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老师算好了他们大概到的时间,已经提前在校门口等着了,和他们简单介绍了下学校的状况后,带着他们去住的地方。
宿舍就在教学楼的旁边。
两层的小楼,一楼是饭堂,平时负责供应校内师生的午餐,住在学校的老师平日里也可以自己到后厨开火,做点儿吃的。
他们住的地方在二楼,房间不多,只有四间,每间房都放着张上下架床,两张小书桌,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了。
其中一间房已经有老师住着了,剩下的三间,是供他们这些来支教的志愿者住的。五个人分配三间房,两个男生一间,剩下的两间,她们三个女生一起分,便意味着有一个人得独住。那两个女生来时便坐在一处,已经比较相熟,自然两人住在了一起,便剩下她一个人。
沈岁宁没说什么,自己拎着行李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但久没人住,打扫起来也要一番时间,等她将房间都打扫干净,将带来的行李放好后,天色已经暗了。
来接他们的老师过来敲门,招呼他们下楼去吃晚餐。
等吃完洗完澡,重新回到房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沈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顾衍自己已经到了。
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好几条信息弹出来,她回复他:「中午的时候到了」
信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顾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视频通话。
沈岁宁对着屏幕看了会儿,想起自己说过不会再挂他的电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接起。
顾衍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背景看着是在卧室。
“忙完了?”他问。
两人之前从未视频通话过,主要是因为她先前的情况并不适合视频通话,等后来,已经没什么视频通话的必要了。
这样从屏幕里看到他的脸,沈岁宁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学生时代和身处异地的男友通话……
她的脸颊因为这个认知有些发烫,好在刚洗完澡,房间光线也不是很好,顾衍应该看不出来。沈岁宁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嗯,忙了一下午,一直在打扫卫生和整理房间,洗完澡才看到你的信息。”
顾衍早就已经料到,中午看她的位置停留在学校,他就知道她已经到了,想着大概会忙上一阵子,一直在等她回复自己。
“嗯,我知道。”他说,“一个人住吗?”
“嗯,我一个人住,就剩下一间房了,其他是住着两个人的。”
顾衍沉默了会儿,和她说:“让我看看你的房间。”
沈岁宁将摄像头调转,轻声和他说着:“不大,就一张床,还有两个小书桌,我一个人住的话就是独享。”
顾衍皱眉看着她房间的样子,知道她在故作轻松,在摄像头调转过来后,问她:“一个人住的话,会不会有些害怕?”
她从小到大都是走读,没住过校,更别提是一个人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睡一间房了,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沈岁宁揪了揪自己身上的睡衣,诚实地告诉他:“有点儿。”
“带小夜灯了吗?”
“带了。”她忽然笑了下,将镜头翻转,对着窗外,“这里的月亮特别亮,不开灯应该也看得见。”
是因为污染没那么严重吗?这里的月亮看起来确实要比北城的亮些。
顾衍继续叮嘱:“晚上睡觉一定要将门窗都锁好,最好明天找人换把锁,你的门锁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样子。”
沈岁宁又走到门边,试了试,发现门锁真的有点儿晃,很容易打开的样子。
“我改天找找看哪里有锁匠。”她说。
“再加个栓吧,睡觉的时候从里头栓死。”
“好。”
“乡镇不比城里,以后晚上最好不要出门。一定要外出,也叫多几个人,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嗯。”沈岁宁继续点头。
这晚,她就在这么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躺在一张小铁床上,和他低声聊着天,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顾衍始终在和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让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觉得在这里不习惯,就给他打电话,他过来接她回去,有什么事也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沈岁宁认真听着,没有再反驳,也没再刺他。心头有种恍惚感,很难相信,两人前几天才大吵了一架,她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咬……
她的脸色忽然涨红,将自己半张脸缩进被子里,看着屏幕里的他,犹豫地开口:“那个……”
“嗯?”顾衍顿住,“怎么了?”
“锁骨……”沈岁宁抬起手指,越发深地将脸埋进被子里,说话声也越来越低,“就前几天……咬的那里,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脸,抬手往自己锁骨上摸了下,而后抬眼,声音忽然压低:“要看看吗?我也不是很清楚。”
从听筒里听他的声音本来就有些不一样,他还刻意将声音压低,沈岁宁觉得像是有羽毛在挠自己的耳朵,痒痒的。
“看看。”她小声说。
顾衍依言,边动手拉下睡衣衣领,边自己看了眼,说:“好像好了……就剩很淡的印子,看得清吗?”
这么说着,他凑近了些,抬起头来。
屏幕里,沈岁宁的脸已经染上了淡粉的色泽,露在被子外的耳朵看着也红红的。
顾衍看着,忽然就笑了:“看个锁骨而已,怎么脸这么红?”
沈岁宁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神飘忽着:“才没有脸红,你看错了……”
她的心虚实在太明显,顾衍看她的目光里,忽然就有了深意。他将衣领拉起,在她飘忽的目光里,低声问了句:“你上次不是都把我看光了?”
下一秒,“嘟”的一声,视频通话被沈岁宁挂断了。
顾衍:“……”
第94章 洪流
八月下旬, 沈岁宁在溪禾镇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支教生活。
她在的那个学校是镇上唯一的小学,不仅包揽了镇上学生的教育,周围相邻几个村的学生也被送到这里。虽是如此, 学校里的学生却不多, 一到六年级拢共六个班,人数多的班级有二十几个学生, 少的甚至才十来个人。
她们没来之前,学校一共就五个老师。
每个老师都不是负责单独一个年级某一门学科的教学, 而是同时负责了几个年级的教学工作, 有些老师甚至还负责了好几个年级不同学科的教学。因为条件有限,就连上课也不是每个年级单独的, 有几个年级被编排在了一起上课。
沈岁宁去到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种教学方式叫复式教学。
在此之前, 她从未接触过。
校长按照五个志愿者的长处, 给她们各自分配了不同的教学任务,沈岁宁负责的是二年级的数学, 以及六年级的英语。除此之外,还负责给孩子们上美术和音乐课。
八月还未正式开学,到学校来的学生大多是因为家长没空看管, 还有些家长听说有城里来的志愿者到学校支教, 想让孩子多学点儿东西, 也在放假期间将孩子送了过来。因而,人数要比正式上课时少些。
沈岁宁的课程排得不算太满, 通常是上午上主科的课, 下午上兴趣课。因为来的学生不算多, 她有时候讲完一个年级的课,也会讲其他年级的课, 兴趣课则没限制,感兴趣的学生都可以来学。
刚开始的那几天,她有些不习惯,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教学上的。而且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因为这里蚊虫比较多,她到的第二天身上就起了小红疹,手上脚上,甚至脖子上也有,幸而她来时准备了一些止痒的膏药,不过也仅能止痒。
顾衍在第三晚的时候再次打来了视频,见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紧张地问她是怎么了,她只说好像有些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
他趁机再次劝说她回去,沈岁宁也再次拒绝了。
她觉得现在挺好的,至少她在这里不会总去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每天都能看见一群可爱的小朋友,只有到晚上回到一个人的房间时,才偶尔会想起他。
日子就这样在与顾衍不咸不淡的联系和教学中度过,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沈岁宁到溪禾镇已经一个月了。
正式开学后,她比暑假那会儿忙了许多,晚上的时间开始被备课占去。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这头备课,顾衍在那头看文件,两人互不干涉,到睡觉时间就互道晚安结束通话。
这天,沈岁宁像往常那样去教室上课,却发现班上缺了个人,她环顾了一圈,问道:“谁知道月月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底下的学生纷纷摇头说不知道,于是她先让学生自行预习这节课的内容,到办公室去找了学校里的老师询问情况。
那老师也不清楚原因,又打不通她家长的电话,刚好没课,便说自己去她家看看,安慰沈岁宁别担心,先回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沈岁宁有些心神不宁,始终在担心着月月的安危。
她在暑假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儿。她很乖,上课时永远坐得端端正正的,上课也从来不走神,不管是她带的主科还是兴趣课,她都一节不落地参与了。
有次下课,沈岁宁走到她身边夸她上课很认真,学东西真快。小女孩儿腼腆地对她笑了笑,仰头很认真地对她说:“奶奶说了,只要我认真学习,学多点儿东西,妈妈就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学。”
后来偶然的一次课间,她在办公室听那些老师说起,才知道月月的母亲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离开了,爸爸也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小女孩是和奶奶相依为命的。
老人家用善意的谎言为小女孩构造了一堵爱的城墙,让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努力,就能翻越城墙,等到母亲回来。
沈岁宁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童年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也是如此,日复一日地努力着,期待着哪天父母能够回头看看自己。
自那之后,她便开始不自知地留意着这个学生的一举一动。
下了课,出去找月月的老师已经回来了,一脸凝重地坐在办公室。
沈岁宁放下课本,忙向对方走近:“怎么了?月月没出什么事吧?”
对方告诉她:“她奶奶昨夜去世了,小女孩什么都没察觉到,到今早叫人发现叫不起来,跑去找村人,才知道,现在正在家呢。”
她的心沉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在想,月月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到了下午,上完所有的课,沈岁宁向老师问了月月家的住址,想去找她。她对这里不熟悉,那老师看她这么担心,主动提出带她去。
十五分钟的摩托车车程,到月月家时,她家里正聚集了很多乡邻,因为大人要到明天才能赶回来,大家便先开始着手操办后事。
进了屋,月月正一个人跪在灵堂前,小小的身板看起来风一吹便能倒下。
沈岁宁叫了她一声:“月月?”
小女孩回过身,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轻声叫她:“老师……”
沈岁宁没说什么,到灵前上了三柱香,才走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安慰说:“别怕,奶奶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她仍旧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不怕啊……”
那之后,月月请了好几天的假。
再回来上学,仍旧和从前一样,每节课都认真听讲,课业也都完成得很好。
沈岁宁听那些本地的老师说,月月的父亲回来了一趟,送了老人家最后一程后,又赶回了城里。因为在工地上班,没法将小姑娘带在身边,只能先拜托邻里和老师关照着,等他在那边安排好一切后,就回来将她接走。
因而,月月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家里。
沈岁宁找她谈过一次心,小姑娘比她想的要坚强许多,只是在最后和她说:“老师,我听她们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奶奶也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呢?你有爸爸,还有那么多的朋友、老师,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小姑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攥着她的手紧了紧。
-
十月,县里断断续续的开始降雨。
好几次,他们在教室里上着课,外面闪电划过,没一会儿,雨水噼里啪啦拍打窗户的声便响起了。
大雨天,学生的情绪总是比较躁动些,高年级的还好,遇上低年级的学生,沈岁宁有时候要停下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连绵的大雨下了好几天。
那之后,气象局开始时常发布暴雨预警,从黄色预警升级到橙色预警,山洪灾害风险预警也不时发到手机上来。
这晚,沈岁宁再次被雷声惊醒。
起来,手机果不其然的再次收到山洪灾害风险预警。她走到窗边,发现今夜的雨比平时还要大上许多,瓢泼的大雨,打在窗户上,她感觉窗户都在微微晃动着。
她想到家就建在山下,且左右人家都间隔得非常远的月月,心底忽然有了浓烈的不安感。
她年纪还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家,下了那么多天的大雨,今夜的雨势又前所未有的大,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记得她家的后面就是山……
沈岁宁对着手机上的风险预警和天气预报来回看了许久,又忍不住开窗试探了下外面的雨量,最终不安感战胜了心头的怯懦,她换上衣服,拿了个手电筒,抓起放在门边的雨伞出了门。
离开前,她敲响了隔壁的门。
同行的女生睡眼朦胧地起来开了门,看见是她,有些惊讶地问:“岁宁,大半夜的,怎么了?”
她和对方说:“我有些放心不下月月,想去她家看一下。”
那女生吃惊地说:“你疯啦,这么大雨你怎么去,你认得去她家的路吗?”
“认得。”她点点头,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拜托对方,“要是我一个小时后没主动联系你,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对方打着哈欠点点头,应下了。
沈岁宁匆匆拎着雨伞下了楼。
这样大的雨,雨伞的作用几乎为零,沈岁宁刚走出宿舍楼没一会儿,身上便全被雨水打湿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只勉力用雨伞罩着自己的脑袋,避免雨水不断落进眼睛导致看不见路。
深夜,又是强降雨,辨认方向变得有些困难,好在去月月家的路线不算太复杂。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泥泞小路,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成功抵达。
然而,面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脚步固定在原地。
眼前,是被山土冲刷、掩盖的房屋,原本完整的屋子后半部已经和山土融合在了一起,房梁倒塌,房屋倾斜。而她的脚下,黄泥水不断流淌。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让面前的这座房屋变得像是凶猛会吞吃人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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