半松了口气地笑了下,钻进车里,余念念也跟着坐进去。
车外,黑衣小哥面对瞬间转变的局势呆愣了片刻,拉开驾驶座,也坐了进来,嘴里小声嘀咕:“这一家子,戏可真多……”
余念念棍子仍握在手里:“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请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喽~”
――――――
从桐贤开车到崇安,顺畅的话需要五个小时,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也就是说,到崇安的时间至少是半夜十二点。
上路后,仔细思考了一些点,余念念才觉得细思极恐。
电话轰炸现在看来已经是最轻的了。
电话里被拒绝后,发长长的信息恐吓,且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自己家的地址,派人来楼下蹲点。
如果白砚没有提前离开,剧本走向就会是,黑衣小哥迎面碰上从李阿姨家吃完饭回家的余念念一家人,那时,不知道给到这位小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台词,局面又会有多难看。
但这位女士似乎很了解白砚的性格,知道他一定会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但她不知道是,她毁掉了他心里无比珍视的一个夜晚。
余念念扭头看白砚,他正眉头紧蹙着看向窗外,像是沉浸在醒着的梦魇里。
她不想打扰他,黑衣小哥在前面,现在也不是聊事情的好时机,她便自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伸到她耳后,将她的脑袋扶向一侧,靠倒在软硬适中的承载物上――那是白砚的肩膀。
余念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天仙的家庭复杂程度进一步升级,几乎已经达到了地狱级难度。
其实,如果她想的话,他在年夜饭上的突然离开是她抽身出这段关系的最好契机――借题发挥,生气指责,就此陌路,一气呵成――毕竟,先离开的人是白砚。
但……她实在受不了白砚手足无措地道歉后落荒而逃的样子。
余念念呐余念念,你美女难过天仙关呐!
――――――
凌晨十二点半。
车子缓缓停在崇安市中心一家灯火通明的五星饭店门口。
门口的侍应生走上前来,替他们打开车门,训练有素的语调平稳地问道:“请问,是翁女士的贵客么?”
余念念看向白砚,他点点头。
刚下车,黑车小哥狂按了几下喇叭,在侍应生和余念念的怒视中飞驰而去――可能这一晚上对于他来说过于魔幻了。
对谁来说不是呢?余念念回身,看着富丽堂皇的饭店大堂。
侍应生领着他们上了装饰豪华的电梯,又走挂满油画的走廊,三个人的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默默消化掉,越走越无声。
“那个……”余念念张望了一番,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客人们都吃完饭走了么?”
“不,是翁女士今晚包下了这一层。”侍应生有礼貌地答道。
余念念:“……”
白砚在一旁低声说道:“她有钱。”
余念念愣了下,白砚的语调太平淡,完全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走廊尽头处,是一扇厚重的雕花双开门,两个身穿制服的侍应生立在门口,见他们走近了,齐齐将门拉开。
门里面,一张极大的大圆桌一点点露出来,桌上的的托盘缓缓转动着,摆了满满一圈的菜肴。圆桌对面,一个女人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偌大一间空旷的包间里再无其他人。
白砚用自言自语似的声音说道:“她只有钱了。”
这次,余念念听出来,他的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悲悯。
他可怜这个女人。
“砚砚,你来了!”女人笑着迎过来,声音里透着一丝甜腻,她留着长而卷的头发,发丝打理得富有光泽,身材也保养得很好,即使年岁已大,仍看得出容貌姣好。
满脸的笑意,在看到白砚身后的余念念时,消散了一半。
接着,是从头到脚审视的眼神,一寸一寸地看下来。
白砚半跨一步,挡在余念念身前,打断她的扫视:“这是我女朋友。”
余念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走上前一步,微微点头道:“阿姨您好,我叫余念念。”
女人的对余念念的话没有回应,眼神重新落到白砚身上,表情出现了一丝委屈:“砚砚,怎么这么冷冰冰的,不喊妈妈么?”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白砚极为平淡地喊了声:“妈。”
女人脸上又堆满笑意,拉着他往包间里面走。余念念的手被白砚握着,不得不跟上去。
他们被带到一个拉开的座椅边,座椅前的桌面上,一只碗里盛满了吃的,鱼肉,鸡腿,狮子头,鹅肝,饺子……像是大杂烩,最上面,是几只已经剥了壳的虾。
余念念感受到,白砚的身体在看到那只碗的瞬间僵住了。
女人却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将白砚按坐在椅子上,将一双筷子塞进他的手中,坐在他身边,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砚砚,快吃呀,都是热的,每隔半个小时,我都让他们撤掉冷的,重新上一桌热的,快趁热吃!”
女人又伸出双手,递到白砚眼睛下面:“看,为了给你剥虾,我新做的指甲都弄坏了!”
第35章 心疼
凌晨一点的崇安市中心街道上仍然人气不减。
余念念紧紧跟在白砚后面, 快步往前走着,终于,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后, 白砚扶着墙面,弯腰一阵干呕。
十分钟前,他在五星饭店吃下了满满一碗食物, 丢下句:“您满意了吧?”不待对方回答, 就拉着余念念走了出来。
“没事了, 没事了……”余念念轻轻拍着他的背, 嘴里安抚着。
白砚直起身,转身抱住余念念,力道大得像要把余念念揉碎, 破碎的喘息声在她耳边低声道:“念念, 我好疼啊……”
余念念内心一下子母性爆棚,赶紧安慰:“我知道我知道,她怎么能这么逼你!你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换我我也疼, 我不仅疼,我还堵得慌!”
白砚发出声自嘲的轻笑:“这么多年了, 她还是没记住, 我不能吃虾……”
余念念:“……嗯?不能吃虾?”
那刚刚堆在最上面的几只害翁女士美甲受损的大虾――?
“唔……”白砚发出声带着痛意的闷哼, 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余念念身上, 摇摇欲坠。
一滴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余念念额头上, 她这才意识到, 那是白砚的冷汗。
“白砚!”余念念用力将白砚和自己的身体分开, 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 额头上、下巴上全是疼出来的汗珠。
下一秒, 失去支撑的白砚倒在了地上,手紧紧地按在腹部,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白砚!你撑住,我打120!你千万要撑住!”余念念大喊着,将他上半身扶起,半靠在自己怀里,颤抖着手摸索出手机。
十分钟后,救护车风驰电掣赶到,将两人接上了车。
车上仪器稳定地发出滴滴声,随车医生观察了阵,表情平稳。
“医生!快救他呀!他快疼死了!”余念念焦急大喊,白砚在她怀里不住翻腾,下嘴唇被咬出血,血迹在惨白的脸上异常扎眼。
“放心,他的生命体征很平稳,死不了。”医生慢悠悠地说道,手里捣鼓着什么,“我给他打针止疼针。”
“那您快点!快呀!”余念念急得要死,恨不得自己上手。
医生从口罩上方、眼镜下面撇了她一眼:“小姑娘,这么心疼还让你男朋友吃虾?大过年的,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余念念愣住,想起翁女士心疼自己剥虾剥坏了美甲时在意的表情,又想到白砚看到虾时一瞬间的僵硬,心脏一瞬间像被什么捏紧,从咬紧的牙缝里低声应道:“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
第二天早上,崇安市东方医院。
余念念被一阵阳光晃醒,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感到一阵腰酸背痛。
手臂伸展了一半,她察觉到什么,扭头,病床上,白砚的目光柔柔看着她。
一瞬间,像是情景再现――在桐贤市人民医院的那个早上,似乎也是这样。
只是,这次白砚脸上只有虚弱,没有微笑。
“你醒啦,还疼么?”话说着,她手比脑子快,已经伸到白砚的肚子上,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感到胃还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抽搐着。
白砚摇摇头,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余念念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升温,触电一样将手抽了回来。
“下次别这么傻了,疼的是自己。”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别人的妈妈能记住,她却怎么也记不住。”
“不要什么都自己憋着,要像我一样,有不满就发作出来!”
白砚笑了:“就像你对阿姨说,她‘要儿子不要女儿’?”
“对!就是这样!不说出来,别人会以为你长得很好,实际上,你心里的伤口已经深不见底了。”
白砚垂下眼睫,沉默了一阵子,又浅浅笑起来:“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什么好很多?”
“生病,在医院醒来。小时候,我妈就是在某一次喂我吃了虾之后离开的,我对她的最后印象就是在医院里,醒来,她就不见了。但是,最近的两次生病,醒来都有你在。”
“放心吧,以后你生病,都会――有人陪着的。”
话的后半段,余念念忍住,没说“都会有我陪着”,同时,在心里默念:余念念,把持住,不要母爱泛滥,不要因为同情啊可怜啊之类的情绪,就脑子发热做出什么承诺。
天仙需要的不是同情,你余念念需要的,也不是冲动之下未经深思熟虑的爱情。
――――――
大年初二,一大早,老街茶馆开了张。
魏大爷像是在门口安了摄像头,茶馆开门五分钟后,便揣着本棋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余老板还是讲诚信呐!说三天就三天,三天一到,准时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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