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玩的,之前都没有试过这样的,偶尔玩玩还不错。”
她从床上跪坐起来,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啄着。
谈及今日的出行,林仰星下意识便会想到下午发生的事,她将半张脸蛋埋在陶瓷牛奶杯后,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尤梅的表情。
尤梅没有注意到林仰星藏起来的小动作,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了一些明天分数放榜的具体时间以及有没有目标院校。
“上次听你说想去沪大学医,现在还是这么想吗?”
“嗯。”林仰星点了点头,“其实本来有点害怕自己会不会学不好,也害怕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做这一行业,害怕看见……”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尤梅知道女儿什么意思。
萧迟确实做到了他说的,教会了林仰星一件独一无二的事。
“但是现在觉得,与其担心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还不如着眼当下,我不能夸下海口说当医生的志向是让天下无病无痛,但是能让患病的人少一些痛苦也好。”
尤梅温和一笑,揉了揉女儿的后脑勺,半开了个玩笑。
“之前觉得这条路会不会太苦,怕你受不了,但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怎么说以后看病也有关系了呢。”
尤梅并没有多待,等到林仰星喝完牛奶便拿着杯子退了出去。
等到尤梅离开林仰星的房间,她这才重新打开自己的手机
不出意料,章
招秋给她发了不下上百条,即使其中大半都是重复同一句话以及表情包。
渣渣秋:【真是太伤心了你知道吗?祁牧野瞒着我就算了幺幺你怎么能和他一起!】
渣渣秋:【一想到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好气。】
渣渣秋:【怎么不理我呀,我真的很认真在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特!别!不!开!心!】
……
林仰星麻木地划着屏幕,看着章
招秋控诉自己的消息。
她没有办法说自己不是故意瞒着她的,这套说辞太不走心,更何况她确实是有心瞒着章
招秋,可逃避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好。
指尖在屏幕轻点良久,删删改改,最后也仅仅发出了最为简单的四个字。
幺星:【对不起呀。】
林仰星仰倒在床上,轻咬着下唇,看着对话框上闪动的光标兀自发呆。
直到抱着手机的双手都开始发酸,对面才有了回信。
渣渣秋:【哼,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就回我四个字,更过分了。】
林仰星眨了眨眼,不知道那根睫毛掉进了眼球中间,惹得她双眼泛痒。
渣渣秋:【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么,面子比谁都薄,自己的事情就喜欢藏着不愿意和别人讲,特别是上了高中之后,咱们不在一块,能聊的东西就更少了。】
渣渣秋:【不过呢,其实我也松了一口气啦,之前祁牧野找上门的时候我一时脑热给答应了,回家后才想起来万一你不喜欢可怎么办,那天晚上之前还想着说要不就算了,让祁牧野自己想办法去,这事我做不了,但谁能想到……】
林仰星抱着手机,看着章
招秋在那头絮絮叨叨着,她依旧喜欢章
招秋有话就说的性子,开朗大方不内耗。
幺星:【那你还生气吗?】
渣渣秋:【说实……我压根就没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具体也说不上来。】
渣渣秋:【你记得我表姐吗,就和我们差了两岁的那个,去年刚高考完,一个暑假就拿到了驾照,当时她来找我玩就是自己开的车,我坐上她副驾那一瞬间油然而生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很微妙,长大这件事不容易感知,但偶尔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会突然觉得,啊,我们真的都长大了啊,已经不是小孩了。】
渣渣秋:【放轻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多正常,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瞒着我们,怕不自在,怕我们开玩笑……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章
招秋,绝对不会!】
林仰星侧躺在床上,脑袋陷在绵软的枕头中,看着屏幕中一串串蹦出来的消息,只觉得眼热。
她何其幸运,能和他们一同长大。
渣渣秋:【对了,明天查成绩,今晚早点睡觉吧,等你明天的好消息!】
――
今年夏天,关于高考,整个北宁发生了两件大事。
北宁中学自八年以来再一次出了一位闯进全省前十的黑马。
校长确实对林仰星寄予厚望没错,但也没想过回报如此丰厚,成绩出来的那个下午加急定制了大红横幅,他站在门口乐滋滋地看着花里胡哨的校门口,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稀薄的头发。
还有一件大事……
林仰星收到消息的时候正站在北宁中学的学校门口,她受北宁中学邀请在学校门匾前做一个简单的采访,顺便再给学校拍个简单的宣传片段。
校门口锣鼓喧天,校方甚至难得豪横了一把,请了北宁本土的新闻媒体,长/枪短炮架了满满一排,她被围在所有人中央,看着他们或笑或无言的表情。
今夏尚未出梅,但今日难得晴朗,阳光破开云雨,疏疏落落地洒了满地金黄,几场雨一过,染得梧桐叶愈发青翠。
这是她见过的第三场梧桐雨。
媒体方还在调试设备,林仰星抱着手机,小窗上是和祁牧野的聊天记录,他发挥的还算稳定,和前几次模考的排名几乎没有区别,具体能不能上沪大的经管专业还得等到时候分数线出来了再看,不过他心态好,早就做了多手准备,沪大其他低分专业也都搜罗上了,再不行还有沪大周边高校,反正他就要和林仰星呆在一块。
小窗之外,是一篇热搜报道,语文作文总是高考期间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今年也不例外,占据所有媒体视线的,是一篇纯诗歌体裁作品,因为没有按照规定体裁进行写作,因此只能按照评分标准在最低一档次进行给分。
文章
名字叫《第四场梧桐雨》。
一两百字的诗歌,虽说是梧桐雨,但不过是说尽了世间遗憾事。
从一场缺席的梧桐雨映射到整个人生,可缺席的又怎么会只是一场梧桐雨?
所有人都在惊叹其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感悟,新闻媒体闻风出动,在北宁这座小城找到这篇文章
的著作人时,见到的不过一座简单的碑冢,“萧迟”两个字尚且新鲜,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鎏金。
然后他们才恍然大悟,他们自以为傲的“感悟之说”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来咱们的状元,看镜头,就看正中间那个镜头就行,麦别好了吧,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新闻媒体已经做好了准备,电视台主持人最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讲稿,自梧桐树上落下的碎光在白衬衫上斑驳,鎏金艳艳。
追寻着作文而来的媒体在校门口的另外一边也开始了素材采集,他们沿着萧迟的成长轨迹一路追寻而过,最后停留在了“北宁中学”四个字的牌匾面前。
他们之间再度以某种微妙的经历产生了联系。
“咱们都知道北宁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出过冲进全省前十甚至全市前十的学生了,那么你作为破局之人,相比除了天赋之外也付出了不少努力,你现在有什么话想对之后的学弟学妹说的吗?”
“没觉得我是个特别有天赋的又或者说聪明的人,包括这次高考其实也有运气使然。”林仰星捏着话筒,声色清润干净,像梧桐叶上落下的雨,“但我只是想着不管怎样总
要有个能抓得住的锚点,学海无涯,抓着那个锚点一直游,当时不知道会游向什么地方,但结果总是好的。”
正中间的摄像头与收音筒外阳光正好,万物清朗,尤梅女士站在人群最前方,衣衫明媚,而后是祁牧野、章
招秋、宁霁和与黎麦一众人。
“那林仰星同学有什么遗憾吗?”
“我吗?”林仰星眨了眨眼,视线落到了电视台记者身上,倏尔一笑,“当然有呀。”
就像因为提前特招而缺席的沈烛,又像在花季陨落的萧迟……
怎么会没有遗憾。
“但是比起遗憾,不如着眼于当下的满足吧。”
……
定好的采访时间并不长,问题也不复杂,采访结束的时候连太阳都没有偏移几分,收音设备摘下,领口骤松,有风吹过,吹散沉寂的潮热。
她迎着风小跑上前,一头扎进了灿烂的阳光下。
第104章
终章
我想青春不应该就此落……
记忆里的夏天总是过得很快,高温黄色预警在手机屏幕上持续挂了两周,直到一场骤雨酣畅淋下。
重现的阳光消了暑气,青翠的落叶扑簌簌落了一地,难得的凉爽天。
“林仰星――”
巷子口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声音的主人踩着噔噔作响的脚步风风火火地跑来,叫喊的气势比谁都大。
章
招秋留了更长的头发,前几天去理发店尝试了新发型,换掉了过往十多年坚持的刘海,露出了光洁圆润的额头,显得那双小鹿眼越发灵动。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真的很粘人呢。”
她一路小跑着,在看见石桌上多出的几份甜水之后加快了脚步,背在背后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一如以往的每个夏天。
“又把家给背来了?”
林仰星托着自己的下巴,摆在面前的依旧是一碗熬煮的红豆沙,中间点缀着一颗颗纯白软糯的小圆子。
“寒假作业,光是数学就十套卷子,其他各科更别说了。”
章
招秋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碗,一手端着小陶碗,另一手反掏过去解下背包,拉链一开,白花花的卷子齐整整飞了出来。
“差不多还有一半吧,写过的一半还是放假之前在学校写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放假在家我是一点书都不想读,看见就犯困……”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半天,甜水倒是没忘记喝。
“老糖!给我们多加几把椅子,还有人要来!”
“塑料凳就在边上,早给你们准备了。”
老糖还是沉迷他那黄梅戏,听不腻似的,他守着这棵老树、这间小屋,熬煮了半生的糖水,听了半生的戏曲。
“来来来,准大学生们、状元们,咱们分一分,这次人多,每个人两张卷子就行。”
章
招秋将那堆一暑假没动,被叠得乱七八糟的卷子抽出来,平铺开,直接在石桌上分起类来。
“老规矩,求求哥,哥就帮你写。”
祁牧野学着林仰星的动作,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藏在石桌下,捏着林仰星的手肘玩。
章
招秋说的没错,确实粘人。
从前不觉得,在一起之后林仰星才发现祁牧野有这小习惯,他最怕热,但大夏天的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一有机会就粘过来贴着。
“幺幺……”
章
招秋捧着自己那堆卷子冲着林仰星眨了眨眼。
“撒娇也没用。”
祁牧野轻哼一声,脸微微侧向林仰星的方向,岁月雕琢了少年人的样貌,稚气褪去,轮廓线条日渐硬朗。
章
招秋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坐在石桌边的男生,“谈个恋爱都把自己谈成什么样了都,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祁牧野吗?”
“那也只能说明你认识得还不够完整。”
“嘁――”
说话间,有人从巷子拐角折身走来,沈烛袖口半挽,衣摆猎猎。
章
招秋总以为等到他们高考过后这样一周都见不到几次面的情况会有所好转,只是她忘了成长这条路总是忙忙碌碌的。
沈烛在高考后就被一家教育机构挖走当了助教,比起教学,机构更注重的是状元这项噱头,即使他什么都不干光是在机构教室里坐着,也能吸引不少家长的好奇心,只是如此以来空闲时间成了稀缺品,好在薪资报酬十分可观。
今天听着章
招秋他们说临时有事,请了假回来没想到还是得辅导小孩功课。
“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作业留到开学前一天的习惯倒是保持得挺好。”
“没什么关系吧,最后一年了,和你们一样,上了大学就好。”
章
招秋毫不客气地将手上已经分好堆的卷子递到了沈烛的手上,不薄不厚,捏在手上OO簌簌地响。
“寒假作业都在这里了?”
林仰星粗略扫过桌上杂乱成一堆的试卷,量确实不少,但也没到需要她背一整个包来的程度,那书包依旧鼓鼓囊囊,明显还塞了不少东西。
“作业都在这了,书包里的是……课外书。”
章
招秋挤进林仰星与祁牧野之间,将书包拉链扯到最大,露出了里面花里胡哨的小言杂志,其中还掺杂着几本书,估计又是从南临巷口的报刊大爷那顺来的。
“前几天路过报刊亭的时候发现里边拆了大半,之前一直见大爷坐在里头,那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站到外边。”
“以前要买杂志总得踮着**钱,那时候看大爷像个巨人,巍然不动地坐在亭子里边,天天拿着份报纸,看不腻似的。”
“但那天我在外边看见大爷这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小老头,脊背佝偻,拄着根拐,根本没有那么高大,他鼻梁上挂着那副老花镜,大老远就招呼我过去,说是报刊亭得拆了,但这个月新进的书还没卖掉几本,说我打小就喜欢看这些,剩的那些都给我挑了一本……”
“总之……全都在这了。”
她一边讲着报刊大爷的事儿,一边从书包里掏。
十来本杂志,五六本书,再然后是几份报纸,这就是那个报刊亭剩下的全部了。
林仰星先前跟着章
招秋看过几本小言,再者从前都是她陪着章
招秋去报刊亭买书,这里面的大部分都认识,再不济也眼熟,除了夹在正中间的一本不算厚实的本册,线装本,裸脊设计,打一眼望去十分抓眼。
“这本是什么?”
“嗯?不大清楚,报刊大爷随便塞给我的,这个月新出的书吧……哎!他们来了!”
章
招秋倏地放下糖水碗,撑起身朝着来人大大咧咧地挥手,
试卷本册随着她的动作被掀翻,雪花一样飘散。
林仰星动作快,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几本杂志,将它们好好收拢之后摆回桌子上。
那本精装的裸脊书就这么落在了她眼前。
“你们来得刚好,想喝什么自己去看,今天我买单……”
章
招秋的声音飘得很远,然后是众人的嬉笑声,惊动了一树枝桠,沙沙作响,碎散的碎叶四处飞散,随风吹开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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