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店铺前都挤满了人。
老潘照相馆前挂满了几十年来老街人的各色相片,复古的色调和老街住宅独特的背景吸引了本地住户和外面来游玩的人都驻足,一家人一起出游的,免不了跨进去也拍一张全家福。
对面,颜喜书画斋内,白老本人正在挥毫泼墨,画着一幅老街街景图,那画面本身就成了一副金字招牌。懂行的围观看作画,不懂行的挤进去看热闹,书画斋里的书法作品、山水画、插了鲜花的古意花瓶、焚着香的小香炉,连桌椅板凳,都被好奇的客人摸了个遍。
――――――
傍晚时分,人群逐渐聚集到老街深处的安福楼――按照活动流程,晚上七点,这里会举行本市著名摄影师白塔的老街主题摄影展。
丰岚广告公司负责摄影展的准备工作,在安福楼院子的一角搭了间简易小屋,此时,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将即将展出的摄影作品搬进搬出。
一进屋,余念念便察觉到角落里两道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的人影――何景明和项卓。
见她进来,两人忙散开,何景明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嘴里道着:“余老板,活动办得这么红火,恭喜恭喜呀!”
他身后,项卓往余念念脸上瞄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余念念没跟他们两人多话,看了眼时间,朝屋外挥了挥手。
沈童衣角带风地进了门,身后跟了几个壮汉,每个人都扛了块一人多高的物料,径直走向屋角的几幅还盖着薄纱的摄影展品。
“哎!你们干嘛的!”项卓大惊失色,跳出来拦在展品前。一旁,何景明脸色微变,默默旁观。
余念念朝壮汉递了个眼色,几人轻松越过项卓,将抗进来的东西和屋角原本摆放的东西做了替换。
“余念念!你想干嘛!”项卓喊道。
余念念轻轻扫了他一眼,不和他多言语,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小屋内,匆匆赶来贾福看着眼前余念念手机里的视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瞪向身后的项卓。
项卓呆楞地看着余念念手机上,他和何景明偷偷摸摸将摄影展品替换成象棋学校广告的小丑行径,脸上一阵扭曲,恼羞成怒:“你敢监视我?!”
余念念面无表情迎着他的怒意,又扫了眼角落里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的何景明,叹了口气:“何景明,从你最后一次迈出茶馆,我就注意提防你了。而你,项卓,我更是从来不敢百分百信任。你们俩还真是不负我所望地勾搭到了一起,真是一个蠢一个笨,狼狈为奸愚蠢至极!”
项卓吼了一声朝她冲过来,被贾福一把拉住,怒喝:“你还想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余老板私下找我来已经给足我面子了,不然她早就报警了!”
说着,他回头冲余念念陪着笑点点头,拖着项卓出了门,何景明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像条丧家之犬。
屋内安静下来。
余念念走到角落,扯开薄纱,沈童带来的几幅展品上,白砚拍的老街日落泛着柔和的光。
余念念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夕阳,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道:“谢谢你童童,还好有你。”
沈童几步走到她身边,扭头看了眼她的脸色,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白砚死哪去了?这不是为他办的展?”
一阵沉默后,余念念喃喃道:“是啊……死哪去了……”
几秒钟后,她迅速收拾好表情,揽过沈童的肩膀,语调重新高昂:“不过没事,总算快结束了!晚上喝酒去呀?”
沈童笑着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上次我们俩单独喝酒的下场了?”
余念念:“……”
――――――
晚上九点,活动完美落幕。
无数人冲着知名摄影师白塔摄影作品而来,虽然遗憾没能看到白塔本人真容,但得以一饱白塔摄影作品的眼福,尽兴而归。
市领导藏在游人中间,从早到晚体会了老街完**貌,到最后才现身,与常主任在安福楼下握手交谈,对活动大加赞赏。
活动结束的音乐声里,余念念看着众人散场的身影,从心底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跟在最后一批离场的人往外慢慢走着,远远地,小优的身影狂奔而来,跑到余念念面前时,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怎么不在茶馆看着跑到这儿来了?”余念念接着她。
“老板,茶馆出事了……”小优两手撑着膝盖,喘着气道。
“陈帆的妈妈,从茶馆天台跳了下去!”
第47章 漩涡
大脑陷入完全的空白, 每一步都像踩在虚软的棉花之上。
余念念夹在沈童和小优之间,在人流刚刚散去的老街街道上往回走着,整个人承受着从高空坠入深渊的失重感, 又像被拖入某个巨大的漩涡。
老街所处的十字路口围满了人,人群中传出无数人互相私语的低沉嗡鸣声,看到余念念走近了, 音量逐渐放大。
“看!就是她!”“她就是茶馆老板!”“看上去还很年轻呢, 怎么会惹上这种事!”……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通道, 围聚的中央, 一道人影横卧地上,深沉的黑色从那身体下方蜿蜒扩散出来,一旁, 跪伏着另一个人影, 持续地颤栗抖动着。
救护车闪着红**光和尖锐持续的笛声呼啸而至,几个人影拖着担架冲下车,将地上的人抬上去,白布完整覆盖了那具躯体。
地上跪着的人跟随着起身, 眼神涣散着,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余念念, 脸上浮现出痛苦, 很快, 跟着上了救护车。
警车急促刹在路口, 一道高大身影覆盖住余念念眼前的光线, 证件递到她眼下, 很快收回去。
“警察。你是这家茶馆的老板?”低沉的声音响起。
余念念从失神中奋力拔出视线, 看了眼眼前这双肃穆的眼睛, 点点头。
“这间茶馆暂时需要关闭, 请跟我们回去录一下笔录。”
――――――
从公安局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余念念整个人都很木然。
两天两夜没睡,意识像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缺少进食和水分让她的嘴唇干涩起皮,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沈童从门外迎上来搂住她,递过一杯温热的豆浆。
余念念抬起眼,只见沈童一人,又看了一圈四周,微微张口要说什么,很快便闭上。
“这两天别去茶馆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什么事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陈帆母亲的死跟你关系不大,只是恰好发生在茶馆,你别有心里负担。”
“要么,你回家待一阵子,或者,找个地方散散心?”
沈童不停絮叨着。
“我的手机呢?”余念念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沈童迟疑着,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她,脸上满是忧虑:“念念,你还是先别看网上的消息,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张口就来,看了污染眼睛……”
余念念打开手机,无数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冒出来,其中不乏刺眼的字眼。
“你的手机号码泄露出去了,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瞎揣测,你删了就好。”
余念念打开微信,置顶的“天仙”聊天窗中,维持着两天前的消息记录。
她退出来,很快,无数热搜映入眼帘。
【本市老街茶馆发生一起女性坠楼案,据某位与茶馆老板有合作关系的知情者何先生爆料,该茶馆确实存在安全隐患,何先生本人表示,后续将解除合作,并敦促老街整改商户运营安全。】
【据某知名广告公司员工项先生爆料,涉事茶馆的老板余某性格张扬跋扈,在此前的合作中多次一意孤行,依仗甲方身份,对乙方做出种种不尊重的举动,他表示,余某所经营的茶馆出现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惊讶。】
【一则老街茶馆内部监控视频流出,画面中,逝者生前曾向茶馆老板余某下跪。一位老年女性向一位二十多岁年轻女性下跪,令人不禁质疑,她生前到底遭受了何种对待。】
……
余念念手抖得不像样子,几乎拿不住手机。
沈童一把稳住她的胳膊,按下手机,将她的手塞进外套口袋,紧了紧她的领口,柔声道:“别看了,都是胡说八道的。”
余念念冲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说:“你也一晚上没睡吧?都臭了,回家洗澡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童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余念念挤出个跳脱的表情,语调高昂:“放心,我不会干傻事!”
说着,伸手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将沈童塞进了车里。
――――――
回到老街,从茶馆门口走过去,大门上刺目的封条让余念念慌忙挪开眼睛。
李婶家楼下聚了一群人,见她走近,有的迎了上来,有的默默退了开去。
李婶抓住她的手,揉搓着:“怎么手这么冰?来上我家吃点东西再回去休息吧。白老也等了你一晚上,刚刚实在撑不住,回去睡会儿,听我的,一切都等休息好了再说!”
魏大爷点头道:“小余,放宽心!这事错不在你。”
一旁,刘大爷隔了几步远,小心翼翼地插进来:“可是小余,陈帆他妈妈为什么要跟你下跪?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你住口!”魏大爷打断他,“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么?”
刘大爷被他吼得一愣,片刻后,梗着脖子大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网上视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大年纪的人能轻易给人下跪么?谁看了不心酸?现在人走了,逝者为大!我问一句怎么了?!”
“你!”魏大爷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一挥袖子扭头走开。
余念念觉得有把刀在自己胸口扎着,刀刃还在心脏中来回搅动。
她竭力对李婶露出个浅笑:“李婶,我吃不下,我太困了,先上去睡觉了……”
刘大爷哼了一声也走了,李婶跟在她身后上了半截楼梯,叹了口气,下了楼。
房间门口,余念念抖着低血糖之下有些不稳的手从口袋里掏钥匙,手机突然响起来,陌生的来电号码在屏幕上亮着。
她停住动作,瞪着屏幕,一动不动。
那号码格外执着,持续地响着,短暂的灭了之后,很快又重新响起来。
响起第五遍时,余念念深呼吸一口,接了起来。
“念念!你终于接电话了!”是白砚,在他的声音之外,还有着某种专属于机场或火车站的嘈杂背景音。
“对不起,我的手机被我妈摔坏了,身份证也被她藏了两天,今早才拿回来,我现在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我会赶最近一班飞机回去,三个小时后就到崇安。”
白砚飞快解释着,紧接着,放慢语速,低声问:“念念,这两天怎么样?一个人有没有很幸苦?”
余念念一点一点在门口蹲下,默默听着白砚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
如果是两天前,她会惊喜万分,给白砚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翁女士和何景明之间微妙的关系。
如果是昨天早上,她会委屈外加愤怒,指控他为什么还没有回老街,为什么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她一个人。
甚至,如果是昨天晚上,她也会松一口气,像孩子找到归宿那样将迫不及待要扎进他怀里,隔绝外面的一切刀光剑影。
但现在,那把刀已经在她心上扎了十几个小时,她有些麻木了。
“……念念,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白砚轻声问。
余念念回过神,问:“你的手机坏了,这两天什么都不知道?”
白砚嗯了一声,又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格外胡搅蛮缠,先是把我的手机摔坏,又装病让我陪她去医院,被医生说破后藏着我的行李让我没法买机票回崇安。我不想浪费时间买手机,先赶回崇安再说。”
余念念默默听着,所有事情在心里串了起来,但她没力气说给白砚听。
“飞机三个小时后到崇安机场,是么?”
“是。”
“好,那我在机场等你。”
电话那头,白砚轻轻舒了口气,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
三小时后,崇安机场。
一出旅客出口,白砚就被一道柔软的胳膊揽住,转回身,余念念在侧后方抱住他,脸埋在他的后背,迟迟没有放松。
白砚两天来的忐忑一扫而光,回身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片刻后,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余念念的脑袋像颗小火炉。
他将余念念埋在他身上的脑袋拔出来,仔细看了眼她的脸色,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么?”
余念念的脸颊透着异样的绯红,但嘴唇却发白。她避开白砚探向她额头的手,摇摇头,语调轻快道:“没发烧,我就是太着急来接你了,你知道么?我是跑着来的!”
她今天似乎活泼……以及主动,白砚被她感染,笑着揽住她往外走。
长长的旅客出口通道上,各色店铺招牌林立,路过一家手机店时,白砚顿住脚步,刚想迈进去,便被余念念拖住。
“先不买。”余念念仰头看着他,眼底透着一股恳求。
那恳切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让白砚身体一僵,他正色,问:“为什么?念念,发生什么事了么?”
余念念脸上迅速绽出绚烂的笑意,几秒钟之前的恳求眼神不见踪迹,她双手伸直,搂住白砚的脖子,贴到他耳边,用从未有过的柔软语调轻声说:“我只是很想你,你带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第48章 惩罚
唰――唰――唰――
一进白砚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余念念径直冲进每一间房间,拉上每一道窗帘,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整个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念念,你――”
白砚话没来得及出口,一片温软欺到怀中, 接着, 整个人被猛地推靠在墙面上, 余念念的胳膊交叉在他颈后, 用力勾着他的脑袋往下,来不及反应间,已经唇齿相贴。
一番纠缠。
分开后, 室内响着两道不平稳的呼吸声。
白砚保持着被抵在墙上的姿态, 额头低低垂下,抵住余念念的额头,双手环在她腰后,声音沙哑:“念念, 你是认真的么……”
昏暗中响起一阵暧昧不明的轻笑,下一秒, 余念念将白砚推进房间门里, 推倒在宽大的床上, 床垫发出沉闷而又震耳欲聋的声响, 昭示着某种破釜沉舟式的决心。
还没从天旋地转间回过神来, 白砚身上一沉, 余念念已经爬了上来, 整个人覆在他上方, 托着他的双手举到了头顶。
一道异物束缚在了白砚双手手腕上, 他整个人平躺着,自下而上地承受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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