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她便决定按兵不动,微笑看着孟云芍,眼睛里染上了几分嘲讽之色。
江时洲笑如春风,对着孟云芍道:“那便请孟姑娘上前吧。”
孟云芍疑惑得看着江时洲,江时洲却仍是笑意盈盈直视她,装作浑然未觉。
孟云芍环顾四周,连太后、皇上等人都在看她,实是骑虎难下。
贺知煜看向江时洲,不明白他怎么会跳出来为难孟云芍,回护道:“江大人,内子近日手腕有些不适,不若……”
他倒是见过孟云芍在名门宴上同贵女们弹过一两次琴,但侯府素来不喜这些,一般只请师傅当做技能教授闺中待嫁女,他也说不好孟云芍能不能弹得了。
他还没说完,皇上却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邦交友会,贺卿,便让令夫人弹上一曲,交流而已。”
贺知煜心中明了,皇上这是不愿在大盛面前显出弱态,也不便再说话了。
孟云芍见推脱不了,大方走上台前,走到备好的古琴边,同公主道:“孟氏不才,愿向公主请教。”她对公主粲然一笑:“听闻大盛有曲《繁花似乐》,适合二人同弹,我与公主弹此曲可好?”
公主听闻,先是一愣,又点了点头。
汩汩琴音从二人指尖流出。
初时如泉,流入春时山涧,看柔枝悄然染上新绿;中段如阳,暖意照彻平原,万千花苞次第开放;后段如歌,掀起漫天飞花,骤雪般轻舞绽放,芳菲遍野,绚烂动人。
两人配合极好,全然不似从未一起对弹过。
孟云姝越听越惊心。
旁人只能听出些好听与否,她却是个最懂琴的。
一是奇在,孟云芍竟真能驾驭二十一弦琴,显然是从前便有底子的,她的水平恐怕比自己知道的要高上许多。
二是奇在,孟云芍虽有底子,但显然又是近期疏于练习,弹得节奏稍稍有些不稳,那公主却显然是个中高手。但不知是不是为着两方礼仪,公主用尽技巧回护,尽力让对方亦显得琴技高超,节奏相宜。
孟云姝不禁回忆起过往。
常人习琴,三岁便可启蒙。以孟云芍到她家里的年纪,却是可能早就会了的。
小时候,孟云芍处处拔尖,胜她一筹,后来才日渐惹得母亲和自己不悦。她记得她开始也弹琴,后来慢慢的就不怎么弹了,说不爱学,说学不通。
原来,在此事上,她也是一直在让着自己的。
贺知煜看孟云芍弹琴的样子,才明白江时洲根本就是早就知道。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孟云芍并不全然了解,看到的只有在侯府中贤惠温柔的她。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日积月累,他总能了解的。
一曲终了,众人如痴如醉,都赞叹琴曲精妙绝伦,扣人心弦。
公主拉住孟云芍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位孟姐姐弹得极好。”
皇上亦笑道:“宁乐公主真是把二十一弦古琴弹得出神入化,贺卿的夫人亦是琴艺高超,该授予‘雅音夫人’的称号。”
其实,皇上虽懂些音律,亦觉得二人弹得好听。但究竟是不是出神入化、琴艺高超,他也听不出来许多了。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只要说两句场面话,既让大盛觉得得了脸面,也不让自己占了下风就行了。所以今日这孟氏,必须要赏。
孟云芍回了席位。
她的思绪仍在刚刚的琴乐之中,心神有些不稳。
她同贺知煜轻声说了句“我有些头晕,先下去歇歇”,也没顾贺知煜问她是否需要照顾,便急匆匆地走了。
“贺大人,没想到你家夫人琴艺真如传闻中高超。”
贺知煜听有人同他说话,转过头,见是刑部的焦大人,便礼貌聊了几句。
待贺知煜和他说完话,再一转头,发现江时洲也不见了。
……
孟云芍走着走着,忽觉后边有人轻步在不远处跟着。
她快步走到了一处僻静角落,转头道:“江二公子,你不对我解释一下吗?”
听到她这样说,那和煦笑着,从灌木掩映的曲折幽径中走出来的,正是江时洲。
孟云芍面上已然薄怒:“你今日是疯了吗?要害死我!那台下应和的人也是你找的吧!”
江时洲却软语轻笑:“你急什么,又不是不会弹。你三岁开始习琴,便是指法生疏了些,但底子却定是在的。况且我就刚想同你说,是你自己装作没看见我。”
孟云芍不买账:“你便是刚才同我说,不也已经晚了吗?”
江时洲笑道:“谁让你对着我喊那个冰坨什么‘夫君’,让我听着心烦。我便是要吓唬你的。阿笙怕了吗?”
孟云芍无语:“今日面对的可是皇家,你也太过儿戏了!”
江时洲面上仍是和煦:“我能真害你吗?我算得清楚,这种场合只要你能弹得出,好与不好皇上都得赞你一句,难道当着外邦的面打自己的脸吗?这种场合得了赏赐,终是荣耀。贺家多少得对你敬着些,免得总是让你受气,叫我难安!”
孟云芍蹙着眉头没说话。
江时洲又继续道:“我还能不知你弹琴的水平?再者说,还有那宁乐公主……”
孟云芍听他越扯越远,打断道:“你停停停停……以后少管我孟云芍的事!”
江时洲却仍旧笑着,不以为然:“我管的是我阿笙的事,关孟云芍什么事?”
孟云芍听他言语,娥眉拧紧,脸有些红,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江时洲温润如玉的和气公子模样岿然不动,面上一派笑意,仿佛极爱看她这副动气模样。
眼神却又在暗暗观察她是不是在酝酿要暴起打自己,一副随时准备用手护住自己的样子。
孟云芍看了看四处无人,又瞧他手上戒备,出其不意伸出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江时洲吃痛,又不敢高喊,压低声音“啊”了一声,对她道:“从小便是凶!从没见你对我温柔过!”话是这么说着,面上却又毫无不悦之色。
孟云芍踩完没理他,便昂着头走了,走出几步又转头凶凶地警告道:“少管!”
江宛哥哥啊,我也不能次次都靠你助我。
待我离开了,你还是要在朝堂上与他们共事的。
只愿你,别被我拖累。
……
树影之后,贺知煜看到了一切。
他见到江时洲也出来了,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也匆匆离席了,正巧看到二人开始对谈。
她明明已经答应自己不再来见江时洲了,为何又来见?
最可恨的是,为何他们二人之间总是有种极微妙的气氛,便是没说什么逾越的话,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仍是让他嫉妒到发疯。
江时洲说她从未对自己温柔过,可是他更羡慕她能轻易被江时洲气到,他为何见不到这生动的、娇气的模样?
他想要那气鼓鼓的样子只对着自己,也想要她气极踩自己一脚,江时洲嫌痛他可不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 ?
他感觉自己心里的嫉妒滔天,是火星燎原,瞬间便烧干了一切。
第34章 何路 只是这法子,怕是会伤他至深……
孟云芍回到了席间, 却发现贺知煜不在。
停了片刻,贺知煜也回来了。
她见贺知煜脸色极差, 不知发生了什么,轻声问道:“世子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贺知煜听她问话,忽然转头看着孟云芍,那眼中酝酿着伤心、愤恨、忧虑,甚至还混合了几分无助,仿佛有无尽业火,要将孟云芍吞噬。
孟云芍吓了一跳。
贺知煜一贯清冷自持, 有情绪而不外露,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去见江时洲,心道不会又被贺知煜看见了吧, 这可又得怎么解释, 着实有些为难。
可就在片刻之间,贺知煜眼中的情绪退潮般消散了, 他声音仍旧是平静而冷淡:“无事。早上接到北境来报, 发现一重要位子的将士叛逃。他曾跟随我几年, 也不知为何如此,我一时有些伤感。我缓缓便好了, 夫人不用在意。”
孟云芍听闻,心想原是因为这个, 倒是自己多想了, 温柔道:“若是夫君心中难过, 可以同云芍讲讲。”
贺知煜垂下眼睛,微点了一下头:“嗯。”又转过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的。”
宁乐公主见到孟云芍回来,又朝这边看了过来。
皇上虽眼中是宴席歌舞,实际却格外注意大盛皇子和公主的举动。
他很快便发现, 宁乐公主似乎对孟氏有些兴趣,频频朝那边望去,可能是刚才二人弹琴相和,有些投缘。
皇上暗暗思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大盛公主这次来,虽没明说,但他听着照王的意思,公主是有意要在这里择婿的,还特意说了提了要认识些“英武之人”。
大盛国力强盛,若能两方联姻,自是乐事一件,更不要说宁乐在大盛身份高贵,哥哥照王又手握兵权。但到底让公主择哪位贤婿,他也实在有些为难。
他尚还年轻,膝下皇子都不过几岁,自是不可能娶公主。
若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或其子嗣,那这联姻还不如不联。他上位没几年,位置还不稳,让其他王爷娶了公主,如虎添翼,不是上赶子给自己添堵吗?
他也想过让公主入宫为妃,可这几日他也瞧出公主明确的拒绝。
再者说,当年他登基,背后倚仗着皇后母家的权势。近两年他又为着笼络权臣,在后宫添了不少世家的人,皇后嘴上不说,脸色却越发难看,他便想着缓缓。
若是此时再让这尊贵的公主入宫,他也担心皇后的不满会加剧。
想来想去,若是公主能嫁给一个他信任之人,那就着实能解此结了。可是这满朝文武,他信任的且能入得了公主眼的又有几个?
昨日演武场上他便看出来了,这公主对贺知煜设计的东西兴趣极大,没准能和贺知煜对上眼,和她自己要求的“英武”也是相合的。
贺知煜是他童年伴读,两人配合多年,彼此信任。若能成此良缘,便是最好不过。
但又有一难办之事,贺知煜早已婚娶。
且上次新年的事情他便看出来了,虽贺知煜一贯冷淡,话都藏在心里,可他与他夫人怕实是关系不错,上次做的烟花那事情让他至今想想都觉得可笑,实在是突破了他对贺知煜多年的了解。
他当面问起,他还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扯什么“新旧更替”“物尽其用”之类的鬼话。
如此,他便不能逼得太紧,毕竟是他至信挚友,可用良才,只能看着情况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不过,看着公主与孟氏投缘,没准将来可以让贺知煜娶了公主,孟氏的身份降一降,两人和睦相处,也许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的难处,就在于为求公主易妻,对贺氏的声名有损。但若是贺家有办法能让孟氏主动提出,倒是可以转圜一些。不过这种小事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想到此节,皇上的心中一片敞亮。
可此事他也不好贸然提起,让自己平白做坏人。万一是不成,他还得给两人的关系留有余地。有些难事,该有旁的人为自己分忧。
想着皇上笑了一下,对坐在附近的永安侯道:“贺卿,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公主昨日在演武场可是一直夸赞。”
说着他微抬了下巴让贺逍看,贺逍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公主朝贺知煜夫妇的位置看去。从他坐的位置,看起来倒是更像公主在看贺知煜。
贺逍嘴上客气道:“皇上过奖了。”却注意起公主的举动,也暗暗思忖皇上话里的意思。
……
春日宴结束,孟云芍又恢复了惯常生活。
倒是上次在宴席上贺知煜说的北境之事,因叛逃之人掌管要务,似乎带来了些麻烦。贺知煜忙着处理,多日不见人影,同北境那边通信几次都未能完全解决,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
料峭下了两场雨,孟云芍好像有些着了凉,请着大夫来看了几次,每日倒腾些苦药喝着。
柳姨娘见大夫来来往往,朝扶摇阁的小丫头打听,只说少夫人得了寒症,需得吃些药养着。她想寻个机会看看孟云芍吃得什么药,可是孟云芍日日在家中看得紧,竟是一个机会也找不到。
一日,孟云芍在家里读书,忽然门房来报,外面有一人找。
孟云芍出门一看,那人带着白纱帷帽把脸遮得严实,衣裳颜色却是鲜妍娇嫩,盈盈问道:“孟姐姐猜我是谁?”
孟云芍噗嗤一声笑了,道:“宁乐公主虽换了汴京的衣服,却仍是比着大盛的颜色挑的。不想穿在公主的身上,倒也是和谐明艳。我想不知道你是谁都难。”
那人听闻,干脆把帷帽一摘,笑道:“我便是不爱那些沉稳色。”正是宁乐公主。
孟云芍看了四周没有跟着人,问道:“公主怎么来找我了?怎么身边连个跟着伺候的人都没有?”
宁乐道:“本是有的,刚刚到了便都被我遣走了。我和孟姐姐一见如故,都跟着,我怎么和孟姐姐说话?宫中已经够没趣了,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再没趣了。”
她停了停,又道:“将来我是要嫁到汴京的,想找个人陪我逛逛,看看这汴京的风物。左右也是谁都不认识,宫中的那些姐姐们也没办法陪我出来,就想起来找孟姐姐了。”
孟云芍笑了:“好,今日我带公主去转转。以谢过前些日子在春日宴上,公主好心维护之恩。”
宁乐嫣然:“姐姐确是弹得好,只是稍微有些指法生疏了。”
两人在长街上随意逛荡,孟云芍先是带她去了些头面首饰店,又去了做衣衫的名店,可宁乐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草草包了些,说是等过些日子回大盛,给亲族朋友带的。
到了付钱的时候,宁乐却又细细问过,其中税收几何,店主所得又几何。
孟云芍看她不爱些小女孩惯常喜欢的东西,就改了策略,逢店便逛。不想宁乐却来了兴致,细细看着哪些行当是大盛没有或是与大盛不同的,同孟云芍说了些认为可以引入大盛的行当。
看到城中施粥的粥棚,宁乐又感慨汴京对底层人民友好,放眼望去见不到什么流民和乞丐。
孟云芍陪她逛了半天,笑道:“我瞧着公主,却不是真心想嫁到汴京的。”
宁乐听她之言有些惊讶,笑道:“孟姐姐为何这样说?”
孟云芍:“听公主之言,处处都为着大盛着想,必是热爱大盛子民,且有鸿鹄之志的人。你这样的人,嫁到异邦又来作何呢?完全是毫无施展之处了。”
宁乐沉默了半晌,又微笑道:“女子,不就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么?此才是正道。”
孟云芍笑了笑:“公主便是拿这话来诓骗旁人的吗?”
宁乐听闻,笑容却淡了下去,道:“可是父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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