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安在旁却有些听不下去,不过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怎么能上来就教训他主子,他虽没听到刚才那人对贺知煜说了什么,但知道必定事出有因,冲阿染道:“你是谁呀,说话尊重些!”
“你又是谁?”阿染有些莫名其妙:“我是笙笙姐的亲弟弟。”
竹安才不信能忽然冒出来一个长得分毫不像的亲弟弟,嗤笑道:“亲弟弟,谁信啊?我们侯爷和夫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多嘴什么?”
贺知煜也没想到竹安如此激动,亦斥责道:“竹安,少说几句!”
阿染冷笑一声:“不是早就和离了吗?和离了就是毫无瓜葛!我不同意他再来找笙笙姐!”
竹安本听了贺知煜的话,不欲再言语了,但他本是个多话的性子,因为李笙笙假死心中已不快多日,不过为着贺知煜的态度才觉得自己不该一味纠结此事,此时竟又跑出个莫名其妙的弟弟来插嘴,他心中怨气有些遮不住。
“人家郎才女貌由得你同意不同意?”竹安索性说个痛快:“再说了,要是和离就好了!我们侯爷是以为自己夫人死了,死了!”
他回忆起贺知煜当年伤心欲绝的场景,心中很是悲愤,对着李笙笙道:“少夫人,你知道他当年有多伤心吗?你知道他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李笙笙心道我不知道啊,要不你好好说一下?
她发觉自己知道永安侯的事情之后,好像开始有一丝丝的好奇到底在贺知煜身上发生了什么。
贺知煜却喝止道:“竹安!别说了!”他眼中已浮现出冷厉神色。
竹安这次没再坚持,恨恨地闭上了嘴。
阿染却冷冷道:
“是,笙笙姐不过只是差点丢了性命,你们侯爷可是真的伤心呢!”
李笙笙听到阿染这句话,有些吓了一跳。
心中那种“一不小心就没命了”的恐惧,又被恰到好处地强化了几分,脑中思绪清明一片。
她不欲再于此地纠缠,对阿染道:“不是有事情同我说吗?走吧。”
阿染点点头:“嗯。”
李笙笙和阿染走出几步,李笙笙回头:“竹安,把你主子要赶走的人快些赶走吧!”
李笙笙同阿染进了厅堂,他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李笙笙笑了:“都十九岁了,转眼都要弱冠了,怎么如此小孩脾气?”她又道:“说吧,今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阿染抬起头,看着她:“笙笙姐,咱们之前定的那批珠子出问题了。”
第65章 追妻 你便厌我至此吗
“有何问题呀?”李笙笙奇道:“那做珍珠生意的柴老板不是我们一直稳定合作的么?上次我见他, 也没听见他同我提这批货能有何困难?你别吓我,店中断货许久了。”
李笙笙自己回忆了片刻, 又道:“似乎只是说,这次的货物不错,恐价格高些。前几日我忙着也没问你,难道价格确是不合适聊不下来?可是南洲的珠子昂贵,在盛京也不是流行之物,基本只我们一家在做,他还当真为难我们不成?”
“提起这事我便来气!”阿染有些气闷:“那柴老板便是仗着自己在盛京几乎垄断了珍珠的货源, 又知最近咱们已开始筹备中秋和后面新春首饰,不知道最近他是碰上了什么大主顾,他便囤货居奇, 仗着自己在这上面的渠道门路比得过旁人, 便对咱们涨价了不少呢!”
“那……你便没订吗?”李笙笙心中升起些不祥,惊讶道:“再过十来日那选皇商要预呈上报样物的日子就到了, 咱们可是已经送呈了样稿上去的, 如今只待将做好的样物呈上, 得用好一批那珠子!旁的日常售卖的也便罢了,这可真是耽误不得!”
阿染看着李笙笙:“笙笙姐, 我怎能不知此事重要?可那柴老板,实在是不能惯着。我遍寻了盛京, 才找到另一家价格合适的商家, 也给我看了样品。”
李笙笙放了些心, 道:“那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新老板咱们没合作过,签契约时还是该仔细些。南洲珠子这物稀罕,他当真是有吗?若是靠谱, 你做主便是。”
阿染看着李笙笙,面色有些为难,仍是没有说话。
李笙笙瞧他神色,心中一惊:“怎么了?没拿到吗?”
阿染咬了咬嘴唇,道:“那新老板本同我看过了样品,不仅品质过关,那颜色还比从前柴老板那里多些。不光是些白色、青光、淡粉的,还有些彩色,我怕出问题,还当场同他签了契约,他亦承诺今日给到。”
李笙笙蹙着眉看着他,等着他说后续。
阿染皱了皱眉,声如蚊响:“可今日早上……他又说给不到了。说……可以按契约赔偿。那老板也是无奈,盛京这边总有些流寇山匪,他初来乍到,不知情况,那货本走海运过来,他还想着节省些运送成本,谁知刚一下了船便被人盯上了,他也没请什么得力护道的,便被抢了,自己损失也是良多。”
李笙笙听得一阵无语,竟不知该怪谁。
她有些不悦,道:“阿染,你明知道这批珠子不止是为了卖的,想要改换供货的商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呢?这事是因为重要,才特意叮嘱你去办的,你难道不知?”
阿染看她有些动了真气,怯怯道:“笙笙姐……”
他自己也有些气闷:“我也是为了省些!咱们这铺子如今虽做得红火,可利钱却比不上同行,这不是想要省些成本出来么?”
李笙笙叹道:“阿染,那你也该分个轻重缓急。再者说,我同你说过几次了,如今我们是要先立口碑,先稳稳站住脚了,再谈提升利钱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听呢?”
阿染听她责备自己,也生了些脾气,撇撇嘴道:“是,我是不如笙笙姐大方,平白把自己做的好好的铺子都送人。”
李笙笙愣了一下,不知阿染所言何意。
阿染看着她,小声道:“咱们那学堂,多好的生意,怎么能和不相干的人分一半呢?对我便没有如此大方。”
李笙笙才明白他是说的和江宛分学堂的事情:“你这孩子,消息倒是灵通。”她语气和软了一些,道:“我如何对你不大方?哪个少了你的了?我每年给你分的银钱是旁人多少倍啊?”
阿染笑了笑:“笙笙姐的事情我都很关心。”他一副坦诚道歉的神色:“姐,别气了行吗?我认打认罚。”又解释道:“也是私下张罗着给你的生辰贺礼来着,才把旁的事情疏忽了些。”
他再一次道歉,语气和软:“姐,好姐姐,别生我气了。我给你想办法。”
李笙笙其实心中很是焦躁,但事已至此,只能先想想如何解决。
平心而论,她也觉得这事不能全怪阿染,生意场上,谁都有失策之时,只是这件事对她尤为重要,她失误不起。
但阿染人不仅机灵,还是个嘴甜会认错会哄人的,虽明知道他有时言语有些夸张,但李笙笙也有些对他生不起气来。
李笙笙沉思了片刻,这事她也不敢再放给旁人办了,叹气道:“我来想想办法吧。”她说着便匆匆披了件衣衫出了门。
阿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双桃花眼中浮起些奇怪神色。
……
李笙笙差人套了马车,先是去找了柴老板,想先看看柴老板手中是否仍有余货,先不管价格如何,拿下一批应了急为好。
可她到了,柴老板许是因为上次同阿染闹得有些不愉快,不知是有事还是推脱,一直不见。
李笙笙无法,在厅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看人也没有出现,只能先着柴府的下人给柴老板留个信,想要先走了。
可此时柴老板却出来了,似是对李记忽然不从他处订货很是不满,说盛京本没什么用南洲珠子的商户,自己的顶级原料都是为李记备的,虽则没有签订契约,但忽然不要,他很是难做,对着李笙笙一通言语挤兑。
李笙笙知道这次的事情确实办得有些不地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听完,又求问柴老板是否留了货。
柴老板磨磨唧唧半晌,最后却道他此次到货的珠子,多是极品,虽被李笙笙放了鸽子,却幸而遇见一路过盛京的商人,被一揽子统统采买走了。
李笙笙没想到听了半天竟是这么个结果,她愁道:“一颗都不剩了?”
柴老板道:“李娘子也知道,这南洲的珠子,是稀罕物,也不是我自己养殖的贝类所产,每一季便只这么些。按照李记要求品质的珠子,是一颗都不剩了。”
他命下人取来余下的些珠子,约有几百颗,给李笙笙看了:“只剩这些,虽数量不少,但我估计不是你想要的。”
李笙笙着眼看了,那余下的珠子要么不是浑圆,要么上有明显瑕疵,更不要说多颗能配成一色了。她细细挑了许久,只挑出两颗能入眼的,心中有些无语,只能匆匆付了钱走了。
盛京此地其实不擅用南洲珠子,基本都是被柴老板垄断了,其他店铺多用些贝珠。
李笙笙甚至想到了此刻去南洲直接寻些货源,可她想了想,南洲虽距离盛京比距离汴京还近,却是要踏出大盛的国门了。
如此稀罕之物,自己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到了便能拿到的,那呈送的日期又迫在眉睫了。
眼瞅着寻货无望,李笙笙又动起了旁的心思。
她坐着马车去寻了沈工师。马车哒哒哒哒地在街上走着,李笙笙一路心内烦躁,只盼着能一步就到,早些知晓到底有没有门路。
“再快些吧。”她探出头对车夫说道。
车夫也是李家的,看她着急,急忙驱赶马儿走得快些。
“沈工师!”李笙笙一进门便朝沈工师奔过去。
沈工师是李记的总工师,管着李记所有的雕刻匠人和制样娘子,人也长得十分干净清爽。
他言语极少,总是凝心做着李记最复杂最困难的活计,对自己的要求也一向甚高,李笙笙欣赏他这份匠心,但偶尔又难以与之讲清楚经商之事在精工与从商之间的平衡。
李笙笙:“沈工师,出麻烦了,快帮我想想主意!”
沈工师正在细雕手中一件山水牌,他手艺巧夺天空,碧绿青白被他细刻成一片月出惊山鸟之景,意蕴深远。他听见李笙笙急切的声音,只微抬了下头,并未言语,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雕刻了。
李笙
笙有些无语,她真的很好奇素月平日到底是如何能同沈工师沟通顺畅的?
但她是个尊重匠人之人,虽心内焦急不堪,但仍是站在一旁候着,没有言语。
沈工师又细刻了几道月边荡漾的云彩,终于抬了头,问:“何事?”
李笙笙赶忙说:“沈工师,咱们送呈皇商报选的样货,不是要用到上千颗南洲的珠子么?如今备货出了些问题。”
沈工师看了她一眼,猜到了她想问什么,道:“无可替代。”
李笙笙早猜到如此,那南洲珠子华美异常,怎是寻常珠子可以替代的,叹了口气道:“我思来想去,虽则总共要用到那许多,但主要是这初评的那件翡翠珍珠头面在眉睫,上面大约需要二百余颗吧,这个可否减免些?”
沈工师道:“不可。”
李笙笙:“……”
她试图想些办法:“周遭那些小一些的先用贝珠代替吧,应当不那么明显。主珠咱们仍是用南洲珠子,我再想想办法,那主珠一共多少颗呀?”
沈工师皱了皱眉:“明显。”
李笙笙:“……”
她硬着头皮微笑道:“我记得是七十二颗?”
沈工师看着她道:“是七十二颗,但旁边的亦不能……”
李笙笙打断他,微笑道:“好,七十二颗,还能再减吗?”
沈工师叹了口气,道:“你不若全都换成贝珠,那你绝无可能参选上!为了争得这个参选的名额,不是费了许多心思吗?从这翡翠珍珠头面的样稿反复打磨一直到如今成品调整多次,咱们李记花费了多少心思在上面,不光说我,其他工匠探讨了多少次!”
李笙笙闷闷的,没有言语。
沈工师又道:“早就说这珠子断货已久了,你说这次可以一并备齐才做了此样物。若是不能呈现到最好,便别参选了吧。”
李笙笙蹙了蹙眉,她不想同沈工师争辩,可是她此时确是没什么办法,她定定地站了半晌,只黯然道:“七十二颗,我给你找来。”
李笙笙又联系了些相熟的同行,只寻到些同柴老板那里所剩之物般普普通通的品质的,若是寻常做些珠串还是可以的,可她这是送呈商部的皇商参选之物,岂能如此马虎?
且珍珠是个稀罕娇贵之物,若是曾经戴过一阵或者保存不当的,便会有些失了华彩,被人一眼看出。
她奔波了一日,仍是一无所获,看着满街归家的车水马龙,有些疲惫。
这条路明明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想要争到些声名,做出些成绩,可偶尔仍是不免觉得很累。
李笙笙心中生出些孤独的倦意,黯然走回了家。
“先回家吧。”她心道:“没准过几日等宁乐赈济水灾回来,可以找她也问问。”
她路过前庭中护院住的一片院子,见贺知煜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站在门口。
她想起白日的争论,有些想假装没看到这人。
“回来了?”贺知煜对着她问:“我发觉做这个也是很辛苦,常是回来很晚。”
李笙笙有些烦躁,怎么贺知煜如此之闲适,她自己一天在外奔波劳苦,这人却在这院子里享福,只等着她回来便要追着她问话,她语气中带了些烦躁:“干嘛?”
“给你东西。”他轻声道:“你的木盒。”
李笙笙转过了头,才发觉贺知煜怀中抱着个盒子,正是自己的黄木雕花盒子。她有些奇怪,不是好生在屋子里放着,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又细细看了看。
那盒子和她屋里那个一模一样,但看起来,仿佛更加旧些。
李笙笙瞬间恍然大悟。
这是她留在永安侯府中的盒子,里面全都是当年于她要紧之物。
她走上前去,没有从他手中接过来,却直接打开了。
里面安静躺着一串极好极贵重的南洲珠串。每一颗,都比她从前从柴老板处得来的珠子要更好。颗颗光华璀璨,几无瑕疵,那是他曾经送她的东西。
她拿了起来。
凑着清冷月色与庭院灯光,她细细端详着,这个自己曾只带过一次的珠串。又细细数着,上面到底有多少颗珠子。
李笙笙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为何要在盛京做这南洲珠子的生意。
她有些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那东西如此之美,却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的东西吧。
四十二颗。仍是不够。
但再想办法拿其他的凑一凑,再从同行和柴老板那些次等货色里矮子里拔将军地挑一挑,再和沈工师好好看看能从哪里取巧遮掩,总该能够的吧。
贺知煜见她打开盒子便拿起自己送的珠串仔仔细细地端详,似是要看清楚每一颗珠子是何模样,心中漾起些不可名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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