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莫气,”红绡为他夹了一筷子菜,赔笑道,“青鸾平日可不这样。”
“那你说说,她对小十二怎么就另眼相看?”封玉扬推开面前的盘子,面露不悦,“我虽不比他生得俊,但大小是个王爷,她在我面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红绡噗嗤一声:“这个嘛,我可说不清。”
封玉扬哼了哼,倾身看向左侧的封十二:“小十二,瞧瞧你那样儿,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板着个脸,怎么,不喜欢我给你找的姑娘?”
封十二抬眉,还未说话,又听封玉扬道:“你别多想,我知道你对美人儿没兴趣,人家是清倌,就来陪咱们吃个饭,你想有兴趣也不成。”
封十二:“我想问,敬王准备几时回固州?”
封玉扬“啊”了声,拿起筷子在盘中戳戳点点。
“我还想问,你怎么提早来了呢。”他嘟囔道。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封十二看他。
“原本不知道,到了临水也就知道了。”封玉扬点点桌子,让红绡给他倒酒,“太子南巡的圣旨先经了临水县,我昨日一到就听高县令说了。”
他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眯着眼睛咂咂嘴:“固州那边有知府衙门,迎接太子之事他们自会打理,用不着我操心。”
封十二道:“你是藩王,太子的仪仗一到固州,你得全程随行。”
封玉扬头疼似地捂住耳朵。
“停停停,”他摆手,“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封十二盯着他没说话。
封玉扬对上他的视线,轻嘶一声:“别这么看我,我打小就怕你这眼神。”
他像是想起什么旧事,笑了下:“你在京中这些年,倒是出落得越发沉稳。”
“不比敬王逍遥。”封十二道。
封玉扬哈哈大笑:“这话你可说对了,固州的封地虽然不大,也够我折腾几十年。”
他言语间颇有炫耀之意,封十二不为所动,只道:“南巡的圣旨想必已到了固州。”
“那又如何?”封玉扬晃晃酒杯,“衙门接了圣旨,自会照章行事。”
“催你回去的人怕也在路上了。”封十二不紧不慢说完,夹起一片水晶脍,放进自己碗里。
封玉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圣旨到时他不在固州,尚且有情可原,可明知太子要南巡至封地,他还不闻不问,往大了说是不遵圣命,往小了说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他左顾右盼,自言自语:“青鸾呢,怎么还没回来?”
第56章 救命之恩
红绡识趣接话:“明日五岳山人出席文会,王爷是东主,怕是不能不出席。”
“是啊,”封玉扬感激地拍拍她的手,“我说小十二,你明知我不喜俗务,能不能让我多待两天。我保证,最多五日我就回去!”
“五日?”封十二与他确认。
封玉扬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比了个数字:“或者七日?”
封十二看着他不说话。
封玉扬方才的意气飞扬全都丢到九霄云外,没骨气地央求:“我答应了要给五岳山人办文会,明日开始,一共七日,我往里面砸了钱,你总得让我乐呵乐呵。”
“好,”封十二点点头,十分通情达理,“那就五日。”
封玉扬讨价还价不成,耷拉下脸:“你还真不讲情面。”
“我和你一起走。”封十二道。
封玉扬惊讶:“这也要一起走?你是巡察使,身负要职,不能为了我耽误行程。”
“不耽误,”封十二言简意赅,“我正好有事要查。”
“什么事?”封玉扬看看面前的食案,端起矮桌朝他那边挪了挪,低声道,“我听高县令说,你今日一来就擒了一伙山匪,还跑掉了两个,但临水县去年才剿过匪,怎么又来一拨,你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或许。”封十二道。
封玉扬听他没有否认,更加神采奕奕,他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封十二桌上,人也一起挪了过去:“是因为太子南巡之事?”
封十二看他一眼,低头吃了夹菜:“你有线索?”
“我能有什么线索,”封玉扬仰头看看天上,长叹口气,“只是这些年看着你们在京里折腾,我无数次庆幸,我是个瘸子。”
封十二的目光扫过他腿边的玉杖,默然不语。
封玉扬笑笑:“这些年我在外头长了不少见识,别的或许不懂,但那霹雳弹是火器,别说平头百姓,哪怕有钱人家也未必买得着。”
大昭对火器管控甚严,只有朝廷工坊才能制造,一旦制造便要发往兵部武库和军中火器营,极少能流入民间。
封玉扬说的这些,封十二比他更清楚,但他没与他讨论这个,只道:“我会查清那伙人的来历。”
“这就是你留在临水县的原因?”封玉扬问,“别怪我没提醒你,临水县只是一座小城,这里从县令到衙役都不顶事,你若指望他们帮你查案,怕是等上一个月也查不出究竟。”
“高天材能在任上多年,自有他的可取之处。”封十二道。
“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封玉扬笑笑,“传话的本事?还是拍马屁的功夫?对了,我听说你这回还救了个姑娘,长得挺标致,怎么,红鸾星动了?”
封十二不答,只朝他瞥了一眼。
封玉扬哈哈大笑:“别瞪我,要怪就怪高天材话多。”
“他还说了什么?”封十二问。
“没说什么,就说你从车里抱出个姑娘,还热心地为她请医诊治,”封玉扬道,“不怪他觉得稀罕,这事若传进京里,认识你的人都会惊掉下巴,毕竟你长这么大,身边从来没个女人。”
他看着封十二,笑容更深:“不过我却不觉得奇怪,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你这人一向心软。”
他抓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满上。
“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当初那么多兄弟,只有你不会嫌弃我是个瘸子。”
“太子也是。”封十二道。
封玉扬笑容一顿,长叹口气:“对,太子也是,但他是太子,与你我不同。”
夜幕降临,院内燃起灯火,林中的笛声早已停了,桌上杯盘狼籍。
一顿筵席下来,封十二没吃几口菜,封玉扬酒后兴致大发,拉着他唠叨了许多往事。
这位逍遥王爷毫无形象地趴在食案上,拿着筷子轻敲碗盏,嘴里哼着风月小曲。
封十二见他醉态酩酊,唤来封玉扬的随身侍从把人送回芙蓉院。
红绡帮忙扶着封玉扬起身,朝封十二笑道:“殿下莫要担心,王爷一向如此,回去喝碗醒酒汤也就没事了。”
几人转过竹林小径,却见一道倩影立在道旁,正是中途离席的青鸾。
红绡见了她,讶道:“你怎么在这儿?王爷在席上念叨你几次,都不见你人影。”
青鸾看了封十二一眼,欲言又止。
红绡见状,抿嘴一笑:“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我先把王爷送上车,你赶紧过来。”
青鸾正要说话,见封十二已经走开,连忙追上去:“殿下留步。”
封十二转头:“有事?”
青鸾望着他,胸脯激烈起伏,忽然盈盈拜倒:“还未答谢殿下救命之恩,请容青鸾一拜。”
封十二皱眉:“我几时救过你?”
青鸾仰起头,眼中泪光盈盈:“六年前,殿下亲征魏城,平定东夷之乱,我当时就在城中。”
封十二闻言,眸色微深。
东夷是大昭边境的一个小国,六年前东夷犯境,杀死大昭驻边守将,连夺七城,魏城便是其中之一。
东夷每下一城便烧杀抢掠,杀死城中青壮男子,将妇孺掳为奴隶,眼看魏城也将遭此噩运,朝廷援军到来,将东夷人赶出了魏城。
此后援军节节推进,不但收复了失地,更反攻东夷境内,迫使东夷朝廷内乱,主战派几乎全灭,东夷王自戕,东夷从此一蹶不振。
封十二当时便是援军中的一名将领,他率领的军队作为前锋,最快到达魏城,对魏城之战至今记忆犹新。
眼前这名叫青鸾的女子提起往事,面上露出尊崇与景仰:“没有殿下,我就活不到今日,方才我在席间以酒敬了殿下,现在想再给殿下磕一个头。”
“不必。”封十二打断她。
青鸾弯下的腰身一顿,不解道:“殿下是嫌我出身低贱?”
“你能活着是你的运气,”封十二道,“哪支援军都能解魏城之围,不必谢我。”
“可――”
“好了,你回去吧。”
封十二说完,绕过她走开。
“殿下!”青鸾在他身后唤了声,“我或许知道那伙山匪的来历。”
封十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第57章 瞧她发现了啥
驿馆中,方桐用罢晚饭,坐在桌前翻开一卷书册,这是封十二向高县令要来的大昭礼记,他出门后,高天材亲自捧了一匣子书来,还为方桐捎了包茯苓糕。
“咱们临水县的点心数这茯苓糕最有名,”高天材笑眯眯道,“小姑娘家都爱吃。”
他不明白封十二为何要把礼记拿给方桐,但他做了这么多年官,最懂上有所好下必奉之,眼见十二皇子待这姑娘有些不同,他跑得更是殷勤。
雪白的茯苓糕切成菱形小块,整整齐齐摆放在青瓷碟里,碟边还摆着一把精致的小银叉,用来戳点心吃。
方桐在灯下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地戳起一块茯苓糕放进嘴里。
封十二没说让她学到什么程度,但她猜想他们在临水县不会逗留太久,所以特别勤奋地挑灯夜战,打算尽快把书里的内容记下。
她边看边写,用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字在白纸上记重点,写了一阵手酸,放下用不惯的毛笔转了转手腕。
她觉得自己就像回到学生时代,第二天就期末考了,晚上才开始临时抱佛脚,好在背诵是她的强项,写一遍就能记住个七七八八。
她伸了个懒腰,抬手按按脖子。
屋里只有一扇窗,窗户还坏了,只能开一条小缝,油灯的烟气熏得她两眼发干,她揉揉眼,望着笔记发了一阵呆,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站在长廊下,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由衷感谢封十二良心发现,临走前命人给她找来一双女鞋,让她可以下地走动。
此时天色已暗,驿馆廊下挂起了风灯,光线幽幽淡淡,上空露出一方黑漆漆的天。
封十二出门赴宴,小年带了人去县衙调查山匪,四下无人走动,只有前院偶尔响起马儿的喷鼻声。
方桐沿着长廊来到马厩。
喜欢小动物的人大多对这些与人相伴的动物有着偏爱,她也不例外,那天看着封十二喂马就有些眼热,也想上手试试。
她找到给他们拉车的马儿,从柱子上挂着的布兜里抓了把黑豆,递到马儿嘴边。
马儿嗅嗅她,像是认得她的气味,把嘴凑到她掌心,嘎巴嘎巴吃了起来。
方桐笑弯了眼,摸摸它的脑袋,给它顺了顺毛。
一人一马喂得正欢,就听有人来到马厩外头。
“一共来了多少人?”问话之人嗓音粗砺,像被砂纸磨过。
“十个,不,十一个,”另一人道,“加上带头的那位。”
“现在都出去了?”粗嗓男人问。
“驿馆里还留了两个,都在屋里歇着,对了,”回话那人道,“应该是十二个,还有一个女的,听说是他们从山匪手里救下的。”
“女的不重要。”粗嗓男人道,“我只关心那位皇子带了多少人。”
“就这些了。”回话之人停顿了一下,“您还想知道什么,我帮您留意。”
“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找你。”粗嗓男人道,“这些马都是他们的坐骑?”
方桐听着脚步声朝马厩走近,心里一紧,俯身从栏杆底下钻进马圈,躲在马儿腹下。
她刚藏好,两条人影走了进来。
马厩顶棚挂着风灯,底下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身着驿馆吏卒服饰,高的那个布巾蒙面,看不清脸,听他说话的声音,正是粗嗓男人。
“皇子府的马匹倒是壮实,”他边走边打量。
吏卒跟在他身旁,小声道:“您可别打这些马的主意,他们检查得可仔细了,草料饮水一概不让我们经手,您要是弄出点儿动静,我这儿不好交待。”
蒙面男人低哼:“你怕什么,我来是为了打听消息,不会让你为难。”
“那就好。”吏卒搓搓手,“这位大侠,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看……嘿嘿。”
蒙面男人回头看他一眼:“这点儿消息就想找我拿钱?”
他不屑地笑了声,停下脚步:“他们什么时候走?下一站去哪儿?”
吏卒犹犹豫豫:“这可说不准,我在前院伺候,到不了贵人跟前,你想知道的话,我尽量打听?”
“没用的东西。”蒙面男人往他胸口拍了张银票,“这是你的报酬,你给我继续打听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准备去哪儿,一旦得了消息,就按我教你的,在西南角的外墙上给我留个记号。”
吏卒捂住银票,喜笑颜开:“哎,好。”
“别给我耍花样。”蒙面男人捏住他的肩膀。
“疼疼疼!”吏卒轻叫,“大侠,大爷,祖宗,快松手。”
蒙面男人沉声道:“你记着,我能给你银子,也能让你人头落地,你要是敢泄露我的行踪,整个临水县县衙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吏卒连忙道,“我一定记着,一定记着。”
院外响起一阵拍门声,吏卒悚然一惊:“祖宗,怕是有人回来了。”
蒙面男人松开他:“滚。”
吏卒按住头上的帽子,拔腿往外跑:“祖宗,您也快走吧。”
蒙面男人跟着他来到马厩门口,忽地站定。
他像是听到什么,突然转身。
光线昏暗的马厩中,几匹马儿低头吃着草料,还有几匹卧在墙角。
一只飞蛾撞在风灯罩上,发出噼啪乱响。
蒙面男人谨慎地环顾四周,直到确认没有异样,这才在吏卒的催促下离去。
方桐蹲在马腹底下,听得前院渐有人声,才凑近栏杆朝外望了眼。
玩过狙击游戏的都知道,视野不佳时,千万别随便露头,一露一个死。
她不知蒙面男人是否会杀回马枪,但她知道,外面有人回来,对方不敢在这儿久留,所以她刻意多等了一阵,直到前院的人声越来越响,才钻出栏杆,离开马厩。
前院回来的人不少,亮起许多灯笼,夹杂着女子说话的声音。
方桐顾不得这些,趁没人注意,溜回正院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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