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原本在一旁认真听他分析,闻言低头看看自己,当着她的面说她撒谎,这样好吗?
第65章 不要捣乱
念在做猫的时候,小年给
她吃过好几次小鱼干,方桐决定不与他计较。
“小年侍卫说得没错,”她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出声附和,“从人数上看,芙蓉院的指认显然更加可靠。”
小年怔了怔,看她一眼,他没想到这姑娘身为怀疑对象,竟会主动帮另一方说话。
他朝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方姑娘说得没错,不过我是平等地怀疑你们,没有偏颇任何一方的意思。”
他语气郑重,听上去有些耳熟,方桐笑着朝封十二望了眼,果然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别看小年平时浮夸,正经起来还挺像回事。
“殿下以为呢?”她笑吟吟问。
封十二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哂:“不要捣乱。”
方桐:“……”
小年:“……”
方桐面无表情,很想提醒这位尊贵的十二皇子,她现在已经不是猫了,请不要用逗猫的语气和她说话。
小年更是瞧瞧两人,眼神一言难尽,殿下刚才……应当不是同他说话?
他掏掏耳朵,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听见:“殿下的意思是,芙蓉院的人在撒谎?”
“他们的指认很完美,”封十二慢慢道,“有人记得,有人不记得,每个人只能拼凑一两条线索,符合一个普通人应有的表现,很难找到破绽。”
可正是这样才不对劲。
他低头望了望尸首那张惨白的脸:“可他们提供的线索太准确,几乎不用排除就能得到答案。”
方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她旁听了这么久,越听越奇怪,一个人的记忆中有许多杂乱的成分,有人条理清晰,有人主次不分。抓重点是一种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但芙蓉院来的这群人里,无论老鸨还是伙计,龟公还是妓子,他们的表达方式如出一辙,干脆利落,直击重点。
而那老鸨看似提供的线索最多,追究起来对另一人的描述却很模糊,那人的长相毫无特别之处,十个人里面能找出一半相似之人。
在这模糊的描述中,她却提到那人手上绑着匣子,正好让人联想到手弩,于是更加坐实地上这名死者与对方是同伙。
方桐若没见过蒙面人,怕就和小年一样信了。
小年听了封十二的分析,顿时明白过来:“他们还没走远,我把人带回来重审。”
他说完要走,被封十二叫住:“让他们走。”
“为什么?”小年停下脚步,“这伙人既是串通好的,就该抓回来分开审问。”
“你打算抓多少人?”封十二问。
小年愣了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你,如何做到让这么多人一起撒谎而不露马脚?”封十二又问了一句。
小年想了想:“收买?胁迫?”
“共犯。”方桐出声。
只有当所有人都是同伙,才可能密切配合到这种地步。
小年怀疑地看看她:“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想让我把路上遇到的追杀和这人的身份联系起来,”封十二看看地上的尸首,“他来自洛州。”
“洛州?那不就是北河军的驻地,”小年脱口道,“这人如果是军里来的,那他和隋永道……”
说到这儿,他闭上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封十二笑笑:“我接连遇到山匪袭击,其中不乏身手高强之人,可见有人蓄谋作乱,这人若是同伙,以他的来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刺杀背后有军中的人指使,然后正如你刚才想的那样,我会把矛头指向隋永道。”
前不久他在围场遇袭,从百戏坊查出凶手来历,正和北河军有关,此事虽由封无穷的侍卫统领林天德做了替罪羔羊,但显然和隋永道脱不了干系。
如果这次又遇见洛州来的匪徒,无论是谁都会再次怀疑到隋永道头上。
“我明白了。”小年恍然,“这伙人做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您误会隋永道,借您的手对付他。”
“也不一定全是误会,”方桐提醒,“如果这人心里没鬼,不会偷偷打听你们殿下的消息,更不会在被捉住以后,隐瞒自己的身份。”
封十二道:“我已让人去查他的过所,无论他是谁派来的,和袭击我的人都不是一路。”
他的结论和方桐不谋而合,方桐蓦地生出一点惺惺相惜,对他展开一个笑容。
她很明白,这事能这么快得出结果是因为封十二相信她,否则仅凭她和吏卒两人的证词,实在比不过芙蓉院那么多人的指认。
她对着封十二笑得开心,封十二不太明白她为何如此高兴,不过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他的嘴角也跟着动了动。
小年体会不到方桐的心情,他只觉得紧张。
“芙蓉院只是一家妓馆,他们明知殿下的身份还敢掺和进来,背后不知有谁指使,”他警觉地朝四周望了眼,“殿下,您在明,敌在暗,临水县怕是不能待了,咱们明早就走。”
“不,”封十二道,“我们若提前离开,等于告诉敌人,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
“可这不是一两个敌人,光一个芙蓉院就有几十号人,”小年瞧了眼方桐,忽然道,“就算殿下不怕危险,但方姑娘呢?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冒险,这不妥吧。”
方桐撑着下巴的手一滑,明明说着正经事,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她举起右手表忠心:“殿下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一定不拖你们后腿。”
这番话说得慷慨从容,连她自己都差点感动了。
她真的不怕吗?当然不是。
但封十二说得对,他们若提前离开,敌人发现计划失败,一定不肯罢休,到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会更加麻烦,倒不如以静制动,随机应变。
“对方想利用殿下对付隋永道,应当不会下死手,”她贴心开解小年,“你也知道,他们手里有火器,如果真想谋害殿下,丢几颗霹雳弹就是了,哪用这么麻烦。”
小年无言以对,什么叫丢几颗霹雳弹就是了,这姑娘到底站哪头的?
一声低笑从旁响起。
封十二道:“她说得对。”
第66章 有客来
小年用一种难以言述的眼神看着自家殿下。
他承认这姑娘说得有道理,但殿下对她是否太宽容了些?
“殿下,我有一事想单独向你禀报。”他忍不住想打听这姑娘的来历。
方桐识趣起身:“殿下,我先回屋。”
小年目送方桐走进正屋――等等,他睁大眼,那是她的屋子吗?怎么说进就进。
却听封十二平静道:“我和她换了房间。”
小年眼中难掩诧异:“殿下,您就这么信任她?”
“她那间屋子门窗简陋,不安全。”封十二道,“屋中并无紧要之物,让给她又如何。”
“可她……”小年挠挠后颈,“您刚才也未让她回避。”
他们议论之事涉及朝廷要员,说是机密也不为过,可殿下不但允许方桐旁听,还让她参与讨论,他现在怀疑,殿下果然从林中救了个姑娘,不过是山精野怪变的,才会迷了殿下的心智。
“我不想解释她的来历,”封十二像是知道他的念头,“但她和你们一样,值得我信任。”
小年再次震惊,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如此受殿下器重。
他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她是殿下的密探?”
他越想越有可能,除了这个身份,无法解释殿下为何对方桐另眼相看。
封十二目光微顿,看着他不说话。
小年紧张站直:“我明白了,殿下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他暗自握了握拳,分外激动,殿下愿意与他分享这个秘密,足见对他的信任。他就说世上哪有什么山精野怪,难怪卫统领叫他一天到晚少看闲书,前辈的话果然该听。
封十二见他一
脸骄傲与兴奋,沉默了一下:“你把尸首送去县衙,找仵作验尸,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小年响亮应了声,又问:“殿下,敬王住在芙蓉院,可要提醒他搬走?”
封十二思索片刻,摇头:“暂且不必。”
“殿下,”一名侍卫来报,“敬王来访。”
封十二回头,只听一连串“笃笃笃”的清脆声响,敬王封玉扬带人出现在院门外。
他手中拄着玉石雕成的拐杖,走起路来肩膀微斜,脚下一深一浅。
“小十二,我来叨扰你了。”
他笑眯眯朝封十二扬了扬手:“今晚芙蓉院乱七八糟,吵得人没法睡,我听说搜出了霹雳弹,更觉不安全,索性来你这儿住一宿。”
话音未落,他一眼瞧见地上的尸首,脚下一顿:“这又怎么了?”
“抓到一名匪徒,被他同伙用暗器所杀。”封十二叫人把尸首抬走,转头看向封玉扬带来的人,“这位是?”
封玉扬身后跟了几名小厮,而他身旁之人头戴幕蓠,幕蓠的宽檐下围着一圈皂纱,将他面貌半掩,只露出方正的下巴,观其装束显然不是封玉扬的随从。
封玉扬笑道:“正要与你引荐,这位是――”
“在下五岳山人,见过十二殿下。”那人解开颔下绳结,取下头上幕蓠,朝封十二微一点头。
这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人,相貌清癯,颧骨突出,一只眼炯炯有神,另一只却眼仁泛白,黯淡无光,竟是眇了一目。
封十二的视线在他这只眼上略停了停,男人潇洒一笑:“我是半瞎之人,有碍观瞻,让十二殿下受惊了。”
“哎,先生说哪里话,我家小十二可不会以貌取人,”封玉扬一掌拍在他肩头,“别说你瞎了一只眼,就算全瞎,也是天下闻名的五岳山人。”
五岳山人似乎与封玉扬极熟,开口便是一声嗤笑:“我若全瞎,如何提笔?到时别说天下闻名,哪怕沿街乞讨也得不了几个子儿。”
“胡扯,”封玉扬笑骂,“先生就算不瞎,闭着眼也能写,哪怕不能写了,你的墨宝只会水涨船高,够你一生挥霍不尽。”
五岳山人哼了哼,回了一个字:“俗。”
“先生说的对,我就是俗人一个,”封玉扬毫不在意他的评价,对封十二道,“小十二,快让人收拾两间屋子,我和先生一人一间。”
“驿馆已无空房,”封十二道,“两位不如去县衙。”
“没空房了?”封玉扬一愣,转眼看看四周,“也行,你这儿刚死过人,怕也不比县衙安全。”
他让小厮去县衙打听可有空房,五岳山人听了,轻嘲一声:“你是王爷,便是县太爷自己不住,也有你住的地方。”
“你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你平安。”封玉扬挥挥手中的玉杖,瞪他一眼,对封十二道,“你不知我为劝他费了多大工夫,我让小厮去请他,他把人拒之门外,最后还得本王亲自上门,才把人请了出来。”
五岳山人拂袖:“我与人手谈正酣,你率人破门而入,哪有半点讲究。”
“瞧你说得如此正经,你与青鸾那是手谈?我怎么瞧着桌上的棋没走几步,你俩光顾着说话了是吧。”封玉扬调侃道,“你一向不在意繁文缛节,怎么今日如此着恼,罢了,你想手谈,我陪你便是。”
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小十二,借你屋子一用,我与先生手谈一局。”
封十二身形微动,不着痕迹拦住他的去路:“屋里不方便。”
“不方便?”封玉扬往他身后的门板瞧了瞧,笑道,“你金屋藏娇了?”
“屋里有重要卷宗。”封十二面不改色。
封玉扬长长“哦”了声,心领神会:“我懂,朝廷的东西离得越远越好。”
他转身朝五岳山人道:“今晚月色不错,我先让人在院子里支个棋桌,陪你手谈一局。”
封十二抱臂站在一旁,看两人落座。
“小十二,你别光站着,”封玉扬唤道,“来,帮我支支招。”
“观棋不语真君子,”五岳山人打开棋匣,“我观十二殿下品貌端正,必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封玉扬竖起眉毛:“我哪儿长得比他差了?你也是,青鸾也是,有他在,你们对我都没个好脸儿。”
“相由心生。”五岳山人淡淡回了句。
封玉扬从怀中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镜子,对着烛火照了照:“都是一个爹生的,能差到哪儿去。”
他瞄了封十二一眼,随手将镜子往身后一扔:“罢了,我娘是不比他娘长得好看。”
第67章 她和他不同
镜子落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方桐抬起头,朝窗户望了眼。
她之前听到敬王来,早已静悄悄地挪到床边,以免自己的影子投到窗纸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外人瞧见自己和封十二换了屋子,免不了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她靠在床沿,拿着书一边翻看一边听着屋外的动静。
院子不大,她隔着窗户将外面的谈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听封玉扬提起封十二的娘,不禁好奇,她在皇子府从未听人提过封十二的娘亲,她只知道太子封云兮生母早逝,皇帝将封云兮接到身边亲自抚养,足见对封云兮的生母感情极厚。
封云兮身为皇帝长子,其母虽不是皇后,但皇后早已去世,且膝下无所出,依照大昭惯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帝这些年都未立后,封云兮既是长子,又深得皇帝宠爱,便顺理成章成了太子。
方桐在京中见过的皇子大多五官端正,哪怕平王封无穷也能称得上英武雄伟,但若只论相貌,封云兮与封十二当数个中翘楚。
但皇帝显然不是个看脸的,因为封十二并不受宠。
院中封玉扬还在唠叨,五岳山人已落下一子:“该你了。”
封玉扬定睛一瞧:“哪有第一步就走天元,你笃定我会输么?”
天元位于棋盘正中,极易被困,五岳山人起手便落子天元,足见他对自己的棋力信心十足,而对对手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藐视。
封玉扬傲然冷笑:“先生未免太看不起我。”
他拉住封十二:“你来。”
封十二犹如脚下生根,纹丝未动:“这是你的棋局。”
“咱俩现在是一伙的,”封玉扬拽着他的衣袖,“你若赢了,明日的文会我给你留个好位置。”
对面的五岳山人笑道:“听闻十二殿下擅长兵马之道,想必对棋道亦有心得。王爷的棋术我已领教过多次,实在算不得高明,不如请十二殿下入局,让我讨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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