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个个来找她要贺知煜,她又同谁说理去?
孟云芍同明白人说明白话,同她既说不明白也不想再浪费言语,轻笑道:“若表妹真选了哪条路,我也不会阻着妹妹的前程。容下妹妹的气度,我有;能需我容下的本事,就不知道妹妹是否有了。”
岳舒窈听闻,变了脸色,恨恨地盯了她片刻,一甩头进里屋了。
……
岳舒窈收拾妥当,也没同孟云芍说,叫上了两个女使,便出了门朝贺知煜的练功场过去了。
她虽出身高门,但在岳家并非长女,且父亲又是个重男轻女的,母亲也向来冷漠,一直对她颇为看轻。
她自小便知道,好东西,要靠自己努力争、努力抢才能得来。若要等着别人送上门来,那必是剩下的、腌H的,不然怎会直接轮到她的头上?
贺清娴说她爱抢旁人的东西,她确是说的没错。
从前,她仗着姑母喜欢自己,每次见到贺清娴,总要搜刮她几样好物。
小时候是老字号凤月斋刚出炉的新鲜果子,是描画得憨态可掬可爱非凡的磨喝乐,少女时是绣了栩栩如生黄鹂鸣翠柳的苏绣绢帕,是江南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最时兴的珠花,她是故意抢了她的说出去不光彩,可她也扎扎实实得了实惠。便说那只珠花,她今日都还戴着。
岳家待贺家大方,连双面绣的精品都送来给贺家,为的是朝堂上的互相扶持,为的是侯爷世子的地位。可岳家待她可不大方,她若是不东挪西抢,连今儿这身鲜亮妆扮都凑不出。自从人人都知她失了贺家的姻缘,便一直都是如此。
这一回,她若一举拿下贺知煜,那才真是扬眉吐气。
现在,她便要去抢了。
大大方方,正正经经,当做营生地去抢。
到了练功场,偌大的场地极为空旷,只有贺知煜一人正在射箭。
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却仍是一派玉立潇洒的模样。
贺知煜随意在弓弦上搭了三支箭,嗖的射出,三支分别落在了不同靶子的靶心。贺知煜面无表情,又抽了三支箭,还是重复刚才的动作,仍是分别正中靶心。
不过是个普通射箭的动作,却被他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大开大合间自有一段真名士自风流的神态。
贺知煜听见练功场有人进来,没有转头,只微转眼睛瞟了一下,见是岳舒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继续刚才的动作了。
岳舒窈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恼,一脸天真甜笑:“贺炎哥哥,你箭法可真好!比小时候可是更加精进了呢!”
贺知煜没有转头,冷淡道:“刚才人多,我没好意思同你说,叫表哥就好。孩童时的名字留到今日还叫着,很是不该”
岳舒窈听完,脸上有些委屈神色,道:“贺炎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怎么同我如此生分了。”
贺知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取了三支箭,平静道:“本来也不熟吧。”
岳舒窈没想到贺知煜竟如此油盐不进,本以为他能安慰自己两句,竟直接说不熟。怎么说也是见过好几回,同吃过饭、同赏过花、同射过箭、同行过路,怎么就成不熟了?
贺知煜想了想,又道:“还有,我母亲,是不是常同你通信?那些信都是她写的,我从未参与过。”
岳舒窈怎能不知,当时她那样说,不过是想让孟云芍知道自己同贺知煜熟稔罢了。
她讪讪了片刻,又抬头纯真笑道:“贺炎哥哥,我做了枣泥山药糕,清甜口的不腻人,婆母最爱吃了。我给你也带了些,你练了这会子箭,怕是已经饿了吧?”
贺知煜简单道:“不吃。”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飘过。只有箭声一阵阵破空――嗖嗖嗖。
岳舒窈不依不饶道:“为何?姑母说贺炎哥哥你喜食甜食。连汤都是喝鲜鸡椰枣汤这种甜汤。”
贺知煜皱了皱眉,道:“不是说了,别再叫什么贺炎哥哥。是表哥,或者喊我世子也是可以的。”
岳舒窈银铃一样笑了笑,道:“你吃一块,我便改了口。”
贺知煜有些无语。但想着表妹刚来,还是需有些待客之道,方显侯府礼仪,便伸出手,冷淡道:“拿来。”
岳舒窈笑着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白色的软糕,用绢帕包了,对贺知煜道:“我喂贺炎哥哥吃吧。”
贺知煜蹙着眉看着她,伸回了手,道:“你我都已大了,表妹莫再要做孩童言语。”
岳舒窈噗嗤一声笑了,把软糕递给他,道:“开个玩笑罢了,瞧把贺炎哥哥吓得,莫不是嫂子管得严,让你连个玩笑都不许听的,那贺炎哥哥,还真是有些可怜。”
贺知煜有些无语,不欲再多言,接了软糕咬了一口,道:“我吃过了。”言外之意请岳舒窈改口。
岳舒窈凑近了两步,笑着问:“那表哥觉得舒窈的手艺如何?”
贺知煜觉得甜腻腻的,不怎么合自己口味,仍是礼貌道:“尚可。”
岳舒窈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盈笑意,道:“那我也尝尝罢。”
说完,岳舒窈忽然拉过贺知煜的手,就着他手上的半块咬了一口,风铃一样的甜音泠泠响起:“果真好甜。”
贺知煜愣住了。
他忽觉门口似多了人影,微微转头,正是孟云芍,后边还跟着素月和竹安。
第22章 三合一 感谢支持晋江正版
贺知煜见到孟云芍, 一时慌了神,手里还剩下的一块软糕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岳舒窈轻笑道:“嫂子怎么来了?贺炎哥哥正同我一起吃软糕呢, 嫂子也尝尝吧?”
孟云芍缓了片刻,微微一笑:“正在准备晚饭,婆母想着请表妹过去看看爱吃些什么菜,却左右找不到表妹。我寻思,表妹也许在这里,便来瞧瞧。走过来远远便看见表妹两个女使在门口候着,还真是猜对了。”
岳舒窈听了, 娇笑道:“也是,我的女使也都是嫂子安排的,必然格外注意我的行踪, 这通风报信自然也是很快的。”这一句话, 说得倒像是孟云芍给她安排了探子在身边,时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孟云芍却不在意, 依旧是和软如柔风:“表妹说笑了。这青天白日的, 有什么通报不通报的?咱们都是清白人家, 行得正坐得直,我便是差女使事事记下你的
行踪, 也没什么可报告的不是?”
岳舒窈见她说话滴水不漏,也不是个能让她在言语上占了上风的, 也就索性闭了嘴, 不再争辩。
她转头对贺知煜嫣然一笑:“贺炎哥哥也一起去看看吧?”
贺知煜心下有些焦急, 想到刚才那一幕被孟云芍看了个干净,有些恼火:“不去。”又对竹安说:“竹安,备些水来,我要洗手, 这手上沾了脏东西。”
岳舒窈却笑道:“不去也不打紧。我知道哥哥素日最爱吃蒸蹄筋和葱丝饼,我让厨房都备上些。晚上,哥哥只管来用饭便是了,保证你喜欢的都有。”
孟云芍瞧她这幅卖力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姑娘还有些摸不清贺知煜的冷淡性子,这样急功近利,只能适得其反。瞧她那努力讨好的样子,打趣添堵:“今日厨房没备这些材料,妹妹却是做不成了。”
贺知煜恨不得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虽则他自己没做什么逾矩之事,可事情落在孟云芍眼里却怕全然是另外一个模样,她定觉得自己举止轻浮,暧昧不清。
贺知煜有些愠怒,对岳舒窈道:“今日我不用晚饭了。”又转脸对孟云芍,语气柔和了几分,道:“我回书房了。”言外之意想让孟云芍晚上去寻他,好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孟云芍说不明了是假的,可是却又想装作不明了。
不管怎样,她都瞧着有些多事,不愿掺合。
她其实不太信贺知煜能在这种场合公然喂个姑娘吃软糕,想必又是这位表妹的杰作。可那又如何?
他不管喂没喂,这事情也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他许她顶着“平妻”传言出现在这练武场,于孟云芍就已经是事实。
于是她心道你回不回书房同我说什么,这是想要送饭还是送汤?
反正婆母交待了,说最近都不必送了,不去吃饭便饿着吧,反正她回头也有的交待。
贺知煜同竹安回了书房,心绪有些不稳。
本来休沐,也没什么急事。他便来来回回看了数次铜壶滴漏,觉得它今日走得格外慢些,也可以说是极慢。
可一滴一滴沙砾流走,已经堪堪过了日常孟云芍来送汤的时辰一刻又一刻。
却左等右等,都不见孟云芍过来。
况且他晚上都没用饭,换做平时,无论如何她也该来送些。
竹安看贺知煜实在是坐不住,问:“主子,我去清黎阁看看?”
贺知煜怕他不懂,抓不到重点:“去看什么?”
竹安笑了笑,心道我还能不知你在想些什么:“我……去给主子带些菜饭,顺便看看少夫人在忙些什么。”
贺知煜放了心,差他去了。
竹安去了清黎阁,却没见到孟云芍。只见了岳舒窈在同侯夫人说话,侯夫人说让岳舒窈同他一起过来,竹安心道这尊活佛我可惹不起,该拿什么态度,我可还说不好。于是找了个理由说世子正在写奏折,实在是打扰不得,才推脱了过去。
他又询问清黎阁的女使们少夫人去了何处?几个女使皆说没什么异常,用完饭便回去扶摇阁了。
竹安得了消息,提着几样菜饭便回去了。
贺知煜见竹安回来,急切问道:“怎么说?”
竹安见他眉宇间的急切之色,寻思这可有些不好回复世子,恐怕让他失望了,干脆装傻:“菜饭都是热乎的,带回来了,世子用些吧。”
贺知煜嫌他点不透:“我说的不是饭!”
竹安当然知道他是想问孟云芍去哪儿了,怎么还不过来。本想委婉几句,美化些理由,诸如说“少夫人今日有些不舒服便先休息了”,“少夫人陪着侯夫人说话脱不开身”,“少夫人还在给岳表妹准备衣物”之类的。
可竹安转念一想下午见到的情景,世子和那个岳表妹在一起,岳表妹咬了一口世子手里的糕,也不知是世子喂给她的,还是她自顾自吃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别扭。
竹安一直心里尊着孟云芍是唯一的夫人,少不得有些偏袒。他心道若是少夫人看着膈应不想来,那也是主子着实有些活该。如今这样急切,又有些什么用处?
于是竹安大大方方坦白:“少夫人用完饭便回扶摇阁了,今日汤……也没炖。”
贺知煜有些惊奇:“你确定不是听错了?夫君连饭都没吃,她便回去了?汤都没有炖?是不是还没来得及?”
竹安继续老老实实:“便回去了。世子,你瞧这都几时了,炖没炖的,我都问清楚了。”
贺知煜皱着眉头,想努力找些理由:“可是身体有不舒服?可是……有什么事情?”
竹安垂下眼睛,做出个摊手表示不懂的动作:“什么都没有,就是回去了。”
贺知煜有些无语。停顿了片刻,道:“我今晚去扶摇阁,我瞧着有些不对,许是有什么事情。”
竹安想让他认清现实:“世子,真没什么事情,夫人就是简单的没有过来。”竹安想了想又补充:“再说了,这离上次去扶摇阁才两天,有些……不合世子的规矩。”
贺知煜一阵沉默,最后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今日休沐,自该特例。”
竹安心道你说特例就特例吧,以往休沐也没见你特例。这眼瞅着年节到了,往后休沐只多不少。难道要日日特例?
贺知煜想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开了窍:“竹安,你说她是不是……是不是同我生气?”说完脸上竟浮现了几分喜色。
竹安瞧着世子的脸色,心说今儿是什么日子,事情都有些邪性。少夫人生气了,世子还要高兴?
贺知煜又微微笑了笑,还没等竹安回答,继续宣布自己的合理猜想:“你说,她……是不是醋了?”
竹安心道,哦,原来世子是打这个主意呢,好的吧。这事情这样大,人都快气跑了,世子还寻思着吃醋的事呢。
竹安卖力点了点头,反正世子要去扶摇阁,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努力捧个场:“我觉得是。”
贺知煜难得的笑了,似是已经压不住嘴角,少见地露出两排皓齿:“我得过去看看。”
说完,贺知煜就去了扶摇阁。他大步流星,没多时便到了。
贺知煜进了主屋,瞧见孟云芍正把雕花黄木盒里的东西摊在桌上,细细地数着什么。她专心致志,精神汇聚,连他进来了也没听见。
旁边的小女使想要唤一声少夫人,被他制止了退了出去。
贺知煜看她披了个羊毛毯子,小心翼翼地点数着些银票和珠玉,还拿着账本对照着看,像被金银财宝迷住了眼。一缕细碎的黑发有些松松的散在鬓边也没察觉,和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有些出入。
贺知煜瞧着这小财迷一样的孟云芍,觉得样子有些可爱,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忽然,他在桌上摊开的物品中,看见了一枚冠玉。
那玉成色极好,在一众珠玉中极为出众,瞧着便不是一般的品质。
贺知煜走上前去,拿起来细细端详,孟云芍才发现他来了。
孟云芍抬头,粉面含笑,柔和宜人,起身道:“世子怎么过来了?”
哦,没生气。
贺知煜有些失望。
贺知煜低下头,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揉手中的冠玉。
那冠玉浑然天成,不事雕琢。但又玉泽柔和,触手生温,似暖风熏得人醉,似宁夜了无喧嚣。
这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贺知煜脸上又恢复了冷淡神色,问:“这是何物?”
孟云芍有些莫名,这该是人人都知道的东西:“冠玉。”
贺知煜星眸如水,看着孟云芍问:“这是……要送谁么?”
孟云芍似想起了往事,嫣然一笑,也没在意:“以前打算送人的。后来没送出去,便一直留着了。”
贺知煜瞧着那玉名贵,不知要花多少金银,且这种品相一般都是供给王侯公卿,寻常
人便是有钱也难得。也不知孟云芍从前在孟家过得艰难,从哪里省出来钱财,又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得到。
贺知煜全没了来时的愉悦心境,心里有些不好受:“既没送出去,你留着也无用,便给我吧。”
孟云芍勾起嘴角,却正经道:“玉这东西,要与所赠之人相配,方能相得益彰。世子的气质是松上雪,清贵冰洁,却与这玉的温阳性子不甚相同。改日我寻了与世子相配的,再从公中拨了账,为世子采买。”
贺知煜瞧她句句好听,却全是推脱,有些委屈:“哪就那么多讲究了,母亲之前戴着的玉镯,我见她送了你,你也日日戴着。再者说,怎么为我买的,便要从公中拨账?”
孟云芍笑了起来:“怎么,世子还缺这点子金银吗?若是让云芍出,云芍只有摊开在这桌上的一点点体己钱,全给世子看了。便是这么丁点,连侯府的一根毫毛也比不上,可是买不了什么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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