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家里的钱都是尤梅女士赚来的,明明尤梅女士都已经那么忙了,他怎么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因为尤梅女士没有做家务这一件事就认定她很懒呢?
“可是我妈妈赚钱很厉害啊!”
“你妈妈能赚多少钱?我爸说了,赚钱这种事就是咱老爷们做的,老婆就在家享清福就可以了。”
那个男生说完之后,还很牛气地昂了一下头,骄傲极了。
周围有不少男生开始迎合他的说辞,教室吵闹成一团。
小学的时候大家没有较高的物质需求,也不会去在意对方的家境如何。
林仰星家的条件在那个年代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但大家还是因为她家只有妈妈在外面工作这件事,而觉得她一定过得很寒酸。
班主任没办法,只能先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才回答了林仰星的问题。
“那林仰星和妈妈商量一下,能不能在母亲节的时候抽空早点回家,全家人一起做一次家务活。”
真的好奇怪啊……
为什么非得是做家务活呢?
明明她也可以去尤梅女士的办公室帮忙做一些小事呀。
可是她没敢进一步忤逆班主任。
她回家之后把这件事说给了尤梅女士,问尤梅能不能在母亲节那天早点回家,她要完成学校的任务。
尤梅欣然应允,在那个周末终于提早回了家。
一家三口挤在小厨房里,尤梅煮汤,林仰星择菜,而林石海则站在门口给母女俩拍照,一家人其乐融融。
直到林仰星深夜起床,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路过了尤梅的书房。
门缝流出的光盈盈闪闪,尤梅坐在电脑桌前,在处理今天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工作。
隔着门缝,台灯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打落在地上,影子大而柔和,却又小而孤寂。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母亲节应该是给母亲过的节日呀,为什么要为了一家人的欢乐而让母亲额外承担那么多呢?
那一张张照片变成了一块块累赘,幸福笑容的背后是尤梅弯曲的脊背在苦苦托举。
林仰星觉得她给她的妈妈过了一个糟糕的节日。
那一周回去之后林仰星没有选择将照片交给老师,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林仰星好像遗忘得很彻底。
只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放学之后花光了身上的零用钱,跑去花店给尤梅女士买了一朵鲜艳馥郁的玫瑰花。
花店店员以为她要送给哪个喜欢的男孩,笑着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勇敢。
直到林仰星说要送给自己的母亲,店员愣了一下,指了指一另一片花区。
“送妈妈的话,要用康乃馨才更合适呀,玫瑰花的话得让你爸爸送才行。”
林仰星摇头,她觉得玫瑰才衬尤梅女士。
她那锐利的、坚韧的、漂亮的,尤梅女士。
――
这样的生活,林仰星过了近十年。
她忘记林石海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爽约,没有带她去看原本定好要看的电影。
爽约的闸门一旦开启,便从此溃堤,再也没有关上。
偶尔章
招秋会在她身边说着自己很羡慕她有林石海这样的爸爸,不仅不会天天念叨着让林仰星好好学习,还会经常带林仰星去看电影。
这个时候林仰星总是会沉默,然后尝试着去回忆到底错过了多少部电影。
她想说其实章
招秋认知中的林石海已经消失很久了。
但她没有开口。
林仰星有一些微妙的自尊心。
时代发展得很快,外贸行业欣欣向荣,尤梅的事业节节上升,积攒了不少稳定客户,也扩充了不少人脉资源,她还是很忙碌,而林石海这边则江河日下。
那群亲戚还是会年年跑来念叨,他们已经抱不动林仰星了,于是就翘着二郎腿,在他们家的客厅里嗑瓜子,嘴里还是那套说辞。
林石海没有再去反驳。
――
那晚林仰星做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还很小,尤梅和林石海一左一右,牵着她稚嫩的小手,走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
她和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和父母聊着刚刚那部电影的剧情,说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个角色。
只是突然之间,林石海和尤梅撒开了她的手。
他们像网上那些同时向两边奔跑,测试狗狗会选择谁的情侣一样,背道而驰,只留下林仰星一个人站在中间。
她不知道要往那边跑,先是下意识往尤梅的方向跑了两步,回过头发现林石海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几乎看不清。
林仰星有些慌了,她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发现尤梅也离自己远去,她怎么跑都赶不上父母消失的速度。
最后梦境的世界开始坍塌,她大口喘着气,从床上挣扎着醒了过来。
刘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房间里静悄悄的,放在床边的钟滴答滴答地慢慢走着,距离自己定下的闹钟铃响还有最后一分钟。
林仰星捂着自己微微作痛的脑袋起身,将闹钟关停。
眼角沾着已经干透的泪花,像一片扒在她脸上已然干涸的土地。
她沉默地起身、洗漱、走出自己的房间。
客厅没有人,父母的房间紧紧闭着。
昨晚睡着之前依旧能够听到外面的争吵声,林仰星不清楚昨晚父母争吵的结果。
总之今天的早饭得她自己解决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去厨房将自己今天要喝的中药拿出来,用开水热一热。
只是当她绕过沙发的时候,看见了客厅茶几上的一抹暗红。
她心下一颤,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本户口簿,与之放在一起的,是林石海和尤梅两个人的结婚证。
第20章
关心他,一点,都,不虚!
高中生活好像数学课本中固定的公式,每个在教学楼之间穿梭的学生都如凝聚在针尖的一滴水,倏然滴入时间洪流之中,被裹挟着,悄然而逝。
距离林石海和尤梅吵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九月即将告罄,南临一中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迎来他们的十月黄金月。
“这节课我们就暂时讲到这里,接下来和你们说一下学校的下一阶段安排。
胡慧芳讲完了最后一道题,转身走向放在黑板边上的水盆,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满是粉笔灰的手。
“想必大家也已经知道了,学校将会在十一假期之前举办第六十二届校运会,为期三天。”
“好哎!”
他们班在上次体育课就已经收到了这条消息,男生各个摩拳擦掌,已然做好了上阵的准备。
“别高兴地太早。”胡慧芳一双鹰眼扫过整个教室。
“运动会的报名表已经交给体育委员了,详细情况你们下课之后可以去体育委员那边了解,我要说的是十一放假规划和回来的月考。”
全班:……
原本斗志昂扬的那几个人又重新埋头趴了回去,连声哀叹。
胡慧芳:“我们十一共放四天,一号下午放假,五号中午返校。”
他们这群小屁孩从来都是国庆七天假期的得益者,他们哪受过只放四天的苦。
即使在考上高中之前就对高中非人哉的时间安排早有耳闻,但只有到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够切身体会到这种痛苦。
校运会勉强也能算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一茬接着一茬。
胡慧芳看着面前一排排皱成苦瓜的脸,轻笑。
“五号下午两点开始你们高中生涯的第一场月考,为期三天。”
“啊――这么着急吗!这刚放假回来就马上开始考试,都不给一点缓冲时间的吗!”
有人受不了了,考入这所学府的激情瞬间退散,觉得自己再在这破学校呆下去的话,前路将是一片灰暗。
“所以这就得看你们假期的安排了,高中阶段的每一场考试都至关重要,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严肃地对待每一次检测自己的机会。”
胡慧芳是南临一中的老牌教师了,相当有名望,带过近十届学生,自然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她见怪不怪,继续往下说着。
“当然,从这次考试开始,班里的座位会以你们每次的考试成绩排名先后为标准,进行自行选择。”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但即使是好消息,大家也无心搭理了。
他们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到再也抬不起头来,暗戳戳地在心里把南临一中炸了几百回。
没有人会喜欢考试,即使胜券在握的尖子生,不畏惧考试和喜欢考试完全是两码概念,人可以无畏,但不可以变态。
比起月考,换座位这件事更让祁牧野在意。
他现在这个座位是当时向胡慧芳要来的,假借了要照顾林仰星的正当名义,但是如果要以成绩为排名,那就说不准了。
祁牧野的中考成绩刚过南临一中的录取通知线,就这还是考试当天超常发挥,科学分数比平时高了二十来分才勉强够上。
南临一中强者如云,考差了他不在乎,但是林仰星边上的位置他在乎啊!
他按照中考成绩排名,将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二三十个人筛了一遍,思索着贿赂他们的可能性。
可是这人也实在太多了,要不然还是在他们班同学之间自发组建的群里喊一声?
他思索着,下意识去看坐在自己前桌的林仰星。
只见她半趴在课桌上,机械般地刷着试卷上的题。
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脑后的一束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抓乱了,随风轻轻瑟缩。
不管是校运会还是十一假期,又或者是天理难容的考试安排,似乎都对她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她像一根落入水中的浮木,水流怎样流她就往哪飘,没有意见,也没有情绪。
――
林仰星父母吵架的那天晚上他忙着抄写自己那一千多字的检讨报告,从到家那一刻开始,带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抄写直到凌晨一点。
也不是他不愿意抄快点,但闲着也没事干,难得有这不怎么正当的理由能用到电脑,他自然想多玩一会儿。
玩到一半了抄一会儿检讨报告,抄写的时候还装起来了,学着那练字老先生的派头,在薄薄的作文稿纸上学起了名家风骨。
林仰星家的事还是第二天早上他听刘岚说的,不过刘岚也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和他强调了“幺幺不开心,在学校要顺着她,别惹人家生气。”
他在出门之前还心想这世界上就没人比他更会哄林仰星了。
嗯……章
招秋算一个。
但他和章
招秋走的不同赛道,章
招秋属于是不要脸地硬粘上去,祁牧野做不到这一点,实在是拉不下面子。
别人喊他孔雀精他也认了,毕竟孔雀示好只要开屏就可以,又不是不要脸地往人家怀里钻。
只是那天早上出了门之后见到了林仰星,好像和往常任何时候无异,她安静地站在楼下饭团阿婆的摊位前,见他下来了,问他是不是加的东西和往常一样。
“嗯,老三样,油条肉松和里脊。”
祁牧野绕到她身边,小心地去观察林仰星的神情。
好像有一点点没睡好,眼睛有点肿,眼下红红的,衬得皮肤更白了,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林仰星微微侧过身,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看什么?”
“没。”
祁牧野收回视线,去看阿婆用竹卷席给他们包饭团。
好像和平常没有任何变化,但祁牧野极其敏锐地感知到:
幺幺不开心。
人的情绪很微妙,看不见摸不着,融化在空气里,仿佛一张透明的塑料大网,将周围的人都包裹在一起。
他想到了刚开学那会儿,自己说林仰星这种性格很容易被欺负。
虽然当时林仰星说得很洒脱,“要是我被欺负的话,你帮我欺负回去就好了。”
但其实“欺负”这个词在她那里的判定水准和普通人认定的不一样。
就像他不懂事那段时间,抓着林仰星的头发,她也不会很生气,就歪着脑袋,自顾自发呆,直到实在有些疼了,才会很轻地皱一下眉。
这对她来说算是欺负吗?
可能吧,但是她懒得追究,像一只心平气和怎么折腾也不会生气的卡皮巴拉。
她的情绪阈值实在太高了。
后来祁牧野觉得捉弄林仰星这件事很没有意思,没有成就感,还会让自己内心的愧疚感指数级别爆发式增长。
没有情绪反馈,他就会胡思乱想。
是不是自己弄疼她了?她是不是对这样恶劣的自己很失望?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幼稚……
直到后来他懂事了一点,再也没有去捉弄林仰星,反而顺理成章
地将照顾她这件事养成了习惯,天天小心地看着。
她要当卡皮巴拉就当吧,自己大不了就一辈子守在她旁边好了。
只是他还是很难读懂林仰星的细微情绪。
――
“林仰星――我把表给你拿来了,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参加的项目吗!我们先抢好项目!”
胡慧芳前脚刚走,黎麦就抓着一张A6大小的纸,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哎黎麦你耍赖啊!放中间大家一起看不好吗!”
有人紧跟过来,擅长体育的几个女生们在林仰星位置边上围成一个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对自己有利的项目。
他们高一生活已经过了三个周,全班座位已经轮换过一次,这次林仰星靠近过道,杨非凡终于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再也不会被黎麦威逼利诱地赶走。
“当然是先到先得呀,谁先勾上项目就是谁的。”
黎麦弓身趴在林仰星的桌子上,先给自己勾选了一个女子两百米和女子4*100接力赛。
林仰星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和运动这件事扯上关系,她体质不行,也懒得运动,中考八百米能跑进三分四十已经算祖坟烧高香。
当时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要和“体育”这门科就此分手,以后休想让她再站上跑道!
她看了一眼项目表,前面是田赛,后面是径塞,没有一项她喜欢的。
“我没有擅长的项目……”
她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不大想参加校运会的想
法。
不是都这样吗,每次到了校运会,一个班的项目基本报不满,这个时候体育委员就会求爷爷告奶奶地一个人一个人地问下来,到临截至了才能堪堪补齐。
林仰星初中的时候被硬拉过去凑数过,结果毫无悬念地拿了倒数第一,倒是没有人怪她,都说能上场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她自己觉得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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