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云时宴都顿了一下,垂眸深深看了桑宁一眼。
桑宁朝他笑了笑,转头看着岁屏跟着九疑离开,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两步。
走过云时宴身侧,察觉到他没动,她还回头疑惑地望他:“你怎么不走?我不认识路啊。”
云时宴不动声色地看着桑宁,一言未发。
许久,才终于抬起脚,朝里面走去。
桑宁就这样直接跟着云时宴住进了那座琉璃殿。
和从前一样,他住的地方总是人迹寥落,越靠近他的住处,四周就越安静。
这倒也不奇怪,云时宴从前就是个冷清的性子,并不喜与人过多接触。否则一个正常人被封印千年,怕是早就疯了。
一进寝殿,大门便自动关上了。
桑宁回头瞧一眼,半点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有安全感。
毕竟她接下来是要跟云时宴说悄悄话的,大门敞开着不就被人听去了。
她虽然在修真界中待了近半年,但她的思维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普通人的逻辑当中,潜意识中并不会将修真界中常用的各种法术和结界运用到生活当中。
因此即便是要说悄悄话,她也只是拉住云时宴在寝殿中的桌旁坐下,然后凑近他,放轻了声音道:“好了,现在没人了,你可以不用装失忆了。”
云时宴:“......”
他低下头,盯住了桑宁。
良久。
桑宁长长叹了声气:“好吧,看上去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桑宁不禁抬起眼看了看云时宴。
他虽然看着她,但那视线很陌生,也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桑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都说他不认识她了。
桑宁有些兴致寥寥地把玩了下桌上的茶杯。
唉,怎么办啊。
她原本都有些习惯了和云时宴撒娇或是耍赖,但是现在,她肚子里揣着他的孩子,他却不认识她了。
也不知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多久,忽然,桑宁耳边落下了个冷淡的声音。
“鸣霜琴怎会在你身上?”
他的眉眼依旧冰冷,就连声音落下来,都好像一涌冷泉坠落石壁,打得桑宁的耳朵一个激灵。
她揉了揉耳廓,懒声道:“是你让我拿着的啊。”
云时宴:“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桑宁:“???”
桑宁:“就是你让我拿的啊。我那时还说这琴是我顺......我捡来的,我就这么拿着不好,是你,你非要我拿的。”
云时宴:“那不是我。”
桑宁有些无语,想了想,又问他:“你还是别骂你自己蠢了。”
云时宴:“......”
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道:“鸣霜琴原本是我的法器,上面有我的一缕神魂。”
桑宁:“?”
云时宴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隐隐的疏离:“一千多年前,修真界为了对付我,联手设下封灵大阵。我那时便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抽出了一缕神魂封印在鸣霜琴中。只要有人持着鸣霜琴进入封灵阵附近,我便可以借助那缕神魂,打开封印的缺口。”
听到这里,桑宁立刻就想起来,之前在云渺宗禁地时,那鸣霜琴在她手中使用起来易如反掌,只需一点灵力,便可催发强大的力量。
难道便是因为原本这鸣霜琴中,附着着云时宴的一缕神魂的原因?
“但我后来未曾见过鸣霜琴,”云时宴看了眼桑宁,接着又不紧不慢道:“我打破封印出来后,也曾去云渺宗找过鸣霜琴,只是并未找到。并且,我的那一缕神魂,现在已经不在鸣霜琴上了。”
桑宁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说的好像是我弄丢了你的神魂一样,你那神魂肯定早就被你自己吸回去了!”
云时宴:“......”
他提起这些,并非是怀疑她什么,也不是要拿回鸣霜琴,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这时,桑宁忽然戳了戳他的肩膀:“还有,你别以为你一句不记得就算了,我肚子里这个可是铁证,你别想赖账。”
云时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桑宁:“你是。”
云时宴抿了下唇:“我不是。”
“你——”
不等桑宁说完,他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寝殿大门。
桑宁原还想叫住她,但她看着他离开的那道背影,忽然便有些喊不出口了。
他一身白色长衫,头戴银冠,腰束玉带,面容也一如往昔,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陌生又冷淡的。
可在之前,他从不曾这样待过她。
难道是她太过先入为主了?
这个云时宴,兴许如他所说一般,他并不是和她一起进来的那个人。
他只是这个时空当中的云时宴。他和另一个人拥有相同的面貌和气息,也有大致相同的人生轨迹,但他的人生中,偏偏没有她。
所以,他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不是?
这个认知说不上愉快,桑宁难免郁郁。
看着寝殿门关上,她收回视线,在偌大的寝殿中瞎转一圈。
找到床榻后,翻身躺了上去。
许久都无法入眠。
桑宁脑海里不断浮起从前的画面,在剑冢,在遥山镇,在丹阳城,还有在他那座小院中。
之前她发觉他的身份时明明离开地很果断,可现在,她一想到云时宴看她时冷漠的眼神,心里便愈发地,说不出的憋闷。
有月光透过窗框的缝隙落进来,很是清冷。
桑宁捂住胸口翻了个身,蓦地想起来,那会儿还是她要他帮忙找的十二时方镜。
好了,现在镜子是找到了,可她却没能回去,还到了这么个地方来。
桑宁舔了下唇,坐起身,从储物袋里取出鸣霜琴,接着是火羽披风、凤羽扇、锦罗织伞......最后还掏出了一身嫁衣和一身喜服。
她眉眼一耷拉,将那身喜服扔到了地上,然后从床榻上跳下来,用力地踩了几脚。
“再也不给你买东西了!狗男人,去你的吧!”
第51章
十二时方镜(八)
离开寝殿, 云时宴在门外站了片刻,便转身去了一侧的院子。
院子中的屋子比主殿小了多少,是他平日修炼的地方。屋子里面只一些简单陈旧的家具, 一张书案, 几个坐垫, 一排博古架, 以及一张木头做成的床榻。
他目光缓缓扫过屋中的每个角落, 坐在坐垫上,闭上了眼。
修炼之人本就无需睡眠, 他也已经许久不曾睡过觉。但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他只在坐垫上打坐了片刻,竟渐渐被一股困意席卷。
修炼之时, 灵气在体内运转, 本该是最清醒的时候,怎么会犯困?
他迷迷糊糊想着, 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泡在池中,莹白色花瓣不断从身边飘落, 他怀中, 有人唤他:“云时宴。”
云时宴垂眸, 场景又忽的变化。
这次他站在一座灯楼上。满城烟火长燃, 将黑夜照如璀璨白昼。
他低了低身, 与身前人道:“同我成婚吧。”
成婚?
云时宴猛地回神,发现他正坐在屋中,眼前一室寂寥, 哪有什么烟火,又哪来的......别的人。
场景衔接太快, 云时宴都有些反应不及。
他不期然地想,那两个人是谁?
没有人回答,但他心底已经自动给出了答案。
那个人是他,还有,此时正占了他寝殿的那个女子。
刚才的场景如此真实,他都能感受到当时的风和温度,这不会是凭空想象。
可是,他从未去过那处灯楼,也从不曾......不,是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想与人成婚。
所以这些,到底是谁的经历?亦或,是那女子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让他产生了如此荒谬的幻觉?
云时宴几度想摒弃这些杂乱不堪的念头,但每每只持续片刻,思绪便又开始混乱。他只能暂时放弃修炼,起身走向窗边。
窗外风声猎猎,云雾翻涌,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呼啸。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但是今日看着,仿佛哪里有些不同。
云时宴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是不远处,他的寝殿中,亮起了灯光。
往日这座琉璃阁中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入夜后,他也从不点灯。如今他的寝殿中却有隐约的灯光透出来,莫名的,让他心中缓缓安定了下来。
那厢,桑宁也推开了窗户。
外头月色澄明,蟾光鎏银,照得檐下吊挂的朱红鬼灯都好似褪了色般浅淡。
腹中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她烦乱的心绪,轻轻地动弹起来,幅度不大,像是在安抚她似的。
桑宁拍拍肚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大概知道,自己这回的穿越,应当是穿到了十二时方镜中的世界,只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真还是假。
如果是真,云时宴怎么会不记得她?可若是假的,那云时宴给她的法器,以及附着在鸣霜琴上的,云时宴的那缕神魂又去哪了?
她曾经听过一种说法,一个时空中,不可能存在两个自己。
若是按照这种说法,那她的到来,以及她带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就取代了这个世界中原本存在的事物?
原来的世界中,鸣霜琴中云时宴的那缕神魂已经回到他身上,所以现在的鸣霜琴中,才会没有他神魂的存在。
这么一想,其他事她不确定,但有一事她倒是想通了。
她之所以会从土里面爬出来,大约就是她因她的到来取代了这个世界中,已经死了的桑宁?
之前她还说谁那么损把她给活埋了,其实根本不是有人把她埋了,而是原身被宋霁尘捅了后,随手给她的尸体丢到那地方的去的吧。
那,云时宴呢?
他也进了十二时方镜,若是如她所想,他也应该取代了原本的云时宴才对啊,可现在,他看上去并没有被取代。
这不合理。
想到这里,桑宁一阵心绪涌动。
没错,这个世界很不合理。
这个世界,应当只是存在于十二时方镜中的世界。那么或许某一日,她还是可以回去,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又或者,回去那个她参与过的世界。
可是,又该怎么回去呢?
是要重新找到十二时方境?或是阻止云时宴和宋霁尘的那场大战?还是需要走完原文中的剧情?
桑宁脑中纷纷乱乱,一时闪过许多念头,又拿不定主意。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还是不为难自己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躺回床榻,这一次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云时宴虽然在偏殿,可是桑宁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神识。
他知道她在寝殿中走来走去,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情绪兴奋激荡,一会儿又眉头紧皱。
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还是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云时宴不自禁地拧了下眉。
在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寝殿外。
大门无风自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殿内安安静静的,床榻上帷幔四垂,被门口灌进来的风吹得轻轻佛动。
他该回去的。
但他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抬脚往殿内进去了。
床帐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躺在榻上,侧对着他,已经睡熟了。
云时宴在床榻前停住,少顷,才伸手撩开了床帐。
床榻之上,少女睡颜安宁,呼吸轻浅。她的半张脸庞埋在枕头上,身上盖着他的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也是,在他面前,她这个年岁,也确实就是个小姑娘罢了。
云时宴蜷了蜷指尖,有些难以理解。
那个人,另一个他,怎么会对这么个小姑娘......还让她有了孩子。
实在是......
禽兽不如。
床榻上的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云时宴抿了下唇,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小姑娘蓦地坐起身,往前一扑,双臂便环住了他的腰。
“你怎么才来?”
她咕哝了一句,脸颊贴在他腰侧蹭了下,声音含含糊糊的,显然还没睡醒。
云时宴身形僵住,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开口提醒她。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动作僵硬又生疏地伸手去扒身上的人。
然而他这一伸手,掌心便落在了那片温热细腻上。
肌肤相触的一瞬,他脑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了某个带有颜色的画面。
他本能地收紧了手。
下一瞬,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整个人一僵,握着她手腕的手顿时如被烫着了一般弹开。
桑宁之前在床榻上滚了许久,失眠了大半晚上,衣服本就松松垮垮,衣襟口露出一片莹润,此刻她抬着手臂环在云时宴的腰上,宽大的衣袖从手臂上滑落,堆在臂弯上,露出一截白玉般莹润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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