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上拿的是王城发出的画像,那上面记录的是穗岁在慎海边的模样,纵使五官上没有太多变化,可她现如今周身的气质与装扮均与“小渔村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相去甚远。
穗岁在赌他们心中的一丝疑虑。
可没想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管她的,宁可错杀一万,先带回去再说。”
穗岁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去探一下皇仙的底再与黎榛愫系目赡苄裕却见不远处又走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身上的袍子十分朴素,却打理得一丝不苟,走起路来十分端庄稳重,对着那两位禁兵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二位爷,我家主子也正在寻找此人。”
“滚,也不看看我们是给谁办案,管你们主子是谁……王,王爷!”
话没说完,他朝着中年人背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忽然间跪倒在地上。
“那我现在,可以把这位姑娘带走了吗?”
两名禁兵对视一眼,回答道:“皇仙寻此女已半年有余,瑞王殿下为何突然要与皇仙大人作对呢?”
“哦?这倒是有趣。”穗岁忍不住在一旁插话,“小女出身不高,却也读过一些书,从未听闻堂堂王爷要对陛下以外的人忍让的道理。”
“放肆,不得对皇仙大人无礼!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
“咳咳。”那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禁兵的斥责,“我家王爷替皇仙大人南下,路遇暴/民起/义,落水后昏迷七日有余,前天方才转醒,说梦中曾多次见到此女,想来是福星恩泽,便作了画像,要答谢救命恩人。”
穗岁:“……”
什么东西?她是不是也在做梦,还没醒过来?
这说辞实在太过荒唐,禁兵一愣:“那,王爷既然都开口了,下官自该听令,只是皇仙大人那边……”
“我们王爷自然会同皇仙大人说明的。”
“是。”
随后,那中年男子对着穗岁微微欠身:“姑娘,请吧。”
尽管是这位穗岁一无所知的“瑞王”让自己从那两名禁兵手中脱身,穗岁却并未放松心中的警惕,在中年人替她撩开马车的车帘请她入内的时候,穗岁缩在宽袖中的手上悄悄团起一道灵力,随时用以脱身。
可当她看到车厢内静坐于深处的人时,精心筑起的壁垒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
那男子身着华丽的月白色缎袍,肩膀很宽,或许如那中年管家所言大病初愈,人看起来十分单薄。
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绑在脑后,散下三两簇青丝垂于塌上。
人界正值晚春,凉意退尽,又未至酷暑时分,最是舒适的气候,可穗岁进来的片刻功夫所掀起的风就引得他连声咳嗽。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遮去了四分之三的容貌。
穗岁却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瑞王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一只手轻轻地按着胸口,这才抬头看向眼前陡然贴近的女子。
她说:“好久不见,禾山。”
然后穗岁伸出颤抖的右手,将他脸上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可能要修一下
人界故事不长,需要交代一下剧情逻辑~
不是新切片,是本体!
第72章 吻。
马车车厢太过狭小, 穗岁出手的动作又十分突然,黎楦本来不及反应,便轻松地让她把面具摘了下来。
其实那话一脱口的时候穗岁就有些后悔, 因此她虽对着面前黑发黑眸的黎槭分怀念,却也做好了面对他质问“放肆”的准备。
没想到黎榭口问的便是:“你是谁?从何知道我的名字?”
穗岁顿时愣住,立刻伸手凝出一道赤色的灵力去探黎榈母骨。
他是黎椴患伲 体内仍有神骨, 可是周身灵力却被一道强硬的术法彻底封印住了, 想来司乘也是用了什么计谋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会是为了什么?穗岁苦苦思索道, 对方灵力既然高超到能完全克制黎椋倘若他的目的只是对黎橄律笔郑根本不需要绕这样大的圈子。
与其说那人可能要害他, 倒不如说他像是在……故意让黎楸焕г谡飧錾矸萦肭体里, 无能为力地等待着什么。
只要他性命无忧,那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周旋。无论那个人想要的是什么,总会露出马脚来。
“你这是什么妖术?”
“妖术?”穗岁轻轻笑道,“你那位仆人刚才还说我是你的福星, 怎么不也得是仙女的仙术?”
黎橐涣乘嗳荩对她的调侃不为所动:“寻常修仙者的仙术, 应当是同愿力相似的绯色。”
穗岁忽然俯身凑近道:“嗯, 因为我不是寻常修仙者, 是你的福星呢。”
两道如剑般的墨眉轻轻凝起, 黎橄蚺员芰吮埽骸肮媚铮 自重。”
穗岁苦笑着垂眸, 看见坐塌上卷起的一幅画。
她伸手取过打开, 想来便是告示板上粘贴的原版, 与她本人更相似一些, 左下角的落款是端秀的禾山二字。
“王爷,你还有落水前的记忆吗?”
“没有。”她这问题有些过于熟稔,可黎槿允鞘分礼貌地回答了她,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了从前的记忆?”
“我猜的。”
穗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禾山”二字,忽然想起曾经姜林晖听她描述起禾山与她在孽海中的往事时,评价过一句“这就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他本来就该是禾山的样子。
“麦穗两歧,岁岁丰年,我叫穗岁。”
黎槌聊不语。
然后就见她将画卷竖着展开,放在自己脸侧,对他又一莞尔:“你看……我本人是不是比你梦中见到的更漂亮些?”
黎樗剖羌不习惯被人用这样轻佻的语气问话,锁着的眉头就不曾松开,只觉得狭小的车厢里四处都飘着女子身上清淡的香味,并不令他反感,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一缕阳光自车窗边缘透进来,恰巧照在她清透圆润的指甲上,他分明眼观鼻鼻观口地端坐着,余光却避无可避地将她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女子的指腹反复在画卷他的名字上摩挲着,举止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缱绻,叫黎榫醯盟不像是对他的名字感兴趣,而是在尝试透过那两个字,轻轻触碰到他的心脏。
而这种感觉,又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你……”黎橛盖弥彰地扭过头,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穗岁收起画卷的手一停,于明暗交界处忽闪了下眼,抬头的时候已经将情绪藏得很好:“是呀,我来你的梦里许多次了,只是每一回都有些遗憾未了,所以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待你。”
说这话的时候,穗岁再一次向着他靠了过去,还微微俯身,自下往上地看着黎椋骸昂躺剑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黎樘不懂她的话,却在她认真的目光中觉察到心口处有一丝疼痛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摁在胸口的手又用力往下压了压,似乎能随着这个动作把这痛意抑制住。正想再次开口提醒穗岁注意举止方寸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到府上了。”
几乎是听到车厢外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穗岁就小心地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原本笼罩在这空间里的那股清香便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
黎樘头,望着车帘的方向不由出了会儿神。
或许这女子真的只是偶然与他梦中之人长得有些相似,自己在她被禁兵带走的危难关头伸出援手,她便十分聪明地顺势接住。如今脱离了危险,自是该快些离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口那钝钝的痛愈发明显起来。
就连这疼痛都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他曾经千百次在这样的痛楚中午夜梦回。
直到那帘子被再一次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禾山,怎么还不出来?”
她身旁的管家似乎被这大胆的举动镇住,好一会儿才柔着声音说:“这位姑娘……不可直呼王爷名字。”
黎橥溲从帘下走出,正想对管家说声无妨,可刚一开口便咳个不停,见面前伸来一只手便下意识搭了上去。
等顺过气来,他才发现扶着自己下木阶的人是穗岁,连忙想将手抽回。
却被她反手握住,轻轻拍了一下:“用完就丢弃我。”
黎楸凰话一噎,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想开口拒绝道“没有”,却也不知这样回复的是“没有想用她”,还是“没有丢弃她”。两难之下,索性又抬手卷成拳,在唇边咳了两声。
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身后被披上一件薄衫。
穗岁绕到黎樯砬埃踮脚帮他拢了拢,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要是姜林晖在就好了,她心想。自己这点三脚猫的神术,根本探不到黎榈纳硖寰烤钩隽耸裁次侍猓以他如今对自己的防备,就算真有什么不适也不会主动告诉她。
她得快些想想办法。
穗岁在给黎橄瞪狭炜诘氖焙蚰灾兴夹鞣兹牛手指便没收住,轻轻扫过了他的喉结处。
于是她立刻察觉到指腹擦过的地方轻轻一震。
穗岁这才想起什么,手顺着皮肤往上,贴住黎榈南买⒋Γ骸澳阍谀咽苈穑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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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穗岁知道禾山是黎樗毫严碌脑神所化时,心中就对一件事有了大概的猜测,随后也很快在姜林晖那里得到了求证。
那便是为何黎樵神上的痛会在她触碰的时候得到显著的缓解。
――因为他割舍下的七情六欲,是她的神骨。
于是断情绝爱给黎榇来的痛楚,全都能在穗岁这里得到共鸣与回应。
是以无论黎榈纳砩戏⑸了什么变化,只要这具躯壳里住着他的魂魄,她就还能止住他的疼。
在王府前穗岁的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可更令人惊讶的是瑞王并没有呵斥她放肆,只是任由穗岁的手紧紧贴着自己,约莫半盏茶功夫,才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侧拿开,对管家道:“给这位……穗岁姑娘安排一间住处。”
于是穗岁就在瑞王府正式住了下来。
黎檎飧鋈私绲纳矸菟坪鹾苊Γ一日中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内不知做些什么。他的身体又很弱,经不得风吹,甚少在室外活动,作息更是规律得无可挑剔。
因此进了王府的前三日,穗岁连一面都没有见到过黎椤
但她也不着急。作为黎榍鬃源回来的、不惜张贴画像也要满世界寻找的“福星”,府内上下仆从对她十分客气,无论她想做什么、需要什么,他们都对她言听计从。
这大大方便了穗岁了解人界情况,她先是花了一日时间打听到了瑞王从前的事宜。
这位瑞王几乎从来不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偶然出席宫宴也都佩戴着面具,更是甚少与人交谈。
一年中有大半时间他都要周游四地,替皇仙整治流民与愿力不够的信徒,因此偌大的王府里仆从数目并不算多。
可人人都对这位主子赞不绝口,说他虽然不太与他们交流,但出手阔绰,为人宽厚,对下人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更不会追究过错。
听起来像是一个温柔儒雅到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王爷,可是穗岁却从中敏锐地抓到些许关键信息。
挑不出错处便是最大的问题所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完美的人。
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无人知道他的音容相貌,几乎没有一个鲜明的性格与特点能叫人印象深刻……所以哪怕有一个人忽然取而代之,揭下面具出现在别人面前,也都没什么人能在第一时间将他辨别出来。
这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更像是一个专为黎榫心打造的人界身份。
世间无人不知,黎橄胍护下芸芸众生,甚至不惜违反天规对鲛魔出手。
那么如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司乘,一定在十分了解黎橛稚钌钤骱拮潘,才让他龟缩在这样的一个身份里,替皇仙处决那些试图对抗以愿力为纽带构建起的皇权模式的人们。
这与他努力想要做到的事情截然相反。
可是……司乘离开神界的时候黎榉讲懦錾,而他如今已经是人族的皇,与黎榉置髅挥腥魏卫益冲突,又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呢?
穗岁在屋内百思莫解了一夜,第二日却做起了另一件事。
她求得了管家的许可,进了厨房,捣鼓了整整两日,才第三天下午,端出了一盘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糕点。
穗岁入瑞王府的第三日,终于开口向管家要求见黎橐幻妗
管家站在长长的回廊下,对着穗岁手中的点心欲言又止。
“姑娘,您这是……”
“桃花酥,您要来一块吗?”
“老奴就不用了。”管家客气地拒绝,说,“不过我们王爷向来不喜欢这样甜腻的点心,姑娘可能会白费心思。”
穗岁心想,黎榇松所有的记忆里怕是除了禹殊当初给的那一块糖,还没吃过任何别的东西,更别提知道甜腻为何物,至于喜不喜这桃花酥的味道,总得吃了才知道。
当年在孽海的时候,她给黎槌粤艘豢槿汕歌带来的、被海水泡湿软的桃花酥,味道与口感都怪异得不行,穗岁至今想来都有些过意不去。
如今终于能让他尝尝真正的桃花酥是什么滋味了。
她面上笑道:“王爷若是吃了不喜,穗岁自然不会勉强。”
管家一愣,又说:“王爷体虚,平日里也不吃除了府内厨子以外旁人做的吃食。”
“我不是旁人,”穗岁毫不介意他说的话,“我做的东西,禾山一定会吃。”
她眼中的光芒太过耀眼,管家一时再找不出任何托词来拒绝她,叹了口气说:“那姑娘便随我来吧。”
可穗岁嘴上说得那般确切,真当站在黎槭榉棵徘笆保心中却还是升起一丝忐忑。
这桃花酥她亲自尝过的,失败了三回才做出来――这对于双手灵巧的她而言太过罕见。无论是从外形、味道还是口感上,都寻不出什么差错来,但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万一还有什么步骤没做对,被她忽视了怎么办?
她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黎椤
可是敲了好几下门,都无人应答。
管家:“许是王爷累了,午睡过了头。”
穗岁摇了摇头。哪怕黎橄衷诩遣坏么忧暗氖拢但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很难从骨子里被抹去,他即使身体虚弱到需要午休,也不会无端放任自己贪眠这么长时辰。
“姑娘,您……”管家正欲喊住推门闯入的穗岁,可那扇梨花木做的门红光一闪,便在他眼前开启又合上。
他眨了眨眼,在原地呆怔了片刻,随后歪了下头。
“我怎么在这里?我方才不是要去账房核算支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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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山!”
一进屋,穗岁瞳孔瞬间紧缩,将桃花酥搁于花台,瞬移至黎樯肀呓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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