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出了京城,似乎很容易,但真要离开却很难。
他往后一靠,倚在板壁上,视线落在半空,神情微暗。
方桐不明白车厢里的气氛怎么突然变了。
难道他这会儿才有了出长差的烦恼?
这可比她强,她以前在出差头几天就开始焦虑,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而是担心自己不在的日子,方小花会不会难受。
尽管家里有自动喂食器,还请了朋友定时上门添水换猫砂,但身为养宠之人,方桐很明白,不是宠物离不开人,而是人离不开宠物。
想到这儿,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开了窍。
难怪封十二一定要带她出门,原来他和她一样,有宠物分离焦虑症!
她怜爱地看了封十二一眼,决定原谅他的绑架行为。
她跳过去往他腿上一坐,用爪子扒拉他的手。
快把窗帘拉开,她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封十二对她每个动作的含义早已熟记于心。
他低笑了下,拉开窗帘,托着小猫柔软的身子将她举高。
一轮炽热的红日跃入方桐眼帘,光华灿灿,如沸腾燃烧的铁浆。
方桐的瞳孔凝成一线,眼中不自觉涌出泪花。
她抬爪捂住脸,心中悲戚:太闪了,眼睛要瞎了!
第42章 她后悔了
晌午时分,逍遥楼内座无虚席。
最近这儿的生意格外火爆,有人听说十二皇子曾在酒楼与人发生冲突,起因似乎是为了一盘干炸鳜鱼,于是都想来试试这道菜到底如何美味,竟引得深居简出的十二皇子接连拜访两回。
不过今日食客虽多,楼里却少了说笑声。
因为楼上来了位贵客,正是另一位皇子,平王封无穷。
封无穷尝了一口鱼肉,呸地一声吐掉,扔下银筷:“这种玩意儿也敢拿上来?你们想毒死本王?”
酒楼掌柜与随侍的小二呼啦啦跪倒一片:“小人不敢!”
掌柜大着胆子道:“王爷若不喜欢,小人让厨子另做别的来。”
封无穷冷哼:“你们这儿的厨子,去本王府里养狗都不配。”
“是,是。”掌柜连声应承,“王爷金尊玉贵,自是尝不惯这等粗鄙之物。小店今日刚进了一批新鲜海参和大黄鱼,都是深海里打来的,小人这就让人送去王爷府里,哪日王爷想换换口味,就让厨子做来尝尝,权当吃个野趣。”
封无穷乜眼看他:“你把本王当什么人?打秋风的吗?”
“不不,小人绝没这个意思。”
掌柜心中暗自叫苦,那日郭印与十二皇子在酒楼起了冲突,他就知道自家店铺会受牵连,不想十二皇子不计较,反而是平王上门找茬。
眼看局面僵住,掌柜正想着要不要搬出幕后东家攀攀交情,就见一人快步进屋。
来者是平王府的幕僚,他俯身在封无穷耳边低声道:“王爷,洛州来了口信。”
封无穷两眼一眯。
“都给我滚出去。”
掌柜与一众小二如获大赦,顷刻走了个精光。
幕僚示意随行侍卫去门外守着,才对封无穷道:“隋将军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封无穷歪着脖子,冷眼看他,“陛下把骁骑卫给了白大洪,还等什么东风。”
幕僚轻声道:“正因如此,隋将军才劝您莫要轻举妄动,他说人都给您备着,等下次时机合适,再动不迟。”
封无穷呵地冷笑一声:“舅舅是不是老糊涂了,哪有什么下次,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幕僚迟疑:“王爷的意思是……”
“太子不是要代陛下南巡么?”封无穷冷眼看向窗外,“在京城有陛下护着他,等他出了京,我看谁来保他。”
幕僚轻咽一口唾沫:“王爷说的有理,但太子南巡会带大批卫队,还有那封十二给他做巡察使,咱们要动手恐怕不容易。”
封无穷不语,他冷冷盯着幕僚看了半晌,直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
“这事儿本就没那么容易,”他阴沉沉道,“正因为不容易,才要抓住他在京外的机会,把他干掉。”
幕僚沉默片刻,他虽是封无穷的亲信,但从来大小事务都由封无穷说了算,因此只是习惯性地附和:“王爷若想好了,我这就传话给隋将军。”
“记得提醒他,除了封云兮,那个封十二也别给我放掉。”
山野寂寂,鸟鸣啾啾。
一丝白云寂寞地挂在天上。
方桐蹲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听着汩汩流淌的水声发呆。
她后悔跟封十二出门了。
这趟旅程如她所料,枯燥,乏味,毫无乐趣。
封十二为了赶路,沿途都抄近道,他们大多时候都在荒野里穿行,出来十几天,一个城镇都没进,路上见得最多的就是砍柴的农夫和打猎的猎户。
方桐想象中的品尝各地美食,见识风土人情,一个都没实现。
她从刚离京的兴致勃勃,到如今的心如死水,每天窝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此刻正值午时,他们在山间寻到这处水源,停下来歇息用餐。
封十二此行轻车简从,除了他就只有一名车夫,车上带着张婶做的干粮,那几大筐好歹没浪费。
但干粮吃多了总归腻味,方桐了无生趣地啃完一块腊鱼,蹲在水边顾影自怜。
最近吃了好些腌制的食物,盐份摄入太多,会不会掉毛?
“小棉花。”封十二在身后唤她。
方桐懒懒回头,干嘛?
一串嫣红橙黄的果子出现在她眼中。
方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这果子看上去像以前最传统的那种樱桃,颗粒不大,外皮轻薄,在阳光下透出莹润的色泽。
方桐忍住口中涌出的津液,迈着矜持的步伐走到封十二跟前。
封十二摘下一颗递到她嘴边:“记得吐核。”
方桐甩甩尾巴,嗦。
她将果子叼进嘴里,上下牙齿一合,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炸得她一个激灵。
好吃!
她欢喜地抖抖毛,将果肉一口咽了下去。
封十二盯着她的嘴。
“核呢?”
方桐后知后觉望着他,眨巴眨巴眼,是啊,核呢?
她心虚地喵了声,用爪子挠挠脸,都怪猫的口腔和人不同,一不小心就整个吞入喉咙。
封十二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他拍拍她的脑袋:“下次不可如此。”
知道了,方桐顺势蹭蹭他的手腕,态度十分乖巧。
然而她这套对封十二不怎么有用,她的饲主推开她,将果子放到她面前:“慢慢吃。”
方桐在心里耸耸肩,她一直觉得奇怪,封十二明明那么喜欢猫,为什么不爱撸她?他平时最多就摸摸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背脊 ,就连抱她的姿势也中规中矩。
若说在人前得顾及形象,可他在人后也是如此。
方桐有时故意逗他,然后就见封十二罕见地露出几分无奈,不轻不重将她推开。
方桐既是好笑又是庆幸,多亏封十二不是那种吸猫狂人,否则他天天搂着她睡觉怎么办,她和室友的关系再好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
她吃完果子,踩着溪边的碎石走到浅水处,将黏乎乎的嘴毛浸在水里涮了涮,用爪子仔细梳理一番。
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像一把刀扎入眼中。
不对,方桐瞳孔一缩,那就是一把刀!
她猛地抬头,从对岸的草丛中看到刀锋折射的寒芒。
第43章 在死人血里打了个滚
封十二正在马车旁与车夫商量后半日的行程,背上忽然一沉,小猫窜上他的肩膀。
“喵嗷!”
小猫弓起身子,发出尖厉的叫声。
封十二顺着她的视线朝溪边望去。
他目光一凝。
“有埋伏。”
话音未落,他一把揪住肩上的小猫,将她扔进车厢。
方桐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咻地一下撞开车帘,飞进马车,稳稳当当落在厚实的小窝里。
她简直怀疑封十二的眼睛能透视,否则怎么这么巧,随便一扔就能把她扔对地方。
她迅速爬起身,跑到车帘边,凑近帘缝往外瞧。
外面刀光剑影,早已打成一片。
十几条汉子将封十二和车夫围在当中,这些人粗衣布服,持刀带剑,但那些兵器似乎不是什么好货,有人的刀刚砍过来,被封十二挥剑一磕,刀尖就断成半截。
给封十二驾车的车夫原是府中侍卫,与封十二各自拉开距离,很快将伏击之人分成两拨。
方桐仔细看了阵,只觉那些人空有蛮力,身手平常,不一会儿就被放倒一半。
然而剩下的人越少,越显得其中三人格外突出。
那三人一招一式干净利落,进退之间颇显章法。
封十二险险避开当头一剑,身子刚往后仰,就闻脑后生风。
他百忙之中腰身一拧,及时避开身后砍来的大刀。
一条铁链就在这时疾射而来,缠上他的手臂。
封十二手腕一翻,反手握住那条铁链。
他用力一拽,将对面那人扯到身前。
下一刻,他将铁链绞在了那人脖子上。
“咔”地一声,那人颈骨折断,当场毙命。
另两人见封十二杀人如此利落,不禁攻势一缓。
封十二一击得手,将绞杀那人往前推出,正好挡住另一人刺来的长剑。
他旋身飞踢,一脚踢中持刀者的手腕,逼得那人连退两步。
持刀者眼神几度变幻,忽地打了个唿哨:“撤!”
他带头就跑,越过溪流,却听身后噗嗵一声,有人落地。
他扭头看了眼,只见自己的同伴栽在水中,正挣扎着伸手向他求援。
持刀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抬手挥出一道寒芒,一把飞镖射中同伴的脑门。
他拔脚几个纵跃,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封十二赶到时,水中那人已经断气。
他从那人背上拔出自己的长剑,方才他掷剑将此人击伤,特意避开他的要害,谁料逃走的刀客竟对自己的同伴痛下杀手。
他抬眼望去,岸边山谷险峻,林深叶茂,逃走之人形影全无。
他沉吟须臾,折回对岸。
这时,车夫已将剩下的人放倒,尚有两人活着。
封十二将活口交给车夫审问,独自将水中的尸体拖上岸,与被铁链绞杀那人放到一处。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地上,封十二翻开他们的手掌看了看,又剥开他们的衣裳。
他仔细检查他们的身体,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站起身。
他脚下一动,就觉踢到什么东西。
方桐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头土脸爬起来。
她方才溜下马车,壮着胆子靠在封十二身旁,同他一起打量地上的尸体。
她下来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使铁链那人有些眼熟。
她在刺客丙七的记忆里见过这么一号人物,模样已经记不大清了,但这人的武器却让人印象深刻。
她忍着对尸体的恐惧,仔细观察那人脖子上缠着的铁链。
她记得其中一枚环扣上有个三角形的缺口,据说是在某次打斗中留下的刀痕。
她看得两眼昏花,终于在尸体的咽喉处找到那枚环扣。
果然,一个三角形的刀痕若隐若现。
她揉揉眼,正想歇口气,就被封十二一脚撞开。
她晕头转向站稳,向他投去控诉的眼神。
封十二目光一闪,掠过她毛绒绒的背脊。
那片雪白绒毛上沾了几块猩红的污迹,是刚才她在地上打滚沾到的血。
他弯下腰,神色自若地将小猫捞入怀中,掏出帕子在她背上抹了几下。
浓郁的血色化作淡红,乍一看……还是很显眼。
方桐只觉背上传来揉搓的力道,猜想他在给自己擦毛。
这是沾到泥巴还是沾到了什么?
她扭头往身后打量,被一只大掌挡住视线。
“怎么到处乱跑?”封十二捂着她的脑袋,“这里不干净,一会儿去水里洗洗。”
他不说还好,一说方桐心里就开始打鼓。
什么不干净?她沾到了什么?
她转眼瞄向地面,只见地上除了尸体就是血,血迹旁还有一团不规则的痕迹,仿佛有人拿大号毛笔蘸了血,在地上抹了一通。
方桐心里咯噔一下,发出尖锐的悲鸣,她刚才在死人的血里打了个滚?
“殿下,”车夫走过来,“他们已经招了,这伙人是这里的山匪,平日以劫道为生,今日发现我们进山,就埋伏在溪边想要杀人越货。”
封十二安抚地拍了拍浑身僵硬的小猫:“他们一共多少人?”
“除了逃走的那个,全在这儿了。”车夫回道,“这片山靠近临水县,临水县县令带人剿过几次匪,这些人都是漏网之鱼,今年才从那边跑过来落脚。”
封十二点头:“把他俩带过来。”
两名山匪看着地上的尸体,哆哆嗦嗦招认:“使铁链的叫张三,使剑的叫李二,另外一个叫王五,他们半个月前才入伙,说是北边逃来的响马,想跟着弟兄们混口饭吃,他们送了些银钱给老大,老大就让他们留下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功夫有这么好。”
“你们老大是谁?”封十二问。
“死、死了。”山匪指指另一堆尸首,“就是刚才刀被你砍断的那个。”
封十二仔细问了一遍,见他们确实招不出更多,便让车夫把这两人捆上藏进树林。
“殿下,张三李二王五,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假的?”车夫问。
因为这就是假名。
方桐在心里回答,李二和王五她不清楚,但那个叫张三的原名乙六,是白鸟阁的刺客。
以前丙七和这人出过一回任务,还被他嫌弃得不清。
第44章 说还是不说
方桐挠挠封十二的手臂,很想告诉他这人的身份,奈何说不了人话。
难道要在地上写字给他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否定。
不行,她还没做好被人发现的准备,哪怕对方是封十二,她也不想轻易暴露。
一个穿越的异世之人,一只猫,再加上一个刺客的身份,无论哪种解释起来都挺麻烦。
“这两人的里衣是细棉布,靴子用的青缎面,缎子是南缎,”封十二道,“普通山匪不会这么讲究。”
19/8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