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忍你一句两句是姑娘有风度有家教,可事不过三,这公主府可不是她要来住的,别说你只是丈夫的姑母,就是亲姑姑敢这样无故针对她,张格也绝不能忍!
“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君瑶冷道:“你既这么说,待会儿可不要后悔!茜素,把东西给她!”
“是。”
一名粉衣婢女手捧一个盖着红布的木质晬盘,小心翼翼走近张格:“王妃。”
红布揭开,晬盘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只平平无奇的白瓷瓶。
张格皱眉:“什么东西?”
“鸩毒。”
君瑶见她愣住,心里终于熨帖了三分,勾起嘴角:“怎么,不问问是给谁的?”
张格心里一沉,扫一眼屋里八个公主府婢女,不动声色道:“还请长公主赐教?”
反应倒是不慢,君瑶淡淡道:“宫中有旨意……”
宫中的旨意?谁的旨意能指使一长公主亲手鸩杀王妃?
张格瞪大眼睛:皇帝?
“怎么,很意外?”
君瑶从容不迫走到紫檀龙凤呈祥雕花椅坐下,捧起几上茶盏看她:“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来过了几天好日子,竟也忘了自己的来处。”
一个官奴婢罢了,不过是陛下碍于名声,要做个冲喜的姿态给百官看,这才一步登天成了王妃。
“既然现在衡儿已然痊愈,陛下又何必再留一个奴婢出身的王妃在他身边。难道就为了日日提醒百官,天家父子夫妻曾经失和?还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曾经一时冲动,差点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以致朝局动荡不安?”
君瑶轻蔑打量张格一眼,嗤笑道:“还是你自以为已经是什么重要的人,或者是衡儿重要的人了?”
君瑶见她默不作声,只当她是自惭形秽,心中更加不屑:“当今陛下登基十年,膝下只有四个皇子。二皇子康王虽出身显赫,但暴虐成性,一贯为陛下不喜。三皇子和四皇子生母皆是宫人,又一个平庸,一个木讷,根本无缘大位。”
“只有衡儿,不但是陛下寄予厚望、亲手教导长大的嫡长子,还是正位东宫十年,名正言顺的太子!”
说到此处,君瑶终于放下茶盏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张格:“你告诉我,换作是你,可愿意舍弃精心培养二十年的储君,另择旁人继位?”
君瑶在张格三步外站住,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或者说,你究竟重要到了何种地步,竟能让陛下情愿留下这个污点,留下父子间的伤疤,留下你一条命!”
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划在心口。
张格听她絮絮叨叨长篇大论了这许多,却始终一言未发,君瑶只当她已经被彻底吓住了,心中称意,这才缓了声气道:“不过……”
不过?
张格终于有了点反应:“不过什么?”
君瑶:“不过你毕竟也是陪衡儿共过患难的,又这般年轻,真这么死了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若你自己识趣些,我倒可以为你寻条生路,如何?”
识趣些?怎么才叫识趣呢?张格垂下头恭顺道:“还请长公主指点。”
君瑶心下满意,慢条斯理道陛下看她这般不顺眼,无非是因为‘幽王妃’的身份。她可以代张格呈上一封陈情表,只要张格在其中写明‘自知卑贱粗陋,不堪与幽王为配’,自请废去幽王妃的身份。她再与陛下求求情,敲敲边鼓,自然可以保住张格的性命。
君瑶温声道:“你放心,虽没了幽王妃的身份,但你终归与衡儿夫妻一场,也不会叫你下场凄凉。我与驸马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子嗣单薄。你既与晴儿这样相投,不如我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就是独孤氏的女儿,与晴儿更是亲姊妹了。你放心,做母亲的自会为你寻一桩十全十美顶顶好的婚事,有公主府和独孤氏做你娘家,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顺风顺水,绝没人敢给你一点气受。你要知道,以你的出身,就算日后有幸做得太子妃,也定会有受不尽的苦楚,哪比得上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好?”
君瑶这番话还真不是诓骗张格,这话她与君衡也说过,且她心里也真是这般打算的。一个曾与自家女婿郎情妾意的女子,就算被休弃了,也是个大麻烦。杀了不行,放了也有隐患,不若捏在自己手心里,利益最大化。
这女子生得如此貌美,手段也不差,又恰好无依无靠无路可走,岂不正是联姻的上上之选?一旦她成了公主府的义女,一生只能依靠公主府的权势过活,便再也翻不起浪了。况且她为了自己的前程主动舍弃衡儿,恐怕再甜的蜂蜜,在衡儿那里也要变成臭水沟的污水了——这才真正永绝后患。
君瑶越想越觉得这安排再合适不过,表情语气也愈发柔和了,倒真像个慈母一般了:“怎么样,你看如何?”
嗯……独孤格啊,不好听。
张格一边在心里感叹长公主变脸之快,可配半座奥斯卡,一边面上却已经换了一副泪眼盈盈的模样,望着君瑶期待道:“真的?公主真能保住我的性命,还愿收我为义女,为我寻一桩好亲事?”
绿茶嘛,我也会哦。
第17章
刀胁 逼我为奴者,死!
穿越之前,张格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权贵’。
她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康之家,有一对普普通通的平凡父母。上着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书、考试,过着世间最平凡的女孩子们都过着的,毫无波澜的平静生活。
年纪小的时候,最大的烦恼是今天又要考试,好烦呀。
上了大学后,每天最大的烦恼是食堂不好吃,今天三餐吃点什么好。
再大一点,看着周围同学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烦恼又变成了什么时候才能谈上个恋爱,以及到底应该读研还是工作。
阳光是温暖的,空气是安全的,身边的人都是好好活着的。三餐四季,岁月静好,世界总是美好的。
但穿越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乌托邦碎掉了。
……
张格攥住笔杆,顺从地照着君瑶的吩咐写下陈情表,自请废位。然后平静地看着碧云在长公主座前放下拜褥,义女么,当然要三跪九叩拜见义母,敬奉温茶。
张格盯着那鸩毒一步一步走上前,脑中突然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楚磬、司巧、风陵渡的一双冤魂,陈士良,还有康王。最后,画面停在君瑶高傲中透着轻蔑得意的笑容上。
原来世界也可以是如此丑恶的。
原来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轻而易举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原来在‘权贵’眼里,人与猪狗牛马无异。它要用你,你无法反抗。它要你死,顷刻便能要你的命。哪怕它施舍你一条生路,也仍要将你困于掌中,如同玩物!
公主府的生活很舒服,真的很舒服,可是感谢互联网,它早早告诉了所有女孩一句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感谢党,感谢国歌。
金黄拜褥直刺入目,张格敛裙,盯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缓缓跪下——若生如牛马,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啊!”
君瑶惊叫出声,碧云手中茶盏猛地坠地,满屋婢女看清横在长公主颈前的雪刃,瞬间花容失色。
“都别动!”
张格一声冷喝,一群姑娘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红宝匕首寒气四溢,紧贴在单薄的肌肤上,仿佛下一刻就能割断喉咙!君瑶大惊失色:“你你你!你做什么!你大胆!”
“大胆?呵,我一个待死之人,还分什么大胆小胆?”张格声如冰磬,像深冬丛林里阴冷寒湿的沼泽,带着三分阴恻、十分怒火,毒蛇一般凑近君瑶颈项,低声道:“长公主,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吗?”
“什、什么?”
尖锐的刀尖在女人白皙姣好的肌肤上缓缓滑动,张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厌被人强迫!”
她要做什么、怎么做,只有她自己说了算!张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也配做我母亲?”
“你!”
张格匕首一紧:“长公主,您可千万小心些,这匕首可锋利,被割喉之人,毙命不过瞬息,万一我不小心手抖了……”
君瑶几时受过这样的恐吓惊吓,心中万分惊怒恐慌,却依然不甘示弱道:“你敢!我乃当朝镇国长公主,更是衡儿的亲姑母!你若敢伤我分毫,不说公主府不会放过你,便是衡儿回来知道,也绝饶不了你!”
君衡。
张格沉默一瞬,是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但没办法,她心中烧着一团无名的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所以哪怕最终无法收场,哪怕赔上一条性命,她也必须先出了这口恶气,否则她死不瞑目!
张格冷笑着拿出方才顺手摸过来的鸩毒,平平无奇的白瓷瓶,却是扼住人咽喉的刽子手。只不过,方才扼住的是张格的喉咙,现在扼住的,却是君瑶的喉咙。
君瑶看着那瓷瓶心中一惊:“你要做什么?你,唔!”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张格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便将药灌进了君瑶嘴里。满屋婢女全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公主!”
“咳咳,咳!你,你放肆!你这个贱人!”
君瑶一边捂着嘴干呕,一边嘴里竟还在骂人,张格在一旁观察到她的反应,突然一挑眉笑了:“公主真是好镇定。”
有趣,鸩毒这东西可是无药可解的,你这都要必死无疑了,不说恐惧慌乱,赶紧大喊着找大夫,竟还有闲情逸致骂人?看来……这‘鸩毒’也不是很毒么。
君瑶瞬间僵住。
张格了然。刚才她就觉得奇怪,长公主既然看她这么不顺眼,那皇帝赐死不是正好吗?直接按住她灌下毒酒就是,斩草除根,干净利落。何必叭叭叭叭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竟还说要为她抗旨求情,甚至收她做女儿?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在张格这里,管你是个什么妖,先摁死再论,果然这一摁就叫她看出了端倪,张格冷笑道:“长公主可真是用得好计!”好一招无中生有、声东击西!
除了准备毒酒的茜素,屋里其他人并不知内情,只见长公主喝下毒酒却迟迟不见毒发,僵在原地面色铁青,全都疑惑不解。
局面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殿下。”
是衡儿回来了!君瑶眼睛一亮正要喊话,却不想张格比她反应更快,迅速收了匕首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
“殿下~~~~”
君衡刚进院门,斗篷都没来得及脱,怀里便突然多了个温香软玉的大美人,冲着他娇娇怯怯哭道:“殿下救我,姑母要杀我!”
美人面若桃李,盈盈泪珠沿着雪白面颊滚珠般滑落,通红的眼眶,樱粉的鼻头,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连熟知她脾性的君衡都看得恍然,何况其他人。上官季仙和满院兵士仆从都不禁看直了眼,心想,这女子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了……
身后君瑶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气吐血,勃然大怒道:“来人!把这贱妇给我拿下!”
君衡感觉怀中人一抖,立刻回过神来将张格揽到身侧护住:“谁敢!”
他皱眉看向走出来的君瑶:“姑母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这贱妇以刀相胁恐吓于她,还胆敢给她灌药,今日若不报此仇,她这长公主以后也不要做了!
君瑶正要把张格今日诸多行径公之于众,不想张格却又抢先开口道:“殿下千万不要错怪姑母,一切都是妾的错!是宫中赐下毒酒,命姑母即刻将妾鸩杀!是妾念着没能再见殿下最后一面,不肯就死,这才惹怒了姑母。”
张格抬起头凄婉地望向君衡:“如今既已得见殿下,妾心愿已了,唯愿殿下从此身安体健,万事顺遂,妾这便去了!”
哀切满足的悲凉笑容化作泪水淌了满脸,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只觉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忠贞贤德的大义女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君瑶却是气得半死——简直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正要再骂,却见君衡神情冷怒地看着她,连忙辩解道:“衡儿,你不要被这贱妇骗了!她刚才还拿着匕首说要割断我的喉咙,还气势汹汹给我灌药,现在这副柔弱无辜的面孔分明是在装模作样!衡儿,这就是个妖女,你可千万不能被她蛊惑,信了她的谎话啊!”
君衡一愣:匕首?灌药?
张格听得来气,你才妖女你才毒妇呢!她正要抬头再演起来,后脑勺却被一只强势的手掌扣住,摁进了带着风息草香的怀里:“……”
君衡单手压住怀里不安分的跳豆,冷道:“我的妻子品性如何,我自有数,不劳长公主费心。我只问一句,王妃所言鸩杀一事,是否确有其事!”
君衡虽然对张格这举动有些意外,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君衡还算了解她,她的性格虽然算不上柔婉温顺,但除非是真的遇上了大事,否则很少动真火。若真如长公主所说,她竟持刀相胁,那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
果然君衡问完,长公主便卡壳了:“……”有是有,但那只是为了先声夺人吓住那贱婢,不是真的啊!
君衡了然,厉声道:“再请问长公主,宫中是否确有旨意,命长公主鸩杀我的王妃?”
不会的。且不说晋王叔还在长安,不会看着这样的旨意发出来,就算真发出来了,以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这旨意的执行者也绝不可能是长公主。
君瑶:“……”
君衡冷笑:“原来如此!长公主假传圣旨欲害我王妃,逼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得不持刀自卫,如今却反来骂她装模作样、颠倒黑白?世间岂有此理!”
张格见他如此给力,心里大喜,面上却继续柔弱茫然地补充道:“怎么,原来宫中并无旨意要杀我吗?怪不得,怪不得姑母说只要我向陛下上书自请废位,便能救我性命,还说独孤家会收我为义女,为我寻一桩好亲事……”
张格刚才已经看明白了,这老妖婆折腾这许多,无非就是想让她自请废位,打的主意就是拆散他们夫妻!
君衡闻言却一愣,倒是君瑶突然笑了:“这话倒是不假。”
她好似得了什么清白一般,一改方才理不直气不壮的语塞模样,看着君衡平静道:“衡儿,姑母今日或许是用了些手段,但目的无非是想让你早些做决断罢了。正如我昨日同你说的,只要你上书陛下与张氏和离,娶晴儿为妻,以后独孤氏便是你幽王府的左膀右臂。至于张氏,我从始至终都没打算亏待她,更不是要杀她!”
只不过这般圆满的安排,却生生叫这鲁莽无知的贱婢毁了。哼,不过也好,君瑶心中冷笑,这女子虽美貌,可这样不驯服又不受掌控,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她既觉得公主府这条出路不好,那就自寻活路去吧。只看天大地大,还有何处能容下一个被休弃的王妃!
君瑶见自己说完,那张氏当即便愣在原地,心中更是快意无比!
正好,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看一个男人的喜欢究竟有多值钱。他或许不舍得杀你,可若‘好好安排’了你呢?说到底,究竟是杀还是放,不过看哪样能让男人自己的良心更过得去,和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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