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沈岁宁扔下伞,冲到门口,用力拍打着,叫喊着:“月月!月月!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是沈老师!我是沈老师!”
夜里,无人应答。
她看着面前紧闭着的大门,突然退后几步,抬腿,对着房门猛踹。几次后,没踹开,又改用身子撞。
大抵是这门本就不结实,经过她轮番的连踹带撞后,房门真的吱呀一声打开了。
沈岁宁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忙打着手电筒跑进屋内,四处照着。
“月月!月月!听得见吗?”她焦急地大喊着,视线四处搜罗着。
黑暗中,忽然有了哭泣声。沈岁宁的脚步骤然停下,屏住呼吸,听见屋内有人在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在辨别出内容的那刻,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童年的自己,心脏因此阵阵收紧。
很快的,她强迫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去,终于隔着窗户看见抱着公仔贴墙站着的月月。她小小的身子几乎都缩在了墙边,脸上满是泪痕,而她身旁不远处,正是将房屋侵蚀的山土。
沈岁宁的心脏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击中,大喊道:“月月,别怕!老师来了!老师在这儿!”
月月听见她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也大喊道:“老师,我在这里!我在房间里!”
“老师知道,我看见你了。别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
话落,她开始大力去拧门把手。
面前的门却纹丝不动,她又问:“月月,你是在里面将门锁了吗?”
月月哭着说:“我没有……我没有锁门,门忽然就打不开了。”
沈岁宁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大概是山体滑坡导致了门窗变形移位。她又跑到窗边,动手去拉窗,窗也同样打不开。
努力了几次仍旧无法将门撞开后,她折回身,从客厅找来了一根棍子,对里头的月月说道:“月月,你转过身去,贴着房门,用玩偶护住自己的脑袋,老师把窗户玻璃敲碎。”
里头的人大声应答:“好!”
沈岁宁看着她转过身去,确认好她真的已经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后,挥起手中的棍子击向玻璃窗。
“哗啦哗啦――”
几声脆响后,玻璃在她手中全然碎裂,沈岁宁又小心将那些仍在窗框的碎玻璃敲碎,才终于出声:“好了!”
话落,她扯过自己的衣袖挡住手掌,撑着窗沿翻进屋内,抱起月月:“走,老师带你出去。”
她将人先送到房间外,再自己翻出来。
刚落地,身后、头顶忽然有了轰隆隆的声响。
沈岁宁猛然意识到这是二次坍塌,再顾不上说话,抱住身前的月月飞扑到楼梯底下。
那里,是离她们最近的三角区。
而后,轰隆隆几声,月月的房间彻底成为泥堆,她们的头顶也不断有碎石和石板掉落,怀里的人被吓得再次大哭起来。
沈岁宁搂紧她,不断低声安慰着:“不怕啊,老师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事实上,她的心底完全没底,不知道山体会不会再次滑落,也不知这座房子会不会彻底被掩埋。
等头顶不再掉落石块后,沈岁宁才尝试着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带来的手电筒已经在刚才晃乱的情况下掉在了地上,被泥土掩埋了。周围没有一丝光源,她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手机……
手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手机,缩着身子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概是因为进了太多的水,屏幕只在她按的那个瞬间亮了一秒,而后便彻底熄灭了。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的境地。
怀里的月月不住地发着抖,沈岁宁越发紧地抱住她,是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因为她刚刚伸手的时候已经绝望地发现,面前的路被堵死了,几个大石块刚好掉在了她们的前面,而她并推不动。
此时,她只能寄希望于同行的女生,希望她能想起来给自己打个电话,意识到无法联系后叫人来找自己。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外面的雷声、雨声,世界再无其他的声音。
月月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害怕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拉着沈岁宁的手,小声问道:“老师,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她摸索着,碰到月月的侧脸,用掌心贴着,低声回答:“不会的,等天亮就好了,天亮就会有人发现,然后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
“嗯,真的。”
如果房屋不会再次坍塌,能让她们在这个角落顺利撑到天亮的话。
这个条件,她自然没和小朋友说。
“睡觉吧,月月。睡一觉,肯定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好。”怀里的人乖巧应声,摸着她的手臂,“老师,你也睡吧。睡一觉,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就像老师刚刚救我那样。”
她的眼眶忽然很热,抵着月月的脑袋重重地点了点头。
黑暗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判断力,沈岁宁起初还强撑着精神,想让自己撑到天亮。可渐渐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眼睛也缓慢地闭了起来。
昏沉中,耳畔忽然传来人声,很大声,很着急,在叫着她的名字。
她已经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只迷迷糊糊分辨出是顾衍的声音。
是因为太想他出现吗?还是她要死了,所以大脑自动出现了最挂念的人的声音?
她不知道……
直到手臂忽然被人碰了碰,沈岁宁猛地惊醒。
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身旁的月月小声说:“老师,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她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熟悉的声音带着能震颤人心的力量,从漆黑天地外传来――
“宁宁!沈岁宁!你在哪儿,哥哥来了!”
第95章 如故
沈岁宁恍恍然, 有种瞬间被卷入幻想世界的感觉。周围能够吞噬人心的黑暗不见了,恐惧也不复存在了,只剩那个隐隐约约不断传入耳中的熟悉人声。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北城离这边哪怕一刻不停地开车也要将近四个小时, 又是深夜, 顾衍怎么会那么刚巧的出现在这里?
可那声音又是那样真实,夹杂着恐惧、紧张, 因而有些声嘶力竭。
在这个风雨飘摇,她最孤立无援, 最恐惧害怕的夜晚, 他真的就这么出现了。
她终于在黑暗中回过神来,松开抱着月月的手, 撑起身子,让自己的说话声尽可能的大些:“我在里面!被困在楼梯底下了!”
月月也跟着她大声喊道:“我们被困在楼梯底下了!”
沈岁宁不知道外头的雨还有没有在下, 雨声会不会将她们的声音掩盖下去, 只是用尽全力重复着,想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外头的声音有几秒的停顿, 而后是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属于顾衍的声音重新响起:“宁宁!是你吗?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她伸手,摸索到一个石块, 往石板上敲击着。
沉闷又带着回响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顾衍屏息凝神, 仔细辨认着方向。房屋的后半部分已经全塌了,没塌的地方也散落着碎石块, 仅靠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 他很难快速找到楼梯的位置。
“再敲。”他说。
“笃笃笃”的声音在他右手边传来, 他忙跨过一地的石块,往那个方向快速走近。
直到耳边的敲击声变得愈加清晰, 他蹲下身,拿手机照着,终于从石块的缝隙中看见沈岁宁的脸。
带着灰尘的、惊慌不安的、眼里漾着泪光的……
令他揪心了一晚上的脸庞,就如此出现在他的眼前。
灯光照来的那个瞬间,沈岁宁被刺得猛地闭上眼睛。耳边,再次传来顾衍的声音:“不怕了……不怕了,我这就救你们出来。”
那个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却也有着能够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眼眶一热,她察觉到有泪水从眼中溢出。沈岁宁在黑暗中重重地点头:“嗯……我现在不怕了。”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他问道。
“没有,没受伤。”沈岁宁说,“我刚刚躲得很快,只是这石块挡住了,我推不开。”
“嗯,你做得很棒……”顾衍答道,声音里已经染上了些许的哽咽。
话落,他拿手机往顶部照了下,确认这块地应该还安全后,将手机在身旁放下用以照明,而后便卷起袖子试图将挡在她们身前的石块搬开。
石块细长,应该是从天花板掉落的横梁。顾衍将手搭在上头,试图搬起,但发现有些困难,石块刚好卡住了楼梯,因而只能往外移动。
他咬紧牙关,因为太过用力,手臂青筋暴起,掌心被碎石磨着,开始有了灼热感。渐渐的,他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掌中沁出,但是顾不上了,整颗心都被提着,他只想尽快将里头的人救出来。
沈岁宁在里面和他说着话:“能搬得动吗?要不你再去找几个人过来?”
顾衍摇摇头,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声音:“我可以……再等等。”
那种深夜忽然发现她的地理位置变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人,到时却发现面前是一片废墟的感觉,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他无法确定如果自己出去找人,这里会不会再次发生意外。他已经丢下过她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哪怕是死。
顾衍没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咬紧牙关,手上一再用力。
“吱嘎――”
石块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他一鼓作气,继续用力挪动。
漆黑洞口不断扩大,从外头泄入的光亮变多了,直至洞口可以容纳一人出入,沈岁宁大声:“可以了,可以了。”
他的力气骤然散去,蹲下身,将手伸进去:“宁宁,快!把手给我!”
沈岁宁却拉过身旁的人,将人推至洞口:“月月,快!你先出去!”
等人出去后,她才终于伸出手。
握住她的那只手,一如初见时那般,宽大、温厚,她的手被牢牢包裹进他的掌心。
被毫无保留拥进怀中的那瞬,她恍惚着,像是回到了那个在漆黑器材室的夜晚。
那时,他也是如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破开所有的黑暗,而后毫无保留地将她稳稳托住,却又在她向他交托一切后狠狠将她推开。
而今夜,身前的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臂牢牢将她拥住。她被迫踮着脚尖承受着他的拥抱,双脚明明没能完全沾到地面,沈岁宁却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安稳落地了。
仍旧是因为身前的人,仍旧是顾衍。
命运兜兜转转,不管几次,答案都是他。
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好像也在这夜被彻底搬开了,沈岁宁骤然松了口气。
也是在这一瞬,她终于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疼痛,尖锐的、无处可逃的。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软绵绵地陷进顾衍的怀中。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仍旧是他的――
“宁宁!宁宁!”
无比慌乱的、嘶哑的,像是彻底失去了一切一般。
-
昏迷期间,沈岁宁做了个很久以前做过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小时候,手上抱着一个洋娃娃,在家里走来走去,房门一扇又一扇地被推开,每一个都是空荡荡的,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她在梦里依稀回想起来,上次这个梦境的最后是她被狂风卷到了一片荒原,江愉、沈蔚、顾衍都出现在了荒原之上。
但最后,只剩下了被荆棘紧紧缠绕的自己,他们都离她而去了。
可这一次,她推开最后一扇门后,却看见了顾衍。
他背对着她,身影笼罩在窗边的日光中,一如初见那日一般。
听见声响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是她时,唇边绽开她熟悉的温和笑意。
沈岁宁呆呆地看着他,不敢上前,只是小心翼翼地叫他:“哥哥?”
“嗯,是我。”笼罩在日光中的人回答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又问。
“我来找你。”他说。
她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下嘴唇被牙齿咬着,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过了许久,她看着仍旧在窗边的人,终于再次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真的顾衍吗?”
窗边的人好笑地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真的。”
“那……”她掐紧自己的手心,“这次你还会突然消失不见吗?”
“不会。”他答,“这次,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她挣扎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抬起自己的脚步,朝他走近,却在即将能触碰到他的那刻停下。
眼前,是无比清晰又记忆深刻的脸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全都是他的模样。
她在打量着他,而他在笑着,笑容也是那么熟悉。
“那……”她再次开口,“你能抱抱我吗?”
顾衍没再说话,下一秒,她落入无比紧密又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怀抱没持续多久,沈岁宁忽然从梦境中醒来。
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萦绕在鼻端的消毒水味也仍旧那么熟悉。
她恍惚着,心想是不是好梦都不长久?
下一秒,手心却忽然传来被紧握的触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宁?你醒了?”
沈岁宁循声看去,眼前的脸庞和梦境里的缓慢重叠。她茫然着,终于想起沉睡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脑子突然闪过些什么,她有些激动地问:“月月呢,她还好吗?”
顾衍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先关心别的人,愣了下才说:“挺好的,她没事,在别的病房,有人看着,你放心。”
沈岁宁这才放下心来,扭头往窗边看了下,外头一片漆黑。
“是天还没亮吗?还是天又黑了?”
“天又黑了。”顾衍说着,重新攥紧她的手。
沈岁宁突然僵住,属于他的温度从手心一路烫到心脏,又传导到眼眶,让眼眶也不受控制地发起了烫。
她忽然有些无措,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
该回应他吗?还是先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还是维持原样?
她就这么纠结着,渐渐的,连脖子都有些僵硬了,顾衍终于再次开口:“肚子饿了吗?我点了有粥,垫垫肚子?”
沈岁宁找到台阶,终于回过身来,轻轻“嗯”了声。
顾衍扶着她,让她从床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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