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难道不应该就是能了解自己的孩子,看透自己的孩子,倾其所有满足自己的孩子吗?从小她就觉得母亲离她很远,自己却又无法靠近。
半夏在跟前伺候,也是应当应分的了。半夏和沈青格都是火命,她是水命,水火注定不相容,她们在一起火势更大,所过之处,徒留灰烬。她是灰烬,白芷是,景天也是。
半夏上班经过送花的花店,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花店的空气潮湿温润,百合气味最浓。
“您好,想买什么花?”说话的小姑娘编着两个小辫子,发尾系了铃兰花发圈。
“我想打听一个人,有个叫白景天的,每年母亲节在你们这里订花,邮寄到这个地址。”半夏把家里地址打在手机备忘录上,给她看,“有没有他联系方式?”
“稍等。”小姑娘转身进前台,拿出一本登记簿,“在这,白景天。”
半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看到景天的名字和定钱 1000 元的标注。
“没有联系方式呢,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小姑娘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挂断电话跟半夏说:“老板说,白先生就给了 1000 元,说每年母亲节给这个地址送花,当时是他亲自过来的,没有留联系方式。”
半夏道谢。
到了律所,她还是愁眉不展。母亲状况不好,眼瞅着已经冬三九,马上要过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景天回来一趟。
吴李没事喜欢在律所巡视,半夏偷着和刘香说这是在“撒尿”确认自己的势力范围,到底是白手起家,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
今天又是如此。
吴李腰上缠着大“H”腰带,听说是他媳妇给买的。吴李只喜欢赚钱带来的成就感,又不喜欢在小事上浪费精力,除了开庭,这么多年一身运动装从年初穿到年末,唯一的区别就是材质、颜色的不同。吴李一米八,身材圆润,本身身材比例还是不错,只是运动服喜欢束脚包腿的,上衣摆也带松紧,整个身材说是五五开也毫无违和。
半夏指点过一次,说让他试试商务休闲风,解放他的脚踝,吴李自信扬脸,“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啊。”
自信让吴李财运亨通。
大“H”在半夏眼前晃来晃去,吴李穿了灰色西裤,黑色运动鞋,上半身连帽卫衣,他脖子微短,帽子堆着,更不显脖子。
“主任,你有事?”
“白律师,看我今天穿得怎么样?”没想到吴李表面上不在乎,背地里竟听进去了。
半夏正为找景天的事愁,不愿意搭理他,“挺好。”
“我就说你有事,快说吧,青山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栓了大“H”裤腰带,人明显更有底气。
“我想查一个人的信息。”半夏说。
“我以为啥事呢,律师调档,要不让你姐帮着查查不就行了,有资源不会用。”
“不方便。”半夏不愿多说。
吴李看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拨了电话:“姜驰,来一趟白律师办公室。”
“啥事,主任?”姜驰大学刚毕业,乐乐呵呵一个大男孩。
“你表现得机会到了,白律师想查一个人......”吴李故意拉长语调,看着半夏。
半夏赶紧心领神会,写下景天的基本信息,递给姜驰,“我想知道他在哪,稍个话,不过先把有效地址给我。”
“没问题。”姜驰敬了个少先队员的礼。
“你什么身份,有这么大本事?”半夏才对他好奇起来。
“我爸是......”姜驰打了隙,“我爸是专门干这个的。”
半夏瞥了眼吴李,果然他不收没用的人。
年关将至,大学纷飞,白景天回来了,不是因为沈青格,而是白敬???亭去世了。
白景天回来还带了一个“山村”女人。这个“山村”不是单纯的一个地域描述,确实穿着打扮和半夏家格格不入,整个人怯生生,没跟一个人打招呼。景天也并不介绍,也不教她叫人。
女人便只跟在他身后,行为举止倒是得体,眼力见也是有的。哪里需要人,她立马就奔过去,总能即时出现。
给白敬亭送葬那天天空中飘洒着鹅毛大雪,速度和密度都前所未有。前面吊唁的人的脚印刚刚印在厚厚的积雪上,就马上会有另一个人的脚印再覆盖上来。
大雪来不及铺平那些凹坑,渐渐地,白色的积雪在压力和鞋底温度的共同作用下融化,变成了黑黑的泥水。
远嫁东北的大姑白苓 70 岁,也在孩子的陪同下赶回来,身穿孝衣,头裹孝带,鼻涕一把泪一把,她双眼通红,迎接前来参加葬礼的女客。
“别哭,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是她的口头禅,她说这话似是在安慰自己又似是在安慰前来吊唁的人。
半夏没怎么见过大姑,要说记忆,无非都是母亲沈青格口述。年轻时白苓还跑得动,隔年会回来一次看父母,每次来都带一堆人参和东北特产。回来,聊天,白苓但凡听见点不如意的事,都会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半夏葬礼上掉眼泪,白苓不让,说谁也不许哭。半夏像是较着劲,一边点头一边哭,状态更胜之前。葬礼不哭,哪算得上葬礼呢?半夏想,大姑大约是年龄大糊涂了。
哭与不哭,白芷和紫苏都是没空的。公检法机关来了不少人,他们得负责接待。白敬亭对孩子一贯打压教育,白芷在父亲面前一辈子做小伏低,没有扬过脸。今天他自觉甚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可惜白敬亭再也看不到了。
“半夏,半夏,来这儿!”紫苏声音越过人群,她向半夏招手。
“宫检,唐检,这是我妹妹,白半夏,律师,希望以后多多关照。”紫苏笑容可掬,拉着半夏胳膊就把她往两人身边送。
半夏并不喜欢这种引荐,尤其是在葬礼这种场合。但她四下望去,也不光紫苏在此处活络人脉,连父亲也是如此。
她双手垂着,脸上挤出微笑。
“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我们和你父亲也是旧相识了。”两人寒暄着。
“姐,你这是干什么?”等身边没有什么外人,半夏埋怨紫苏。
“我怎么了,我明白,你又假清高,清高当不了饭吃。自己案子少,不明白为什么吗?你刚才笑的那么勉强,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给谁看呢。”紫苏指责完半夏,转身又笑呵呵地去接待其他人。
第6章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紫苏在葬礼上忙得不亦乐乎,派出所所长过来了,代表区公安局送了两个花篮,摆在门口,好不气派。 某种程度上,葬礼也是交际场所。万一冲着白芷来的人和冲着紫苏来的人还互相认识,那便更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会沉浸在“世界真小”的感叹中,关系会因为想不到的遇见更亲一层。不过,很快,出了这个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后,这种“亲”会再次慢慢淡化。 白芷、紫苏也并不是那么擅长交际攀关系,不然也不会在单位各项评比中事事落后。他们两个在体制内所享有的,除了应当应分必须有的,剩下的但凡多一点就是靠资历,时间赋予的1。 紫苏稍微好一点,说起来,到底有白芷这个前浪。提起来,比更平民化的家庭出生的公务员要好一点。 半夏倒是早就看出她家人绝对是体面人阶层的“苦大力”,既做不了趋炎附势,又拿不起架势摆谱,细想下,大学毕业做了律师。好歹挣点钱,对她可能更实际。谁想到,当律师也没想得那么简单。 不会营销,不会交际,钱也不来。如果不是吴李照顾,她的收入只会随着年龄有减无增。吴李也不是白痴,照顾她,相当于一项投资,半夏看得清。只怕吴李这次的风投肯定是要失败了,有事,白芷不会管,紫苏也是。 他们不是那种人。 即便白家一家子人都大差不差,但紫苏一直认为自己高其他两弟妹一等,所以训斥他们毫不手软。景天初中时就精准概括了紫苏的特点:耗子扛枪,窝里横。 半夏突然发现,爷爷白敬亭生前教育他们热烈地向他表达爱和关怀的目标没实现,却在死后意外收获了后辈们并不刻意的光宗耀祖。这么多法官、检察官、公安局的人来参加他的葬礼,他应该也会很欣慰吧。白敬亭生前真得很喜欢《大宅门》这部电视剧,就希望自己的家也是那样的,有身份、有地位,被人瞧得起。 葬礼结束,白芷趁着人多,人全,要开会。 景天依然沉默,他本不想参会,想直接回酒店,被半夏劝阻。半夏想让他过了年再走,景天意思是给白敬亭圆坟后走,但母亲病了,他再延长一周。 白景天媳妇叫娜拉,不是少数民族。…
紫苏在葬礼上忙得不亦乐乎,派出所所长过来了,代表区公安局送了两个花篮,摆在门口,好不气派。
某种程度上,葬礼也是交际场所。万一冲着白芷来的人和冲着紫苏来的人还互相认识,那便更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会沉浸在“世界真小”的感叹中,关系会因为想不到的遇见更亲一层。不过,很快,出了这个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后,这种“亲”会再次慢慢淡化。
白芷、紫苏也并不是那么擅长交际攀关系,不然也不会在单位各项评比中事事落后。他们两个在体制内所享有的,除了应当应分必须有的,剩下的但凡多一点就是靠资历,时间赋予的 1。
紫苏稍微好一点,说起来,到底有白芷这个前浪。提起来,比更平民化的家庭出生的公务员要好一点。
半夏倒是早就看出她家人绝对是体面人阶层的“苦大力”,既做不了趋炎附势,又拿不起架势摆谱,细想下,大学毕业做了律师。好歹挣点钱,对她可能更实际。谁想到,当律师也没想得那么简单。
不会营销,不会交际,钱也不来。如果不是吴李照顾,她的收入只会随着年龄有减无增。吴李也不是白痴,照顾她,相当于一项投资,半夏看得清。只怕吴李这次的风投肯定是要失败了,有事,白芷不会管,紫苏也是。
他们不是那种人。
即便白家一家子人都大差不差,但紫苏一直认为自己高其他两弟妹一等,所以训斥他们毫不手软。景天初中时就精准概括了紫苏的特点:耗子扛枪,窝里横。
半夏突然发现,爷爷白敬亭生前教育他们热烈地向他表达爱和关怀的目标没实现,却在死后意外收获了后辈们并不刻意的光宗耀祖。这么多法官、检察官、公安局的人来参加他的葬礼,他应该也会很欣慰吧。白敬亭生前真得很喜欢《大宅门》这部电视剧,就希望自己的家也是那样的,有身份、有地位,被人瞧得起。
葬礼结束,白芷趁着人多,人全,要开会。
景天依然沉默,他本不想参会,想直接回酒店,被半夏劝阻。半夏想让他过了年再走,景天意思是给白敬亭圆坟后走,但母亲病了,他再延长一周。
白景天媳妇叫娜拉,不是少数民族。听她自己说是她出生那天,她爸捡到一张纸,看见了这两个字,在村子里颇为洋气特别,便用这两个字做她的名字。
白芷一个正眼都没给景天,对娜拉也是爱搭不理。娜拉虽怯不懦,说话办事大方,不掖着藏着。白芷的看不起,她似乎也不怎么在乎。
白芷开会的主要目的是探讨照顾沈青格的事。
沈青格的事早有定论,白芷开会无非是提醒儿女自己的家庭地位。父亲白敬亭去世,他悲伤是有的,更多的是一种被解绑。一家之主这四个字此刻再具象不过。
白苓探看完沈青格,泪湿眼角。她对白芷说:“我这一走,怕是再无见面的日子了,你们保重吧。”
白苓走了,李灵芝这个表姑一直都在。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白家人。远亲不如近邻,血缘关系再亲,也不如常走动。李灵芝也参与了会议,列席。
“你妈身边不能没人。”白芷冲着紫苏说。
“王梅不行吗?”紫苏问。
“王梅白班,晚上也得有人看着。再说,王梅到底不是家里人,你妈这么多孩子,没一个在身边守着肯定不行。”
“要不,再请个夜班保姆?”紫苏说。
“要不,你别要这个妈了!”白芷呵斥。
李智一手压在紫苏大腿上,不让她说话,他看着白芷:“爸,你别生气,你说咋办,我们听你的。”
“我不知道。”白芷说。
会议陷入僵局,白芷一向喜欢提出问题而不解决问题,他满脑子都是问题,没有答案。
“我每天晚上能看。”半夏说。
紫苏长吁一口气。
“爸,我跟景天商量了,我留下照顾妈。”没有任何正式的仪式,娜拉和景天结婚领证,白家都不知道,“爸妈”叫得却如此自然。
白芷没想到娜拉这样说,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景天他俩还没有破冰,娜拉这样说了,景天也不回应。
“景天还有事业,我留下尽一份孝心,他得回去。”娜拉见白芷不说话,尝试说服他。
半夏想,娜拉很聪明,但还不够了解白芷。白芷根本不关心他们几个人提出怎样的解决方案,只要有人提议就可以。至于谁照顾母亲,无所谓。
白芷冷哼一声,“不用。”
“为什么不用,碍你的事了?”景天许久不说话,突然冒出一句。
“你什么意思?”娜拉好不容易开启的破冰之旅,又被景天封死,白芷颤抖着手指着景天,像是有多大的仇怨,“你给我滚,我不欠你的!我和你妈把你们养大,就是养了冤家,我是欠你的吗?你没权利这样跟我说话!”
李智赶紧扶着白芷坐下,转身进屋拿了丹参滴丸给他吃。
“景天,你说什么呢。”半夏也不明白景天的话,没有人明白他和白芷的关系怎么就恶化了,就因为景天大学毕业没有听从白芷的话考公务员?
无论怎么说,这不是不值得原谅的事。
“老七,”李灵芝看了很久,孩子们都已经噤若寒蝉,她到底是长辈,总能劝一两句,老七是白芷的小名,“我看,景天媳妇说得也没毛病,景天既然忙,他媳妇照顾也是应当应分,自古养儿防老,现下不正是机会么。青格到底是重病,景天媳妇在身边还是好。”
李灵芝没有明说,重病不一定能活多久,上了岁数的人忌讳这些。
白芷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向沈青格的房间,终究叹了一口气,回屋,留下一阵麝香味。
白芷走了,李灵芝心里得意,她甚觉家里没个主事女人真的不行。
娜拉真的留下来了。
王梅心里不痛快,因为她一下有了两个随身监工。娜拉还好,偶尔看看,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其他的并不怎么管,她值晚班。李灵芝隔三岔五就来,还都是白天,每次来都站她身边,指导她。
“我伺候过我婆婆,有经验。实话说,我要是出去做护工肯定有很多地方抢着要我。不过呢,我年龄大了,也不缺钱,不愿意出去再照顾人。我家青格算好照顾的了,你这一个月四千挣得多舒服。白家人也不错,上哪找这么好的主顾,这家世。”李灵芝每回来,车轱辘话来回说,王梅烦都要烦死。
一开始王梅抓不准李灵芝在白家地位,只能撇着嘴,假笑听着。时间久了,她摸准了李灵芝可有可无的存在,偶尔会顶上一两句,比如“能干和干不干得好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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