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说着就要往门外冲,被桑宁拉住了袖子。
“不是肚子。”她抽抽噎噎地:“我是......是在反省,我把你丢、丢在妖族这么久,都没、没想着把、把你接回来。我、我被美色迷了心,我见色、见色忘义,你会不会怪我......”
岁屏闻言一时哭笑不得。
她没有怪她那会儿打晕了她,累她到妖族走了一遭,倒是自责起这些有的没的来了。
说起来,她可是比阿宁大了千把岁,阿宁这年纪,倒还真是个小姑娘呢。
岁屏忍住了想去摸桑宁脑袋的冲动,“我当然不会怪你,还要谢谢你把我留在妖族呢,你看我现在多壮实。”
她说着,手指一点,便见窗外数根藤蔓沿着窗柩缓缓爬上来,爬到桑宁面前,摇头晃脑起来。
桑宁看看藤蔓,又看看她,却仍是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下几滴眼泪。
岁屏这才慢半拍地察觉,阿宁哪是为了这事这般伤心呢,她怕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掩饰自己真正为之难过的事罢了。
她心中悄悄叹息了声,却也没劝说什么,只是道:“我去给你拿早膳,你吃一点?”
桑宁伸手拍了下那根还在手舞足蹈的藤蔓,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好。”
在门外探头探脑许久的九疑听到这话,立刻就变出一道核桃酥,巴巴地往桑宁跟前送:“姑娘,吃这个。”
桑宁一打眼就知道这东西大概是某人提前准备好的,本想硬气一把说不要,转念一想,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她不吃,小崽子还要吃呢,于是只闷闷应了声。
九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见状才终于松了口气。
君上说的不错,姑娘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也不知君上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些邪气难道就真的这般要命,连君上也奈何不得吗?
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渺宗内。
云时宴从倒了满地的云渺宗弟子间走过。
四周都是火光,仅剩的还能站着的几十人手执长剑,剑尖直指他一人。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魔气,那张脸清俊如谪仙,眼眸却泛着诡异的红,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
这世上怕是无人不知云时宴早已入了魔,如今这情形......
实在诡异。
多名正道宗门长老和宗主都察觉到了异样,飞快赶来。
云时宴却依旧不紧不慢沿着台阶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了高阶的最上面,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那即将破体而出的邪煞之气。
他缓缓过身,眼见无数身影近了。
其中一道更是怒喝道:“云时宴!你这是作甚?当年你身为一宗之主却堕入魔道,杀了云渺宗多少弟子,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你竟还不知悔改!”
云时宴眼底连一丝波动都无,他冰冷地弯了弯唇,身躯骤然传递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气息:“让温行砚来见我。”
“云时宴,你到底要做什么?仅仅就是要为你父母报仇吗?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不够?”
“不错。修士本当绝情弃爱,方才能飞升。当年清玄仙尊为你才生了心魔铸成大错,修真界也是为了你能一心修炼才将此事瞒下,你就半点不记好?”
“你毁了自己的仙缘也罢,我们拦不住你,但何苦非要毁了云渺宗,毁了整个修真界?”
有的人更是直接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样的话云时宴早就听过无数遍,他面色不变,依旧坦然自若:“让温行砚来见我。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一缕黑气自他体内流窜而出。
他攥紧五指,黑气消散不见。
然而只是这么一瞬,四周金光乍起,显然是触发了什么大阵。
天边骤然涌起一团白色气流,形成巨大的漩涡,无数灵气都被卷入其中。
方圆几十里的灵气好似被抽空了。
云时宴稳住身形,面色冷冽。
温行砚的身影终于缓缓出现在一众人的最前面。
他一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那双眸子如冬日寒星,举手投足之间,一宗之主风度尽显。
“他已被九幽的邪煞侵体。”温行砚道。
那厢众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九幽邪煞?他何故会沾染上九幽邪煞?”
“这还用问,近来九幽境异动频繁,定是他与九幽勾连在一起了。”
“九幽的东西也敢沾,他疯了吗!”
众人一个个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云时宴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
他居高临下望着他们,最终视线仍是牢牢盯住了温行砚。
依旧是他熟悉的那张脸,只是此时这张脸上却满是嘲讽之色。
“师弟,时至今日你竟然还不肯悔改吗?若是师尊知道这一日,该有多痛心疾首。”
云时宴的面容几乎已经覆上一层冰霜:“既如此,你便去向师尊请罪罢。”
温行砚冷笑起来,他双手一抬,身体骤然凌空而起,静立在离地三丈高的半空。
只见那由灵气形成的漩涡开始飞速旋转,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狠狠向他倾轧下来。
这阵法便是针对云时宴而设,目的就是逼出他体内的邪煞之气,让他坐实与九幽勾连之事。
云时宴体内的邪煞之气早在他将大半修为传与桑宁时便蠢蠢欲动。
在他的极力压制之下,这些邪煞之气开始反噬,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撕碎,动作间,不断有鲜血从口中溢出。
但他脊骨依旧笔挺。
他动了动指尖。
九阙剑自他体内脱离而出,夹着耀眼之极的光芒,飞速的旋转着,一股强横绝世的气势从九阙剑上爆发出来。一道耀眼的光柱,由上而下的正好击中那旋转的水涡。顿时巨大的冲击波,夹着气流翻滚,铺天盖地向四周漫延开来。
众人面色一青,几乎要被这股巨大的威压压得跪倒下去。
高台上的云时宴此时周身被层层黑气围绕,那黑气飞速向外蔓延,整个人看上去就宛如邪神一般。
“云时宴!难道你真的要让人间万千生灵为你一记之私殉葬吗!”温行砚一声怒喝:“我修真界——”
他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空,剩下的话便悉数被堵在了喉中。
云时宴收回手,只见他五指成爪,手里一团鲜红的血肉,仿佛还在跳动,又渐渐失去生机。
“废话太多的时候就很容易死,”云时宴瞧着温行砚面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将手里的那颗心脏随手扔了出去,“哦,也不对,它应当没告诉你罢,你,不过只是它达成目的过程中,注定要被丢掉的一枚弃子罢了。”
温行砚视线模糊,喉中再也挤不出半个字。
弃子......不,不对。
它说过,它会让他成为这世间唯一的......
他的身躯骤然落下去,大睁着眼。
这骇人的画面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众人甚至还没看仔细,便见温行砚从半空直挺挺砸落下来,掀起一地尘埃。
“温宗主!”
“宗主!”
血色浸染了云时宴的掌心。
他居高临下望着众人,脸上最后的一丝神色也缓缓消失。
他浑身的血脉根根暴起,虬扎地在他的身体上涌动着,那双赤色的眸中,渐渐出现黑色的瞳仁,漆黑如深渊,邪气四溢。原本清俊的面庞此时黑气纵横,犹如活物一般的黑气在他的脸上游走着,最终在他额头原本堕魔印的地方形成了另一个图案可怖的图案。
“那是什么?”
“像是邪煞的图腾?”
“难道......九幽......”
执剑站在人群前头的白衣剑修最先回过神,他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是九幽之主。”
在众人惊诧之际,云时宴已经缓步走下石阶,身后黑气冲天,语气冰冷到让人浑身战栗:“哦?竟有人能认出来?看来修真界也不全是见识粗鄙之人。”
他长身玉立,看着宋霁尘:“来,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第67章
十二时方镜(二十四)
烛火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曳, 映着端坐在床榻的人影。
灵气自发在体内运行数圈后,化为淡淡的银色光晕逸散开来,重新归于天地。
桑宁吐出长长一口气, 而后睁开了眼。
窗外银月高悬。
又是一日过去了。
她仰头看着月亮, 有些出神地想, 这是第几天了呢?
三日还是五日?
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近来天绝崖上实在冷清。外边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来, 也不知是真的没有消息, 还是没人愿意跟她讲,她也有些恹恹, 实在提不起劲来去探个究竟,甚至连一句云时宴是不是带着人去云渺宗了都没有问。
其实这些日子她早有猜测,无尽城那块留影石想来就是给云时宴下的套, 是温行砚吗?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么重的邪煞气, 连云时宴都撑不住,他又是如何能控制得住的?
不过这些事情在短时间内, 她是没有能力去查清楚的。
云时宴给了她近乎自身大半的修为,如今她也已经成功突破灵寂三阶迈入了元婴期,若只是想要在这个世界自保是足够的, 但若是想要更近一步, 起码也得等肚子里的小崽子出生以后了。
但是吧……
她歪了外头, 视线落在置于自己身侧的《幼儿喂养宝典》和《好爹爹好娘亲》上, 另外的《孕妇注意事项》和《产后护理手册》分别被九疑和岁屏取走, 这两日总还能听到二人在进行深入的探讨和研究,但桑宁仍然觉得有些头痛。
她垂眸瞅着自己的肚子,嘀嘀咕咕道:“你爹爹怎么就是个人呢?他要是个龙啊凤的, 或者咱不挑,小鸡小鸭大鹅也行啊, 我也不用揣这么久了。”
话才说完,肚子上蓦地凸起个小拳头的形状,就像在抗议似的。
“你怎么什么都听得懂呢?”桑宁瞧着那小拳头的形状的凸起,伸出指尖碰了碰,又忍不住道:“那晚你应该什么都没听到哦?不然我非得跟你爹好好算算账,教坏小孩子。”
那小拳头似的凸起就扁了下去,但里头的小崽子一点都不安分,不知在打滚还是翻跟头,动静老大。
桑宁不由地笑,又有些无奈:“调皮。”
闹腾好一会儿,小崽子大约是累了,肚子里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夜更深了,月亮忽然被什么挡住,四下里蓦地漆黑一片。
桑宁似有所觉,抬起头,便见半空中一道强光,瞬间照亮四野。
要下雨了?
她念头才一动,雷声轰鸣,暴风骤雨瞬间而至,猛烈地侵袭着大地。
仿佛预感到什么,桑宁心中一颤,猛地盯向天边。
在那道光劈下来的地方,仿佛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暴风骤雨中,有什么东西正向着她疾速飞来。
是......九阙剑?
桑宁是见到过九阙剑的,那是一柄通体银白晶莹剔透的冰霜剑,即便是在云时宴入魔以后也不曾有过什么变化,而如今,九阙剑的剑身上却是血纹交错,仿佛有鲜血在汨汨流动一般。
它发出了长长的嘶鸣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朝着桑宁飞来。
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逼近她的面庞。
桑宁陡然色变。
九阙剑为何会独自出现这里?他的……主人呢?
一瞬之间,心神狂乱,心脏的跳动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要撞破胸腔一样。
桑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她告诉自己,不管出了什么事,无论他是受伤还是死了,她都早有心理准备不是吗?
从心神狂乱到定下神来,也不过是短短眨眼间。
九阙剑来势虽猛,到了近前却蓦地刹了车,只是绕着她转了个圈儿,然后停在她身前,悬住不动了。
时间仿佛被静止下来,那抹带着血色的雪亮剑光,缓缓变得柔和,却又更加明亮,那亮度像是将空间割裂出一道巨缝,而在巨缝之中缓缓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赤色虚影。
之所以说他模糊,是因为他像是由无数赤色光点组成,飘飘悠悠,不仅看不清五官轮廓,更是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之轻易吹散。
她储物袋中的归离剑似乎感受到什么,发出一声嘶鸣,剑尖直指虚影,仿佛正在伺机刺穿他的胸口,又好像只是在观察他。
虚影见状,尝试着伸手去握归离剑的剑柄,归离剑却震荡着从他手中脱出,而后绕着虚影转了圈儿,又以一种防卫的姿态护在桑宁面前。
虚影叹息了声,而后才转眸看向桑宁:“小姑娘,又见面了。”
桑宁:“?”
你谁?
虚影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指了指仍悬在他身后的九阙剑:“我叫百里杌,也是九阙剑的剑灵,你应当听说过我。”
桑宁眸光微微一动。
百里杌?
那个上古最出色的剑修,以及自个儿跳了炼剑炉,以身炼剑的那位铸剑师?
他竟然还是九阙剑的剑灵。
那他为什么不跟着云时宴反倒出现在这里?
桑宁的眼睫猛地一颤,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她嘴唇动了动,想问点什么,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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