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住着不好吗?是我气你,还是苛待你了?”
“没什么不好的,我就是想一个人呆着。”徐氏其实是怕连累到女儿的名声。
她不傻,知道昨天晚上卢家的丑事会传出去,外面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越是这样,她留在镇国公府就对初初越不好。
江新月心里更害怕了,这怎么像……
她压下心里面纷乱的思绪,决定拖上一拖,说道:“那今日也不行,现在府里有点忙。你知道这是我成亲的第一年,老夫人高兴家里人这么整齐,早早就开始准备团圆饭。今天府里的下人们都忙,洒扫除尘,张灯结彩,就是我带来的丫鬟都有好几个被调去帮忙的。”
这句话还真的没诓徐氏,老夫人确实对今年团圆饭重视。不仅是因为府中添了人口,还因为这是这几年裴延年留在京城过得第一个年。
徐氏“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新月害怕,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等过了中午,裴延年忙完了府中的琐事也过来陪着。
徐氏一直没说话,就静静地发呆,直到主院那边派丫鬟来请时,她才催促两个人离开。
“岳母,同我们一起过去吧。今日都是自家人,来时我母亲还特意同我说,想请您过去说说话。”裴延年看了一眼江新月,主动提道。
徐氏没同意,又说了两句,见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最后烦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不会的。”
正院那边催得厉害,徐氏又坚持。最后江新月让人准备了饭菜,同裴延年一起去了正院。
今年对于裴家来说,是意义不同的年。
老夫人早早就开始准备,邵氏、张氏和裴琦月也都跟着帮忙,逍遥了几天的裴策洲今天也难得勤快些,忙进忙出早早在等着。
唯一没有帮忙的便是江新月,可大家也都知道昨晚卢家的闹剧,就算是小两口子来得迟了,也没有人说什么。
等到两个人过来,老夫人更是笑得看不见眼睛,对着两个人招手,“快些过来吧,就在等你们了。”
其实她就是在等裴延年。
别看温氏平时疼爱裴策洲,可在这个特殊的时节里,她更想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这是她唯一活着的孩子。
江新月坐了过去,温氏见他们身后没有别人,便问:“你岳母呢?怎么不让她一起过来?”
“就不用了,她身体不大舒服,正好要清净修养,就正好让她一个人休息下。”江新月帮忙回答。
众人见她脸色不大自然,就没有再接着问。
温氏举杯说了些勉励和嘱咐的话,宴席就正式开始了。裴策洲原本就是爱玩的性格,更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没多久就开始说自己在军营里遇上的趣事,虽然苦也还挺有意思的。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温氏更是连连感慨,“策洲真的是长大了不少。”
江新月心不在焉地听着,吃了没两口就停住了筷子,寻思着等会找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开。
说实在的,徐氏的状态真的叫她心惊肉跳,她宁愿徐氏哭闹、破口大骂,将江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个遍。可偏偏就这么冷静,看着比平日里还要正常,就叫人害怕了。
裴延年注意到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握住捏了捏,“再吃一点?”
江新月摇摇头。
裴延年也没有勉强,提议说:“要不我让十二送你回去,你陪着岳母再吃点。”
江新月心动,可见众人都高兴,又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气氛。
“没事,你想去就直接过去,等会我帮你说。”裴延年身体朝着她那边倾去,靠近她的耳边小声说:“我等会过去,记得等我。”
热气擦着耳边过去,江新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裴延年。
裴延年已经坐正了身体,安静听在听裴策洲说上次在山林附近捉到一窝猫冬兔子的事。喧闹声中,摇晃的影子在他沉静的面容上跳跃,却并不张扬,如沉默的巍巍高山。
江新月小声说了句,“好。”
趁着众人没注意,她带着十二一起离开。温氏倒是注意到,问了裴延年之后,也没有去细究。众人聚在一起喝了些酒,宴席拖得晚了点。
裴延年等宴席结束之后,这才离开了。
这让原本在兴头上想要拉着他说两句的温氏愣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小两口就是这样,新婚燕尔谁也离不开谁,正常得很。”邵氏坐到老夫人身边,开口安慰着,“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您该高兴两个人感情好。”
“你也觉得两个人感情好?”温氏问。
邵氏嘴角往下垂了垂,幅度很轻,没正面回答,而是说,“延年愿意就成。”
温氏笑容没了,好半天叹了口气。
第72章
072
江新月其实对过年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她虽然在徐家常住, 但毕竟是怀远侯府的姑娘,新年这种节日还是要留在江家的。江家人多,每年都热热闹闹, 可这种热闹和她没什么关系。
就像是在镇国公府一样。
等回到偏屋,见到徐氏仍旧在发呆, 她立即就让青翡、青珠去厨房那边送些菜过来, 再劝着徐氏起来吃点东西。
镇国公府为了过年采买了许多东西,小厨房食物丰富, 没多一会儿便送上来不少菜。
真要是算起来的话, 这是她和徐氏第一次同时坐下来安安生生过个年。
在怀远侯府时, 每到了过年就成了徐氏受罪的日子。老夫人喜欢变着花样刁难人, 小辈们知道徐氏出手大方, 会接连不断地过来拜年, 说上两句好话就得了不菲的礼物。所以一到过年,徐氏就会瘦好几斤,偏偏她自己不觉得被欺负了, 每次都是乐呵呵的。
江新月想到这些, 自己在心里骂了句晦气。
往后她娘才不会受这些气, 这次和离顺利的话,福气还在后面呢!
她想着就高兴起来, 亲自动手盛了碗鸽子汤, “裴家的厨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寻摸来的,点心和青菜都做得一般,可肉食和山珍却是一绝。你尝尝看,听说里面放了山菌, 我刚在正院那边喝了一碗,味道很鲜。”
徐氏没什么胃口, 原本想要开口拒绝,对上了女儿的期待的眼神。
小姑娘模样姣好,云鬟雾鬓,艳若桃李,尤其是一双含水的荔枝眼,像是会说话般,望着人时泛着粼粼波光。
不少人随着年岁的渐长,容貌上会有些许的改变。可她的初初不一样,几乎小时候的脸同比放大。
她甚至有那么些恍惚,不知怎么想起来一件往事,眼前浮现出豆丁大的小丫头捧着抢回来的金簪,如同宝贝般交到她的手里,奶声奶气说:“娘亲,琳昭拿了你的东西。”
那样纯粹又期待的眼神,同今天的初初没有任何分别。
她那时说什么来着,好像听江仲望说琳昭爱容貌,杨氏管得严不给小姑娘买,她这个做婶娘的要大度点。
她便说:“不过是一根金簪罢了,她要就给她,何必又眼巴巴地抢回来。”
小姑娘眼里迅速积满了眼泪,却倔强地仰着精致的小脸,“不问自取便是偷,我何错之有!”
她怕惹来麻烦,迅速捂住小姑娘的嘴,“什么偷不偷的,是我送给她的成了吧。”
小姑娘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紧接着便是气愤,疯狂挣扎着不让她接近,哭着说:“我讨厌你!讨厌你!”
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初初说讨厌的次数少很多,也不再理会怀远侯府的事,自然对她这个娘也没那么亲近。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像现在这样充满孺慕之情地看着自己,鼻尖发酸,“好。”
江新月松了一口气,顺势给她夹旁的菜,“你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很多,好好补补,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正说着话,裴延年从外面过来了。
前后就没有隔多少时辰。
江新月小声地嘀咕着,“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可等到裴延年解下披风走到这边时,她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你快点过来,正在等你呢。”
这位可是重要人物,她想都不用想,后面肯定是要和江家乱七八糟地掰扯,得要有个人出面压得住场子。若是只靠她,光是从辈分上就矮了江仲望一截。
裴延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坐到她的身边同徐氏打了声招呼,“岳母。”
“宴席散了吗?我还想着你要过一会回来。”江新月也没有厚此薄彼,同样给他添了一碗汤。
“散了,两位嫂嫂陪着母亲聊天,我便回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裴延年按住她想要继续添菜的手,“你先吃你的,刚刚都没有吃多少。”
“那是我本来就胃口小,你这说得像是我吃了多少东西一样。”江新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拌起嘴来。
徐氏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等用完饭之后,徐氏强硬地拒绝了江新月想要留下来陪着她守岁的要求,拖着脚步往里间走去,“该回去休息就去休息,留在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吗?”
说着话,她就直接将里间的门关起来。
江新月看着紧闭的棱花木门,也没了办法,只得和裴延年一同回去。
说实在的,她这几日为了卢家的事奔波,也累得够呛,也就没有注意到裴延年的欲言又止。等洗漱一番之后,她就早早地躺到床上,没一会就直接睡了过去。
可没多久就开始做梦。
她梦见了一条粗壮的黑蟒,黑蟒足有几丈长,上半个身子直直竖立起来足有两个人高。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跌坐在地,黑蟒却竖起两只黄金色的瞳孔,迅速低头席卷而来,直直地对着她的脸,然后张开血盆大口。
她几乎都已经看见了自己被一口吞下去的悲惨结局,吓得闭上眼睛。
谁知道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在身体上,反而是出现在唇上。
坏了,这只黑蟒还会亲嘴。
脑海中冒出这句话之后,她的下颌就被迫张开,浓烈湿热就密不透风地灌入进来,寸寸逡巡,然后流连徘徊,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奇怪的是,没有想象中的腥臭味,而是一种非常好闻的香气,类似于天晴时曝晒的青草香,中间又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甜味。
她气得都想要掉眼泪,没想到居然还被只野兽给轻薄了,便开始拼命地反抗。
结果黑蟒察觉到她挣扎的动作,居然甩动蛇尾就直接缠绕上来,一圈一圈地拖着她往下沉沦。
那种感觉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上。
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猛然对上男人深邃黑亮的眼睛。
床头有微光透过床幔透进来,他的眉眼沉浸在并不透亮的昏黄中,将那些凌厉和沉稳擦去,难得变得温柔起来。
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还在清水镇,还是裴三的妻子楚荞荞,两个人正混在一起做些没羞没臊的事。
而后就看见男人的身体略略往下压了压,因为这个动作,她能看见他背部紧绷的线条,由凹陷的背脊处往上延伸,在肩胛处突起,往下便是坚实的臂膀。
紧接着她的耳朵就被人捂住,烟花的爆鸣声隔着一层类似于棉花的东西炸开,有一种失真的错觉。
而后男人放开手,等她适应了外面的烟花声,见她呆愣地样子,失声笑道:“荞荞,岁岁欢喜。”
那瞬间,江新月很难说自己是什么感受。仿佛一切都成了背景音,只有面前的男人在她的眼中无限放大,占据了她整个视线。
或许是心动,又或许不是心动,在贫瘠的荒原中,“腾”地支棱起一朵小花。她慌乱地俯身将小花直接掐断,另一处小花也探出了脑袋,回过头来时已经是万木逢春。
可是不该心动,人生的路那么长,她不想因为片刻的感动,如同徐氏那般赔上自己的一生。
她眼眶温热,又不想在裴延年面前失态,凶巴巴地问:“你叫我起来就是为了说句话吗?”
她吸了吸气,伸出手理直气壮地问:“礼物呢?总不能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吧。”
裴延年被气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从旁边的木匣中取出一个红封,“准备好了,诺。”
江新月这下子直接清醒了,丝毫都不困。心动不心动的另说,银子可从来不会骗人。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拆红封。
结果往外一倒,就倒出来三枚铜钱。她不信邪地捏着红封的一边倒了两下,又往里面看了看空空如也。
啊?这就没了?
什么日爱日未呀、感动呀、心脏砰砰乱跳呀,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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