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算你没有。”裴延年也不想和她争辩这些细节,忍着火气问,“那你清楚什么是成亲吗?成亲不是我请了个管事嬷嬷回去替我操持家业,也不是借着你的肚子养育子嗣,而是我同你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我们会亲吻、会拥抱、会行周公之礼,远甚于今天的触碰。”
“这些你想好了吗?你怀有身孕,我自然不可能强行对你做什么,但是以后呢?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躲过去?”
江新月被问得愣住了。
她其实没有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也不知道明明都还没成亲就跳转到这么……这么私密的事来。她就是想嫁过去然后将孩子生下来,两个人如同旁的夫妇那般相敬如宾的生活,怎么会去想那些细节性的东西。
可就像是裴延年说的那样,一辈子都不过?
她心里乱糟糟,根本没个头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屋子里的炭火十分旺盛,明明是十分温暖却让人觉得憋闷,以至于人的头脑都在发昏。
也有可能是酒劲上头。
裴延年看着一直不出声的小妻子,觉得头疼,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在此之前,他不是不知道楚荞荞对自己的喜欢当中掺和了很多其他的因素,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喜欢。但是他总自我劝说着,这些真情假意里,或多或少是有点喜欢在里的。可撞见她同徐宴礼的相处,见到她看向徐宴礼时认真而又依恋的眼神之后,他才肯去承认一点
——楚荞荞并不喜欢他。
她对他的感情里有很多,畏惧、攀附、感激等等,就唯独没有喜欢。
可真要是让他放手,他又没有办法做到。
裴延年闭上眼,仰头时长长吸了一口气,下颌到脖颈绷紧成一条带着一块凸起的线条,沉默到像是太阳初升起时辽阔却容易忽视的地平线。
而后他垂下头来,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语气淡漠地交代着:“ 我准备三日之后再来提亲,婚期定在年前行吗?”
“好。”
“明日你让你的丫鬟去关山茶馆走一趟,陈大夫会在那里等着,到时候让陈大夫再进来替你把一次脉。十二我已经叫回去了,会安排新的人同陈大夫一起进来,到时候你看着安排。要是出去的话,记得将她带上就行。”
裴延年递给她一个眼神,问道:“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江新月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在锦被底下的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先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裴延年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有事就让人去关山茶馆,那里的东家会把消息传给我。”
说完之后,他便很利落地转过身,朝着窗口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身形高大矫健,像是巍巍高山那般给人安全感,又像是古朴锋利的刀剑,自身就带着野性与掠夺的危险。
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地像是他们在青云山的那日。
他杀了许多人,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就要纵马踏着斜阳下山,丝毫没有顾忌到在场的还有一个浑身红疹的小泥人。
裴三从来都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可也纵容了她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
江新月眼皮颤动着,没能忍住出声叫住他:“裴延年!”
“嗯?”男人侧过身来,回头看向她,疑惑出声,“怎么了?”
江新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裴延年,总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但是从何说起呢?好多事情她自己都闹不明白。
她的睫毛不停颤抖着,最后说:“还是让十二回来吧,她挺好的,赏梅宴的事同她没什么关系。”
裴延年没有动,微光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眼神也跟着黯淡下去。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顺着窗户要翻越出去时,他突然听到女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偏软,说得小而又含糊不清,快要同风声融合到一起去。
可在安静的夜色中,仍旧传到他的耳边来。
她说
——“裴延年,我不讨厌你。”
再回头去看时,就看见女子转过身体去,将被子拉高到头顶将整个人盖住。
裴延年抬头看了眼不算明亮的月色,气着气着,无声地笑了。
第48章
048
江新月整个人都已经被塞进被子里, 脸上烫得厉害。
刚刚就不该对裴三说那句话,她莫名其妙说不讨厌他干什么,裴三又不是多么好的人。
刚刚抓住她脚腕的时候明明有轻薄的意思, 转过身来就开始说她没有想要成亲的意思。那就算没有好了,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他自己做下的错事?
怎么就那么喜欢欺负人。
江新月捂住自己的脸, 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去想要是真的成亲了的话, 到底要怎么和裴延年相处。
想着想着, 她到底是没能够抵挡来自身体的睡意, 渐渐睡了过去。
可这一晚上睡不着的人很多, 比方说做了坏事的杨氏母女, 又比方说想要往回找补的熊昌平夫妇以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就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的江仲望。
江仲望早已年过四十, 身上却看不出一点这个年纪的通病,外貌上看仍旧是风度翩翩、温情雅致的中年男子,比那些年轻的后生还多了时光沉淀下来的阅历。
他从耳房出来时, 看见徐氏坐在圆木桌前, 一只手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另一只手上的算盘打得飞快,自然而然地走过去, 从后面将人一整个都抱住。
“这是在写什么?”他靠在徐氏的肩膀上, 看了一眼账面之后,伸出两根手指简单地翻动了两下。
徐氏正在算账,中途被打断,不满地用后肘推了推后面的人, “我这正算到关键的时候呢。”
“你可不知道这年底有多忙,前头老夫人病了, 让我和长嫂、三弟妹一起忙过年底,可我库房的东西还要去清点。原本我是准备将清理库房的事放一放,可这不是初初要定亲了吗,嫁妆什么的还是要准备起来。”
江仲望笑她,“镇国公府不会瞧上这些东西。”
“谁说是和镇国公府定亲?”徐氏不满道:“初初和宴礼从小感情就好,自然是要亲上加亲。”
江仲望没说话,继续去看账面。
同徐家成亲啊?那可真的没什么好处。
徐家同江家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多好,那个丫头原本就偏向徐家,真的嫁过去,只怕会变着花样地帮着徐氏打压怀远侯府,哪里还能记得江家半点好?
他又想到今日亲自过来的镇国公,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极得皇帝的宠信。不要说文臣武将原来就没什么交集,就算是有交集,以他现在的地位同镇国公搭上两句话就很不错。
若是……自己的女儿嫁给镇国公呢?
到时候自己就是裴延年的岳丈,哪怕那丫头同家中并不亲近,就冲着这层关系能给他带来多少的利益。
“亲上加亲自然好,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镇国公救了初初,隔天也为了初初的名声带了人上门提亲。要是回了这门亲事,怕是也不好交代。”
徐氏握住手中的笔,不满意地开口,“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原本就没有说定。”
她老大不高兴,“我就觉得初初和那个镇国公不合适,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比牛还犟的人。要是真的成亲了,两个人感情好还好说。可成亲了过日子,哪里就能真的不吵架。万一两个人都脾气上来了,我们女儿的那个小身板能扛得住镇国公几下?到时候,两家的地位悬殊太大,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要不是宴礼那孩子确实不错,我都情愿往低门户找。人不上进都没关系,只要人长得好看合乎初初的喜欢就成。有我们两家撑腰,再加上丰厚的陪嫁,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按照徐氏的思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低门户”三个字深深扎痛了江仲望的心,那么当初徐氏嫁给自己,是不是就将怀远侯府当成了所谓的“低门户”?
可徐家除了银子,除了在当地有些声望之外,还有什么?
江仲望眼里露出不悦,又不好意思反驳,“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还是要看初初的意思。”
“那初初也不喜欢镇国公啊。”
接连被噎了两回,江仲望也没有想要交谈下去的谷欠望,神色淡淡地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徐氏还没有察觉到丈夫的不开心,主要是她实在是太忙了。她看着旁边如同小山一样的账目,头都开始疼起来,“我原先还想着库房的事可以放一放,可要是亲事真的定下来,就要开始准备嫁妆,这事还一点都拖不得。这么多账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完。”
“要不我让我身边的管事来帮忙?”
徐氏眼前一亮,可旋即又想到还有江明珠一个小姑娘在学着管事,库房的清点又不好让前院的人一直呆在后院。
她两边的肩膀耷拉下去,“还是算了吧,这又躲不过去。你要是困了,你先去歇息吧。”
江仲望抬眼看着面前的徐氏,目光逐渐往前落在了账目上面,下颌收紧陷入到沉思当中。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将徐氏一整个抱在怀中,碰了碰她的耳垂,“我还是等等你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样亲密的动作,两个人很久之间都不曾有过。
徐氏愣住,面色如霞,露出属于小女儿家的娇态来,“你……说这些做什么,不是我应当的吗?”
“就是觉得愧疚,”江仲望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到是我无能了,当差这么多年没有能给你挣来一个体面,连累你这么辛苦。”
这话一出,徐氏哪里能记得什么盘账,将手中的笔往旁边一丢,反身抱了过去,“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已经足够包容我了。”
说到这件事,徐氏就开始愧疚起来,“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我的身体,也不至于到现在没有一个儿子来,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来奚落你。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还要内疚什么。”
江仲望神情落寞,眉心低垂,被时光所厚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色,带着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徐氏连忙哄着。
室内烛火熄灭,偶有私语声。
——
江新月醒来时,喝了青翠端过来的药汁,苦得整张脸全都皱到一起去。
这安胎药古怪地难喝,多喝一口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可一想到喝完之后,小腹就没了那种坠涨感。她还是深一口气,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那种又苦又腥的味道直接在脑子里炸开,她立即侧过身干呕起来。
可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整张脸倒是被憋红了,眼眶也直接红了一圈。
青翠立即打开盛放了玫瑰糖的青瓷盖子,将糖罐子递过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这么最后一剂药了,你瞧瞧要不要今天找大夫再过来看看?”
江新月想起来昨晚裴延年叮嘱自己的事,让青翠将青翡找过来交代道:
“你认识陈大夫吗?就是那天拿药的那位。他在关山茶馆等着,你出去将人带进来。要是十二也在的话,你让十二跟着你一起来。”
“十二不是回去了?怎么同陈大夫在一起?”青翡有点儿惊讶。
旁人不明白,她可是知道陈大夫是裴国公府的人,难不成十二也是?青翡看了一眼还在屋子里的青翠和桃溪,犹豫了一下没问出来。
“她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去处理,我便给了几日假,你顺着给人领回来就是了。”
青翡“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什么,拿了出府的牌子就先出去了。
江新月则是在府上等着,谁知道没先等来陈大夫,而是等来了福仪县主。
“你喝的什么药,怎么这么难闻?”福仪绕过屏风进来,坐在桃溪拿过来的软垫上,忍不住往桃溪的方向看了两眼。
桃溪没有露出一点异常的神色,奉了茶之后,跟着青翠一起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福仪这才转过头,看向江新月,“你院子里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个标志的丫鬟?”
“我回来之后,身边缺人,就将屋内的事分给她。她原本是在院子里做些跑腿的活,你没见过也很正常。”江新月解释道。
福仪点点头,“你身边确实缺人用,不然也不会发生落水的事。早知道的话,我就让你留在望星楼,省得惹了这场风波,还传到宫里去了。”
“传到宫里?”江新月差点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同宫里有什么关系?”
“镇国公府的动静还不算大吗?”福仪乜了她一眼,打趣道:“镇国公亲自拜访姑姑,说是要个说法,不声不响等到了傍晚。姑姑查了一遍,再三保证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出去,镇国公才离开,不然你以为现在外面能这么风平浪静?再说还没怎么着,隔天镇国公就带着人上门提亲来。现在谁家不盯着怀远侯府,不想看看是个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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