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时时刻刻都在一块,确实用不着聊天。
但今天离开了那么久,却一条信息都没有,连他上午发过去的那条她到现在都没回。
是……生气了吗?
“既然小卉不回来,那今晚你陪我在这边吃饭吧,老爷子就让他自己吃去。”
霍锦西不说话,但也将手里的手提袋放到了一边。
彤姨快速去厨房里安排菜品。
兰湘院一片寂静,关穆英实在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气息,指挥他去茶案前泡茶。
霍锦西也沉默地去了。
在兰湘院吃过晚饭出来,天色居然已经黑透了,他走在青砖石板路上,再次拿出手机。
想了想,主动发了条信息过去。
等了许久,也没有一条消息跳出来。
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机械女声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呼吸在夜色里泛成白雾,世界沉静得可怕,有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压抑。
他抬眼眺望了片刻,回了梅园,将手提袋放进卧室。
卧室沙发里放着葛叔新准备来的崭新的浴巾和睡袍,还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和女士护肤品。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手机在指尖不耐地转了几圈,转身大步进了书房。
这次没坐办公桌前,而是走到了书法桌前,铺平宣纸,拿出一方砚台,加上水,修长的指尖捏着砚条缓慢地转圈打磨。
出墨出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砚条,而后从挂满了毛笔的小叶紫檀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毛笔,在清水里浸泡得差不多了,把水过滤掉,这才开始沾墨。
镇纸压平宣纸,霍锦西静下心来,提笔写字。
时间流逝,一张宣纸很快写完,他搁下毛笔,等字迹晾干。
这时书房被敲了敲门,霍锦西一顿,蓦地转头看去,对上葛叔的脸,神色顿了顿,颔首让他进。
葛叔暗叹一声,大小姐再不带着孟小姐回来啊,他家少爷都快成望妻石了。
他走进书房,往书法桌上看去,赞叹道:“少爷的书法又精进了不少。”
说着笑起来,“今年您不在家,老爷子重新提笔写对联,那字被夫人嫌弃了好一阵。”
霍锦西无意义地扯了扯唇角。
葛叔又道:“少爷这字以后都可以给自己写婚书咯,别人家都是长辈给小辈写,可老爷的字还不如您的……”
“婚书……”霍锦西垂眸兀自念了一声,而后猛地抬起头,“葛叔,之前老爷子是不是给霍廷生准备了一份婚书?”
“好像是……”葛叔一回想,还当真是。
霍锦西即将成年,原本不婚主义的霍家老二忽然带了个姑娘回家,说是打算结婚。
这可把老爷子高兴坏了,以前霍老二不婚主义,老爷子也怕集团交到他手里就断了,以后霍元都不姓霍了,那他去地下还有何颜面见老祖公们?
因此即便他偏心霍老二,但家族大业事关重大,在继承人上霍老爷子还是更偏向了有孩子的老大一家。
可一旦本就偏心的孩子忽然要结婚,他老人家那心自然而然就又偏了回来。
当时老爷子搜遍了大江南北,终于从一位南京老收藏家那里收来了一份南京金丝云锦婚书。
南京云锦是五大名锦之首,在古时此锦只专供皇室,用来制作龙袍,而金丝云锦更是把黄金捶打三万次做成薄片再切丝,制作出来的料子里就是金光闪闪的。
云锦工序麻烦而复杂,云锦也有专门的织布机,只能人工织成,错一根丝线都要全部重头再来,因此即便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也只能织出来五到六厘米的云锦,而这五六厘米的云锦就价值十多万多。
古时语:‘寸锦寸金,远观如云’说的便是南京金丝云锦。
而当时那份婚书,是清朝时期雍正给四格格准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写下笔墨,四格格就嫁给了多尔济塞布腾。
“您想要这份南京金丝云锦婚书?”葛叔惊讶。
霍锦西侧目,一份傲然从骨子里透出来:“不行么?”
“行!当然行啊!”
霍锦西颔首,“那现在就去给我拿来。”
葛叔一拍大腿,还当真去了。
那份婚书不仅皇帝没来得及下笔墨,霍家老二当时也没来得及在上面写字就进了大牢,霍老爷子哀思过度,一时间还真管不了婚书不婚书,那些要给霍廷生提亲的好东西于是统统被收纳进了府里的库房里了。
葛叔时常整理库房,当然知道云锦婚书在哪,而自从大年初一他家大少爷接过霍家当家人的第一柱香之后,库房的钥匙也交到了葛叔手里,以后他就是霍府第一大管家了。
到库房拿东西,如今当属他最方便。
拿了婚书就走,回到梅园时还气喘吁吁的,见霍锦西等着,葛叔忙大步上前,将小叶紫檀婚书盒子放下,“少爷,就是这个了。”
霍锦西打开长方形木盒子暗扣,掀开盖子,盒内镶嵌着的是深红色丝锦,一卷被金丝绸带捆着的婚书安静地搁置在里面。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婚书,抽开捆着的丝绸带,在桌面上平铺开来,道道金光闪过,红色云锦里面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金丝线。
葛叔惊奇地上前盯着看,征求过霍锦西的意见后,上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不愧是寸锦寸金的南京金丝云锦,快一百多年了还如此鲜艳。”
霍锦西也跟着抚过。
婚书,古代男女双方结婚时的文约,是夫妻婚约的承诺和见证。
他跟孟南枝也该有一份属于他们的婚书。
等她从滨城回来,他就将属于他们的婚书亲自递到她手上,让她也在这份珍品婚书之上,在他的名字旁边,落下她的名字。
霍锦西换了支更精细的毛笔,墨也换成了昂贵的徽墨,他卷起袖子,提笔下书。
葛叔赶忙找来婚书内容,一句一句念:“奉日月为盟,昭天地为鉴别,拜先祖为证,敬父母为凭……”
“老板!!”
“葛叔!!!”
江淮丙的声音远远穿透进来。
霍锦西稳稳落笔,神情平静,丝毫没有被江淮丙大呼小叫的声音惊扰到。
葛叔叹了声,“这小子。”而后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小兔崽子大喊大叫做什么?”
江淮丙听到葛叔的声音,急忙从主厅跑过来。
葛叔看着他这副形象都不要的凌乱样,皱了皱眉头,“火急火燎的这是做什么?”
江淮丙顾不得他,一把拉开,闯进门,“老板,关老首长见了孟小姐了!”
霍锦西虽然有些诧异,但还算平静,“见就见了……”
江淮丙顾不得规矩了,一口打断:“然后孟小姐就消失了!”
霍锦西笔尖一顿,墨汁在云锦上留下了深深一个黑点。
“嘶——云锦!”后进来的葛叔瞬时顾不得打江淮丙了,心疼地看向云锦。
霍锦西蹙了蹙眉,将毛笔提起来,看着已经毁坏了的婚书,面色无波地将毛笔搁置在笔洗上。
缓缓地洗了洗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清水里逐渐泛出刺目的红。
“消失?”他垂着眼睫轻笑,“一个人,半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消失了?”
江淮丙着急死了:“是真的,霍总被关老爷子留在了关宅……”
霍锦西倏地转眼,眸间霎时迸发出一股冰冷的锐利:“她没去滨城?”
“没啊,就在关宅呢,但是孟小姐却不见了!”
第63章 又是他。
霍锦西一瞬从水里收起手, 水滴淅淅沥沥滴下,修长的骨节泛出一丝红痕。
葛叔赶忙递上干净的毛巾,他接过随手一擦丢在桌面上, 拿起手机再次拨通孟南枝的电话。
书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道起伏的呼吸声以及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机械女音从听筒里传来:“您好,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还是不在服务区。
他转到微信, 用微信拨了一通语音通话,铃声传出来,页面显示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 他安静地等待着,漫长的音乐过去, “嘟”一声,自动挂断。
霍锦西捏着手机的手指边缘泛起白印,两片薄薄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镜片后的狭长黑眸一瞬冷如冰锥。
忽然,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淮丙立马跟上, 葛叔回神“哎”了一声, 赶忙拿下大衣和围巾追上。
几人脚步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陈岩早在江淮丙赶回霍府的时候就接到通知了, 这会儿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江淮丙拉开车门, 霍锦西正要上车,葛叔从后面追上, “少爷, 衣服!”
霍锦西身上只穿着一件居家的黑色针织毛衣,伸手接过大衣, 转身就上了车。
江淮丙也跟着上了后座,车门关上,轿车启动,飞快驶出了地下车库。
雪夜寂寥,黑色轿车犹如夜里的猎豹,疾行在一盏盏路灯之下。
“你怎么会知道她们去了关宅?”
江淮丙立马道:“是霍总。六点快七点,我邮箱里突然收到一份来自霍总的关于沙特沙漠雪山的项目书,这个项目本不是董事办负责,但她却突然传给我了。我打开看,确实是项目书,只不过中间少了两份文件,多了一页空白页,霍总留言让我立刻回霍府看孟小姐回来没有,如果没有让我赶紧来找你。”
“意识到不对劲我赶紧给您打电话,可那时候您电话正在通话中,我就赶紧赶回来了,同时也让下面的人去查了一下孟小姐的酒店入住记录以及出行记录,全都没查到。”
“回到府里一问佣人,孟小姐还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这才来梅园找您和葛叔。”
霍锦西眸色沉沉,忽然想起下午去兰湘院挑礼物时,母亲那略微闪躲的目光是何意了。
他垂眸,捞出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漫长的嘟音过后,就在他以为对面不接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接通了。
谁也没说话,电话两头氛围低沉而压抑。
半晌,关穆英呼出一口气,说:“锦西,对不起。”
“为什么?”霍锦西平静地问,“明明您都同意了,明明您都给她挑礼物了,为什么还要给姥爷打电话?”
关穆英听着他低沉到沙哑的嗓音,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电话,是在那之前打的。你忽然带她回来,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爷爷不管事,我只能找你姥爷。”
霍锦西眼皮微微垂着,情绪漠然,神色也冰冷。
话筒里的声音像是漂浮在远方:“锦西,不管她是走还是留,这都是她的选择,你……要尊重她的选择。”
霍锦西从耳边拿下手机,一声不发地挂了电话。
什么狗屁的选择?
她唯一的选择只有他,他才是她的选择。
从她义无反顾将他救下起,他的命是她的,这一生,她都别想摆脱他。
循序渐进不行,好好对她不行,言听计从也不行。
他就该对她狠一点,她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
霍锦西冷漠地丢开手机,看向前方的夜色,镜片后的双眸深邃冰冷,“我要她们出霍府后的所有动向。”
江淮丙捞出手机,一五一十汇报:“中午十二点二十左右,霍总的宾利在万泉路被关老首长的保镖逼停,一点左右进了关宅,之后就没有了霍总和孟小姐的消息了,可霍总在文件里的留言是说孟小姐已经出了关宅。”
霍锦西往后靠着椅背,架起一腿,修长的指尖击打着膝盖,冷笑一声:“姥爷这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九点多,黑色轿车驶到关宅,中式漆木大门关闭严实,只余门口的红色灯笼亮着光,轿车不得不停下。
警卫台里下来一名警卫,朝着黑色轿车敬了个礼:“关宅已经闭门,请明日再来。”
“我要见姥爷。”后座车窗降下,一张冷漠矜贵的面容露了出来。
警卫见是他,态度立马恭敬了些,“霍先生。”
“不过关老首长今日已经休息,还请您明日再过来。”
“我现在就要见。”霍锦西态度强硬。
警卫为难:“还请您明日再来。”
霍锦西不再说话,收回视线,冷淡道:“不开就闯。”
陈岩应了声,油门踩到最底,发动机嗡嗡嗡炸响,眼看轿车就要蹿出去,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奎叔出现在大门口,叹了口气:“大少爷,老首长真的已经休息了。”
“那您不妨问问他,拆散一对有情人他睡得是否安心?”
奎叔一噎,霍锦西淡漠地收回视线。
陈岩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轿车眨眼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整个关宅灯光昏暗,安静无比,像沉睡着的猛兽。
轿车开出了跑车的既视感,发动机轰炸着进了内院。
霍简卉依旧是白天那套CHANEL粗花毛呢套装,放下茶杯,看向远远射进来的车灯。
“我就说您把我扣在这里也没用,他知道了肯定会来找您。”
关老爷子淡定地吹了吹茶水,抿了口,“来了也好,叫他看清局势。”
这副顽固不化的姿态看得霍简卉一阵无言挫败,想起前不久被逼着说谎,她当真是心里慌慌的。
不多时,茶室门被敲得砰砰响。
关老爷子平静的面色一顿,皱了皱眉,“为个女人,他连基本的教养都丢了!”
霍简卉赶忙起身去开门,对上室内光线逐渐照在一身风雪冷冽的男人身上,尤其是那双藏在锋利镜片之后的冷漠黑眸时,霍简卉罕见地浑身冒起了一丝冷气。
她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霍锦西大步迈进,一身冷气犹如锋利的刀风,霍简卉连忙让开,他径直进去,大衣卷起一阵寒风。
茶案对面有一个空位,他也不坐,只是看了老爷子一眼,视线落在茶案边上的一个棕色文件袋。
伸手拿了起来,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逐一看完,他面色冷漠地抬手,连着文件袋一起齐齐撕开。
“霍锦西!”关老爷子缓慢站起身,不敢相信,“你如今已经目无尊长到这个地步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姥爷!”
“那姥爷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外孙呢?”
关老爷子指指他,再指指外面:“若是没有,你今晚私闯关宅就可以判你大罪!”
“要判罪可以,但我得先知道,”霍锦西微微俯身,“您把她藏在哪里了?”
关老爷子气道:“什么藏不藏的!她好端端地离开了关宅,不信你去大门口问警卫!”
霍锦西眯了眯眼,再问:“她正在简卉身边任职,雇主不走她也不会走,是您,逼迫她了?”
关老爷子神色冷淡:“要走的人留不住,何须逼,告诉她一些事实,她走得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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