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那些玉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祝遥栀汗流浃背:“……”
该死的李眉砂。
“这是碎骨钉,”少年从一枚红玉简中取出一枚黑色长钉,眼神凛冽如刀刃,要将她从外到内一寸寸剖开检视,“一旦刺进去,就会一点点凿碎你的骨髓。”
他匀亭如玉的手甚至将碎骨钉漂亮地转了一下,声音清凌而残忍:“你猜猜,要钉进去多少碎骨钉,你才会说实话?”
“……”祝遥栀浑身发毛。
而李眉砂手中的碎骨钉已经接近她的脖颈,尖锐长钉刺穿她面纱的一角,就要顺势挑开,看清她的面容。
就在这时,张扬的声线从偏殿的另一边传来:“不知道刀宗首席会不会对自己的同门见死不救呢?”
李眉砂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挥出一刀,刚复活的方楹早有预料地躲开,他抱着那名死去的闭目少女,直接伸手从少女的丹田中掏出一块斑斓流光的蠕动之物,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戊四的羽花瞳,你不会用,干脆给我。”
而几颗眼球已经张开羽翼,轻柔地附在昏迷的曲涟和应泊川身上,花蕊一样的细丝刺入两人的脖颈,即将抽取他们的生命。
“首席要赌吗?赌你杀我的刀,会不会比你师妹师弟被抽干血肉还要快?”方楹笑得艳丽,他的瞳孔里绽出花瓣,眼尾也生出羽翼一样的纹路。
李眉砂握紧了手中长刀,面如寒霜。
祝遥栀的面纱扬起一角又快速落下,李眉砂没能看清她的面容。她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最后一点灵力用去把方楹复活。
“丰盛敕令,以身铸神台,”方楹指了指刚才那朵从他头颅里绽出的硕大花朵,也不知是解释给祝遥栀还是李眉砂听,“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丰盛教徒都能借此现身,我们新招的几个新人也算机灵,懂得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我当人质。”
“所以,”他扬唇,笑得面如花色,“解开禁制,让我们尊敬的圣女殿下离开――除非首席想看到两具尸体。”
“……”李眉砂连背脊都绷紧了,整个人如劲弓满弦,蓄势待发。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他放了魔教圣女,但方楹不一定会放过曲涟和应泊川,因为哪怕被他杀死,方楹也能够诡异地死而复生。
虽然接触不多,但祝遥栀看得出来,李眉砂生来就是上位者,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最厌恨被威胁。
而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祝遥栀立刻移开目光,仿佛他的眼神里含了一击毙命的刀子。
李眉砂抬手掐印,从他指尖飞出一道幽蓝华光,瞬间钻进了祝遥栀的心口。
方楹的声音沉了下去:“首席这是做什么?我的羽花瞳吸干你的师妹师弟,只需一瞬间。”
李眉砂与他对峙,话语如淬寒冰:“如果你没有说到做到,你们的圣女就会被我的灵息爆心而亡。”
“……”祝遥栀感觉心脏一紧。
杀千刀的李眉砂,给她等着,总有求她的时候。
方楹只好说:“首席放心,我绝不食言。”
实力差距之下,主动权只会掌握在李眉砂手中。
于是,那些缠绕在祝遥栀身上的水丝都散开了,整座偏殿的禁制也被解除。
方楹笑着嘱咐了一句:“圣女殿下,您顺便挑一块副教主带走,他很快就能长好的。”
什么散装副教主。
“……”祝遥栀有些无语,但还是就近拎起一块副教主走了。
哪怕已经走出偏殿,祝遥栀还是感觉李眉砂冰冷刺骨的视线钉在她背后。
她想了一下,还是跑去了刚才的正殿。
李眉砂完全可以凭实力碾压他们,为何刚才还要假装魔教长老把她骗去偏殿?只能说明,正殿里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东西。
正殿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合上,殿中央那段枯枝噼啪绽出几个眼球,在它们的温柔注视下,副教主的残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血肉蠕动,鲜花盛放,转眼又是人模人样了。
“多谢圣女殿下。”副教主裹上一席黑袍,言笑晏晏。
祝遥栀揉了揉眉心,“赶紧走,李眉砂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霎雪剑和昙释刀自古以来就是宿敌了,她真心希望有一天能把李眉砂狠狠踩在脚下。
“殿下放心,这座地下宫殿是活的,现在我们已经远离弄香楼了,只有那座偏殿留在那。”副教主说。
听起来,这座地下宫殿的各个部分都是可活动且可拆卸的,难怪这些魔教这么能藏。
祝遥栀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系统又开始吵她了:“你快救救司空玉!他还在弄香楼下面!”
祝遥栀已读乱回:“嗯嗯,弄香楼是个好地方。”
系统焦急地发出尖锐爆鸣:“如果司空玉发生意外,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你也会被强制遣送回原来的世界!”
祝遥栀无奈,只好说:“好吧,我去救他,行了吧。”
系统才满意地消停了。
而这时,正殿的殿门又被敲响。
祝遥栀下意识紧张了起来,没办法,上次敲门的还是李眉砂。
这次又是谁?
反正不可能是方楹,胆敢威胁李眉砂,现在估计已经被李眉砂就地处决了。
副教主说:“殿下莫慌,是腥风血雨楼的长老,梦惊鹊。”
祝遥栀迟疑,“腥风血雨楼?”
这名字起得倒是挺直白,听上去就是一窝穷凶极恶之徒。
“腥风血雨楼为十方魔教之首,承【斗争】血脉,是最为强大的魔教。”副教主又补充了一句,“梦惊鹊是位列丙干七阶的高手,定能护圣女殿下无虞。”
祝遥栀一听,什么饼干?后来她反应过来,是十天干中的丙干。看来斗争血脉全是小饼干。
副教主亲自去开了殿门,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传来,一名花旦装扮的少年赤足行来,烟花粉黛,青衣云肩,雪白的脚踝上系着白羽缀银铃的足链。
他长着灰蓝耳羽,交错在脸上,遮蔽了半张面容,其他地方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梦长老,这位就是圣女殿下。”副教主热络地为他介绍。
梦惊鹊两扇耳羽张开,露出一双冰冷的金瞳,竖形瞳孔盯着祝遥栀,幽冷如毒蛇。
“你是灵修。”他一语道破。
“……”祝遥栀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已经开始掐诀了。
看来这个梦惊鹊没有那么好糊弄。
副教主唇边笑意微收,“灵修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得丰盛母神感召,即是我教圣女。”
“是么,神明一旦感召谁,就不会轻易放过谁。”梦惊鹊盯着祝遥栀,姣若好女的面容添了粉黛,美艳无双,他话语幽幽,“如是圣女,为何不召出丰盛神木?”
少年水袖轻抬,纤纤一指轻点正殿中央的枯枝,“这只是几百年前的神木遗骸,圣女不觉衰朽么?”
“衰朽?”副教主面上笑意顿收,“梦惊鹊,慎言,这是我教圣物。”
“你不过区区戊六,何况丰盛一脉最为幼弱,你们除了滥用生命和剥夺生命外,还会什么?”梦惊鹊轻轻一笑,“你们长得很快,生来就要为同胞献上血肉,是族群的,食物。”
祝遥栀心想,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可再生口粮呢。
副教主还想说什么,但梦惊鹊舔了舔手指,“要我现在就吃了你吗?”
副教主立刻闭嘴。
已老实,求放过。
“所以,圣女,”梦惊鹊盯着祝遥栀,美丽的毒蛇锁定了猎物,“你的神木呢?”
祝遥栀这一次成功用出了请神咒。
银白触手从她的影子里蜿蜒而出,潮水般铺满整间正殿。
邪神把祝遥栀抱在怀中,看了周围一眼,简要评价这间正殿:“丑。配不上,栀栀。”
副教主一脸震惊,身上的花一下子缩回皮肉里。
梦惊鹊的耳羽刷地一下盖回脸上,因为只是看了邪神一眼,他的眼睛就被灼伤了,血液滴落眼眶。
祝遥栀陷在熟悉的冰凉怀抱中,全身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伸手轻拍少年的手背,懒懒地说:“把之前的丰盛神木复制一个出来,就是之前你吃掉的那棵树。”
邪神:“唔。”
k不太理解栀栀为什么要这个,但没关系,k会溺爱。
于是漆黑神木拔地而起,上面开满眼球,古老悠远的吟唱声幽幽响起,回音空灵。
副教主已经跪了下去,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慈悲丰盛长生不朽云云。
祝遥栀扬起下巴,对梦惊鹊说:“如何?”
“属下有眼无珠,请圣女殿下责罚。”梦惊鹊盈盈而跪,但他全身都在颤抖着,纤细身躯里像是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情绪。
他的指甲从他的手上游了出来,胸腔剧烈起伏,每一个内脏都在尖叫狂欢,急切地想钻出这副皮囊。
祝遥栀感觉他身上的情绪像是,巨大的欣喜和狂热。
“圣女殿下,您是神明赐予十方魔教的宏伟奇迹。”梦惊鹊连话语都在兴奋地战栗,耳羽下的半张脸柔情似水,“族群会倾尽一切保护您,哺育您……”
祝遥栀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疯,但是邪神听到“哺育”两个字,也要开始发疯了。
“栀栀,只能我,哺育。”邪神的声音压低,神木上的眼球吓得纷纷闭合。
祝遥栀感觉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少年邪神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躯里。
这样就谁也不能抢走了。
触手张开裂口,就要把梦惊鹊吃掉。
但梦惊鹊一点都不怕,反而张开双臂,鳞片与羽毛交错的双翼破开他的背脊,他欣然道:“我会毫无保留地为您献上血肉。”
美艳少年一边温柔微笑,一边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纤纤玉指沾染血色,看样子是真的要挖出自己的血肉。
坏了,遇到真疯子了。
祝遥栀拉住了那只触手,“先别吃他。”
要是李眉砂追过来杀她,梦惊鹊多少还能挡上一阵子。
触手吃不到,委委屈屈地趴下去蹭她的裙角,邪神朝梦惊鹊龇牙,不一会又收敛爪牙,低头去蹭怀中的少女。
“栀栀,看我,别看、他们。”
祝遥栀心情复杂,一群魔教高层被邪神吓得都快疯了,但邪神只顾着向她撒娇。
不过她也不想管了,继续留在魔教会被李眉砂追杀,不划算。
她伸手安抚地摸了摸邪神毛绒绒的银发,刚想开口说回禁地,忽然想起系统催她去救司空玉。
得,又得上这个没有工资的破班。
于是祝遥栀对邪神说:“宝宝,陪我去弄香楼。”
虽然邪神对刚才栀栀看别人不看k有点点生气,但是“宝宝”这个亲近的昵称,还有“陪我”这种带着依赖性的话语,邪神已经开心得发尾开花花了。
“唔。”k愉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才疑惑,“弄、香楼?”
祝遥栀意识到邪神并不知道这个地点,于是改口说:“先去菱镇吧。”
她昨晚刚和邪神去过菱镇,小怪物当然知道在哪。
于是眼前光影一晃,祝遥栀一眨眼就回到菱镇的长街上。
一从地下宫殿出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入夜了。
逆流的暴雨停歇,夜空澄净如洗,星月长悬。
此时大概夜色已深,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两边的商铺也都熄灯打烊。
只有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弄香楼。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这种烟花之地,直接带着邪神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不太妥,不仅会把别人吓死,还会让小怪物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说不定就会学了一些不该学的来亲近她。
于是祝遥栀从邪神的怀里挣扎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说:“你先藏进我的身体里,然后等下去的地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不、藏。”邪神本来就因为她不给k抱了,身后飘开如羽的银发都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雨水淋湿的猫猫,没想到栀栀又让k藏起来,不由得眯起一双漂亮眼瞳,上下眼睫交错,碎玉堆雪。
“要和、栀栀,一起。”k强调。
“好吧。”祝遥栀随k去了,只嘱咐一件事,“把触手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哦。”
怕邪神不答应,她还哄了一句:“只有我能看。”
“唔。”少年邪神双眼一亮,瞳孔隐隐充血,“只给,栀栀看。”
于是k开心地把触手收在衣袍下,一点都没露出来。
已经被完全拿捏了。
这一次甚至不用祝遥栀说什么,邪神就自觉地披上斗篷拉上兜帽,连那把红纸伞都拿出来了。
少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忽然动作一顿,然后低垂了眼睫,有些伤心的样子。
“怎么了?”祝遥栀没弄明白小怪物这突如其来的沮丧。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比起一开始,邪神的情感强烈了很多,也复杂了很多,当然,几乎都是因为她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栀栀给的,”邪神伸手绕了绕自己的发尾,有些焦急,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不见了,我的、不见了。”
“哦,你是说那条发带。”祝遥栀懂了,她从锦囊里又挑了一条出来,“没事,我再拿一条给你。”
邪神接过,这条发带其实还是昨晚k挑的,烟紫柔花缎,银线镶边,但却不是昨晚那一条。
“怎么了?”祝遥栀发现即使有新发带了,邪神还是有点低落,她踮脚,双手捧起少年的脸颊,轻声问,“是不喜欢这一条吗?那我再给你换别的。”
“不是,”少年摇了摇头,两边的碎发像是耷拉的猫耳朵,“就是,不一样。”
“不一样?”祝遥栀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昨天给你的那条发带和这条确实不太一样,那条我用了好久,这一条我倒是还没用过。”
她猜测,邪神对她的气息尤为痴迷,所以更喜欢她用久了的东西?
邪神俯身抱住她,“栀栀,不用,踮脚。”
少年埋在她颈窝,声音隔着她的发丝,有些闷:“栀栀、给我的,我弄丢了,所以,很难过。”
祝遥栀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也是,她上次给的不朽花,小怪物悉心照看,甚至不惜用鲜血灌溉。
“也许是落在禁地了,等下再回去找找。”她安慰了一句。
“那里,没有。”邪神摇摇头。
那条发带,会在哪里呢?
“没关系,也许有一天它就莫名其妙地回来了。”祝遥栀没怎么在意,毕竟一条发带而已。
她迈步往前走,“先去弄香楼。”
邪神牵住她的手,轻声问:“如果是、栀栀,会回来吗?”
祝遥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如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会呀。”
26/12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