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时间,岁淮一般都在寝室窝着看剧,要么就去学校设备库借设备拍摄。她当时报考这所大学的第一志愿专业是金融,不过师大金融是王牌专业,分极高,岁淮被刷了,去了第二个志愿——网络新媒体。这个专业说忙也忙,说闲也闲,开学那会儿听学姐说大一大二课比较多,而且理论和实践都要兼顾,理论课主要是学习一些新闻学、传播学、摄影类课程,实践课就多了,各种专业剪辑、音频、制图软件都得学。
除了这些,唯一最特别的是,每周四全校公休的日子,都会有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她。
程清池被南洋大学录取,就在师大过去的江滨路,两所学校距离很近。每周四下午,程清池都会送她去小区,等她兼职完又送她回来,渐渐的,两人关系近了很多。
岁淮也认识了程清池不为人知的许多面。
比如这人其实看着清冷,但爱吃甜食,打网游下棋很厉害,但害怕看鬼片和僵尸片。有一回,岁淮兴致来了约他一起去看鬼片,她看的嘻嘻哈哈,程清池全程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观影结束岁淮才看出他的不对劲,“程清池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他起身往外走,“出去吧。”
“你手机没拿。”岁淮把他手机递过去,无意碰到他的手,一片冰凉,她一愣,后知后觉地噗呲一声笑出来,“……你不会是害怕看鬼片吧?”
他低睫,弯了弯唇:“抱歉,我这类影片看的少,有些不习惯。”
“嘴硬!你就是怕!”
程清池被她闹得笑了,“是,我怕。”
“哈哈哈哈胆小鬼呀。”
这天周四下午公休,岁淮换
好衣服和鞋子出门,室友闫晶晶和林晓正好买了午饭回来,看她出去,打招呼:“岁淮去家教了呀?”
“嗯,你俩吃的什么啊?”
“新疆米粉!干炒黄牛肉!爆辣!”
岁淮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敬佩,晚上回来看看你俩的胃是不是还健在。我走啦,回来给你们带奶茶,丝绒拿铁怎么样?”
“女人我爱死你了!”闫晶晶和林晓忽然笑意一僵,透过岁淮看向刚从寝室浴室出来的杨菁。
杨菁没什么表情,听到她们说话也懒得搭理,从开学第一天就是这样的态度。一开始闫晶晶、岁淮、林晓三个人有意去跟她聊天,毕竟一个寝室住四年,关系能和谐就和谐一点,但是奈何人家不领情啊,说十句答应一个字就不错了,军训那会儿更是仗着家世好,自己是钱多的大小姐,阴阳怪气地嘲笑她们仨用low牌的防晒霜,当时就给闫晶晶和林晓气的够呛,还是岁淮劝了劝,不然真得吵起来。但离谱的是,三个人中杨菁最看不惯的反而还是岁淮,说不上来原因,就是放在明面儿上的讨厌,久而久之,岁淮也不去找不痛快了,闫晶晶和林晓更不想理她。
杨菁把手机啪一声摔桌上:“吵死了,洗个澡都洗不安生,奶茶有什么好喝的,小恩小惠,没见过世面……”
闫晶晶是个脾气爆的,把新疆米粉摔桌上:“那也比某些人好,天天阴阳怪气,怪不得面相长得就尖酸刻薄。”
杨菁白了她一眼,拿着换洗下来的衣服出门,瞥到岁淮,冷着脸撞了下她,嘴里还要冠冕堂皇一句:“不好意思。”
岁淮:“……”
林晓骂了句“真服了”,叹气:“岁岁,你在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她?她真的好奇怪,特别看不惯你!”
岁淮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她跟杨菁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在安怀,一个是南洋本地人,何来交集。
杨菁总是这样,岁淮没放心上,从寝室后面的偏门出来,去了学生街,再走个十米路,过红绿灯,就能看见一整条美食和电玩街。南洋市是典型的海边城市,水果种类多,也比安怀市的甜,这边海鲜也多,每家烧烤店前排一摞的海鲜,便宜实惠,岁淮开学那会儿和两个室友吃了整整一星期,后来流鼻血了,才停止胡吃海喝。
街角有一家小型图书馆。
程清池一般都在那儿等她。
岁淮去了一层阅览室,看向中间靠窗的位置,程清池就坐在那里。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时不时移动鼠标,大部分时间都在轻敲键盘,手边是一本很厚但已经学到末尾的编程书。
中午时间图书馆里没人,但岁淮还是放轻脚步,轻喊:“程清池。”
他停止敲击键盘,不经意地关掉软件切换回桌面,看她:“你来了。”
岁淮刚要落座,程清池先一步轻拉开了身边的椅子,没说话,静静地望着她。她坐也可以,不坐也行,他会继续把椅子重新整理回原样,全程没有一句多话。
他这个人一直都这样,礼貌,绅士。
所以岁淮受不了顾远那样的强追猛攻,会让她觉得被控制,很压抑,时时刻刻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但她能接受程清池这样温和浅淡的追求方式,比起追求,更多的像是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
岁淮坐在他旁边的椅子,方便说话。
“又在学编程啊,你好厉害,才开学两个月不到你都学完了。”她看着那本python书啧啧惊叹。
“还好。”
“你上次加入的社团怎么样?”
“跟学长们一起参加了一个比赛,奖金不错。”
“多少?”岁淮听到钱眼睛就放光。
程清池说了个数目。
岁淮:“牛啊!”
她笑:“要是赢了请我吃大餐!”
程清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好。”
出了图书馆,没了冷空气,室外的热浪近乎包裹住身体,没几分钟就开始出汗,岁淮又是最爱出汗的体质,额头汗津津的。她拿手扇风,一股更大的风从脖颈后吹过来,她回头。
程清池举着一个小风扇朝她吹。
气质清冷的男人,面色淡淡,穿得也是偏内敛那挂,手上举着超粉超少女心的小风扇,这画面要多违有多违和。
岁淮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什么时候买的小风扇,还这么粉!”
“室友推荐的,”他伸过去,“随身携带。”
“你室友好过分啊,他一定是坑你的,谁家好人给男孩子推荐粉红少女心款。”她笑得不行。
“不是,”程清池解释,“我说,是买给追求的女生。”
岁淮唇角的笑意僵了下,眨眨眼,有些躲闪,轻咳几声,低低地说:“……这样啊。”
“我没事儿的,你别乱花钱啦。这个能退掉吗?”
程清池摇头。
岁淮看标签特别新,一看就是最近几天才买的,她急了:“一般都有七天无理由退货的,怎么不能退,你把手机给我,我来跟那个商家聊!”
他淡淡道:“买给你的,我不想退。”
岁淮闭上嘴,没法儿接了。
她在脑子里跑火车,又发现了程清池一个点——他真的好!直!球!
岁淮呐呐说:“……那我把钱转你好吗?”
程清池看着她:“换个方式吧。”
“嗯?”
“你也给我买一个。”
岁淮看程清池额前被打湿的头发,点头:“好。”
岁淮兼职的小区在隔壁两条街,不远,不用坐地铁直接乘公交。4路公交一来,两人上了车,坐在靠后的位置,冷空气吹过来消去酷热的暑意。
到了小区门口,两人下车。
岁淮去小区兼职,程清池去附近的一个大型书店,走前喊住岁淮,问她:“这个周末是你生日,有什么计划吗?”
岁淮怔住。
他不说,她都要忘了。
高三那年的生日宴,刻骨铭心也痛到了骨子里,她刻意不去记起。
“……我差点忘了。”
“那就是没什么计划了?”
“嗯。”
程清池停了停,道:“上映了一部电影,要去看看吗?”
“也行,不会耽误你吧?”
程清池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他脑子灵活,动手能力强,在暑假就开始自学python各种编程,开学那会儿加入了一个社团,跟几个学长一起比赛,平时不闲。
“不会。”
“那好,回头你告诉我场次,我自己去。”
-
岁淮的生日在周六。
白天要拍摄小组作业,所以她是傍晚出的门,去了程清池说的那家星辰电影院。今天他俩看的电影是个悬疑片——《我认识他的左眼》。名字起的就很有悬疑感,封面也是一改平时悬疑片的暗黑色彩,以淡蓝色的天空为主调,最上方有一只左眼,不得不说导演拍得挺不错,光是封面上的那只左眼的照片,就能看出多种情绪。
“岁淮。”程清池捧着两个大桶爆米花,站在门口唤她。
岁淮吓一跳:“你不会是买给我吃的吧?”
“嗯。”
“……太多了。”
程清池扬了扬唇:“没关系。”
他俩的位置在最中间、最佳的观影位置,岁淮其实对国产悬疑片没什么特别大的期待感,广电近两年审核力度特别大,稍微有点揭露社会和现实“尺度”的片子就给剪了,所以对于这部《我认识他的左眼》也只是抱着看看的心态。
但岁淮没想到,影片一再反转,反转,再反转。
她惊呆了。
最开始的嫌疑人并不是凶手,受害者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落网的凶手也不是最后一个犯罪者。那只左眼是受害者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人割喉、分尸时的愤恨;是凶手亲手杀死当年对她校园暴力和精神暴力多年的霸凌者的解脱;是死者
在临死前的绝望和对当年霸凌事件的歉疚。
观影完毕,全场哗然,岁淮也觉得这影片后劲儿真大。
看完电影已经是中午,岁淮和程清池在附近餐厅吃了顿饭,想着生日就这么过了,直到程清池忽然问她:“你刚刚说挺想看流星雨的。”
影片里凶手落网时,记忆的画面停在她当年受到校园暴力,一个人孤身躺在天台,满身狼狈。她不想活了,却在准备一跃而下时,夜空滑过几颗流星,像是在无尽黑暗的地狱里破开的一束光,拉着她,拽着她,往光明处走。
岁淮当时默念了句:“好漂亮,好想看场流星。”
没想到程清池听见了。
“我随便说说的。”
“你想看吗?”
岁淮神情怔松,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程清池:“带你去一个地方。”
南洋市靠海,师大和南大都在江滨路。江滨路再往前,有一块对外开放的浅滩,海域浅,沙子柔软,每到晚上都会有附近大学的小情侣、下班回来一起散步的夫妻、出了捡贝壳的调皮小孩儿。
程清池带岁淮去了一块空地,那里铺着一张白色地毯,有蛋糕,有蜡烛,有生日皇冠。还有一个类似于投影仪和幕布的东西。
是有人早就准备好的。
岁淮意外地扭头:“这些是你事先准备的?”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岁淮沉默了。
她不傻,看着这些东西,能猜到程清池要干什么了。她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眼神躲闪着,“程清池,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之前说过的,我暂时还没忘记周聿白,我心里放不下别的人。你很好,很优秀,特别绅士,是我见过最最最善解人意的男生,我也知道你对我特别好,和你相处起来也特别舒服,可是这种舒服是处在朋友的这段关系之上,越界了,就不一样了。”
她一句一句地往外蹦,程清池静静地听她说,没有反驳。确定她说完后,手上才开始动作,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电脑,开机,点开一个软件,没有回答那些问题,只是说:“有一场流星雨,要看看吗?”
岁淮望着他。
程清池没听她说“不看”,私心当她愿意看了,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任性和放纵的时候。他弯腰,将投影仪调好角度,一平方米的幕布不大不小,正好两个人观看的角度。弄完一切,他坐到右边的位置,岁淮还站着,他示意了下左边的地毯,“坐这儿看,观感比较好。”
岁淮沉默坐下。
“按这里。”程清池把电脑推到她面前。
岁淮照做。
指节摁下去,键盘轻轻“噔”的一声,漆黑的夜空下,轻拂来的咸湿海风,柔软的沙滩,架起来的幕布投射出更亮的星空。银河,繁星,残月,缓缓流动,特效真实得像是在宇宙架起来一台摄像机。
岁淮看得呆了,“这个是你做的吗?”
她想起来程清池最近总是特别忙,电脑走哪儿带到哪儿。
程清池弯了下唇,“岁淮,十九岁生日快乐。”
“……谢谢你。”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要跟你告白,现在我想说,是。”
程清池点燃十九根蜡烛,将那顶皇冠戴在已经呆滞的岁淮头上,“你以前说过,我这样一种人很干净,干净的好像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书籍和学习。”
“不,其实我这个人脏的像块泥。世界一片漆黑腐烂,满目疮痍,剖开我这成皮囊,底子已经烂透了。我这样一个脏得不能看的人,一点都不干净,浑身上下到处是为了活下来而被隐忍折腰的脏印子。我的世界里只有一方净土,那里有几样东西,一样叫母亲,一样叫高考,还有一样,是你。”
程清池瞳孔流光溢彩,温柔地向她告白:“岁淮,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无法放下的人。那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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