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过来!”
“小心些,别叫严家军看到。”
“拿来吧你!”
……
少年缩在树下,这边隐蔽,离严家军远,遥遥看去,像是少年人们的玩闹。
严之瑶却瞧得清楚明白,她几乎是气哼哼提着弓跳下来车。
“喂!”她喊住了那边的人,“做什么?”
她是第一次出现,那几个南城人不认得,看她穿得也不过是普通衣裳,有人笑着接道:“这个小叫花子骗严将军的善粥,我们替严将军教训教训。”
“我看,是我该替严将军教训教训你们!”
她举起弓,直直对准了打头那一个。
“呵!你谁?!教训谁?”为首的并不害怕。
下一瞬,一箭钉在了他脚下。
“你你你……”
“你你你,你个鬼啊!你管我是谁,谁欺负一个老实人,我就教训谁!”她气势十足。
也是她这一声,叫副将注意到这边:“小姐!你怎么也来了?快回车里去。”
原本父兄是不叫她来的。
严之瑶心虚了一下,再一扭头,发现那几个已经面面相觑后一溜散开。
徒留抱着碗颤抖的少年,她本是要走的,到底是脚步转了过去。
粥已经撒了大半,严之瑶这才发现他捧着碗的手上还带着血。
再一望,少年破烂的衣衫下,到处都是伤痕。
鞭痕、刀痕、烧伤……几乎没有一处好的。
“你是哪里来的?”她问,“怎会如此?”
少年不说话,很是排斥,浑身都在抖。
竟还是个哑巴。
“小姐!”柯奉生已经过来,“小姐,将军不是叮嘱你不要出城么?这儿很危险!”
“柯副将,你看看他,他伤得好厉害。”严之瑶道,“得找个大夫治一下。”
“这怎么好……”话没说完,柯奉生也注意到少年的伤,大吃一惊,“你这伤哪里来的?”
少年仍是不作声,头压得更低了。
“他好像不会说话。”严之瑶扭头,“柯副将,我带他进城看看吧?”
“不行!”柯奉生肃声,“难民不可进城。”
“那……那我们请大夫出来给他看看?”严之瑶又昂首望了望刚刚几个人跑走的方向,担忧道,“他都这样了,还有人欺负他,我是将军的女儿,既然我瞧见了,又怎能坐视不管。”
柯奉生也为难,半晌才重新开口。
“这样,小姐先回吧,这里我来处理。”他道,“放心,我必不会叫这儿有人乱来。”
“那你可别忘了!”
“小姐放心吧。”
严之瑶不想叫父兄担心,只能交给柯奉生管,离开前,她复又低头。
正逢少年偷偷抬眼看她,碧色的眸光隐在脏污的乱发后,只一闪就迅速又压下。
可她仍是瞧见了。
副将催得急,她顿了一息,轻轻与他道:“你再去领一碗粥,就说是严小姐说的,他们会给你的。还有,迟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点衣裳来。”
少年不作声,但她知道他定是听见了。
“我走啦!”
后来她问过柯奉生那少年好点没,谁知道副将说只是治了两日,那人就跑了。
他们寻了半天也没找着,又是在城外,也不知是不是入了山林,只能随他去了。
想到这,严之瑶终于站了起来。
她一抬头,又瞧见了那双碧色的眸子。
是他。
这天底下,她再没见过第二双这样的眼了。
她毫不怀疑,如若陛下问起他可会善待她,真心求娶她,此人会如何作答。
是了,穷途末路的救赎,自是述衷肠的最好搭配。
如此,他特来求娶她之举似乎也有了最好的注解。
严之瑶很笨,笨到直到此时才终于想明白了帝王心思。
分明在那人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了她的去路。
却偏非,还要与南戎王演这样的一出戏。
只为了扮演好一个接受了将军托孤的好帝王,只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地将她嫁去南戎,也平下那些民愤。
现在,这出戏被少爷作梗掐断。
所以,她若是当场拒绝南戎王,少爷,不,是侯府,必然要承帝王之怒。
虽早已经做下了决定,此番看着少爷,严之瑶终是动容。
裴成远,谢谢。
也――对不起。
“严之瑶。”帝王的声音递下。
“臣女在。”严之瑶一步一步走出,她行至殿中,与裴成远跪在一起。
“是朕的疏忽,没有问过你的意思。”
“臣女惶恐,”严之瑶拜下,再起身,已是笑颜,“陛下有心为臣女择婿,臣女感念。若得承陛下赐婚,臣女便是心甘情愿。”
裴成远只觉肺都要气炸了,她在做什么!
另一侧,左修齐瞧着殿中三人,今日,怕是没有他上场的机会了。
就是不晓得这位裴少爷有没有想过这一幕。
“哦?”这一声微妙,淡淡向着南戎王而去。
后者适时躬身:“陛下,我南戎,愿与大桓修百年之好。”
“好好好!”上边那人一笑,席间众人各自神色,“如此……”
“陛下!”裴成远突然提声,“阿姊说得没错,陛下说要替阿姊择婿,那定是能替阿姊挑一个最合心意的赐婚。就是不知道我阿姊现在除了南戎王还有哪些人选呢?” ??????
严之瑶顾不上这是在殿中,立刻转头看他:“你……”
裴成远却是周了一圈大殿,最后冲着上边:“陛下,既是选择,怎么能只有一个选项?南戎王,以你身份,定也不会是不敢与人相较的,对吧?”
这话抛给了站着的碧眼男子,后者先时一愣,而后,瞧向少爷的目光便幽深了不少。
他淡淡勾唇:“以你之见,如何?”
“择婿嘛,那自然是要每个人一展才能,叫阿姊能挑选才是呢。”
严之瑶眼皮子直跳,感觉少爷在作死线上蹦Q得停不下来。
“裴成远!”她不动唇地想拉住他。
不想,接招的却是南戎王:“是,方才陛下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答应。”
言罢,他又瞧了一眼与少年跪在一处的严之瑶,而后才对座上人道:“我听说大桓的帝王一言九鼎,既然陛下应允严小姐择婿,那本王,自然遵循。”
一句话,既给了帝王尊重,又全了南戎的骨气。
严之瑶不禁又看了他一眼。
边上,少爷的冷哼却是传来。
她唇角一顿,严之瑶很肯定,这一声,不仅是冲着南戎王的,或许其中有七成是对着她的。
“起来吧。”待严之瑶与裴成远一并站起来,才又道,“今日是个好日子,那朕,便就做一次月老。”
下边,蒋氏身上冷汗都起过几趟,如今眼看圣上当真开始问还有何人想要求娶,只能继续又揪起心盯着。
“陛下。”
又是一声出来,严之瑶头皮一紧,待看见出来的竟是郡主,才放了些心。
只是现在是问的想要提亲的人,郡主出来做什么?
“向晚啊,”圣上看下,“你有何事?”
邵向晚经过严之瑶,径直走到了南戎王的面前。
接着,她才转身行礼:“陛下,方才陛下说要做一次月老,而南戎王,又说要修两国之好。向晚想着,我大桓儿女,若心悦之,便就要去争取。所以,向晚斗胆,求嫁南戎王。” !!!!!!!!!!!!!
严之瑶:“……”
裴成远:“呵。”
第51章 未可知
严之瑶不知少爷这一声又是出自什么心态, 她只是震惊于郡主的大胆。
事实证明,邵向晚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甚至大胆地继续:“也望陛下成全!”
“陛下!陛下, 是臣弟教女无方啊――”又是一道呼号般的声音从旁传来。
今晚的事一桩接一桩,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在场众人多少已经有些忘了来这儿的初衷, 大多是巴巴瞧着那殿中, 连桌上的果水也无人去碰。
这次, 是宜王出来请罪:“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胖乎乎的宜王邵益站在了女儿面前, 将人挡在了身后。
若非他开口所说,严之瑶根本无法把他与郡主联系在一起。
此前兄长与她说过这个人,道是年轻时也是大桓难得的美男子。
先帝子嗣单薄, 不仅当时身为皇后的裴太后无所出, 后宫妃嫔也鲜有怀子,论起来唯有圣上与宜王二人罢了。
邵益的生母乃是贵妃,他本该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不曾想, 这邵益直到五岁上才会开口说话,一开口便就是大舌头, 口齿不清, 没少闹笑话。也是因此, 才有了将当时还在冷宫的八岁的圣上接出一事。
而宜王, 后来虽是渐渐能正常说话了, 却始终拒绝读书, 反倒是丝竹乐器一学便会, 其母妃怒其不争, 临终都不肯见他最后一眼。待年纪大了, 先帝便就直接封了宜王。
宜王作为唯一不用去封地居京而住的王爷,平时除了摆弄乐器,便是做手工。后来他遇见了志同道合的宜王妃,宜王妃出身低微,乃是木工之女,却心灵手巧,二人琴瑟和鸣了八年,传为京中佳话,谁料宜王妃在郡主六岁那年突染恶疾,走得突然,从此宜王一蹶不振,连琴都再未抚过,反倒是好上了酒。
宜王好酒好了这些年,宜王妃的位置便也空了这些年。
严之瑶看着眼前这个身材走样厉害的中年男人。
竟是无端生出喟叹。
“爹!你做什么?”奈何邵向晚并不妥协,她直截了当地看向南戎王,“南戎王,我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下你,有错吗?还是说,南戎王觉得我这郡主的身份,实在是不配?”
“……”碧眼男子一双异瞳本就深不见底,此番更是深深看住她,不置可否又缓缓掸过边上双双皱眉的二人。
严之瑶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搅得一慌,倒是少爷反而挑起了眉尖对上。
“合庆郡主,此话当真?”帝王此问,却唤的是封号。
邵向晚神色一肃,毫不犹豫:“当真!”
“南戎王,这是大桓的合庆郡主,宜王独女,亦是我大桓明珠。”圣上说,“此前,朕确实不知她的心思,今日,朕这月老却是不好做了。”
南戎王听他言说,神色稍变,却是转瞬即逝,他也笑:“本王何德何能,得郡主青眼。”
还待再说,上首裴太后终于出声:“皇上。”
“母后?”
“今日热闹,想来年轻人的主,有时候皇上也不必做得太早。”
“母后说得是。”
裴太后手中还捻着佛珠,此时她觑下一眼,瞧着郡主,亦是瞧着严之瑶,接着,她叹了一声:“我这老家伙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说。”
“依我看,今日来了这般多的人,总不好这般枯坐着,想来都饿了,先用膳再说,”裴太后这才望向了碧眼男子,“南戎王远道而来,约是不曾好生尝过我们京中美食,不若先坐下,此事,再议不迟。”
如此,便是不想明面上赐婚了。
严之瑶抬首。
隐隐的,心中有了猜测。
只是看向裴成远的时候,少爷光是盯着那南戎王,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所言极是。”南戎王从善如流,终是躬身,“荼兀那恭敬不如从命。”
像是什么也未发生一般,他旋身坐到了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就在帝王下首。
同一时间,方才被拉出去用刑的亲卫阿萨蛮被重新带回。
众人不禁都要飘过去几眼。
纵使是减了罚,那十杖却也不是什么好受的,可这阿萨蛮愣是没事人一般,重新立在了那南戎王荼兀那的身后。
五大三粗的亲卫一身的腱子肉,倒是衬得坐着的荼兀那带着一点书卷气。
可严之瑶一点也不觉得这样一个瞧着甚至有些文弱的男子似外表平淡,他能从一个乞丐,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一举夺下王位,必有过人之处。
他本就是南戎王族,如若当日城外他的模样是真,想来能让他沦落到那般模样的人,只能是他的王兄,前南戎王。
想起当时光景,少年身上无一处好肉,可见制造这些伤的人无所不用其极,严之瑶不禁吸了口气。
若如此,倒是解释了为什么荼兀那会那般干脆地将他王兄挫骨扬灰。
可他竟是能从那般境地走到了今日,又怎能不叫人忌惮。
这样的南戎王,太会隐忍,也太过危险。
难怪陛下如此想要答应他的求娶。
南戎确实是大桓的威胁,终究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猎豹,随时可能反扑。
此时连年战事中终于有了修好的诚意,身为一国之君,陛下他没有理由不应。
“之瑶。”蒋氏过来,牵了她回位。
宫人一喝,端着菜色的侍女鱼贯而入,殿中,是才有了宴饮的氛围。
裴成远也回了位置,一回来就得了左修齐的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幸灾乐祸?”
“我不过是替你阿姊开心。”
“左!修!齐!”
“实话实说罢了,再者说,你方才不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唤她阿姊了?”言罢,左大公子端起一杯茶,“当然,我也为我这残废不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脸高兴。”
少爷没搭理他,他的注意力在荼兀那身上。
那个男子比之寒邃还叫人讨厌。
一双异瞳里写满了无辜真诚,以及――伪善。
是的,伪善。
这伪善比寒邃更甚!
说起寒邃,少爷拧眉周了一眼,发现今日那人坐在了最末的位置上,难怪方才一直不见。
台上歌舞已经开始,他收回视线。
“你阿姊在瞧你。”左修齐突然又道。
这人今日的位置安排得就在他身边,伙用的一张桌子,少爷第一次觉得这人比裴柒还聒噪,聒噪极了,还欠扁。
“倘若今日没有郡主,你准备叫南戎王、寒邃还有我同台竞技?”左修齐丝毫不觉得自己遭人烦,继续絮叨,“我思来想去也没搞清楚,你准备让我们比什么?”
裴成远看向对面的时候,并没瞧见严之瑶望自己,可见这姓左的家伙是在用严之瑶跟他逗趣。
少爷嘎嘣咬了一粒花生米,神金啊这人!
这花生米委实咬得太实诚了,左修齐听了个全乎,连裴少爷快要亮出的獠牙都要瞧见了,顿时越发虚心求教起来:“总不能是坐着轮椅赛跑吧?我答应,南戎王也不答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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