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赵岩从淮城疾行赶来淮河营帐,他立到蔺时远的军帐外,轻声尊了句:“殿下。”
蔺时远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偏头扫了眼还在熟睡的李楚仪,然后才起身披了件外衣向军帐外走去。
夜色深沉,赵岩风尘仆仆,手里还拿了一封密信。
蔺时远走近。
赵岩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京城的信。”
蔺时远拿过那封信打开一目十行,太后凤体欠安,宣了娘家的医官进宫诊脉。
这反应真是太慢了。
蔺时远还以为太后早就该让其娘家的医官进宫了,没成想,都病到了这份上才让医官进宫。
一旁的赵岩道:“太后已经下令抓了王医官和后厨的几个人,他们一开始都没招,严刑拷打之下,才招了是受康王指使。”
意料之中的事,蔺时远没什么反应。
皇宫的御厨以及医官都有蔺时远的人,他一早就打算以慢毒的方式,从饮食到补药,再到熏香,慢慢渗透到太后体内。但这种方式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得有个替罪羊,所以,蔺时远一早就买通了康王身边的人,准备让这个人出面指使下/毒。这样,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蔺时远都能撇的干干净净。等来日东窗事发,即便把那些下/毒的人打死,他们也只能把康王蔺时宸招供出来。
赵岩又道:“刘营已经被送走了,康王向太后辩解说自己不知情,太后已经下令让护卫军抓捕刘营。”
蔺时远语调冰凉,“不用留活口,处理干净。”
他指的是刘营,也就是康王身边的那个人。这倒不是蔺时远卸磨杀驴,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永远安全。
李楚仪压根儿就不知道蔺时远昨夜回来过,因为她醒来的时候,蔺时远早就已经走了。
小婉给李楚仪端来了包子和粥,军营不比在府里动不动就是几菜几汤,军营吃饭的人多,所以基本伙食不会太好。但蔺时远下了令,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得吃一样的饭。
李楚仪倒是没嫌弃。
包子也很好吃,皮很薄,馅儿又很足。但李楚仪饭量不大,一个包子半碗粥就饱了。
李楚仪吃完饭后就继续窝在军帐中看带图的话本子,小婉就陪在一旁给她端茶倒水。
午膳的时候后厨加了个菜,淮河里面钓上来的鱼,厨子给做了鱼汤,热乎乎地喝了暖胃。饭后李楚仪就没再继续窝在军帐里看书,而是去了军帐外面的射箭场。
也不能算是射箭场,因为真正弓箭手用来练习射箭的地方跟李楚仪不一样。李楚仪这个所谓的射箭场,是蔺时远单独给她划了块地,几个靶子,只供李楚仪自己射着玩。
军营的生活太枯燥了,因为军纪严正,不可能弄那些吹拉弹唱地乐伎舞伎,军营附近也没有街市可以供李楚仪逛着玩,所以,平日里李楚仪除了看看那些带图的话本子之外,基本上也没什么娱乐消遣。
小婉将李楚仪的小弓箭拿了过来,是很小巧的一把弓箭,蔺时远亲手给李楚仪做的。
自从上次蔺时远带李楚仪去围猎之后,李楚仪就对射箭挺感兴趣。但那些战场上用的弓太大太重了,李楚仪根本拉不开,就求着蔺时远给她做了把迷你型的小弓箭。
李楚仪带着她的小弓箭就开始在射箭场自己射着玩,一箭一箭又一箭,但却没有哪一箭能射中靶子。
蔺时远巡军回来就瞧见李楚仪站在岸边射箭,靶子距离她有六十步左右,但步弓手的实战距离才六十步,李楚仪用这个距离去射箭,未免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蔺时远迈步走过去,面无表情瞧着李楚仪,“能射中吗?”
李楚仪:“……”
蔺时远有些好笑,“不能射中不知道把靶子的距离缩短些?”
李楚仪哪懂这些,她还以为规定的距离就不能变。但其实李楚仪也没理解错,如果是弓箭手练习射击,射击距离是不能变,因为那意味着练习强度,但李楚仪又不用上战场。
蔺时远收了她的小弓箭,“别玩了,回营帐准备用晚膳。”
李楚仪有些意外,“殿下你今天晚上要跟我一起用膳吗?”
蔺时远嗯。
李楚仪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是要加餐改善伙食吗?”
蔺时远:“……”
“怎么?军营的饭菜吃腻了?”
李楚仪唔了一唔。
也不算是,但她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怀念好几道菜好几个汤的日子。
蔺时远迈步往营帐的方向走,“等明天本王从淮城单独调一个厨子过来给你做饭。”
李楚仪愣了下,“但……但这样好吗?不是说大家都得吃一样的饭?”
蔺时远啧了声,“谁会跟一个女人计较。”
军营里都是男人,如果只是单独给李楚仪开小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第9章
怪不得昨天晚上蔺时远哄她的时候说不准吃……
蔺时远说要给李楚仪单独调过来一个厨子便说到做到,但也真的只是给李楚仪自己一个人开小灶。
蔺时远常年带兵,深知如果主帅不能跟将士们同甘共苦,那么,将士们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给主帅卖命。所以,只要身在军营,蔺时远的待遇就跟所有将士们都一样。但李楚仪无所谓,她只是个家属,不用打仗,用不着跟将士们同甘共苦。
日子一天天冷了起来,新年是回不了淮城了。蔺时远吩咐下面的士兵,让大家简单准备一下,然后在淮河这里一起过年,算是庆祝。
命令传下去之后,将士们便开始分批次地忙过年的活儿。每个人的脸上都能明显感觉到喜庆,毕竟,虽然是身处异乡,但过年是一个最吉利的日子。
李楚仪自然也没有闲着,不过她不必忙碌其他人,只需要把她自己安排好就行了。
李楚仪便带着小婉一起去了离军营稍微近一点的集市,买了坚果炒货、蜜饯零食,以及一些好看的衣服。
其中那衣服李楚仪还挑了几件跟她的衣服颜色相近的男款给蔺时远,俗称“情侣装”。
但李楚仪想了想,蔺时远身在军营要穿戎装,这些衣服也不一定能穿。但转念又一想,现在不能穿以后也能穿,总归是她的一点心意。
除夕那天晚上,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鞭炮礼花,所有的将士们包括蔺时远和李楚仪在内就只是聚在一起吃了顿比平日里稍微丰盛一点的晚饭。
蔺时远作为主帅给所有的将士们敬了一杯酒,但仅此一杯,所有将士们也只喝了这一杯。
在外守边关,将士们即便在过年这样的日子也不能喝得酩酊大醉,他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否则,敌军一旦突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吃过除夕饭后,李楚仪就先回了营帐,但她等了很久蔺时远都没有回来。
李楚仪披了件大氅走到外面,月色下,她看到在淮河边立着一个身影,那身影几乎与这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模糊,又不易察觉。
李楚仪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蔺时远先听到了声响,他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李楚仪。
李楚仪继而走近,“殿下,你在看什么?”
蔺时远言简意赅答了两个字,“天气。”
李楚仪顿时有些好奇,“殿下还会看天气?要怎么看?”
蔺时远睨着她,“想学?”
李楚仪连连点头。
蔺时远抬眸看向天边上的云,“你看那些云。”
李楚仪闻言立刻抬头看去。
蔺时远继而道:“觉得那些云的形状像什么?”
李楚仪仔细观察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只模糊答,“一层一层的,感觉很厚。”
蔺时远淡淡嗯,“上天同云,雨雪雰雰。意思是,当天空出现层状云的时候,就会出现雨雪。”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要打仗,天气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尤其是水战,水战擅火攻,如果下雨,会对战事非常不利。其次,风向也非常重要。同样是火攻,风吹的方向很可能会成为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李楚仪似懂非懂哦了声。
蔺时远后知后觉,他居然在跟李楚仪讲战术……
他继而转开了话题,“晚上吃饱了吗?”
他看到李楚仪晚膳的时候吃的不多。
李楚仪点头,“吃饱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古代过年,没有春晚,也没有拜年的微信和电话,但气氛其乐融融也很开心。只不过年夜饭是大锅饭,李楚仪这段日子又被蔺时远调来的厨子把胃口养刁了,猛然间重新再吃大锅饭,她有点不太习惯。
李楚仪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商量地语气问蔺时远,“殿下,新年是不是应该送礼物?”
蔺时远无声弯了下唇角,他就知道他这个小夫人满脑子都是金银财宝。
他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地木盒递给李楚仪,“看看喜不喜欢。”
李楚仪连忙开心地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躺了一支镶嵌了珠宝的华贵金钗,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楚仪惊讶赞叹,“好漂亮!”
她随即眉眼弯弯伏身行礼,“谢殿下!”
蔺时远没言语,只是转身向军帐的方向走去。
夜色太浓了,夜幕下的一切都变的虚无。营帐中的暖炉融化了帐外的冰雪,流泻过营帐边缘,拖出长长的水痕。
蔺时远英俊出尘的面孔破碎在水色荡漾之中,连同心跳和体温都变的异常灼热。
后半夜,帐外溢进来的寒风将半明半昧的烛火放大又缩小,蔺时远随手把玩着金珠子,一颗一颗,像佛珠,但并不是。
这些金珠子是淮城太守给他的新年贡礼,寓意吉祥如意。淮城与阳城一江之隔,也染了几分信佛的风气。
蔺时远将那些金珠子都塞进了李楚仪的小手里,李楚仪梦中低喃,蔺时远低头去听,说的是糖。
蔺时远把人抱进怀里,然后又哄着做了一次。
李楚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晌午,蔺时远早就已经又去巡军了。李楚仪一睁开眼,先感觉到手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她好像是做了梦,梦里面蔺时远给她买了好多糖豆子。她下意识垂眸去看,却发现“糖豆子”都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李楚仪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她把手缩回来,手心里的确是几颗金灿灿地小金珠。她又去看床上,床上也有小金珠,大抵原本在她的手里,但她睡觉时不自觉松开了手,小金珠便落在了床上。
李楚仪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昨晚蔺时远塞给她的“糖豆子”居然都是小金珠。怪不得昨天晚上蔺时远哄她的时候说不准吃……
李楚仪坐在床上默了一秒,然后才招来小婉起床洗漱。
早膳过后,李楚仪按照规矩给仆人们分了赏。这次跟随蔺时远和李楚仪来淮河的仆人并不多,总共就六个。
李楚仪多给了小婉单独一份赏,毕竟是贴身伺候她的奴婢,情分自然与别的仆人不同。
小婉开开心心谢了恩,然后又拉着李楚仪开始说些陈朝那边的事。小婉其实也是听厨子跟她说的,厨子是淮城人,家里有亲戚在陈朝做买卖。
小婉问李楚仪:“夫人,您吃过鲜荔枝吗?听说陈朝那边的人能吃上鲜荔枝。”
李楚仪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是荔枝。
李楚仪张了张嘴,她刚想说她吃过,但转念又一想,荔枝这玩意儿在古代非常娇贵,南方还好,但北方人一辈子可能都吃不上鲜荔枝,不然也不会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了。
李楚仪入乡随俗,改口说了句:“没吃过。”
小婉道:“那如果殿下能打下阳城的话,夫人是不是就能吃到鲜荔枝了?”
李楚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打仗就为了吃荔枝啊?”
小婉“啊?”了声。
李楚仪掰着手指头跟小婉讲,“打仗是为了土地还有钱财,呃……”
李楚仪开了这个头,后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就是半瓶子不满,对于这些军事政治的,她也说不明白。
李楚仪抿了抿唇,“总之,打仗不是为了吃的用的。”
小婉“噗嗤”一声就笑了,“夫人您真可爱。”
李楚仪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帮我去后厨看看红枣桂圆汤做好了没。”
小婉点头称是,然后转身一撩门帘就出去了。
李楚仪吃早膳的时候就觉得小腹有些坠胀,果不其然中午就来了月事。
蔺时远现在每天都很忙,有的时候晚上回来李楚仪都已经睡了。李楚仪便想写张纸条放到蔺时远的桌案上,这样方便蔺时远知道她来了月事,就不会造成晚上他想要却不知情的尴尬。
李楚仪走到桌案前将纸条写好,原本就那么平摊着放在桌案上,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将纸条折起来压在了毛笔下面。
她目光所及的纸条下面放了一张舆图,是蔺时远经常拿在手里研究的那张。
李楚仪一时好奇,就把那张舆图拿起来看了眼,上面已经被蔺时远标注了好多符号,但李楚仪并不清楚那些符号的意义。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人掀开,冷气裹着红色的戎装便映入李楚仪的眼帘。
李楚仪唤了声,“殿下。”
蔺时远的目光落在李楚仪手中的舆图,语气半真半假,“在研究如何攻城?”
李楚仪:“……”
蔺时远又不咸不淡地补了句,“拿反了。”
李楚仪下意识去看那张舆图,这才发现她的确是拿反了。刚才她的注意力只在蔺时远标记的符号上,并未发觉舆图上的字是倒的。
李楚仪:“……”
蔺时远走到桌案前坐下,这才发现桌案上多了张纸条。
蔺时远蹙眉将纸条打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殿下,我来月事了。」
蔺时远:“……”
“谁教你写的字?”
李楚仪刚想说自学成才,但话到嘴边差点咬了舌头。
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否则就露馅儿了。
李楚仪连忙改口道:“怎么了?”
蔺时远言简意赅,“字如其人,挺可爱的。”
李楚仪再笨也听出来这里的“可爱”两个字不是褒义词,她抿了抿唇,“自然是比不上殿下写的好。”
蔺时远浅笑,把纸条收到了一边。
“过些日子,本王会让赵岩送你去淮城。”
李楚仪微怔,但随即又反应过来,“殿下是要……”
蔺时远简单嗯。
准备了那么久,是应该打阳城了。
李楚仪顿时有些担忧。
蔺时远将李楚仪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之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本王会平安归来。”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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