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人如何,这样的路走多了马也受不了,贺知煜只能于驿站处频繁换马。新马走雨中山路,又要与他配合上有些磨合,实难提升速度。
他心内焦急,恨不能插翅飞走,却又只能囿于道上,便压缩了食宿时间到最短,在这上面做最大的争取。
索性南洲不算太远,他几乎无休,强撑了几日,终于风雨兼程地到了。
第68章 追妻 为你做碗生辰面吧
贺知煜十分担忧到了南洲之后依旧会不顺利, 已于路上想好了几种备案,以防到了之后一时找不到会长, 耽误了事情。
却没成想,他到了南洲之后却是比自己料想的要顺利。
也许是在路途上已提前耗尽了厄运,他十分轻松便寻到了当年的珠会会长。那会长为人乖觉,早已听闻贺知煜又已高升,虽对贺知煜突然出现感到有些不解,但也十分周到殷勤。
贺知煜拿出清单,说明来意。那会长见他风尘仆仆, 却神色凝重,知道这于对方定是件要紧事,也没有多问缘由, 便喊来自己的长子, 一起筹备此事。
此时并非南洲珠最多量产的季节,但贺知煜想要的千余颗, 虽于一个珠宝店铺来说算是不少, 但在他们产地, 这数目实在也算不上什么。
那长子齐周听了,心里掂量实在并没什么难事, 一口应承了便要去办。
“齐兄等等。”贺知煜却道。
那会长长子齐周停住,问道:“侯爷还有何叮嘱?”
“听闻刚刚所言, 此事似乎并不难办到。”贺知煜神色恳切, 问道:“如若挑选四倍于此数量的珠子, 又是否可以?”
那长子笑道:“四倍也不过数千,这点子多寻几个靠谱商户,纵是想要佳品,也还是挑得出来的, 侯爷信我们这南洲的珍珠行当便是,我一定安排妥当。只是不知,侯爷要如此多是为什么?”
贺知煜道:“路途迢迢,恐之后所需之数再有变故,若是再来一趟,实在有些耽误时间。”
齐周点点头:“明白,我这便去寻本地最大的珠商。他们工具完备,挑珠的工匠也是现成,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能办好此事。侯爷安心等着便是。”
贺知煜抬手一礼:“多谢仁兄,我一同去吧。”
两人安排妥当,贺知煜直到见到挑珠娘子一颗颗开始筛选那珠子心才安定了几分,他拿起些筛选之后的细细看了,确都是符合沈工师说的要求的,便又开始筹备回去的事宜。
他独自一人来的急,路上凭着经验避开了些山匪常隐藏之所,亦没有带太多银钱在身上,一直到了南洲才从那在汴京夜市遍地的钱庄取了钱出来。
回去却是不敢莽撞带着如此多珠宝上路了,至少也该花钱多雇些人手,能稳妥些。
但他猜测南洲此地盛产珍珠,却并非只在本地自产自销,虽盛京那边并不算流行,于汴京以及其他各地却是颇为有名,该有些门路可以护送商队周全,比自己直接雇些人恐怕更要强些。
想到此节,他询问齐周:“我此去盛京,不知此地可否有专送这珍珠的人手?”
齐周点点头:“有的,我们便是做此营生的,有专门护送之人。不仅如此,南洲通往各地的道路,有专做此行摸索出的道路,比寻常不知情的人走起来要快上许多。”
贺知煜又问道:“我听说盛京一带多有山匪,不知……”他没好意思问,你们常年走这些路,是否同大盛的山匪间有些沟通门路,可保互不干扰。
那会长长子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怕侯爷笑话,还确是在这上面有些门路。虽盛京不是我们大买卖所在之地,但途经它再往更远处去的襄国境内的离城却是。这一路都是可保平安
的。“言外之意是与这路上的黑白之道都有些交易。
贺知煜又继续询问细节:“我来时路上秋雨绵绵,珍珠此物沾不得水,该是有稳妥些的保存之法吧?”
齐周道:“珍珠这东西小,便是千余颗也没有多少。用防水的特制布匹包了,再外面多缠上几层,最后放进特制的密封箱笼里,只要不是掉进湖海中一时半会儿没捞出这种程度的遇水,其他旁的下点雨都还好说。”
贺知煜问完这许多,终于放下了心,停住了。
那齐周看他确是十分紧要这批珠子,叹道:“看来此物于侯爷十分重要。”
贺知煜眼中浮起些温柔神色,给清贵的脸上添了些生动柔情:“因为是于我很重要的人的事情,所以万不可以有差池。”
贺知煜又看向齐周,犹豫了片刻道:“齐兄,我记得上次来时,曾见你父亲拿出一颗‘珠王’,说是每年会把甄选出的最好的几颗珠子存于珠会,以待拍卖。上次我……我本想买走,但当时嫌那珠子太过特例,赠予何人都有些出挑了,最终仍是没有带走。不知今年……还有吗?”
齐周笑了笑:“侯爷请随我来。”
说着他带着贺知煜去了珠会存放珠王的置物厅,那厅中摆放了许多稀罕珍珠,只是今日大多已空空,他指着一颗道:“只是有些不巧,今年的珠王拍卖已过,只余了这颗,品质是极佳的,只是尺寸比真正的珠王小了些许,但戴起来若无对比也是打眼。”
贺知煜看着那珠子,沉默了片刻。
果然有些东西,错过便是没有了,不会好好的仍在原地等他回来。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道:“多谢齐兄,我便收了这颗吧。”
收好了这明珠,这边所要的数千珠子还没挑完,他又着手开始安排回盛京之事,同齐周和商户沟通了护送之人的事情。虽是齐周百般保证路上出不了什么差错,贺知煜仍是多找了些人手,以防不时之需。
“我只需做到两样,”他对着一众人手道:“一则是安全送到盛京,二则是八月十七务必赶到。”
“八月十七?有些赶了。”
那为首的道:“不过我们也常接这样的急单,我刚看了这几日这段路程的天气,不会同前几日般再有连绵不停的雨了。若是这位官爷肯付双倍酬劳,也是可以。”
“银钱不是问题。”贺知煜道:“如期送到,到盛京另有奖赏。”
挑完珠子,贺知煜深谢了会长及其长子,片刻都未停留,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这次由着几个走惯了此路途的护手带路,果真是比他来时走的山路要顺畅了不少。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虽是晒了些,但秋天的阳光也并不毒辣,只把路途照得一片坦荡。众人不敢耽搁,又经验丰富,没过几日便快到盛京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七的上午,几人在驿站用过了饭,讨论着该是日内便能到盛京的内城了。
可就在此时,忽然来了一阵疾雨。
此雨不同于贺知煜去南洲时的绵绵细雨,倾盆而下,覆盖万物。
贺知煜眉头紧锁:“不是说不会下雨吗?怎么这雨如此大?”
那护送的首领道:“此雨是山中雨,山中有云难以预测,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下到晚上便会停了,咱们离盛京也就半日路程了,我们不若那时候再出发,后半夜也能到了。若是不赶在这一时二刻,明日出发,也是可以。”
“不行!后半夜才到,岂非已到了明日?”贺知煜道:“我非得八月十七到盛京不可。”
那首领面上有些为难,却道:“行也是行的,只是这雨比寻常秋雨大上许多,如此大雨中赶路,怕兄弟们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贺知煜看着他道:“没事,你们先等到雨停再走。我先带上一倍的珠子,先行回去。这忽然下起大雨,也不是可以预料之事,之前答应的酬劳,我仍会给到。”
那首领看他是真的着急,也没再相劝。只把包得严严实实一个用蜜蜡封好口子的特制盒子,给了贺知煜。
贺知煜披上斗笠,纵身上马,消失在了雨中。
雨越下越大,连成了接天帘幕。他的耳膜中充斥着骤雨拍打在路上的声音,世界亦吵亦静。
好在他多年陆上行军经验,便是如此环境,亦算是处理得宜。
忽然,远处一声响雷,惊起了路边树丛里避雨的一只鹿。
那鹿胆小,被雷声吓了个够呛,没头没脑地朝贺知煜的马冲了过去。
“吁――”他急忙勒马,却为时晚矣,那马亦是一惊,发了癫使劲摇晃了起来,霎时便要将他甩下马去。
贺知煜一手死死拉住缰绳,一手紧紧护住夫人要用的珠盒。
顷刻间,那马又是一阵狂甩,一个小盒从他的怀中滚了出来。
贺知煜松开持缰绳的手想去捞回,却霎时差点从马上掉落下来。只能被逼得重新拉住缰绳,眼睁睁看着那盒子滚下了山。
那马不过临时采买,也不是他平日所熟,与他未有磨合。马又在路上跑了许久,他才终于安抚那马渐渐平静了下来。
……
转眼已过了中秋,到了八月十七,李笙笙的生辰。
如阿染所说,他为李笙笙办了场热热闹闹又体面妥贴的生辰。
阿染知道李笙笙虽是个平日不爱张扬的性子,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谁又真的不爱热闹呢?
那天晚饭时分,他张罗了李笙笙在盛京的许多友人和老客前来,场地也是用心提前布置过的,在盛京最大的饕餮老号枫林楼包了一层,连送往各家的请柬都精心设计过,还请了盛京有名的舞乐班子前来助兴,既是为着给她庆生,也是为着与李记的常客们交往,一举两得。
金樽清酒,玉盘珍馐。
琴乐声声,歌舞载道。
李笙笙笑靥如花,看着满堂人热闹喧嚣,想起这几年自己的过往,有些感慨。
聊笑用饭毕,人群渐渐散了。
果真是没赶得回来呀,她想。
人已走光,阿染去同枫林楼结账,空荡的厅中只剩下了李笙笙和素月两个人,打算待会儿等阿染一起交待些事情。
“素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阿染有些奇怪?”李笙笙见厅中没人,小声同素月说。
“怎么?”素月看向她,有些疑惑:“他一贯对我都是寻常态度,只是一味粘着你。我瞧着今日这生辰,比去年办得又是更用心了不少。”
“我不想如此说,”李笙笙瞧着楼梯,以免有人忽然上来,凑近了素月小声道:“但我便是觉得有些不妥。他虽年纪不大,但素来办事老练。这次这南洲珠子的事情,我总觉得奇怪。”
素月听她说得正经,亦认真了起来,猜测道:“之前也听你说了这事情,不过阿染在这些事情上一直是有些计较,他最怕咱们赚少了。”
“也许我也是最近累了多想,”李笙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经商之事,涉及这么一大摊子,凡事还是该有个清楚流程的,都摊开来,对大家都好。”
她贴近了素月,悄声道:“那天阿染新进的那批珠子,你得空帮我查查货主和价格,就不说旁的,咱们自己选新供应的商户,也该仔细些。本是该找进货掌柜那边看的,不过这事……咱们先自己看看。”
素月听懂了意思,冲她嫣然一笑:“好,就帮我们寿星劳累这一趟。”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阿染结完了账,天已全黑,三人一同往李府去了。
“笙笙姐,晚上咱们一起去看放灯吧?”阿染对李笙笙道。
李笙笙其实有些累了,兴趣不大,看他兴致勃勃,仍是问道:“都过了中秋了,还有放灯?”
“今年不是排场大嘛,这中秋也没过去几日,说要连庆。那长街尽头的广场,上次搞庆典的地方,说是今日要放天灯呢。”阿染同她解释:“听说还有弹琴……”
阿染见李笙笙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她望向李府门前的一个人影。
那人长身玉立,修正挺拔。是贺知煜。
阿染每次见贺知煜都是一身不菲华服,全身装扮一丝不苟。
如今凑着李府门前的昏黄的灯笼光,却见他发丝湿而凌乱,整个人像被暴雨浇过,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只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星。
他有些
惊讶,不知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珠子送去给沈工师了。”贺知煜开口对李笙笙道:“他说可以。”
李笙笙没问珠子的事情,却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贺知煜亦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亦是刚走到这门口,正好听见李笙笙和阿染在说话,反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李笙笙老实回答:“和阿染一起去看天灯。”
“走吧,笙笙姐。”阿染皱了皱眉:“素月也安全到了。”
“哦。”李笙笙虽有些懒得出门,但也不想浪费阿染的一番安排:“走吧。”
她和阿染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贺知煜在背后说:“李笙笙,能别去了么?”
他声音并不大,却直钻她的耳膜。
阿染有些不悦:“我和笙笙姐早就约好了,你这么多天没出现了,今日又是做什么?”
“阿染,”李笙笙看向阿染,叹了口气:“放天灯也没什么好看的,从前都看过了,这盛京一年要放上多次,便是冬至也有,中秋也有,新年也有,元宵也有,改日再看吧。”
“笙笙姐,你不是最爱弹琴吗?今日那最繁华的街上,还请了乐圣颜先生演奏他的名曲,这种机会可是难得的很。”阿染又道。
“颜先生?算了,从前听过,我不爱听他弹。”李笙笙看他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便在家里吧。”
“笙笙姐?!”阿染真没想到李笙笙能为了贺知煜如此推脱,有些惊讶。
“你去吧,我真是不爱见那颜先生。”李笙笙劝解他道:“你今日为我过生辰,也是很累了,回吧。”她说完,便自顾自回了李府。
她走了一段,身边却没了声响。回头一看,贺知煜竟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李笙笙有些无语。
“我回去睡了?”李笙笙故意问道。
她心想要不是看你如此狼狈样子,又是为我办的事情,我才不会回来。
“能不能……等我沐浴一下……”贺知煜语气有些为难:“淋了雨,有些脏。”
“……”李笙笙轻笑了一声,仍是宽容道:“好。”
她便站在院中等贺知煜,享受些安宁时刻。
秋风袅袅,秋虫低鸣。
盛京并没有下雨,不知他是在何路上,哪片天地下淋的雨?
过了不多时,贺知煜便出来了。
他换上了件平日少穿的闲适浅色衣服,长发微湿,携月而来。
“把我喊回来,是想说生辰快乐吗?”李笙笙直白道,并冲他伸手:“拿来吧,我的生辰贺礼,我勉强收下。”
贺知煜面上一阵为难:“没有。”那在马上掉落山下的东西,正是那枚他本想当做贺礼的珠子。
他本于路上练习了许多次给她的时候如何说,“只此一颗”,他想自己必须开口。再不能和多年前一般,遮遮掩掩,给她那与许多人都相同的珠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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