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伴伴低头站在一旁,看着帝王吩咐:“此事了,便让苏瀚之冷上一段时间,而后再行起复。”
“陛下妙计。”
洪武帝自得的笑了一会儿,而后猛的咳嗽起来。陈伴伴连忙递上茶水,又唤太医过来。
“无事。”
洪武帝摆了摆手,又咳了两声这才作罢。
“互市这东西,先别开。”他喘了一口气,将喉间的痒意压下:“传旨,苏瀚之。”又咳了几声:“监管不力,撤其邓州知府之职,让其转到赋都。三月后起复,任赋都府尹!掌……五城兵马司!”
“是。”
陈伴伴敛下眉眼,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帝王在做什么了。
但这并不重要,苏瀚之任赋都府伊,皇帝便是将门禁交给了苏瀚之负责。
这是……信任极了苏瀚之。
洪武帝为什么这么信任苏瀚之?
那是因为……苏瀚之是孤臣。太子,安王、裕王,她都不可能投靠。
还有她的秘折,这才是帝王有这态度的重点。
并且,苏妙也会让他这么信任下去。
她还未接到信纸,倒是苏父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一好便将苏妙叫到房间内,苏安氏看了看苏父,又安抚的拍了拍苏妙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爹。”
“跪下!”苏从岁的声音还有些嘶哑,这会儿正睁着眼睛看着纱帐顶上的百子千孙图。
苏妙神色未变,直接跪下。
而后便相顾无言。
“苏家传到我这一代,已经过了三代。前头的都是地里刨食的村民,直到到了我这一代,才改换了门庭。”
他说得很慢,说完又休息一会儿,继续道:“你、洪武二十六年的一甲进士。”说到这,苏父眼睛发红红,泪水顺着眼尾落入鬓角,声音哽咽:“瀚字,大也;从水,为父……希望你心胸广大,亦不忘初心。”
苏妙叩下,泪水滴落在地面:“儿懂。”
“现在,你为正四品知府。”苏父咬紧牙齿,忍着心头的痛:“为父便将我苏氏一族的事物交付。”
“你可做得到!”
“儿做得到!”
苏父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瀚之。”
“儿在。”
“瀚之啊!”
“瀚之啊!”
…………
苏父双手握拳垂着床板,苏妙没有应声。她知道,父亲这是在叫兄长。
兄长,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他才及冠便走了。
他的命成了她的,如此,便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父亲来说,兄长的离去好似就在昨天,他这几天一直忍着,这会儿忍不住,才发泄出来。
苏安氏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也忍不住流泪。
她的长子,那么优秀。还未说亲,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
哀泣的声音浅浅的,他们连伤心都不敢大声喊,只敢小心翼翼的舔舐着伤口。
第二天,苏父平缓了情绪,这才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当初,是我不小心发现了军饷的踪迹……”苏父回想当时的情况:“这事太大,我不敢声张,却还是不知道怎么泄露了出去。”
“原本以为没事,最后却…………”
“那您当时是怎么发现的?”
——
作者有话说:
差点来不及更新了
第208章 为官(31)
苏从岁想了想,当时…………
那天他早上赶到府衙任职,一如既往的从原本的路上走过去,走在走到拐角的时候便听到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立马转身就要走,知道得多不代表就能得好。
谁知道他还没离开,就瞧见那两人走了过来,见到了他连忙行礼问好。那次也并没有什么异样,苏从岁就没当一回事。
他正常去府衙任职,却不知到怎么发现了一份账本,这上面尽数是贪污的事情,还有他的名字!
这事情严重,他一个侍郎只觉得烫手!
而后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处被人安排好的笼子里面,他所做的事情,所选择的方向皆在对方的计算中。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他逃离不掉,那段时间他去岳丈家求助,却感觉更加忐忑。
他更是察觉到了安家不对,四处都是危险,所有的东西都向他挤压过来,然后慢慢的形成一个锁住他的牢笼。
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便是在儿子苏瀚之考中进士后,他不知道对付他的人是谁,但是他不能将家人都拖进来。
那天照常出去,他已经联系好另外的人,就准备将此事禀给陛下。
但是……那天,不知为何瀚之半路找了过来,当时他还在问瀚之为何过来,外面就突然来人对着他们一阵乱打。
那是致死的打法啊!
苏从岁从回忆中醒来,他捏紧苏妙的手:“安家,安家绝对脱不了关系!”
瀚之为何会半路过来,对方为什么知道他在哪?
是谁对他的习惯那么了解?
除了他的恩师安奉先,他找不到更了解他的人了,包括苏安氏,她都不可能了解他在官场上的行事作风!
苏妙点了点头:“我和娘也有察觉。”
苏从岁愣然一会儿,张开了嘴又合上,最终还是问道:“你娘她…………”
“娘知道,当初让我小心安家的人,还是娘给我说的。”
这事情里面,最痛苦的就是苏安氏了。
杀害她儿子的,伤害她夫君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父母。她为人女,亦为人母。
要说痛苦,最痛苦的是她。
苏从岁一巴掌盖在脸上,声音也变得闷闷的:“这事情太复杂,我一直觉得对方很可能是想把贪污的事情推在我身上,但是我不明白安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一个人的份量不够。”苏妙又道:“爹,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那份银子,也进了安家,甚至太子口袋里面的。”
“后来是员外郎林闫死了,还遗罪三族。”
苏从岁顿时觉得身体一阵发冷:“其余的呢?还有没有?”
员外郎怕也不够顶这大罪!
“可能,这事情牵扯太大了吧。”她心里有一个猜想,但此时不好说出来。
苏从岁勉强信了,又嘱咐道:“你现在的官也不好当,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儿懂。”她已经将该得罪的都得罪完了。
她现在…………苏妙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那些人都是敌人,她只要记住这一点便可了。
剩下的,便等到赋都的时候,一一……清算。
没过几天,一道圣旨落下,苏妙立马带着家人转道回赋都。
“这是怎么回事?”等伴伴走了,苏安氏有些焦急的问起来。
“没事。”苏妙道:“娘你放心,这些都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安氏闻言便不去想了,转而叫人收拾起东西。
苏妙转头又将这事给苏父说了:“您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清楚。”
因为她基本上都把这些做过了。
当天收拾好,当天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便带着苏安氏他们一块走了。
尽管如此,路上的时候还是遇见了几次刺杀。
说实话,对于这些是谁派来的人她都没有一点兴趣知道是谁。从现在起,只要知道自己只要听一人的话,便够了。
直到……重权在握前,她只能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
抽出腰间的软剑,看着又一波刺客杀过来,苏妙骑着马迎了过上去。
她无疑是一位出色的剑客,刀光一闪便是一剑封喉。
狠辣,又厉害。
再次一身血腥味回到马车上,苏妙又换了一身衣裳,将身上的血腥味去了些,这才去找苏安氏。
这些天苏安氏也冷静下来了,除了每一次担忧她受伤之外便不在苏妙面前展露其它情绪。
而苏从岁,这些天他昏昏沉沉的,苏妙没让人在他跟前说这些。
“我没事。”
“娘知道。”苏安氏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而后才道:“小时候没有拦着你学武,当真是对了。”
谁知道现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苏妙没拦着,任由苏安氏检查:“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到赋都了,到时候就安全了。”
“不过这段时间,娘还是注意一点的好,能不外出应酬就别外出应酬。”
“娘知道,安家那边娘就送些东西过去。”这些年安家那边和他们的联系越来越淡,后来见苏妙这边没有动静,便慢慢的断了联系。
“嗯,以后就好了。”
三日后,再次回到赋都,苏妙看着巍峨的城墙,想起那时自己躲着人走,现在却明目张胆的回来了。
原本在她的计算中,自己差不多要等十年才能再回到赋都的,没想到只用了五年。
五年啊。
“进城!”
赋都一如既往的热闹,进门时便能听见喧闹的人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随意一看便是一副繁华大道。
贵族弟子坐在楼阁之上打开扇子风流一笑,招来了小娘子的青睐,又无情的挪开视线。那神情比外面飘着的风雪还冷。
街上小贩吆喝着,声音极大,老远都能听到。
垂髫小儿拿着糖人,笑得露出掉了牙齿的嘴 ,察觉到漏风又急忙捂上,而后又忍不住笑开。
耄耋老人弯腰躬背坐在屋外,顶着花白的头发,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有人坐轿而过,有人带着孩子,有人…………
又回到赋都了。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苏安氏笑道,指着一处店子:“那家卖的桃酥,最是不错。”
她说完便沉默下来,苏妙也没说话。
看起来繁华安宁的赋都现在已经翻涌起看不见的暗潮,只等着上面的人一声令下过后,便会搅得天翻地覆。
苏家的宅子一直收拾得极好,不过要住人还是需要整理一下。
好久没回到这里,一时间还有些陌生。
苏安氏去忙着整理东西,苏妙便将苏从岁安顿好后,转身去了她兄长的房间。
这么久没回来,里面的摆设,哪里放着什么东西,她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以为,她快忘了。
苏妙在里面坐了很久,直到晚上苏安氏叫她去吃饭,她这才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安家那边派了人过来,让苏妙有时间去安府一叙。
苏妙随意应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去。
苏安氏一阵紧张,她捏紧苏妙的手:“不去。”
“原本就不打算去。”苏妙轻笑,他们大概是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回老家秦安,转而回来赋都。
是想打听一下她是否起复吧。
“那就好,那就好。”苏安氏又道:“娘嘱咐了府中下人,都没有将你爹醒来的消息传出去。”
“娘做得很好。”
苏妙安慰了一下苏安氏,而后便让人关了府门,言明此时不便待客。
这么一下子,苏府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蔓延不到这来,难得的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不过,清闲中也有大事发生。
安王跑了。
苏妙此时正坐在书房,听见这个消息便笑道:“安王这一跑,便坐实了那些事情,还会让皇帝怀疑他是不是有造反的心思。”
虽然,安王有这个心思,但是现在却绝对不是爆出来的最佳时机。
果然,皇帝下旨捉拿安王,死活不论。
这位陛下,也是个凉薄人。
也不知道是谁,让安王起了逃走的心思。
半夜的时候还有官兵搜府,苏妙给人塞了钱,好歹没弄坏东西,让搜一搜便过去了。
但是这一夜过后,赋都便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这弦已经紧绷上了,就看什么时候断了。
苏妙依旧慢条斯理的待在府中,北方现在已经飘起了大雪,等雪停,屋外已经凝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院子里面的树已经被压弯了枝桠,有小厮丫鬟正在清理雪,一不小心那雪飘进衣领,一个个的便缩着脖子小声的叫了一下,然后又那叉子将雪都顶下来。
屋内烧了地龙,苏妙手上还拿了汤婆子,她这会儿让玉禾给她披上狐裘,准备去苏安氏那边吃汤锅子。
这会儿苏从岁还在养身,这类比较刺激味蕾的东西一律不许他碰。
偏偏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卧室窝着,就要过来凑热闹。
苏妙和苏安氏两人吃得热闹,看得苏从岁有些受不住:“你们吃得完吗?”
“咋吃不完?”苏妙拿起羊肉放进去,闻着扑鼻的香气:“爹,我的饭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得再多我都能吃完。”
苏安氏也附和,雾气升腾模糊了她的眉眼:“你就别说了,反正你说再多也吃不了。”
苏从岁翻过身,不去看那吃得正香的娘俩。
苏安氏对着苏妙朝苏从岁那边努了努嘴,小声说:“年纪越大,脾气也跟着越来越大了。”
“我只是不看你们,不代表我听不到,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苏从岁气呼呼道。
“你这不是转过来了,我当面说的。”
“不可理喻!”
“你就是个老顽固。”
“谁顽固了!”
………………
苏妙夹上一筷子羊肉,蘸了蘸酱全塞进嘴里,几口嚼了咽下去,忍不住喟叹一声。
这大冬天吃锅子真舒坦。
看着两人这么大把年纪还如此活泼,苏妙便继续往锅里下菜。
屋子里充满了锅子的味道,苏安氏后来转过身一边说一边吃,气得苏从岁直呼不可理喻,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偏偏他又不离开,就要留在这闻着香气还受着苏安氏的骂。
真好啊。
已经停了的雪不知道何时又下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将整个赋都都染成了白色,街道外面还有穿着棉袄出来转悠的人,他们是来买年货的。
都要过年了。
到处都是嬉笑声一片。
苏妙晚上才离开苏安氏那处,他裹着狐裘,呼出一道道白色的雾气。
外面还有声音,再过上十多天就应该没有人闲逛了。
那会儿就是除夕了,今年可以在家里好好的过个年。
除夕的头一天,府上就忙忙碌碌的转起来,除旧迎新,府上的小丫鬟小厮们都换上了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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