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庄子待了三年,难免心里有怨气,不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夫君应该多多体谅姐姐,给姐姐一点时日。”
“听闻姐姐受了伤,不如我让徐管家送一些上好的滋补药材去春芜苑,权当作弥补姐姐。”
她刚从祠堂回来趴在床上,就听见外边有动静。
春意在外间听着,转头就说给她听,因此,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正涵走到床边,感激地握着她的手,“还是薇儿想得周到,我去库房看看吧。”
苏采薇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寝房顿时冷寂下来,心里也空荡得犹如荒原。
夫君的眼里分明藏着对那贱人的愧疚和关心。
那么,那贱人不能留了。
……
回到春芜苑,沈昭宁便躺着了,酸痛的腰这才好受一些。
加上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早在芳菲苑的时候,她就撑不住了。
她闭了眼,明明眼皮很重,很累很倦,但就是睡不着。
手受伤了,就不去兰亭雅集了。
只是,冬香和紫叶会失望。
紫苏把房里拾掇了一下,回房洗漱更衣,再回来守夜。
冬香和紫叶在外头守着,看见大爷送来六七种上好的药材,还有几件品相不俗的摆件,惊诧地面面相觑。
“你们把这些药材收好,明日再把这些东西摆上。”
陆正涵看见寝房的灯影颇为暗淡,猜到沈昭宁已经歇着了,“我进去看看昭宁。”
紫叶语气不善:“大夫人受了惊吓,腰伤复发,应该不愿见大爷。大爷请回吧。”
他当即沉了脸,瞪她一眼便径自进去。
她气急地想要阻拦,但冬香拉住她了。
“若大夫人不愿见大爷,自会赶他出来。”
“紫苏不是说大夫人睡着了吗?”紫叶担心大爷突然发癫欺负大夫人。
冬香倒是觉得,大爷送来这么多东西,想必是心有愧疚。
沈昭宁听见比紫苏她们沉重的脚步声,脑子陡然清明起来。
睁开眼,便看见陆正涵站在床前幽沉地看着自己。
她没开口,他也没说话的意思。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躯不曾动弹一下。
若不是眼眸会眨动,还以为是一尊风化千年的泥塑石像。
陆正涵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在素雅锦衾的衬托下,苍白如雪砌,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不免想到,她被三弟卖给马六爷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害怕、绝望……
若是有人把薇儿或二妹绑走、卖掉,他必定把那歹徒暴揍一顿,再亲手杀了他。
因此,他能够理解此前她的冷酷与坚持。
可是,三弟是他呵护长大的亲弟弟,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栽培成才,再怎么样,他们都是他的至亲。
他不可能重罚他们。
薇儿可以理解他,包容他,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为什么她沈昭宁就不行?为什么她总是跟他对着干?
“我要歇着了,陆大人请回。”
沈昭宁实在不愿对着这个冷酷、虚伪的狗男人,他怎么还有脸来的?
陆正涵恍若未闻,在床沿坐下,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对我很失望……但请你理解我,在至亲与法理之间,我只能选择至亲。”
“昭宁,这次是三弟混账,就当作是我欠你,好不好?”
他温沉地恳求着,没有不久前的盛怒、狠戾,只有处于两难境地的歉疚。
沈昭宁的内心是惊诧的,不可思议地凝视他。
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跟此前截然不同,但若说坚固冷硬的心没一点感觉,那是假的。
“三年前那件事,是我欠你,加上今日这件事,我欠你两次。”陆正涵俊朗的眉眼宛若落满了星辰,闪着微光,“若你想到了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累了,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酸楚的泪意却不争气地涌上眉骨,瞬间弥漫了眉眼四周。
她悄悄地吸吸鼻子,把泪意憋回去,可是鼻子越发的酸……
在芳菲苑时,她的心里没半分波动,因为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
却不想,他特意来说这些温情脉脉的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正涵看见她的眼角湿润了,有泪水慢慢溢出来,鬼使神差地伸手帮她拭泪。
沈昭宁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惊得往后挪移,本能地避开他的碰触。
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心头不免闪过一丝苦涩。
此时的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警惕、戒备地防着他。
到底是,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他突然站起身,恢复了冷沉的声音,“你好好养伤,暂时不用去书房教导耀儿。”
未等她回应,陆正涵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西窗有声音!
走到曲屏处,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西窗。
“怎么了?”沈昭宁忐忑地蹙眉。
“夜里记得关窗。”
陆正涵走过去,把开了一角的窗扇关起来。
冷冽的目光在外边浓重的昏黑里扫了又扫。
刚刚,这里明明有脚步声!
他站了一会儿,确定外边没人,也没动静、没可疑,这才离去。
西窗外边,陆湛贴墙而立,全身紧绷。
不多时,他看见一道黑影戒备地往这边走来。
是陆正涵!
第84章 留不得她了
陆湛屏息静气,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陆正涵没练过武功,应该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
果不其然,他朝西窗这边张望了好一会儿,但没有再往这边过来。
突然,两只飞鸟扑棱棱地飞起,一片死寂里突然多了几分阴森。
陆正涵的眉宇稍稍舒展开来,许是听错了,也想多了。
陆湛那小子再混账,也不可能。
西窗下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位置狭小,不好藏人。
若当真有人藏身在那里,必定会被枝丫荆棘划伤。
他又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去。
陆湛听着那脚步声消失了,这才钻出去。
他不是来偷窥沈昭宁,而是担心大爷又欺辱她。
毕竟,老夫人强势又恶毒,大爷是个孝顺的,一向不会忤逆她。
只不过,刚才大爷在寝房对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心里不免觉得古怪,陆正涵不可能良心发现,为什么突然对她温情脉脉?
风和苑这边,陆老夫人本是睡着了,却突然大汗淋漓地惊醒,惊恐地喘着。
“老夫人可是发了噩梦?”
守夜的周嬷嬷听闻动静,立即赶过来,给她擦汗。
陆老夫人发了不少汗,身上热烘烘的,掀起棉被,待稍稍平复了情绪,这才道:“那贱人应该是知道了老大的身世。”
周嬷嬷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吧,大夫人不可能知道……”
“今日在芳菲苑,她亲口说的。”
“可是,全府上下只有老夫人与奴婢知晓那件事……她如何知道的?”
“当年那些仆人,你当真清理干净了?”
周嬷嬷发誓保证:“老花匠是最后一人,但他不是多嘴的人,奴婢把他辞退了。”
陆老夫人思索半晌,“你派人去看看老花匠和陈青萍的情况,尽快。”
周嬷嬷应下,眉目间溢满了担忧,“大夫人回府不过一个月,便知道了二十多年的事。老夫人有何打算?”
“留不得她了。”陆老夫人疲态尽显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杀气。
“老夫人安心静养便是,奴婢知道怎么做。”
周嬷嬷柔声宽慰着,扶着她躺下。
……
兰亭雅集的主办方送来书函,因主办人身子不适,推迟到七日后举行。
冬香、紫叶开心不已,正好给大夫人养伤的时间。
她们殷勤地伺候着,把沈昭宁受伤的双手保护得滴水不沾,都快要供起来了。
她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七八种药膏,恨不得每个时辰给她擦药一次。
沈昭宁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药瓶药罐,闻到两种熟悉的药香味,拿起来看了看。
“这瓶是太医院研制的药膏,只有太后娘娘、高阶妃嫔、皇子公主可以用,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这只是寻常的药膏,怎么可能是宫里的药膏?”紫叶心底一慌,心虚地低垂了眉眼。
“奴婢看见街边有个年长的妇人在卖药膏,就买了几种。”冬香解释道,“许是那妇人有人脉、有手段,从太医院弄来了药膏。”
沈昭宁根本不信,看着她们的目光微凉,“表少爷对你们有恩吗?”
紫叶和冬香微惊地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了,便点点头。
“若你们想报恩,便回到他身边。”沈昭宁淡漠地勾唇,“若你们愿意留下来,便要斩断前尘,效忠的只有我这个主子。”
“大夫人容不下一心二用的人。”紫苏提醒一句。
“奴婢想跟着大夫人。”紫叶急切地表明心迹,“大夫人看着性子冷,但待人真诚,对下人更是宽容仁善,奴婢二人何其有幸,遇到了您这样的主子。”
“奴婢二人是孤儿,原本跟着坏人学杂耍,幸运地被表少爷所救。表少爷见奴婢二人身骨柔软、四肢灵活,便教奴婢二人拳脚功夫。”冬香娓娓道来,“表少爷对奴婢二人恩同再造,无论表少爷吩咐奴婢二人做什么,奴婢二人绝无怨言。”
“表少爷让你们来保护大夫人的?”紫苏惊诧不已。
沈昭宁失笑地勾唇。
紫叶见此,紧绷的身心稍稍松软了,“大夫人早就猜到了吧。”
沈昭宁似是随口问道:“表少爷为什么多次帮我?”
冬香摇头,“奴婢不知。但表少爷是顶好顶好的人,看见大夫人在陆家备受欺凌,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愿意留下,便不能再三心二意。”
“是,今后奴婢的主子只有大夫人。”
紫叶和冬香异口同声地说着。
只是,若大夫人有危险,她们还是要通报表少爷的。
静养五日,沈昭宁双手好了不少,决定去书房看看。
陆景耀一人在书房专心致志地练字,今日已经写了三张。
见她进来,他连忙起身,嘴唇蠕动了两下才出声。
“……母亲。”
“你继续写,我来找两本书回去看。”
他点点头,继续写字。
沈昭宁从书案拿起他刚写的两张,扫了一眼,“若你意志坚定、持之以恒,读书定能有所成就。”
陆景耀没想到会得到她的夸赞,面庞浮现一抹羞赧,“都是母亲教导的好。”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好像跟母亲说的不太一样。
母亲说她心思歹毒,要把父亲从母亲身边抢走,还会害他。
可是,她教导他的时候冷漠严肃,说的话大多深奥难懂,却没有害他的感觉。
不过,他觉得不能急着下结论,以观后效吧。
沈昭宁没说什么,去书架找书。
清冷的目光一寸寸地扫着。
陆景耀写了片刻,突然觉得小腹不适,“母亲,我先去茅房。”
说罢,他一溜烟地飞奔出去。
她眉眼一动,迅速翻找起来。
此前不曾翻查的地方,比如暗格、犄角旮旯,趁此良机仔细地察看。
书柜顶上有一只大木盒,积了灰,应该放了有不少年头。
沈昭宁搬来一只凳子,踩在凳子上还有点够不着。
她努力地踮起脚,一手扶着书柜,一手尽力往上伸。
摸到木盒了,但就是拿不下来。
她试了几次,还是不行,不得已,她下来,在凳子上叠放了几本书,再踩上去。
木盒很大,沈昭宁用双手把木盒搬下来。
却不想,书册被她踩歪了。
脚底一滑,她的心跳骤然停止,惊呼着摔跌下来。
完了!
腰断了,还是手脚骨折?
只是,她好像落入了一人的怀抱。
她急促地喘着,震惊地看见一张俊朗的脸庞。
以及他布满了担忧的表情。
顷刻间,沈昭宁的脸颊、耳朵爆红起来,全身更是热烘烘的。
她挣扎着下去,借整理衣裳的时机平复慌乱的情绪。
这时辰,陆正涵不是应该在官廨吗?
他看见她翻找东西的举动了吗?
第85章 是借还是抢?
陆正涵抽空回来看看耀儿练字的情形,没想到进书房时会看见她摔下来的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细想就冲过来。
若她摔断了腰,或是断手断脚,如何教导耀儿?
刚才抱她只是短短一会儿,但那种异样的感觉缠绕在心头,心湖起了微澜。
恍惚间想起,四年前的一日,她爬到树上摘果子,看见他走过来,故意尖叫着摔下来。
他不得已接住她,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娇柔地缩在他怀里,“幸好夫君把我抱住了,否则我一定摔伤了。”
那时,他对她厌烦极了,猛地松了手。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五官皱在了一起。
“夫君,你为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怔愣地看着他冷漠地离去。
哪像现在的她,慌急地摆脱他。
好似被他多抱一会儿会得了瘟疫似的。
“你拿木盒干什么?”
陆正涵冷着脸,捡起落在地上的木盒。
沈昭宁心神一怵,却不动声色道:“我看见这只木盒在书柜顶移到了边沿,担心它突然掉下来砸到人,便想着把木盒拿下来。”
木盒上了锁,即便摔了也是完好无损。
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把木盒推进去一些不就可以吗?”他用自己的汗巾把木盒擦拭干净。
“我想着顺便把木盒擦干净。”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挪开目光不再看木盒。
闪动的眸光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好在他没有对她起疑心。
陆正涵把木盒放回书柜的顶上,问道:“耀儿不是在练字吗?人呢?”
“父亲,我去茅房了,刚回来。”
陆景耀走进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今日母亲要给我讲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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