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栀把隔间收拾了一下,就走到桌边坐下,莲子粥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烫。
不久,曲涟过来敲她的房门,祝遥栀听脚步声只有她一人,就用灵力滑开了门锁,“曲姐姐,请进。”
“祝姑娘早,”曲涟走进来,“恭喜成功结丹。”
祝遥栀愣了一下,“你是说我?”
“是啊,不然还有谁?”曲涟说。
祝遥栀怔了一小会,唇角轻轻弯起。
当了太久的菜鸡,终于提升修为了,居然没有什么实感。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
“祝姑娘……”曲涟像是要跟她说什么事情。
“曲姐姐叫我遥栀就好。”祝遥栀说。
“好,遥栀,”曲涟继续往下说,“整个榴花汀都被天灾笼罩,仙盟的洛音长老亲自过来,把琉璃塔安置在菱镇。洛音长老是仙盟十二长老之首,还好有她镇场,菱镇才能免受天灾侵袭。”
“那我们是不是该回琉璃塔了?”祝遥栀问。
“对,其他人已经回去了,司空玉本来想留下来等你,不过朝璃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先走一步了。”曲涟面露不屑之色。
一早上听到这两个衰人的名字实在晦气,祝遥栀就转移了话题:“那你们大师兄呢?”
“不知道,从昨晚就没了消息。”曲涟说,“不过洛音长老嘱咐我们,榴花汀现在凶险万分,不要轻易离开菱镇。”
祝遥栀点点头,把两碗莲子粥喝完后就说:“我们走吧,先回琉璃塔。”
一和曲涟走出弄香楼,街上气氛有些凝重。
长街尽头不再是连绵群山,只有浓厚的水雾,应该又是李眉砂的手笔。
临街的一家面馆里,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一连吃了好几碗面,一边嗦面一边絮絮叨叨:
“乡亲们,我今天一早不是上山挖松茸吗,你们可知道我看到了些啥?”
“蓝的!所有山都是蓝色的,地上没有一滴水,天上倒是有东西在游来游去,有点像鱼,但又长着翅膀,藤蔓一样的东西倒挂下来,上面还长了眼睛!”
“我看了几眼,我的眼睛就痛得不行,痛得我在地上滚来滚去,伸手想把眼珠子给扣下来算了――还好路过的仙长救了我,仙长手起刀落就掀开了满地的怪东西,把我送了回来。”
坐他对面的人就说:“你还算命大,镇里有好几个人也是天没亮就上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哩!说不定已经被那些怪物给吃了。”
“嘘――别说了,李婶在附近,她儿子也没回来,已经急得快要疯了。”
祝遥栀不由得皱了皱眉。天灾肆虐,对这些普通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曲涟也是面露担忧,“仙盟只能暂时把菱镇封起来,但断绝交通,长此以往百姓必将无以为生,我们还能辟谷,但他们没东西吃可不行。”
“而且,我总觉得,菱镇也撑不了多久。”
一个眼眶通红的妇人忽然扑上来一把抓住了祝遥栀的衣袖,“仙长!求求仙长救救我儿子,我儿子今年才十九啊,他可老实了,平日里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
祝遥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母亲。
曲涟比她有经验,上前安抚妇人的情绪。
等回到琉璃塔,祝遥栀忍不住说:“你们大师兄能不能把外面的孽物全都杀了?”
“杀不完的,这些孽物长得很快,而且,还会不断适应我们的灵力,越杀越强。”曲涟摇了摇头,“榴花汀已经没救了,菱镇也迟早沦为怪物的巢穴,我们只能带幸存者撤离。”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走?”祝遥栀问,“越待下去不是越危险吗?”
“谁都想出去,可是,整个榴花汀都被孽物包围了,现在只有洛音长老和大师兄能出去,他们在想办法带上我们还有菱镇这些人。”
已经不能硬碰硬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谈话间,祝遥栀已经走到了琉璃塔一层那间熟悉的小阁,不过她还在回廊下,就听到了司空玉和朝璃的声音:
“璃璃,你为什么要到处说这件事?”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她祝遥栀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霎雪剑传人去青楼找小倌!这下好了,人人皆知祝遥栀荒淫无度。”
“师姐只不过是与我赌气……”
“玉哥哥,你为什么要护着她?霎雪剑传男不传女,她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名头!祝遥栀还能给你什么?师尊那么疼我,只有我才能帮你,只有我才能站在你身边,只有我!”
祝遥栀:“……”
这两颠公颠婆,又开始了是吧。
要不是系统不允许,不然她真的很想买两斤哑药把这两货给毒哑巴了,整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番争吵自然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修士,有些人已经开始指着祝遥栀说她浮浪荒淫了。
她走上回廊,弯着眉眼对正在和司空玉拉拉扯扯的朝璃说:“小师妹,来,跟我说说我是如何‘荒淫无度’?”
朝璃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躲在司空玉身后。
“祝遥栀,你别想抵赖!”朝璃看见祝遥栀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就有些腿软,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昨晚都看见你在房间里藏人了!定是那种烟花之地的下流货色!”
廊下的曲涟听不下去了,说:“井底之蛙,抬头往天上看看吧,那么大的结丹云霞,要是你师姐真的荒淫无度,什么青楼小倌能让人一夜结丹,给我来一打。”
这姐虽然有点面瘫,但一向很敢说。
“什、什么?”朝璃不可置信地抬头往天上看。
水雾迷蒙中,那片云霞漂亮得像是女神的裙摆。
司空玉有些愕然地看着祝遥栀,“师姐结丹了?”
祝遥栀:“关你鸟事。”
而朝璃看见司空玉的目光全落在祝遥栀身上,语气怨毒了起来:“祝遥栀,你真是好手段,我――”
祝遥栀放出灵力威压,压得他们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顺便禁言。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还在,于是这两人就当众给祝遥栀行了一个大礼。
祝遥栀满眼无辜地说:“真是抱歉,刚突破金丹期,还不太能控制灵力。”
曲涟在一旁说:“哎,金丹期修为就是方便啊,直接把蚊子拍在地上,就不吵吵了。”
“……”司空玉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朝璃更是恨得直咬牙,要不是被禁言了估计骂得很脏。
曲涟看得解气,又问祝遥栀:“遥栀,要不要去我那里小坐片刻,结丹云霞在上面看得更清楚呢。”
祝遥栀欣然同意:“好啊。”
于是曲涟带着她上了琉璃塔第六层,这一层的房间精致华贵,回廊都是上好的碎金白玉,庭院里的花木都萦绕着细碎的灵气。
不敢想象最高的第七层是什么样的。
祝遥栀下意识抬头往上看,有些惊讶道:“之前不是说第七层整层不翼而飞吗?这不是好好的?”
现在的第七层奇特而瑰丽,一个巨大的木匣子被打开,匣中一片云蒸霞蔚,瑶台玉池,金宫玉殿,像是被装在匣子里的天上白玉京。
曲涟说:“原本的第七层确实没了,这是洛音长老的洞府,洛音长老被称为匣中神女,擅长冶造机巧,人也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架子,我的匣里落日就是她送的。”
“这样啊。”祝遥栀点点头。
曲涟带着她去到一个雅间,直接抬脚踹开了房门,“师弟,去给我们沏茶,再端几盘点心上来。”
雅间里的应泊川弱弱提醒:“……师姐,这是我的房间。”
直接反客为主。
曲涟:“那又怎样?我还来不得了?”
“当然不是,”应泊川捏了捏手里的扇子,“只是万一我在更衣沐浴,那就有失体统了。”
曲涟:“你又不是什么姑娘家家,有什么好看的,别叽叽歪歪了,沏茶去。”
应泊川“哦”了一声,乖乖开始沏茶了。
曲涟不客气地在金丝软榻上坐下,又对祝遥栀说:“遥栀,坐这里。”
祝遥栀走过去落座,应泊川已经端了几碟糕点上来,坦然地对她说:“抱歉,祝姑娘,之前误以为你和魔教有染,多有得罪。”
曲涟也跟着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们想多了。”
“没关系,世道艰难,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祝遥栀并不介意,这两人至少比司空玉和朝璃顺眼多了。
“今日以茶代酒给祝姑娘赔不是,我们就当做不打不相识了。”应泊川给她们添茶。
曲涟说:“可能你还看不太出来,但师弟是个医修,他做的灵茶糕点都是好东西,你待会多带点回去。”
应泊川点点头:“不够了再来找我拿。”
祝遥栀点头道谢。
曲涟伸手推开了两扇雕花格窗,看了窗外仍未散去的云霞一眼,又转过头对祝遥栀说:“遥栀,你的结丹云霞比寻常人要留得久一些,现在快到午时了,仍未散去。一般来说,修士结丹失败越多次,突破金丹期的云霞就会越发久留,大家都说这是天道酬勤。”
祝遥栀喝茶的动作一顿。所以她以前结过丹,但是都失败了?
曲涟又说:“但我观你之资质,单灵根,还是冰天灵根,堪称万里挑一,怎么可能会多次结丹失败?”
祝遥栀眨了眨眼,“曲姐姐是说,这其中有古怪?”
“我看不出其中缘由,所以才带你来找师弟看看。”曲涟踢了应泊川一脚,“到你干活了,医修。”
应泊川倒也不恼,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活像那种老中医。
他取出细细的天蚕丝,给祝遥栀悬丝诊脉。
他诊了一会,脸色越发凝重。
曲涟又踢了他一脚,“你干嘛?倒是吱个声啊。”
“祝姑娘,你的灵脉还残留着千丝草的痕迹,甚至还有一点点化丹散,”应泊川深深皱眉,“有人故意不让你结丹,无论是千丝草还是化丹散,都会让你在渡劫过程中金丹碎裂,修为也会连退好几个小境界。你之前……至少结丹失败了三次。”
曲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究竟是何人……竟如此狠毒。”
祝遥栀缓缓眯起了双眼。
狗系统给她看的记忆并不完全,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会是谁一直在阻止她结丹?司空玉?朝璃?还是她的师尊?
应泊川感叹了一声:“还好祝姑娘已经顺利结丹,千丝草和化丹散也会慢慢化解,不过这种阴损东西滞留在经脉里也不好,我拿几瓶药给你,你没事就当糖豆嚼着玩,让这些毒药消散得快一些。”
祝遥栀点点头,“多谢了。”
应泊川尽显慈祥老中医的本分,开始絮絮叨叨:“哎呀,祝姑娘这种状况,能成功结丹真是险之又险。”
事实上祝遥栀本人没有什么感觉,一睁开眼就是金丹期了。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合欢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应泊川有些嗫嚅。
祝遥栀说:“但说无妨。”
应泊川就说:“祝姑娘应该是来榴花汀那天下的合欢蛊,合欢蛊最慢半个月内必须解蛊,否则会危及性命,祝姑娘还是尽快解蛊为好。”
祝遥栀:“……好,我知道了。”
“遥栀,以后有是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跟我说。”曲涟看着祝遥栀的眼神越发柔软,像是在看那种身世凄凉还被渣男气到做傻事的可怜姑娘,狠狠怜爱了。
“多谢曲姐姐。”
于是,当祝遥栀回到自己那间小阁,她的锦囊里多了几盒糕点灵茶,还有不计其数的丹药。
琉璃塔第七层。
傀儡雀衔着飞花,停在檀木小几上,一只肤如凝玉的手接过几瓣新鲜的桃花,泡进了茶水里。
姿仪柔美的女人拈起一枚白子轻敲棋盘,轻叹一声:“首席棋艺越发精进,叫我不知如何落子。”
李眉砂淡声说:“长老可以认输。”
“你这性子倒是随你母亲多一些。”洛音长老笑了笑,“罢了,这一局就下到这里。”
她推过来一杯刚沏好的桃花茶,但李眉砂并无饮茶之意,少年单刀直入地问:“洛音长老来此,是我母亲的意思?”
“是呢,盟主让我把天灾遏制在榴花汀中。”洛音长老轻叹一声,“你母亲做事,向来果决。”
李眉砂说:“依照母亲的意思,榴花汀的所有孽物,必除。”
洛音长老说:“其实,只要把所有人撤离就好,再把榴花汀封印起来。那些非人之物,只要不主动攻击它们,它们也不会以牙还牙。”
“天真。”李眉砂眉目冷肃,“那些孽物就像墨融于水一样迅捷扩散,所过之处一片死寂,榴花汀十七个乡镇,一夜之间只剩下菱镇。”
“蜘蛛结网之时,蝴蝶为何不避开?”洛音长老轻按眉心,“榴花汀的邪神,全盛时期差点让整个仙盟覆灭,我们拼尽全力,也只是让k退回了生长期,才能成功将其封印在榴花汀。现在k已经再次接近成年期,多余的养分才会让孽物快速滋生,你觉得,谁能杀得掉k?”
李眉砂的眼神却冷厉了起来,“为何偏偏选在榴花汀?丰盛余孽聚集之地,这不像封印,反倒像是一种喂养。”
“首席的意思是,仙盟中有叛徒?”洛音长老皱眉。
“我不确定,但近年来十方魔教在各个宗门渗透得很快。”
洛音长老微叹,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数月前,首席斩杀腥风血雨楼的圣子,其实盟主和我都以为,首席也许回不来――那可是丙十,异化十阶的孽物,差一点就能召出斗争血脉的邪神了。”
“其实,最后我看见那个孽物以身结蛹,他们的神明破茧而出……”李眉砂罕见地迟疑了片刻,“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隔天醒来,魔教圣子已经当场死绝,可我完全没有杀他的记忆。”
“首席无需多想,就算那孽物召出了邪神,最后也都被你杀了。”洛音长老眼神微深,“你提着魔教圣子的头颅回来时,全身灵脉将近枯竭,除了你,还能是谁杀的?”
“也许,”李眉砂面容凛冽如霜,声音也泛着冷意,“是和我的夜游之症有关。”
“一入夜之后就不知所踪的夜游之症,十几年来日日如是。”洛音长老的语气似是感慨,忽而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问道,“首席能想起入夜后发生的事情了?”
“也许。”李眉砂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最近我频频梦见一个人。”
洛音长老惊讶地问:“首席竟然会做梦?”
“最近才会。”
“哦?什么样的梦?梦见谁了?”
“……”李眉砂沉默,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眸色越发暗沉,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洛音长老不再追问,只是说:“会做梦是好事,只有孽物才不会陷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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