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双手合十，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是我在庸俗的纸醉金迷中，迷失了太久。”
再一次，他悔不当初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台下有人小声交头接耳，感慨庞德真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
“我原本想把自己的财富全被全部捐给光明圣殿，之后自己再投身到真理的的传播中去。但是我这样太过肤浅的人又怎么配侍奉光明神呢？”
庞德放下合十的手，语气满是自嘲，“光明神不抛弃我，我只能虔诚心怀感激。”
然后，他认真地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是啊，我一个人已经体验了这世界关于财富和喜悦的一切。
我的确应该遵从光明神的指示——聆听他在我耳边的指引，带领众人、带领诸位、带领各位本应享受这一切美好的众生，我们一起来分享平静的财富，无尽的财富和永恒的光明与幸福。”
微笑着，他端起酒杯，朝着听众席举杯：“一切为了光明神！一切为了我们最终的幸福！”
台下掌声如潮。
奥利听得津津有味，也跟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菲深吸一口气。所谓胖大师说的一切……有点合理，又有点诡异。以她一个受过21世纪社会主义高等教育的人来看，他在胡扯，他就是个骗子。
不过，倒是很擅长煽动情绪和讲故事。
受过科学训练的苏菲很坚信宗教不过是给人慰藉的手段，她也坚信上帝什么的都不存在。
但……作为穿越的真实体验者，很多事就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嘛！
倒是没有必要怀疑在座各位贵族对克尔曼大陆唯一正统宗教——光明神或光明圣殿的忠诚，可她的确有点动摇。
光明神的指引？
然后让一个曾经唯利是图的商人转性改传播爱和光明？
苏菲很纠结，托着下巴看着舞台陷入思考。
奥利喝酒喝得很开心，招手让侍者再来一杯。他体贴地苏菲也倒上了一些。
在杯子被推向苏菲时，她回神，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奥利。
奥利双手放在桌上，全身贯注地听着庞德的演讲、即使昏暗的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都知道奥利——这只渴望财富的巨龙如果变回原形，该是怎么满怀期待地摇尾巴。
对，自己旁边的那位，是只血脉尊贵的龙。
她每天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上下班的、真实存在的龙。
龙都存在……，那光明神为什么不能存在？
假设光明神存在，那光明神想让他的信徒们分享财富也好像没什么不对？
而且，据苏菲并不深入的、对宗教故事的了解，她大概知道，神在人间有个什么代理人或发言人很正常。
所以，好像又说通了？
苏菲环视周围人，所有人都专注，似乎只有她游离在外。
“您好，小姐。”侍者微微俯身，在苏菲的餐盘上放了一张纯白的卡纸。
马上就要捕捉到什么的苏菲，思路被打断。她仰头微笑，“嗯，谢谢。”
侍者递给她一支笔。
台上胖大师庞德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苏菲小声问奥利：“现在讲到哪里了。”
“不认真哦！”奥利颇为骄傲地看了一眼苏菲：“现在在讲会员制度。”
“什么会员？光明圣殿？”
“差不多，光明财富分享计划。”
“什么东西？”
“要是成为他的会员，才能参与他的理财计划。嗯，还要交点管理费，还有……投资能升级，介绍新会员加入也能升级。”奥利简单说了几句。
“升级能干嘛？”苏菲只觉得自己进入了某个传销组织。不怪她，就算胖大师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都觉得全是骗局。
“快认真听！”奥利认真看了一眼苏菲，语气明显不满苏菲不认真的态度。
苏菲点点头，注意力再次回到胖大师身上。她又不可能问奥利，你听过传销吗。
————
庞德针对血脉尊贵的光明神信徒们，也就是在座的各位贵族，制定了可以量身打造的光明财富分享计划。每个会员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投资，胖大师庞德负责实际的商业操盘，会员要做的就是等待胖大师赚钱给他们。
当然，被强调了很多次的是，会员们要真诚地信仰光明，也要向更多人传播光明。
投资金额只能决定会员的初始等级，这只影响胖大师代管财富的管理费的多少——毕竟，管理这么多商业，还要雇佣很多人做事，庞德也不过是按照雇佣人员的真实花费向各位会员收取一点微薄的管理费，很合理不是吗？
但作为光明神忠诚信徒的庞德，更看重会员们对光明神的忠诚。
还有什么能比传教、能比向其他之前不够了解光明神的人们传播光明和爱更能证明自己的信仰？高等级的会员值得奖励，他们理应享受更高金额回报的项目，赚更多钱。
没错，就算商业天才胖大师庞德，也不等不承认，高回报率的项目数量有限，他就是会把这些好项目给绝对忠诚光明神的会员。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都知道炼金术不存在，可我想说，这个光明财富分享计划本身就是个炼金术！金子是光明、是财富、是幸福和爱。”
庞德在台上信誓旦旦，眼神坚定。
苏菲只觉得脑壳疼。
行吧……这好像就是传销。
如果这个世界有幺幺零，她一定不犹豫。
等一下，这玩意……难道不犯法吗？
之前伯德小姐说过，来参加这场私人见面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难道就没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光明圣殿是克尔曼大陆最正统、最主流也最历史悠久的宗教。就算不相信，苏菲也不敢发表任何“可能让信徒感觉不适的言论”——怕被打死。
借着光明神的名义，神迹、神的指引，与世人分享财富与幸福，哪里不对。敢提出疑问的，一定先被扣上对光明神不忠、绝对是黑暗信徒的帽子。
苏菲有点听不下去了，她不信这套，但……奥利呢？
就算能把奥利拉出来，那伯德小姐她要不要提醒呢？
还有那几个对赚钱满怀期待的学生……真是麻烦啊。
……
“当然，我会充分尊重各位的意愿。”庞德微笑，满面红光颇为自信，“我无意于怀疑各位对光明神的忠诚，但你我毕竟素未谋面，做事自然该小心谨慎。”
“如果你对我们感兴趣，欢迎在刚才下发的卡纸上写下你的意向投资金额。之后，我们有合适的商业项目时将会联系各位。”
他拍手，一队侍者从侧门列队而进，“各位可以把卡片反扣，交给侍者们。”
“奥利，别忘了我们之前说了什么。”苏菲手抓住奥利的小臂，阻拦他动笔。
奥利回头，嘴紧闭甚至皱在一起，眼神里都是恳求：“亲爱的苏菲……我们别错失机会。今天如果不写，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参加。”
苏菲不放弃，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咱们不是可以跟着库潘奇参加那个普通版本的吗，就是那个五个金币门槛的。”
那是所谓的神爱世人计划，为了让不那么有钱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光明神的光辉设立的。
奥利脸上明显抗拒，“可，会很慢……而且赚得也少。苏菲……”
苏菲和奥利对视僵持，奥利可怜巴巴，苏菲绝不退让。
台上铃声响起，提醒侍者们退场。
“那，我来写！”苏菲咬牙，在奥利的注视下写了个10。奥利握住她的手，飞快地补了个零。
然后，奥利起身，追上某个侍者交出了自己的卡片。
他心满意足，笑嘻嘻地看着满脸郁闷的苏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菲不高兴，但他刚才趁苏菲不注意，可把自己的那张纸也交了上去呢。
第26章
胖大师的演讲后是晚宴, 苏菲默默地品尝甜点。听旁边奥利兴奋地和她碎碎念。
“苏菲，我们这次先赚一点钱，然后呢, 用赚来的钱再投资, 再投资……”奥利低头, 用手指在腿上写算式速算, “然后，咱们就把麦珈尔山……龙穴可以再从内挖一挖扩大点, 要是地方还不够, 我就再找地方。”
可怜的奥利, 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苏菲尽量假装不敷衍地回应着,眼睛却观察着周围人。
……
伯德小姐端着高脚杯，朝角落里的苏菲和奥利款款走来。
苏菲停下叉子，一手用餐巾擦拭嘴角，一手轻推了下奥利, “伯德小姐。”她微笑着打招呼。
“怎么样，是不是激动人心！”伯德小姐翻了个手腕，把酒杯放在桌上, “胖大师比我想象得更迷人，他真是个天才。”
“是啊。”奥利认同地拍了下大腿, “而且光明神的方法也很巧妙，让庞德向人间传播财富与光明，真是……”他略微停顿，想找一个恰当的词描述。
“光明神……经常这样感召信徒吗？”苏菲摆出纯真的表情,以请教的姿态希望获得更多的信息。
虽然，听奥利的语气，光明神是真的存在。
二十一世纪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对此感到很别扭。
苏菲问完, 赶紧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伯德小姐倒是完全忽略了苏菲质疑神这种冒昧的举动，她安抚地拍拍苏菲的肩膀，“别太羡慕，像庞德那样的人，都是带着使命的。我们这种普通人，只要享受光明神带来的幸福就好。”
然后，她朝奥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尊敬的奥利教授，即使考虑了您最贵的身份有诸多不便，可您毕竟供职于克尔曼学院，作为最出色的光明学院的特聘教授，您的确值得享受这份回报。”
伯德小姐说话滴水不漏，不但尊重了奥利龙族本应中立的立场，也为他获得来自光明的财富找了合适的理由。
伯德小姐润物细无声的语言技巧很快拉进了她和奥利的关系。苏菲在一旁沉默苦吃，压力山大——自认社畜经验丰富，但面对伯德小姐对奥利的吹捧，还是不由得想给个大拇哥。
看着奥利在伯德小姐精妙的恭维中傻呵呵地笑，她心里只想摇头。
奥利，再笑金山都没啦。
因为刚刚宴会前走路不小心伤了脚，苏菲只想坐在座位上不动。
奥利有点犹豫，又有点遗憾，他刚刚差点就被伯德小姐说动，去跟着她多认识几个和胖大师交好的会员朋友。
但，他又不忍心让苏菲自己一个人。甚至，他注意到苏菲对着自己假笑忍痛。
还是觉得不放心，奥利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回去？”
苏菲抖了抖裙摆，仰脸看奥利，“真的？我以为你还想再待一会。”
奥利转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叹口气，“别了，你别这样忍痛，我们还是回去吧。会员的事……下次有机会再说。”
“那好吧。”苏菲心里直呼噢耶，假装成功，赶紧骗奥利回去。再多待下去，奥利的魂都要被胖大师勾走了。
整场宴会，苏菲和奥利都在角落，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苏菲一手提裙子，一手挽着奥利借力，微微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奥利擅长体术，她怕自己装得不像被看出来。
一黑一蓝的身影，慢慢地从侧门离开了。
二楼，黑暗中一直盯着他们的人开口，“跟上去！”
————
苏菲挽着奥利，两人挨得很近。
奥利觉得自己似乎问到了一种粉色的味道，像……桃子也许是伯德小姐借给苏菲的香水，也许是在宴会厅粘上了其他人的味道？
有点分不清。
奥利突然停下，说出一句自己也没想到的话：“我抱你？”
“我走得太慢了？”苏菲略慌张，有点愧疚。
“也不是，就是不想你……太辛苦。”奥利摸摸鼻子，眼神胡乱看天花板。
有点冒昧了。
奥利给自己的问题定了性。
苏菲今天穿着礼服的样子，出乎意料地美丽，嗯，之前在马车上就看到了，但不好意思看……他是个正派龙，盯着女士实在不礼貌。
咳咳，龙的天性，喜欢闪亮的东西。现在不得不承认，这种种族天性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恶习。
苏菲……说是行走的金子也不为过，她会赚钱，对，很聪明……也挺好看的。
她的裙子布料看起来也很好摸，如果抱着苏菲
……奥利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
人类的躯体可是很脆弱的，扭到脚还走路，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苏菲认真想了下，“算了，我们就这样走吧。”
巨龙用每天把玩金币的爪子把自己捧着举起？很奇怪。这身礼服还要还给伯德小姐的，可不能搞坏了。
听到苏菲的回答，奥利不知怎的，心里松了口气。
……
福斯大酒店是本地有名的贵族社交场所，这里地处最繁华的商业区，也就是说，寸土寸金的地方除了建筑本身，并没有类似草坪或者花园的场地。就连仅有的一小片空地，也被今晚参加胖大师见面会的贵族们停满了各式马车。
角落里，仆人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嗯，苏菲。”奥利首先意识到了问题，“我们没有马车。”
苏菲点头。
“我要是载你回去，就得变身。”奥利挠挠头。可这里没有完全没有地方供奥利施展，他变身怕不是要压塌几辆马车。
如果要是找变身的地方，估计得走更远。苏菲不太方便走，那自己人形抱着她跑可能会快一点。
短短几秒，奥利又绕回了刚才的问题。
要再问一句抱你吗？
太不绅士、太过无礼了
苏菲刚才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自己。
但苏菲没想到这么多，她立刻明白了奥利的意思，压坏马车，惹事又不划算——赔钱然后还得赔礼道歉。 “我们要等伯德小姐吗，也许可以借她的马车。”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找她？”苏菲还没说完，就被奥利突然扶着腰，带着整个人侧身躲在一个柱子后。
几乎毫不犹豫地，奥利把苏菲抗在肩上，原地起跳，借力踩在旁边的柱子上，开始狂奔。
苏菲被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吓住，颠倒间，她除了调整呼吸什么也顾不上，甚至没注意到有风犀利地擦过自己的头发。
跑了大概十分钟，确认自己甩开了追踪者，奥利停下来。
“抱歉。”他扶着苏菲，慢慢站好。
“咳咳！咳……”苏菲胡乱扒拉脸上的头发，头晕眼花又喘不上来气，“怎……么回事？”
“我刚才感觉有点怪。”奥利摸着额头，“其实有点说不上来，我当时感觉有危险……”
对周围环境保持观察是龙族的敏感，也是体术师的专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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