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响着,江矜月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顺手就将衣服捡起来,只是这么一岔,电话便被挂断了。她拿起手机,页面上刚刚显示出王若梅的未接电话,另外一通电话就打来了。
这一次的号码备注是“妈妈”。
江矜月接通电话:“妈。”
“喂?月月,”电话另一头的江母的声音十分清明,还依稀能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妈妈有急事要去外省谈事,你凌叔叔也要应付琐事,周末咱们就先不去那边了,等妈妈回来再带你去哦。”
“嗯......”听见母亲这样说,江矜月心里就清楚了那些背景音大概是她律所的人,江母作为有名的大律师,也是律所的合伙人,这种求神拜佛的事情多少是不方便说给客户听见的。
江矜月心里装着事,手指轻轻地压着手机边缘,目光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的那个神龛。
神像静静地立在里面,仿若死物。
......如果不是已经把它拿回家几个月,体会过这段时间的怪事频出,江矜月恐怕还会一直保持这种看法。
她低了低头,“要不我自己去一趟?”
“你既不认路,也不认人的,再说那边现在闹哄哄的,去了你凌叔叔也没空看顾你。”
背景音逐渐换成了机场里播报的声音,行李箱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混合着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隐约还有人声。
“江总......马上...登机口......”
江母的声音也不免快速起来,“乖宝,你先别急,这几天请到假了就好好休息,先去学校住,或者找家酒店刷妈妈的卡。”
“好。”
“好好上课,有事也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嗯,妈妈你也是,路上小心。”
刚刚挂断电话,王若梅的消息就发来了。
她向来果断,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询问江矜月为什么没接电话,而是直接贴上了一张项目竞标的申请表,以及对方的设计需求。江矜月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项目本身没什么难的,主题倒
是恰巧和上一次江矜月夺冠的作品相差不远,资金也给得很充足。
多亏有王若梅在业内的名声,有她担保,才能让这些大学生不仅仅能积累见识和经验,还能将自己的作品变现。
王若梅直接了当地道:“这次项目正好适合你练手,你先去招募组员,先拿三版初稿给我看。”
......好吧,这边刚空下来,那边就有活干了。
虽然王若梅说得这么干脆,但项目动工前肯定还要先给她一份人员名单和概念书,江矜月思考了一下这些事情的工作量,只用了一秒钟就决定先倒下睡觉。
随手将聊天记录转发给叶琳,再同步发到设计组的小群。
“??”
“真的啊?这意思是项目奖金也会直接给我们吗?”
“月月——”
“大佬带带——”
“大佬qwq!!!”
手机消息几乎立刻就被塞爆,而始作俑者江矜月早有先见之明,直接爬上床将被子一拉,倒头就睡。
作为忙碌的大学生,她的精力一向有限,但作为病人,她的睡眠质量又奇差。
呼吸系统带来的慢性病不比其他疾病,江矜月天生气门狭窄,睡眠时经常有憋闷感,有时明明躺在干爽的床上,却仿佛溺毙在深水中一样,完全不能呼吸。睡得浅已经是平常事,偶尔惊醒也不足为奇,甚至会有在梦中压迫到呼吸道而把自己憋死的可能。
但这段时间以来,江矜月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就像是为了弥补从前没睡好的觉一样,这段时间她几乎是到头就能睡着,第一次感受到了睡眠的美好,睡得天昏地暗毫无时间观念,有时甚至能从晚上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室内静悄悄,唯有取暖器运作的轻微嗡鸣,但很快,就连这点声音也消失了。
无形的黑影包裹住发声口,影子骤然变得庞大,几乎将整个空间挤满,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能在其中传递,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被祂捕捉,没有人言传身教,是祂的本能在隐隐作祟,维护她是一种不需要思考和教习的本能。
祂伫立在房间中,之前掉落在地的大衣已经被江矜月捡起来,她将衣服重新挂在玄关,很显然是打算下午接着穿的。
肩膀上的水渍淡到几乎看不见,仿佛完全解除了危险。
但也只是仿佛。
那邪物的源头不在这里,它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江矜月。
触手围着大衣犹豫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祂拔掉玄关里抽湿器的水管,沾湿了的触手往衣物上胡乱地蹭,不出一会儿便将呢子大衣弄得湿漉漉一片。
这下江矜月起码有一段时间不能穿上它了。
做完这一切,黑影像是流水一样窜上了床,祂对此轻车熟路,但又十分安分地只是在旁边呆着,床很软,所以祂呆了一会儿又变得躁动起来,触手在床边蹦床一样跳来跳去,因为很轻,也只能在被子上落下一点点凹陷痕迹。
很显然祂早已经学会了在这种时候自娱自乐,就像是等待主人时玩自己尾巴的小狗。
过了一会儿,祂又停止了动作,只是趴在床边,触手还没有生成眼睛,但祂却兀自看得出了神。
江矜月粉嫩的脸颊半掩在被子里,长睫在眼下扑着一道细密的阴影,呼吸弱而绵长,胸口的起伏也很缓慢,雪白,温柔,像是旧时代的人偶,一种空空如也的精致感。
她还挺弱的。祂想着,这么弱的身体和精神,很容易就会被夺走,精魂纯白,可谓是滋养邪灵的天然土壤。
触手卷着她的发尾,慢腾腾地裹住她。
多睡会儿吧,多睡会儿吧。
养足了精神,才能承受祂的附身。
江矜月的手机在床上一闪一闪的,触手便将它捕捉起来,端着它看了半晌,但祂觉得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人和消息,于是手机便变成了蹴鞠,被安静地滚来滚去。
手机消息一闪:“月月啊啊啊啊——”
触手将它抛到左边。
“张铃铃她简直就是在发疯啊!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脸色那么差吗?”
触手将它抛到右边。
“她流产了!她报了警,说是你害她流产的!神经病啊!”
“总之警察已经来了,你什么时候醒来了回复我消息,快点来学校一趟。”
第3章 江小姐,我是来帮你解决难……
江矜月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但起来后却感觉这一觉好像把自己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报警、流产、害人......这几个词汇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太遥远了,以至于让她连询问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问起,只能发了一句:“什么?”
叶琳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江矜月接通,电话那一头却不是叶琳的声音,而是一个沉稳男声,“江矜月同学,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请问您是?”虽然这么问,但江矜月心里已经隐约猜想到这个人大概就是警察。
男声顿了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道:“那请你现在来中南大一趟,我们会在小区门口接你,警车的尾号是975,不要上错车或者自行乘车,如果还有疑问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
“......好的。”因为刚刚睡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经过电路的传播又变得格外婉转沉默,仿佛心情很坏似的。
即使江矜月是理论上的嫌疑人,但这声音也无来由地让人心软,让人不想给这样脆弱的人太多心理负担,电话那头的警员声音骤然放缓:“别太紧张,只是配合调查。”
“好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江矜月等到稍微清醒一点后才起身,但灯一打开,她的目光就凝滞了。
地上赫然掉落着那件米色的大衣,原本良好的质地变得潮湿粘稠,仿佛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狠狠蹭过,抽湿器的水管掉在一旁,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抽湿器里的水并不脏,理论上来说还在人类的忍受范围——如果它不是出现在整洁光滑的地板和大衣上的话。
江矜月无法忍受地快步上前几步,却又在手指触碰到冷湿衣物的一瞬间僵硬起来。
她想到一件事。
抽湿器水管的卡扣即使是她也要十分用力才能扒出来放水,绝对不可能自己脱落,那么是谁把它拔下来了?在她睡得一无所知时,是谁在这个房间里和她共处?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借由玄关处的镜子里看到了挂在墙面上的那个神龛。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但江矜月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大衣掉落一样,如果非要找理由安慰自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如此,只一些细微的古怪和不同,可以被自欺欺人的掩饰,但最终这些小事还是会像是细针一样绵柔地戳刺着人的理智。
江矜月僵硬地收起衣服,强作镇定拎住衣服一角,三步并作两步地将它扔进洗衣机里。然后从衣柜里重新找了一件外套,头也不回地匆忙出门。
在她关上门后,黑影才渐渐在神龛下凝实身体,祂还无法完全脱离神像,身体的具体模样无法凝成,但祂只是这样站着,任由身体缓慢地恢复,目光穿透了厚实房门,这些对人类来说是阻隔,但于祂而言,江矜月急促的呼吸、匆忙的脚步,都可以被祂事无巨细地捕捉感受。
祂感到有些满意——从江矜月的表现上看,她也讨厌那东西。
他们是同仇敌忾的,祂帮了她一个大忙!想到这里,黑影甚至有些欢欣鼓舞,祂操控的黑暗充斥了整栋大楼,直到江矜月完全迈出大楼的那一刻才收回来,祂像是个守卫者,满意地巡视这片空间,驱逐外物,并且自得于自己的成就。
在房间里徘徊几圈后,祂便又将目光投向床上。
江矜月出门匆忙,床铺还没收拾,软被还微乱地翻开一角,只是看着,祂便有些蠢蠢欲动了。那翻起的一点缝隙,简直就像为祂准备的,让祂钻入其中的许可证。
江矜月还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
但在长久的纠结后,祂还是抹去身形,化为黑雾,一点点地融入回了神像之中。
现在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尽快恢复力量,这样才能跟着
江矜月一起出门。
祂又不是真的小狗,但祂是真的邪神,邪神就是要能够抵御人类的无聊无趣的把戏!做回祂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这样才对!
两分钟后,床铺被兴奋的邪神小狗蹭得乱七八糟。
......
来接人的是两个年轻警员,今天天气阴沉,微微落着小雨,然而江矜月举着伞走进时却莹白得几乎照亮那一小片空气。
她换了一件外套,但月白色的风衣下,是比阳光还柔柔温亮的肤色,两个人站在旁边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麻烦两位警官跑一趟。”江矜月温柔地表达自己的歉意。“因为今天下午没课,我没有待在学校里。”
这当然不算什么大错,何况也是队长要求他们来接人的,本来因为天气而起的一点烦躁也在江矜月面前消解得干干净净。两人连忙帮她开车。
“谢谢。”
江矜月顺利地坐上了警车一路到了学校。
报案人张玲玲坐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江矜月跟着警察进门,一眼就看见被人群围着的她。
从上午相遇再到现在见面,中间也不过只隔了三个多小时,但张玲玲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了,整个脸上都泛着一股暗淡的死灰色,唇瓣干瘪得像是墙上脱落的碎块,眼睛血红呆滞,乍一看能把人吓一跳。
叶琳作为目击证人也坐在旁边,看见她来,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江矜月坐下后和张玲玲面对面地安静了片刻,为首的警员发问道:“你们今天在哪里遇到的?根据报案人说,是你们故意撞伤了她导致的流产,是真的吗?”
事实上,当时江矜月和叶琳既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也没有故意撞她,而是张玲玲自己撞上来的。
江矜月如实说明当时的情况,并且提出可以去查监控,中南大不是所有的教学楼都全面覆盖监控,但今天这场考试很重要,所以专门选了一栋全面覆盖监控的教学楼做考场,也正好为警方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在和辅导员确认监控的位置后,几位警员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种罗生门一样众口不一各执一词的事件是最让人头疼的,监控的出现无疑让事情骤然变得简单起来。
江矜月看了张玲玲一眼,却并未如预料一般看见她惊惶的神色,甚至连惊讶也没有,仿佛她并非没想到这一点。
江矜月忍不住皱眉。
张玲玲也是当事人,不可能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她为什么要诬告?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么?还是说她精神太过恍惚产生了错觉,真的把江矜月当成凶手了?
为首的警官让两个警察去调取监控录像,一位女警在和辅导员一起安慰张玲玲,两人极力劝她回医院去,但她还是那样呆呆的,只是坐着,仿佛一具枯死的树藤。
沙发后还站着一位青年男性,江矜月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他,他不是教师,但却又没穿着警服。青年半倚着墙,一手端着一次性纸杯,一手饶有兴趣地环抱在胸前,看见江矜月的目光,青年友好地对她微笑,抬起纸杯。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对上又分开。
很快,调取监控的警员就回来了,但带回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监控模糊不清,被一截暗淡的影子所覆盖,几人的动作在监控里僵硬迟缓,仿佛假人一样。
辅导员古怪地说:“怎么可能......这些监控都是最新型号的,画质怎么可能这么差?”
但即使再不可置信,它也发生了,变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
几人面面相觑。
江矜月坐在桌前看了半天,竟然产生了一种荒唐的错觉,那监控里的人的动作......好像纸人一样。动作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奇怪,甚至就连衣服也有一种单薄轻飘的纸质感,隔着屏幕看这一幕,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却好像在看一幕老旧的纸人戏。
就在这时,一直呆呆不动的张玲玲忽然开始尖叫,她开始发疯一般砸东西,最开始是纸杯、键盘,紧接着就胡乱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领,用力猛砸自己的肚子。
这突然的爆发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辅导员和警察手忙脚乱地拉住她,“张玲玲?!你怎么了?你冷静一点,你在干什么!”
在一片混乱间,张玲玲站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她坐着的地方全是血,鲜红的血液将沙发浸染湿透,连着她的裙摆和腿间都是血。
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大学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叶琳惊呼一声,赶紧拉着她后退,两人一起退到门后,惊疑不定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好半晌,风波才被平息下来,警察们需要将张玲玲送去医院,辅导员也得跟着去,走之前叮嘱她们:“事情还没解决,最近不要出市或者出省,出校记得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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