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说的这些都是在我还活着,我还有这条命的情况下,我才是您口里的那个霍锦西。”
关穆英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大少爷这可使不得。”彤姨也一样想偏了。
“不是。”霍锦西平静地说,“假如十四年前我没被她救回来,你口里的这些头衔都不会存在,还门当户对……”
他垂首一笑,“是死是活都不一定,死了一了百了,活着估计是在那缅北边被人掏了肾染了毒的破烂叫花子一个。”
关穆英倏地瞪大了眼,“你是说……孟南枝就是当初在西南深山里救你的那个小姑娘?”
霍锦西平静地点头。
霍老爷子这下也彻底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目光定在霍锦西身上,口里喃喃自语:“因果循环啊……因果循环。”
关穆英敛眉:“可你不是说后来再也找不到了,别是来骗你的。”
“不是骗我的。我认得出来自有我的方法,不信您也可以给江淮丙兄妹打电话。”
关穆英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救命之恩面前,门当户对都是空谈,没命哪里还有户?
霍锦西直起身体,“从小您就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非她不可,以后她也会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管您同不同意。”
关穆英抿了抿嘴唇,一丝不悦爬上眉间:“你一开始也没告诉我她是救你的人。”
“因为在您心里,只是我的喜欢这个份量还不够,我总得给自己留张底牌。”
“有你这样留底牌的吗?”关穆英倏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该好好感谢人家的,倒给人留了个这么恶劣的刻板印象。”
霍锦西勾了勾唇角,“那您就是同意了?”
关穆英垂首,拿起汤匙搅了搅汤,“老爷子不是说了么你是这个家的当家人,你喜欢谁还不是你说了算。”
第61章 我会离开他。
霍简卉的车依旧还是那辆雪岩白宾利。
孟南枝要上前去开车, 霍简卉挡了一下,转而把手里的小手袋递给她,“你给我开那么多回车, 这回我来开。”
孟南枝怔了一下,“霍总……”
“嘘——”霍简卉轻笑, “以后私底下就跟着锦西喊我姐吧。”
孟南枝怔住,霍简卉已经拉开车门上车了,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快上来吧。”
孟南枝只得提着小香风手袋转到副驾驶, 关上车门,她抿了抿唇:“霍总,其实我知道, 我跟他是不会长久的。他未来的妻子一定会是你们圈子里的世家千金,一个跟你们家世匹配, 能力也跟他匹配的优秀女生,而不是我这样的。”
霍简卉刚要启动车子,闻言一顿,侧目看她, 见她眼里都是认真,心里一时有些涩然,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实话而已。霍总, 你敢说当你知道你弟弟跟我在一起时心里会不失望?”
霍简卉轻笑一声:“那你倒是想错了,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失不失望的想法, 顶多就是惊讶一点,毕竟他之前可从不拘泥于情情爱爱。”
“而且, 谁说他一定就要娶个世家的千金小姐了?你以为是联姻?”她侧目轻笑, “联姻到我这里就结束了,从他上任集团董事局开始, 他就已经不需要用联姻的手段来稳固他手里的权势和地位了。”
孟南枝怔怔地侧头看向主驾驶,黑色山茶花礼帽下的侧颜精致,眉间却有一丝散不开的郁郁之气。
倏而,那张精致的侧脸转了回来,“锦西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也不是我妈、爷爷又或者是集团里的老股东们说了算,真正的决策权在他手里,他想娶谁就娶谁。”
“南枝,你所想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要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一切。”
这句话何其熟悉,孟南枝脑海里忽然滑过白雪茫茫的梅林下——
‘只要你愿意朝着我走,只要你也爱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能解决。’
‘可你不爱我……’
“而这所有的前提是——相爱。”霍简卉准确道出,“南枝,你对他的喜欢远不如他对你的爱。”
孟南枝睫羽飞快下垂,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就不过多跟你谈论,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霍简卉侧目,直直盯着孟南枝的眼,“南枝,你能对锦西多上一点心,多爱他一些。”
早在那次她连请年假都不跟霍锦西说的时候,霍简卉就看出来了一些苗头。
在两人的关系里,看似是她弟弟在主导,可实则是孟南枝在掌握主权,因为她足够理智冷静,心肠也足够硬。
雪岩白宾利驶出地下车库,白茫茫的积雪堆在高高的院墙之下,中间的道路早已经被清扫出来。
刚出胡同不远,一辆黑色红旗车追了上来,宾利不得不靠边停下,从车里下来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寸头男人,径直朝着宾利走过来。
孟南枝瞬间警觉起来,一把扯下安全带,“霍总,我来引开他们……”
“不用。”霍简卉说,“认识的。”
孟南枝愣了一下。
霍简卉已经解开安全带,提过手袋利落下车了,孟南枝连忙跟上。
两个寸头男人朝着霍简卉欠了欠身,“小姐,关老首长让我们来接您去关宅坐一坐。”
关老首长?霍总的外公?
孟南枝侧目去看霍简卉,她一脸平静,看来是真的。
然而霍简卉也只是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暗道一声糟糕。
她最近为了跟傅家离婚,都已经好几次吵上法庭了,从前她可以分文不要只求快点离开,但现在么……不分走傅家一半财产,她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但这事的唯一难处就是关老爷子这里,因为傅家老爷子和关老爷子是老战友,联姻的红线也是他老人家牵的。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进包里正要拿手机,侧边的一个寸头男人已经恭敬地伸出手心:“小姐,我给您提包。”
霍简卉抽出手,唇角抿了抿,将手袋递了过去,另一男人已经拉开了黑色红旗车的后座车门。
两人依次上车,寸头男人也上车,坐在副驾驶,黑色轿车飞快驶离原地。
孟南枝再是对京北熟悉也不敢说熟悉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进来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黑色轿车有一段路是经过领事馆群的,后面拐了个弯就很少见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了。
直至驶进一座中式建筑的大门,门口甚至还有警卫台,轿车经过时警卫朝着他们敬礼。
孟南枝本就挺直的腰杆绷得越发直了。
下过雪,里面的建筑被遮了一大半,看不太清原本的样貌。
轿车又在内院行驶了一段路这才将她们放在一座中式阁楼前,已经有佣人在等着了,引着她们换过鞋子,走过会客厅,佣人说,“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霍简卉嗯了一声,侧目比了比身边的孟南枝,“这是我保镖,带她去茶室等我会儿。”
“好的。”佣人应下。
“小姐来了。”常跟在老爷子身边的奎叔过来,“这边请吧。”
霍简卉朝着孟南枝看去一眼,“在茶室等着我。”
孟南枝垂首应下,等人走远,身旁的佣人引着她去了旁边的茶室。
茶室里安装了不符合中式装修的一大块全景落地窗,窗外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院子中间也有一棵又高又粗壮的枯木,雪花沾满了枝头。
佣人引着她在茶案旁边坐下,动作利索地泡了一壶热茶给她,又端来一盘点心之后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茶室寂静无声,孟南枝端起茶杯暖着手,抬眸看了一圈,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字,笔锋流畅字迹大气,高高的檀木博古架上摆了许多瓷器古董,她看向正中间的那只青花瓷,不由得站起来走近了些看。
青花瓷下面有一小方介绍:雍正青花缠枝福禄连绵葫芦瓶。
要是没看错的话,孟南枝刚到京北那年,托本地室友的福跟着一起去故宫参观时,曾在里面也看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青花葫芦瓶,甚至名字都是一样的。
“你倒是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葫芦瓶。”一声沉稳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无形的压迫感也跟着袭来。
孟南枝飞快转身看过去,一个头发花白,手里杵着一根木杖的老人家慢步走进来,穿着虽然随意,但久居高位的人,气质不怒自威,本就安静的空气霎时沉寂了一个度。
孟南枝心脏一缩,立马垂首问好:“关老首长。”
关老爷子下巴抬了抬她坐的位置,“坐吧。”说着他靠茶案桌边放了手杖,在椅子上坐下。
孟南枝赶忙过来,在对面坐下。
老爷子将佣人泡好的茶挪到一边,重新拿出茶具,慢悠悠地泡起茶。
他一言不发,空气里的低气压降到了最低度,呼吸里都是压抑的气息。
孟南枝知道了,今天这场‘鸿门宴’是给她设下的。
汤过香起,关老爷子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尝尝。”
孟南枝双手接过,浅浅地抿了口,入口茶香丝滑,回味甘甜,她一时间居然品不出来这是什么茶。
关老爷子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说:“只是普通的绿茶。”
孟南枝一僵,放下茶杯。
关老爷子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别多想,只是最近喜欢喝点普通茶叶。”
孟南枝没说话,神经高度紧绷着,背脊挺得直直的。
关老爷子也不在意,直奔主题:“陈家卫是你师父?”
这下孟南枝猛地抬起眼眸看过去,对上那双浑浊却精厉威严的眼,又赶忙垂下,“是的。”
“这小老头不是说不收徒弟了么,怎么言而无信又收了一个?”
孟南枝下颌低垂,“我……不是师父收的,是他捡的,他虽然是我的老师但更似我的父亲。”
关老爷顿了一下,轻哼一声:“将功赎罪?”
孟南枝皱了皱眉,但到底不敢反驳,只是沉默到底。
但其实关老爷子全都看在眼底,反问道:“觉得你师父是好人不会犯罪?”
“确实,你师父老好人一个的确不会犯罪,但不代表他的人不会犯罪。”
孟南枝隐隐觉得关老爷子后面这句话,就是师父此生不再收徒的关键。她很想问,但也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于是闭嘴。
“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你从前可是有过无数个师兄的。”
孟南枝摇头,师父闭口不提二十多年前的事,她也从来不问。
“他陈家卫年轻的时候在这京北城里头,可是风光得紧呢。”
陈家卫师承陈家太极,是陈家太极第十二代传承人,祖辈都是开武馆的,民国时期因战乱武馆倒闭,一直到新国家成立都没能缓过来,籍籍无名几十年,传到陈家卫手里,他凭一己之力重振了武馆,广收弟子。
两千年的时候陈家武馆黑白通吃,在京北城可谓是横着走的螃蟹,这弟子收多了就不乏混进了一些良莠不齐之辈。
陈家卫亲传第六个徒弟薛非,就是从黑/帮里收过来的。那时候正是黑/帮气焰嚣张的时候,陈家卫为保武馆平安,刚好薛非父亲带着儿子上门学武,就把人给收下做徒弟了。
薛非为人处事都还行,也肯吃苦耐练,就是性格偏执阴暗,但他藏得太好,只偶尔犯些小错,陈家卫弟子又多,还真是一时没发现这个弟子表面笑嘻嘻,内心却是狡诈阴险。
直至一起上了新闻的强/奸案,陈家卫才看清了薛非的真面目,紧接着被强/奸的女孩父母将陈家卫也给告上法庭。
对方在京北有些背景,无论他走各种路子办法都不好使,最终他也跟着进去吃了一年牢饭,薛非则被判了十二年刑。
等陈家卫出来,陈家武馆早就散完了,曾经那些亲收的弟子在这期间一次也没来监狱里看过他,他心也淡了,自此消失不见。
再次有他的消息还是十四年前。
那时候那位被判了十二年刑的薛非也出来一年了。那几年扫黑除恶严苛,黑/帮被强烈打击,还没来得及转道就散完了,他那黑/帮老大的父亲也蹲了大牢,二十多年牢饭要吃。
身无分文仅有一身功夫的薛非很快操起老本,收了几个混混,做起了敲诈勒索的行当来。
正是这个关头,有人找到他,让他绑架一个半大少年,事成之后给一百万。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只是绑架一个少年人,这么多钱就是绑架十个他都敢,薛非一口气接下,又给底下的兄弟们通了气。
一帮小混混驾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跟着从胡同大院里出来的轿车到了机场,见到了雇主交代要抓的少年人,机场人多不好行事,于是跟在轿车后面。
驶出机场,要上高架前他们正要想办法撞上去时,前方忽然撞过来一辆大货车,那小轿车瞬间被卷了进去。
一车小混混瞧着眼前的车祸气馁极了,不想正要走的时候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去车里抢救,大声呼喊着救命,还有人活着,而后又朝车里喊着少爷少爷……
薛非眼睛一亮,当真是天助他也,当即下车冲过去。
那时候的葛叔还以为是来帮忙的,谁成想这帮人将大少爷拖出来后就扛着走了,意识到不对劲,葛叔忙追上去缠住薛非。
两人打做一团,面包车上的混混叫着赶紧走,已经有更多人围过来了。
薛非气急,这老东西真难缠,从座位底下抽出斧头,反手一砍,直接砍掉葛叔的半边胳膊,这才得以逃脱。
“这件事当时轰动很大,只要是京北有点儿名头的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离开京北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老爷子又倒了杯茶递过去。
孟南枝回神,接过茶杯,握在冰凉的手心里。
不止手心凉,甚至连心脏都随着这段往事揭开而渐渐发凉。
“只知道陈家卫再出现在京北,就是在我们将薛非那一帮小混混和霍家老二告上法庭的时候。”
“他也出庭了,并且当堂清理了门户,立誓此生不再收徒弟。”
师父离开下溪山最久的一次,就是孟南枝十岁暑假高烧的那次。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晨起来师父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对了,等到周曜上山,立马安排他在破观里住下几天,而后挎上一个包袱就走了。
南枝当时很想将师父拉住,她夜里似乎着凉了,脑袋晕乎乎的很不舒服,但师父走得太快,没能拉住。
那次她烧了两天,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是师兄冒着大雨背着她去了十多公里之外的卫生院才抢救了回来。
原来,那次他是回来处理这件事了。
难怪回去之后再听到周曜喊他师父脸色都不好看了,常常坐在道观旁边的悬崖上,望着远方喝酒。
后来周曜学成之后就被师父赶走了,说不准再叫他师父,也不准他回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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