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雇凶杀人了吗?”封十二问。
“当然没有。”
“那你何必管他怎么想,”封十二目色平静,“你不雇凶,他就不针对你了?”
封云兮:“……”
“皇位只有一个,”封十二平静得像在点评桌上的小菜,“太子也只有一个。”
封云兮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笑,像是释然一般,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你看事情一向比我透彻,但你一定猜不到,我向陛下讨了什么。”
封十二挑眉。
封云兮道:“陛下原定三月南巡,但他年初生了那场病后,医官让他好生调理,不建议出远门,所以这次他命我代他南巡。”
他说到这儿,故意停下来,笑容颇有深意。
“南边虽有官员接待,少不了得先让自己人探路。我记得有人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京城,”封云兮笑吟吟看着自家兄弟,“我这个做兄长的虽然暂时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但让你出去走走还是能做到的。”
当朝皇子大多没有封地,便是迁居宫外也只能长驻京城。
旁人如何作想不得而知,但封云兮清楚,对封十二而言,京城再好也只是一个牢笼。
封十二皱眉:“代天子巡视?这未必是好事。”
封云兮面上笑容一僵。
“我的重点是这个么?”他看上去恨不能拿筷子敲封十二的头,“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出去?”
“想。”封十二道。
封云兮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正要叮嘱几句,就听封十二补充:“我要南下的线路和沿途所经的城池图。”
封云兮头疼。
他以手遮脸,挥了挥手:“陛下今日才对我放出口风,你回去等着吧,就算要准备,也得等我胳膊好了再说。”
三人用过晚饭,封十二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开。
封云兮站在厅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瞧了好一阵,回头笑道:“我敢打赌,他一回去就得收拾行李。”
“别说他了,我今晚也要开始替你准备。”秦时月走上前,“十二说得没错,代天子南巡虽是无上荣耀,但难免招人嫉恨,你这趟出去可得千万小心。”
“放心吧,有卫队跟着,你还怕出事不成?”封云兮安抚妻子,“只是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等我回来,你的肚子应该挺大了。”
“你在不在它都会变大,”秦时月笑道,“你不在也好,省得我每日吃什么你都要嗦。”
“这不是头一胎么,我看你吐得厉害……”
“不是头一胎就不担心了?”
“怎么会……”
另一头,封十二回到皇子府,面色如常进了后院。
方桐趴在灯下,爪边照旧摊开一本书。
这些天只要到了晚上,无论封十二在不在房里,都会让人按着时辰点灯。
这下可便宜了方桐,以往屋里没人,她只能在黑暗中无所事事,眼下有了光亮,她就能继续看书打发时间。
听见外面有人进门的响动,她回头看了眼。
只一眼,她就觉得封十二与往常大有不同。
第40章 羡慕得要死
封十二在方桐的印象中,无论做什么都从容不迫,仿佛没什么能惊动他似的,但今晚他脸上却带了一点雀跃。
那点雀跃像浓密的树荫下忽而闪过的阳光,点亮了他黑沉沉的双眼。
他进屋的步伐比平时快了半分,目光扫过她时似乎犹豫了一下,像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方桐直起身,冲他轻喵了声。
身为居家宠物,她很有倾听的自觉,只要他别像她对待方小花那样,抱在手里一通乱揉就行。
封十二对上她的视线,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把她揉入怀中,他只是停下脚步,望着她忽地扬起唇角。
他的笑容像朝阳破开重云,满屋都生出暖意。
方桐眨眨眼,屋里的烛火有这么亮吗?她怎么觉得晃眼睛?
她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书桌边沿,伸爪在空气中挠了两下。
有什么好事倒是说出来听听,这么不上不下的多吊人胃口。
封十二却收了笑。
他嘴角轻抿,径直进了里屋。
方桐听着屋里的柜门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不知他在里面倒腾些什么。
然而封十二什么也没倒腾,他对着敞开的柜门,坐在床边。
眼中那丝激昂渐渐隐去,他的神情恢复平静。
不过是短暂的离开罢了,他不必如此失态,而以皇帝的性情,事到临头是否反悔还不好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早已熟悉的景色,练武场边长枪竖立,寒光朔朔。
一炷香后,方桐听着窗外传来的破空声,丢开爪边的书,跑去门外看了眼。
果然,封十二手持长枪,正独自在空地上练武。
方桐这些天已看惯他日日晨起操练,她就没见过像他这样自律的人,伤势未愈就敢和
人过招,如今不用上药了,更是每天晨练不辍。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以后说不准连晚间也要加练。
方桐打了个哈欠,认为自己也挺自律,晚上到点就困,早上到点就醒。
她摇着尾巴进了屋,舒舒服服在窝里团下。
临睡前,她只琢磨着一件事,封十二去太子府到底听说了什么,为何回来如此激动。
数日后,方桐从卫百川等人的闲聊中知道了答案。
原来皇帝命太子代帝南巡,封云兮请旨让封十二做了巡察使,为太子巡游打头阵。
所谓巡察使,便是在太子到达各地之前,提前检查当地官府的准备事宜,以免出现仪程和安全上的纰漏。
如今圣旨已下,封十二出京之事板上钉钉,皇子府的人顿时忙个不停。
方桐趴在游廊的长椅上,看着卫百川带人进进出出,将大大小小的箱笼搬来搬去,一副要将皇子府清空的架势。
她无聊地叹了口气,此时府里最闲的除了她,就只有封十二了。
封十二照旧如养伤那阵,大多时候待在屋里,对着桌上的地图写写画画,为出行做功课。
这么一比较,真正的闲人只剩方桐一个。
连小厨房的张婶也忙着为自家主子准备干粮,腊肉腊鱼、肉脯炒面、酱菜蜜饯、各色干果,林林总总装了几大筐,眼见还会继续增多。
方桐在这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感到一丝空虚,她跳上椅背,望着廊下的鱼池发呆。
封十二走了也好,后院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不用担心被室友发现,可以随时随地练习变身。
话虽如此,方桐还是怏怏不乐。
室友要去外地旅游了,还是长途旅游,难怪他那晚那么兴奋。
她不想承认自己有多羡慕,不,她就是羡慕,羡慕得要死。
方桐跑回小书房,见封十二还在桌前忙碌,她跳上书桌,一屁股在地图上坐下。
封十二抬眼看看她,低头继续在纸上描摹。
方桐侧身一躺,呈大字型在图上摊开,将自己趴成了一块扁扁的猫饼。
她现在是猫,心情不好只想捣蛋。
封十二拍拍她的爪子:“让让。”
方桐在心里冷哼一声,连尾巴也放了下来,软耷耷地贴在纸上。
封十二停了笔。
他打开右手边的匣子,从里面拈出一块小鱼干。
“刚到的鱼干,吃么?”
方桐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吃。
这些天封十二隔三岔五给她喂鱼干,她早就吃腻了。
封十二见她不理会,将鱼干放进自己嘴里。
方桐抬起一只眼,干嘛?那是她的鱼干。
封十二嘴里发出鱼干焦壳被咬碎的声响,“咔嚓咔嚓”,方桐咽咽口水。
这家的炸鱼干确实挺好吃,光听声音就能想起那味道,鲜,酥,嫩。
方桐闭上眼,克制自己不往他脸上瞧,细长的胡须在嘴边抖了抖,传达出不满的节奏。
她真是恃宠而骄,方桐脑海中冒出这个词,觉得方小花当年敢蹬鼻子上脸不是没原因,养猫的人多卑微啊,给猫吃给猫穿还要看猫的脸色。
她现在就在给封十二甩脸色。
她抖着后腿,幻想自己是京中一霸,不但强占了封十二的桌子,还将他的图纸揉成团,踹到桌下当球踢。
可惜她毕竟不是方小花,方桐遗憾地戳破幻想,破坏财物这种事,她下不去手。
再说这地图是太子从宫里借来的,古代的地图格外珍贵,万一弄坏了,毁了封十二的差事怎么办。
方桐换了一条腿继续学流氓抖,顺道拿眼角瞟了封十二一眼。
他得感谢她不是一只真正的猫,否则他就等着挨板子吧。
封十二见小猫趴在地图上,两条后腿时不时地抽搐几下,微微皱眉。
“腿疼?”他捉住她正在抖动的一条腿,握在手里轻按了几下。
方桐只觉后腿发痒,用力一挣,从他掌心挣脱出来。
她翻身爬起,不满地朝他“喵呜”一声。
封十二见她行动如常,放了心。
“自己去玩,”他轻轻拍拍她的背脊,“晚上有虾吃。”
小猫在桌上转了圈,尾巴扫过他的手腕,她看他一眼,不再捣乱,跳下书桌。
封十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今日透着一股哀怨。
他捻了捻指尖沾着的鱼干碎渣,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第41章 一起出京
方桐只沮丧了半个时辰就打起精神。
有什么好沮丧的,她又没有雏鸟情结,才不会对第一个饲主恋恋不舍。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她只是遗憾自己不能出门享受而已。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她如往常一般跳上桌,等着封十二给她投喂。
京里的人爱吃青虾,将鲜虾封在罐子里,用酒加上椒姜末烹炙,一揭盖就扑出一股浓香。
方桐跟着封十二吃过一回,虾肉很鲜,就是虾壳太扎嘴,她不想弄脏爪子,每次只能小口小口用牙齿咬开,将外面的壳彻底去掉才能放心开吃。
今晚她等了好一阵,封十二却没像上次那样,替她把虾夹到面前。
他拿着一只虾,三下两下剥去外壳,将虾肉放进自己碗中。
方桐看他剥了一只又一只,瓦罐里的虾都快给他剥光了,还没轮到自己。
她吹吹胡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板上。
就这一转眼的工夫,她面前的食盘上忽然多了一排虾,整整齐齐,全部去了壳的那种。
方桐瞳孔微缩。
有时候吧,不是真需要别人做什么,但当对方真的做了什么的时候,说不高兴是假的。
她看着这盘红白相间的鲜嫩虾肉,尾巴不自觉地翘得老高。
封十二是好人,这么温柔的男人就该养猫!
她一口叼起一只虾,卷进嘴里大嚼特嚼。
鲜美的虾肉泛着清甜,还带着点淡淡的酒香,整个化在嘴里,让人舍不得咽下。
方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满足地眯了眯眼。
封十二看她吃得欢快,眼底漾出一抹笑。
“后日我离京办差,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像是不大适应这样的寒暄,说完就去盆里洗了手,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却见小猫呆呆坐在那儿,满脸惊讶。
方桐冷不丁听到他的嘱咐,一口虾肉险些呛出喉咙。
卫百川不是说他还有半月才走吗?怎么变成后日?
封十二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将放虾的食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巡察使身份特殊,行动不便让人知晓。”
方桐明白了。
卫百川他们说的都是烟雾弹,就连府里大肆周章的准备恐怕也是做给旁人看的。
封十二不是真的出去玩,他要替太子打前阵,提前排除各种可能存在的隐患,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方桐唯剩的那点羡慕也烟消云散,这不是旅游,而是出差,还是出长差。
她曾经深受出差之苦,明白这是耗时耗力的活儿,古代不比现代,没有飞机高铁,听封十二的意思,他八成还得轻车简从披星戴月,这种差不出也罢。
封十二看着小猫的眼神从惊讶到同情,从同情到怜悯,他微微一顿,忽略她古怪的眼神,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就在方桐吃饱喝足准备下桌的时候,封十二突然出声。
“此行需要乔装身份,你与我同去如何?”
方桐脚下一滑,险些摔出桌沿。
她及时站稳,扭头看他。
她没听错吧,他要带她一起出差?
方桐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脑子里不停转了好几圈,还是没理清他乔装身份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只猫,不想餐风露宿,更不想陪人加班。
不过……离开京城去外面的世界,这个诱惑还挺大。
她转转眼珠,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
出门不是不行,如果她是人,去哪儿都可以,但现在她是一只猫,万一在外面变身怎么办?
虽说她现在已有五成把握,能在变身之前及时察觉,但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她摇摇尾巴跳下桌,打算好好想想,自己要不要拒绝这个诱惑。
还没等她想明白,到了封十二出发那日,方桐连猫带窝,被他端上马车。
听着车轮声辚辚响起,方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作为一只猫,封十二要带她出行,她真没法拒绝。
封十二坦然面对小
猫的凝视:“带着你更安全。”
方桐嗤之以鼻,带一只猫就算乔装出行了?她又不是镇宅神兽,什么叫带着她更安全?
封十二没有解答她的疑问。
事实上,他对于如何安置小猫,已经思虑多日。
他不清楚她的真实来历,倘若在他离京期间,小猫在人前变身,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倒不如把她随身带着,无论发生什么,有他代为遮掩,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何况他看得出,她有多么羡慕他能出远门,正如他有多想离开这个京城。
他掀开车窗帘一角,望着外面一闪而逝的街道。
天刚蒙蒙亮,万物方从睡梦中醒来,零零碎碎的声响汇成一股浪潮,随着前进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城门就在前方。
守城官是太子安排的自己人,看了车夫递出的过所便挥手放行。
马车向着旷野驶去,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封十二放下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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