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
“啧,”梁博声音压得更低,“两个月前你记得不,有一天老三没回来睡觉,隔天回来的,是不是精神特不好,后来几天都不说话,高冷的要死。”
“他这两个月不一直都这样吗?”
“今早上,他没课,校篮球队要训练我还没问他去不去,他就跟我请假说有点儿事,问他去哪儿也不说。我就看见他买了张机票,贼贵,指定是去一个特远的城市!晚上才回来,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儿吗?全身湿透,手机也碎了个稀巴烂,右手拳头流了一手血。”
“卧槽,他该不会是跟人打了一架吧……”高天祈惊呆了,嗅出了不对劲,“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失恋了?”
梁博跷二郎腿,哼哼两声,“不懂吧,学长大你一届不是白大的,这恋爱谈了三年也不是白谈的。傻逼,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你还不知道失恋的人啥样儿?拜托你用脚指头想想好不好!”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话音将落,浴室门啪的一声开了,两个人瞬间如芒在背。
周聿白穿着短裤出来,上身衣服脱了,如梁博刚才说的那样儿,右手臂现在还是青筋暴起,拳头那里血迹干涸。他出来就在柜子里翻捡几下,拿了套换洗衣服,啪的一声又轻甩上柜门,进了浴室,全程没看他俩一眼,没说一个字。
浴室里冷水淅沥沥
地洒下来。
周聿白站在下面,水珠从发尾末梢掉落,顺着肌理滑下来。几近腊月的天气凉气簌簌,整个浴室都在冒着寒气,周聿白吐息间冷凝的水汽,轻雾朦胧。他一手撑着墙,眼皮耷拉着,全身上下泡在冰窖般无异。
“噔噔。”浴室门被人小心敲了敲,梁博和高天祈站在门外头,小心翼翼问他,“老三,你还好吧?”
周聿白没说话。
高天祈唉一声:“心情不好啊,出来咱哥几个打几局游戏,喝喝酒,聊聊?”
梁博:“老三,出来呗,大冷天洗冷水澡,寝室里都感受到寒气了。”
“让我静会儿。”他没情绪地说。
外面的动静窸窸窣窣的,过了会儿只有梁博一个人了,他长叹一声,正经不少:“……老早我就觉得你不是不谈,也不是没遇见没感觉的,你就是心里有人了,那人还在你心里特重要,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感情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周聿白在里面听着,冒着寒气的水声嘈杂,梁博的声音听不真切。
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儿。
他老想着在不久前飞去沪市看的那场电影,是以前小分队一起看的那场。妹妹爱上哥哥,哥哥拒绝,说他俩没可能,后来妹妹死心了要嫁人了,嫁的是一场联姻,牺牲自己的幸福维护家族。哥哥不让,怎么着都不让,两个人狠话说尽了,狠事儿做绝了,妹妹最后只问了哥哥一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心上人。”
“费尔斯,你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的人,那个懦弱不敢面对现实和自我内心的人,那个明明就喜欢我非要把亲情当幌子的人。”
“你要么跟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咱俩狼狈为奸,至死不休。不信,咱俩睡一觉,你试试。”
试试。
想着她试试。
浴室潮湿凛冽的墙壁上,倒映着周聿白的影子。
一手撑着墙,垂着头,右手不断动作着,岁淮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是每句话都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像连环画,像电影里的每一幕,刻在骨子里,是不需要努力回想就能瞬间涌现的东西,不能称作记忆,因为太熟悉,熟悉到已经成为了习惯。
雪山融化,冰山崩塌,海浪击打着礁石,惊涛骇浪,火山喷发出岩浆。自渎释放出来的那一刻,那个周聿白自以为是的世界彻底成为一片废墟。
有些事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岁淮有占有欲。
他对岁淮有性的冲动。
他见不得岁淮跟别人谈恋爱。
他就是犯贱,说再多狠话做再多狠事儿也没法儿跟她断,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了,狼狈为奸至死方休倒是真的。
他爱岁淮。
第49章
医院
师大的期末考试安排的紧凑, 岁淮考完在学校待了两天,程清池也正好考完试,两人约了次会,顺便买些东西, 打算第二天出发去机场回安怀。
上次的图书馆没再去了, 换了一个咖啡厅, 二楼是自习室。
期末时间学生走得差不多了,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个人影。
岁淮找到位置的时候, 程清池不在,桌面照旧摊开几本编程书, 电脑开着, 鼠标悬停在国外某知名大学的网站页面。
“你来了。”程清池拿了两杯温开水, 他刚去吧台接水了。
“热水!”岁淮笑着接过来捂手, “哇, 好暖呀。”
程清池笑了下, 摸了摸她脑袋,拍掉上面的霜雾,“冷不冷?”
“看到你就不冷啦。”
“我还有暖气的效果?”
“男朋友就是暖的嘛。”岁淮抱了下程清池, 男人的胸怀里温度滚烫, 像个火炉。
两人收拾东西去商城,程清池移动鼠标关闭页面, 岁淮在一边等,看到问了下:“你们最近又有新的项目啦?”
“怎么这么问?”
“刚来的时候看见你电脑了,在看大学网站, 以为你们又有什么新的项目开启了。”
“没什么, ”程清池牵住她,“走吧。”
_
隔天, 在机场候机时,岁淮有点不舒服。
程清池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低烧,是不是晚上睡觉踢被子感冒了?”
他嗓音格外温柔,像一记定心针,头晕目眩的岁淮身体软塌塌的,没力气地倒在程清池怀里,蹭了蹭他脖子,“难受死了。”
“头疼,还是哪里?”
“嗯……”
程清池心疼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又听见岁淮软软地说:“肚子也不舒服,大姨妈来了。”
“不是下周才来吗,怎么提前了。”程清池的手伸进她的针织毛衣,滚烫的掌心隔着一层衣服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揉着,“好点了吗?”
岁淮呜呜呜叫着,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没有,好过分。”
“嗯?”
“怎么就我来大姨妈,你不来,不公平!过分!”生理期的岁淮难得耍小脾气,一下子从程清池怀里钻出来,瞪他,“你给我来大姨妈,痛经转移到你身上,快点!”
程清池哭笑不得,将她重新搂进怀里,哄着:“嗯,我们家岁岁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错,忘记给你带暖宝宝贴。”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哪样?”
“任我欺负的样儿。”她闷闷地说。
“岁岁开心就好。”
上了飞机,岁淮在过道位置,身边有人陆续走动落座,她往里靠了靠。过了会儿,飞机舱内提示音起,马上就要起飞,岁淮坐直身体,搂紧安全带,吸了吸鼻涕,刚要问程清池要纸,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指间夹着一张纯白的纸巾。
“纸巾。”身后人说。
熟悉的冷淡嗓音。
一个绝对绝对不该出现在这趟航班上的声音。
岁淮蓦地回头,座椅阻隔着视线,她看不见身后人。有人说过当你足够熟悉一个人的时候,即便看不见,也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因为有他在的时候,空气中的每个因子都会争先恐后地扑来,告诉你,那个人在,他来了,你躲不掉的。
那人漫不经心的坐姿挺拔,宽肩,递给她纸巾那只手重新揣在兜里。过了会儿,他动了动身子,那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朝她伸来,拖住了岁淮长时间扭过去而发酸的脖子。
然后他偏了偏身子,露出脸,波澜不惊地说:“感冒了?”
岁淮震惊许久都没回神,还是程清池把手放在她手背上才醒神,蓦地扭回头,坐直身子。
“刚刚是……”她悄声问程清池,“周聿白?”
程清池回头,隔着座椅缝隙看过去。后面的周聿白抬眼,跟他对视,丝毫不解释本该在京市的人怎么在南洋,也不解释他一个出来坐头等舱的人怎么委屈自己缩在经济舱里。他始终云淡风轻,转着手机,似笑非笑。
程清池:“嗯。”
“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
岁淮额头上那点低烧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了,她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不懂周聿白在做什么。想问,又怕是自作多情,没准人家只是路过,可是路过也不该路过到经济舱里。
上次那场架有阴影,岁淮怕又出什么乱子,一路都提着神。好在周聿白什么都没做,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岁淮起身的时候偷偷看了后座一眼,才发现周聿白撑着额头,闭眼睡了。
他眼下有乌青,神色疲倦。
也,瘦了好些。
-
飞机抵达安怀国际机场。
安怀市的冬天比南洋市要冷不少,冷风簌簌吹,岁淮缩了缩脖子,鼻尖冻得红红的。
程妈妈去世以后,程清池的舅舅就回了老家,安怀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岁淮这次回来,想在安怀待几天,住在外面酒店程清池不放心,让她住在他家,反正他家以后他一个人,房子也大。
程清池约了车,“机场离我家有点远,你车上要是难受跟我说,先去医院看看。”
“好。”
两人准备朝出租车走,一转身,步伐停下。
周聿白持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衣被风吹起,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一辆车前。驾驶座降下车窗,是个脸很生的司机,见周聿白到了,下车替他搬行李,搬完后见他没上车,问了声:“少爷?”
“等会儿。”
周聿白看向岁淮:“回家吗?”
他口中的家还是周家。
程清池蹙眉,也看向岁淮。
但岁淮很快收回视线,没理,牵着程清池的手就要上车。直到周聿白那句话顺着寒风吹进她耳廓时,狠狠地撞击着她的那颗心脏,平静的湖面激起惊涛骇浪。
周聿白淡淡说:“妈在医院。”
岁淮的脚步猛地停下,几乎没有思考地回过头,“哪里?”
“你要去吗?”
“废话,你快说阿姨怎么了!”
“生病了,”周聿白忽然叹气,也就是这一刻岁淮突然明白了他周身的疲倦和隐约露出来的一丝颓丧是从何而来,他声音很低,“情况不太好,她想见你。”
岁淮鼻一酸,视线朦胧。
她刚要走,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扯住,一股力道在拉着她。她看向程清池,他皱着眉,眼里有对她的担心,也有她突然反悔的失落,只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她一下,“记得吃药,好好睡觉,别忘了给我回个电话。我一直在。”
“嗯。”岁淮心里急,匆匆结了话题,跟着周聿白一起上了周家的车。
-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岁淮全程戴着耳机,望着窗外。
时不时用手机发消息,章盈和余伟不知道她哪天的航班,问她设么时候回来,岁淮打字的手停停又继续,头越来越晕,关掉手机,闭眼靠着窗缓过那阵眩晕和呕吐。
半晌,耳机被人轻轻取下,身上披了一层薄毯,还有热汽靠近。
“药吃了。”
她睁眼,周聿白捧着一杯温水和一板颗粒看着她。
“不用,谢谢。”岁淮转过身子,背对着。
周聿白手握住她肩膀,将她转回里,没等她推拒,感冒颗粒被送进她的唇里,紧接着是灌进来的温水。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有些刺痛,她晃着脑袋,口齿含糊:“周聿白你发什么神经!”
他瞥她一眼,打骂全收,半点怨言都没,又抽出几张纸巾,跟个没事人一样说:“擦擦。”
岁淮瞪着她。
她不动,周聿白就动,抬手就要给她擦,毫不犹豫。岁淮一把拍掉他的手,狠话都到嘴边儿了,忽然对上他冷淡却微红的眼睛。于是那话就活生生地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出息,岁淮你真的没出息,过去了那么久,一年零两个月,整整430多天,10320个小时,还是没法儿看见面前这个人朝她示弱。
“你别看我。”她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看。”
“也别跟我说话,只能我问你你才能说,不然就闭嘴。”
“那么霸道啊,”他疲倦地扯了扯嘴角,“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41/66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