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薇慢慢转身,轻颤着看向陆正涵,血红的眼里蓄满了无尽的悲酸、苍凉。
突然,她软绵绵地晕了。
沈昭宁看着陆正涵大惊失色,飞一般冲过去,轻缓地迈步离开。
只是,眼梢难免滑落一丝酸楚的泪意。
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她,甚至厌憎她,又怎么会关心她、疼惜她?
所以,三年前他看着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眼里只有嫌弃与恶心。
还有一丝“巴不得她就这么死了”的期待。
紫苏体贴地扶着她,温柔道:“大夫人要是难过,就哭吧。”
“为那个狗男人哭,我脑子被夹了吗?”
沈昭宁吸吸鼻子,渐渐平复了心情。
紫苏明白大夫人为什么会难过。
当初大夫人拥有的一切美好崩塌了,陷入绝望和黑暗里,大爷是她唯一的光,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抛却皇家郡主的荣华和过往的骄狂跋扈,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大爷身上,竭尽全力地付出了所有。
然而,遭到了大爷、陆家人无休止的践踏、欺辱。
即便如今大夫人变得铁石心肠,但还是免不了会伤心难过。
陆湛疾步追上,“大夫人,我找到老夫人的一个陪嫁丫鬟,你应该想见她一面。”
沈昭宁的脚步稍稍顿住,但很快就继续前行。
冬香快速转身,朝他点点头。
他跟在后面,跟她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第75章 老夫人天大的秘密
沈昭宁从后院小门进了朱颜记,不多时,陆湛跟着进去。
一间寻常的房间里,光影昏暗,只有西窗流泻进来明媚的春光。
窗下支了一张小几,紫苏倒了两杯茶,退到一旁。
“表少爷,请。”
接连闹了几场,说了不少话,沈昭宁疲累不堪,不仅嗓子干痒,还低咳起来。
陆湛默不作声地饮茶,看见她的小脸比之前苍白了不少,心一抽一抽地疼。
“表少爷数次帮我,日后我必定尽我所能报答你。”沈昭宁轻软地说着,诚意十足,“你找到的人在哪里?”
“很快就到。”
他没有拒绝她所说的“报答”,也许这样会让她轻松点。
事实上,他的确想要她的回报。
此时她给不起,想来也不愿给的回报。
紫苏取来三样糕点,沈昭宁吃了一些,垫垫肚子。
陆湛漫不经心地吃着糕点饮着茶,时不时地瞧她一眼。
想从她的小脸找到当年小灵灵的音容笑貌。
细看之下,眉眼还是有三四分像的。
如今她这身躯,需得静养一年半载才能康复。
可是,陆家一窝子都是奇葩,不会给她静养的时间。
不多时,那个陪嫁丫鬟到了。
一个跟周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拘谨地走过来,眉目低垂。
沈昭宁淡淡地打量她,她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有三处淤青,双手也有旧伤。
“我是陆家表少爷,这位是大夫人。”陆湛温沉地介绍,“你无须拘谨,我们问什么,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是。”周嬷嬷低哑道。
“你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吧?叫什么?”紫苏问道。
“奴婢确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贱名陈青萍。”妇人谨慎地回话。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是不是有不少旧伤?”沈昭宁细软的语声不带半分同情。
却让陈青萍瞬间破防,眼圈立马红了。
二十多年来,她三天两头地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无人在意,无人过问,她自己也麻木得想不起来了。
大夫人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许久感受不到跳动的心,重新感受到温暖与辛酸。
紫苏看见她的双目闪着泪花,把一袋碎银子塞在她手里。
“里面大约有五两银子,你买点药治伤。”
“若你愿意说出知道的事帮我们,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江南,你那酗酒的屠夫丈夫不可能找到你。”陆湛沉朗道。
陈青萍的热泪夺眶而出,慌张地低头拭泪。
本以为,过了二十多年猪狗不如、饱受虐打的日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还有脱离苦海的一日。
“是不是你丈夫时常殴打你?”沈昭宁蹙眉问道,“你为什么不找机会离开他?”
“哪有那么容易?”陈青萍的眉目溢满了苦涩、痛楚,“若他要出门,就用铁链锁住我的双脚。”
“畜生!”紫苏忍不住怒喝,“街坊邻居就没人愿意帮你吗?”
“他人高马大,面目凶悍,村里人都怕他,不敢得罪他。”
突然,陈青萍粗糙的脸庞涌起恨意,“这屠夫是老夫人娘家的管家的表侄。”
沈昭宁心里有了计较,“老夫人故意把你许配给那屠夫的吗?”
“许配?”陈青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夫人吩咐下人把奴婢打晕,奴婢醒来后便在那村子了。当夜,那个屠夫便把奴婢打了一顿,还糟蹋了奴婢……”
“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对你?”
“因为,奴婢知道老夫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陈青萍森冷地笑起来……
沈昭宁和陆湛听着她的述说,眼里的深意更浓了。
……
陆景耀受了重伤,陆老夫人气晕了,苏采薇伤势严重,也昏迷不醒。
医治后,陆正涵吩咐仆人准备了三辆马车,分别送他们回府。
他心力交瘁地回到陆府,想到那贱人安然无恙,滔天的怒火差点压不住。
好在薇儿很快就醒了,仔细养着便能好起来。
他在风和苑照顾老夫人一夜,老夫人的病情稳定了不少。
早间,芳菲苑。
春意得了小厮的汇报,欣喜地快步回房,“二夫人,大爷从风和苑出来了。”
苏采薇死气沉沉地趴在床榻,闻言,她打了鸡血似的支棱起来。
“快看看,我的脸是不是苍白又憔悴?”
“二夫人如此伤重,自然憔悴极了。”
春意把茶水点在她的面上,造成哭过一场的假象。
不多时,陆正涵回来了,看见苏采薇虚软地站着,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由春意伺候着穿衣。
他吃惊地搀扶她坐在床边,“你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夫君,我做了错事……这是我应得的。”
苏采薇拂开他的手,腰背撕扯的剧痛侵袭了全身,让她不由得把眉心拧成一个小结,“我要去跪祠堂。”
陆正涵看着她泪痕犹在的小脸,心疼得声音沉哑了几分,“你已经受了杖罚,还跪什么祠堂?”
“不……你说过的话,我不能违逆……”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
他温柔地拉住她,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眼里闪着疼惜的泪花。
“薇儿,昨日那种情形,我不得不罚你,才能挽回陆家的声誉,才能让陆家免遭灭门之祸。”
他暗哑的声音饱含浓烈的愧疚与歉意,让她鼻子发酸,委屈的泪珠止不住地掉落。
苏采薇凄楚地凝视他,啜泣道:“我明白的,夫君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舍弃了薇儿。”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修长的手指,好似流进他的心里,融进他的血脉,跟他交融成一体。
舍弃两个字,让他心头一震。
陆正涵轻柔地搂着她,担心碰到她腰背的伤,“傻瓜,我怎么会舍弃你?”
苏采薇依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就算我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他体贴地为她拭泪,可是,她依然固执地要去跪祠堂。
陆正涵把她抱到床榻,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好好歇着,我去春芜苑跟沈昭宁说清楚。”
苏采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光摇曳的眼眸浮现一缕阴狠的寒芒。
陆正涵已经遣人去官廨告假。
一家老小都倒了,他如何能放心?
春芜苑。
沈昭宁美美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吃早膳。
看见他阵仗惊人地闯进来,她的唇角扯了扯。
一大早就大驾光临,自然是为了他的挚爱。
“薇儿伤势严重,需静养几日。”
陆正涵走进来,眼眸瞬间染了几分阴翳。
薇儿疼得死去活来,还想着去跪祠堂,这贱人竟然美滋滋地享受早膳!
沈昭宁云淡风轻地问:“陆大人的意思是,要把陆府交给我打理吗?”
第76章 跪祠堂就免了?
“府里的事你不必操心。”
陆正涵冷酷地说着,眉宇掠起几许戾色。
府里必须交给薇儿,他才能放心。
沈昭宁竟然肖想中馈之权,想屁吃!
“薇儿已经受了杖罚,跪祠堂就免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当年大夫人蒙受不白之冤,受了二十杖,并未请大夫医治过,直接去乡下庄子没日没夜地劳作,还被那些恶奴欺凌。”
紫苏一听这话就气得不行,“二夫人犯了大错,凭什么可以免罚?”
紫叶补刀:“照理说,二夫人应该也去乡下庄子劳作,三年就不必了,半年便可。”
冬香和紫苏低头扑哧一笑,暗暗地个她竖起大拇指。
陆正涵怒得脸庞扭曲起来,拳头硬邦邦的。
“当年是误会,跟今日不可同日而语。”他的语气强硬如铁石,好似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在陆府,我说了算。”
“一句误会,那三年我遭受的欺辱和虐打就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吗?”沈昭宁清风朗月地擦嘴,瞳眸却迫出一抹寒戾之色。
“你究竟想怎样?”他一字字地咬牙。
“要么如昨日说的那样,跪祠堂一个月,要么禁足一年,不可踏出芳菲苑半步。”
她轻轻地吸吸鼻子,眉眼越发的冷漠。
闻言,陆正涵怒火升腾,大手的骨节啪啪地响。
一巴掌差点扇过去。
沈昭宁无所畏惧地迎视他暴怒的眼神,努力地平息心底的躁动。
他的眼里布满了对挚爱的疼惜、呵护。
同样的杖罚,同样的血肉模糊,他对苏采薇百般的心疼、千般的安抚,对她只有冰冷的漠视、绝情的抛弃。
恍惚间,沈昭宁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但还是免不了满腹的悲酸、苦涩。
当初,若没有他天神般降临求娶她,拯救她于危难,她的境遇只会比如今更惨烈。
这五年他和陆家人施加于她的苦难,就当作还了他的恩情。
这时,苏采薇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进春芜苑。
“夫君,我愿意跪祠堂……我犯了错,就应该受罚……”
因为腰背的疼痛,她气息不继,声音也变得绵软无力。
陆正涵疾步过去,担忧地扶着她,“薇儿你听话,回去歇着。”
虽然她疼得脸庞苍白,还布满了汗珠,但倔强地摇头。
“你都站不住了,还怎么跪祠堂?”他狠狠地拧眉,越发的焦躁。
“三年前,大夫人就站得住吗?”紫苏气得翻白眼,“跪着罢了,又不用没日没夜地劳作。”
这二人要秀恩爱,麻溜地滚回芳菲苑秀个够。
陆正涵震怒地暴喝:“闭嘴!”
苏采薇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姐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跪一个月罢了,我能撑过来的……”
沈昭宁被她成功地恶心到了,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她这般坚持跪祠堂,只怕是要在暗地里憋个大的。
陆正涵深深地知道,薇儿这么做全是为了他。
此时,他的心里填满了感动与温热,薇儿给他的美好。
“薇儿可以去跪祠堂,但必须一日三餐,入夜必须歇息,否则她的伤无法复原。”这一点,他绝不让步。
“不能回芳菲苑歇息。”沈昭宁唇角生寒,寸步不让。
“沈昭宁,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陆正涵陡然怒吼,瞪她的眼神如鹰隼般狠厉,似要生吞了她。
苏采薇连忙按住狂怒的他,“既是责罚……理当住在祠堂。”
她看向沈昭宁,脸颊已经泛起淡淡的青色,“姐姐,我跪祠堂一月后……你受的冤屈,在乡下庄子遭罪三年……是不是可以就此抵消了?”
说半句,她停顿一下,喘得有点厉害,像是牵着纸鸢的那条线,紧紧地绑在陆正涵的心间,扯得他心痛难忍。
“一个月换三年,二夫人这如意算盘打得珠儿蹦到奴婢脸上了。”紫苏气笑了,语声不无嘲讽。
“三年换三年,才是抵消。”沈昭宁的眼梢凝着寒气逼人的霜花。
“沈昭宁,当年那件事是我没有彻查,是丫鬟谋害你,薇儿毫不知情,不欠你什么!要说欠,是我欠你!”
陆正涵的目光凛寒如剑,凌厉地刺进她的心口,“薇儿跪祠堂一个月,抵消你那三年绰绰有余!”
昨日在街上,他有些顾忌。
今日,他定要重重地敲打这贱人,让她牢牢记住:
陆府是他的天下!
“你提出让耀哥儿磨砺心性,有多少私心,多少谋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没跟你算账,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你休要不知好歹!”
“大夫人全心全意栽培耀哥儿,当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紫苏快气炸了,“再说当初是大爷主动来求大夫人帮忙的,如今又责怪大夫人有私心。帮了落不到半句好,不帮更是被大爷怨恨,大夫人就活该被你们这么欺负吗?”
陆正涵气得面色铁青,眉宇掠起一丝杀气。
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才会暴跳如雷。
沈昭宁不意外会听到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耳根子软,意志也不够坚定,随风左右摇摆。
她的小脸浮现一抹嘲弄的冷笑,“我的确有谋划,我料准了苏采薇会买凶打伤耀哥儿,料准了她会当街掰扯这件事,把陆家的家丑宣扬得全城皆知,料准了陆大人你会迫于压力杖罚苏采薇,料准了我会大获全胜。如此,你满意了?”
一片真心喂了狗。
紫苏这话说得不假,但她的确有自己的谋算,眼下时机未到罢了。
陆正涵猛地噎住,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
她怎么可能算计得这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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