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盯了他许久,直到他的声音落下,才算是想起来在云问醉发生的事了,她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死我了......”
这一开口,她立即就顿住了,她的声音就像是石头摩擦那样的沙哑不堪,喉间一片干涩,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儿。
于是她只能改成继续盯着云时宴,长睫毛不停颤动,白净小脸红通通的,眼尾处水色弥漫,溢出委屈的鸣咽声,便如小兽屡弱哀鸣一般。
云时宴心下一紧:“哪里不舒服?身上疼?还是肚子疼?”
话位说完,便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迅速流入桑宁体内,连喉头的那一点不适似乎都被抚平了。
桑宁反握住他的指尖,摇了摇头:“水。”
云时宴被她吓得不清,见她面上确实没有什么疼痛难受之色,这才起身倒了碗水,又扶着她坐起了身:“慢点喝。”
桑宁哪里还顾得上慢不慢的,微微低下头,就着他的动作咕嘟嘟喝了大半碗水方才停下。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这是哪里?我睡了很久吗?你怎么样?那些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时宴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还未干的泪,喉结慢慢地滚动了下,这才哑声道:“你睡了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
她难道是猪吗?
桑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再垂眸看看自己的肚子,这......怎么大了这么多啊喂!
“崽崽没事。”云时宴还以为她是担心肚子里的崽子,翻身上榻,动作十分轻柔地把她整个人抱到了怀里:“我们在天绝崖。”
桑宁微微歪了歪头,果然就看到了窗外那棵熟悉的梧桐树。
她有些奇怪:“我们为什么不回苍炎殿?”
“苍炎殿人太多,你需要静养。”云时宴缓声道,而那无人瞧见的眸底却满是冰寒,他闭了闭眼,那寒意便如春雪般融化了:“我已经在这里设下了禁制,没有人能够进来打扰我们。”
“哦。”桑宁点了点头,又盯着他问道:“那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都到你身体里去了?”
云时宴顿了下,须臾,避开她的视线,吻了下她的额头:“没有,那些东西都被镜子吸走了。”
“镜子?”桑宁拧了拧细细的眉头:“那镜子就是十二时方镜吗?”
云时宴应了声,又补充道:“十二时方镜是神器,是那些邪煞之气的克星。”
所以十二时方镜不仅能穿越时空,还能吸收邪煞鬼气......
“累的话再睡会儿。”云时宴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桑宁确实还有些困倦,先前一时激动,现在被云时宴抱在怀中,他仍在不停地输送灵力温养她的经脉,那困倦之意便又更浓了些,不过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察觉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云时宴仍未收回目光,他定定地看着桑宁熟睡的面容,心中那股恐惧却始终没能消散。
他有些失神看着被风吹得摇曳的轻纱,直到感觉到眼睛的异常酸涩,才缓缓闭上了眼。
她是他的妻子,他应该要和她形影不离,长相厮守的。可如果不能,那起码,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要让她开心,而不是担心害怕,惶惶终日。
他可以死,但她得活着,好好活着。
第64章
十二时方镜(二十一)
几缕嫩芽攀着树干肆意生长, 光影摇曳,一派生机勃勃。
桑宁揉了揉眼睛,整个人往后一躺, 摊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我累了。”
云时宴手指还落在扉页上, 闻言合拢了书, 伸手替她揉着后腰:“那就歇会儿。想吃什么吗?”
桑宁眨巴了下眼睛, 歪着头:“我想去山下的镇子上逛逛。”
她原还想着以云时宴这些日子不让外人进来, 只让她学术法、修炼来打发时间,应当没那么容易同意她下山去。毕竟这天绝崖上是有他设立的防护阵法, 但山下那么大的范围,即便以他的修为,想要用阵法来覆盖山上山下那么大的范围,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成想, 云时宴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对着她微微点了头:“那便去走走。”
“真的?”桑宁不大相信, 又问道:“那我今日可就不学了哦?”
“无妨,左右不过打发时间。”云时宴的口吻平静淡然:“你先歇片刻,我去取幕篱。”
说罢, 扶着她在躺椅上躺好, 便转身回了屋子。
桑宁下意识盯住了他的背影, 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 云时宴在之前从来不曾在修炼方面对她有过什么要求, 但在天绝崖的这个月,却借着打发时间这个理由不是让她看书学法术,就是不间断地给她输灵力, 她都要以为他打算什么时候丢下她自己跑掉了。
但要不是......那她可就要生出那么一丁点的歉疚来了。
云时宴好歹是苍炎殿一殿之主,除了最开始和长流九疑联系过几回, 之后便一直陪着她待在这里养胎。其实最近小崽子乖的很,就是回苍炎殿也没什么关系的,但她又觉得还是待在天绝崖更让她自在,也就一直没有跟他提回去的事。
细想想,她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罪过。
但这点子的歉疚之意,在云时宴让她施展神行术下山时就烟消云散了。
桑宁默默地嘶了一声:“你答应我下山去玩时可没和我说这回事。”
“纸上谈兵无用,你昨日学了神行术,今日尝试一下,日后施展起来才有把握。”说完,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手还护在她腰间,却是挑了眉问她:“昨晚背的时候作弊了?”
桑宁无语凝噎:“......”
苍天可鉴啊,她是真的背出来了。但是她哪能想到,昨天刚学,今天就要实践呢?
当然这神行术只是个跑路必备法术,能让人行动快如疾风,迅捷如光,瞬间移动,即便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要真失败了,多丢人啊。
桑宁默默在心里回忆神行术的口诀,确认了自己没有背错,也没有漏词缺字,才朝云时宴抬了抬下巴:“你可得抱紧我啊,别丢在半路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云时宴笑了下:“好。”
桑宁小时候看电视看到神话剧中有人会瞬间移动还羡慕得要死,但自己真正做到时,也觉得不过尔尔,大概是因为在修真界见识过太多超乎自己想象的事物了吧,她心道。
这些日子她在云时宴的监督下修炼得颇有成效,再加上他又总是给她输灵力,她原本金丹期的修为都硬生生给他拔到了距离跨入灵寂期只差临门一脚。因而当桑宁站在镇子外回头望向天绝崖的方向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很远,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笼在山腰以上的那片朦胧薄雾。
但她知道,只要她想,自己就可以马上回去,而这样的安全感不是云时宴给她的,是她自己。
唔......不过她必须得承认,没有云时宴,她现在恐怕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垃圾呢。
桑宁不由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身侧的人,朝他笑了下。
云时宴正在帮她整理幕篱,见她歪着头望过来,几分无奈地伸手把她脑袋摆正:“别动。”
桑宁:“......”
哦,她忘了这会儿她还戴着幕篱,她能看到云时宴的表情,他却看不到她的。
真是白瞎刚才那一番感动了。
还未到黄昏,镇子里早已人声鼎沸,摆满了各种摊子。
桑宁看到话本摊,眼睛都亮了。
她从前也爱看小说闲书,但因为要备战高考,也就索性戒掉了。但这修真界内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电脑,就算通信玉牌能偶尔跟别人聊个八卦,但自从进了这十二时方镜,那通信玉牌就跟断了网似的,一下都没有亮过。所以云时宴那会儿说多看点书学点法术打发时间,她也没反对,多学点总是好的嘛。
但眼下她又觉得,学习之余看点闲书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对吧?
她瞥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的男人,见他并未有阻拦的意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耶斯!可以尽情挑话本了。
云时宴跟到桑宁身后,借着身高优势一低头,便看到她手里拿着《狐妖艳情录》《仙君的落跑小甜妻》《邪魅鬼王俏王妃》等诸如此类的话本,眼角不受控地抽了抽。
云时宴告诉自己他已脱离人群以前多年,可能不太懂现在小姑娘的爱好。兴许,如今修真界的年轻人中就流行这些。
他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勉强说服了自己。
桑宁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越挑越来劲,手里都要拿不下了,她随意递给云时宴几本:“你帮我拿一下。”
云时宴低头,看到最上方一本正是《仙君的落跑小甜妻》,忽然觉得她该不会是在影射什么吧?
他沉默良久,还是将书装进了储物袋。
摊主见来了大客户,双眼都放了光,热情地把书放到桑宁手边,语带讨好地道:“公子和夫人也喜欢看话本子?这是最近卖得最好的话本,夫人看看?”
桑宁连忙接过来:“我先瞧瞧啊。”
云时宴微微抬眉,倒也没说什么,只眼神从书摊一角瞟过,顿了顿,伸手将另外基本书拿了起来。
摊主见状,又热情推销起来:“这几本书也好,瞧夫人这身子怕是得有六七个月了吧,公子提前看起来学习一下是好事。”
桑宁的注意力都放在话本子上,听了这一耳朵,也便转头看了过来。
云时宴手上也拿了几本书,定睛一瞧,书封上赫然写着《孕妇注意事项》《产后护理手册》《幼儿喂养宝典》《好爹爹好娘亲》......
桑宁眨了眨眼:“......你要看这个?”
云时宴低头,一脸坦荡地看向她:“你也得看。”
桑宁:“......”
她原想拒绝,但憋了一会儿,最终也不得不承认,关于怎么养崽子她确实没什么经验,好像、大概、也许,她是提前得学习起来了,不然等崽子生出来了她可不得手忙脚乱。
摊主见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公子和夫人日后定会是一双好父母。我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就喜欢看这样和和美美的一家,我这儿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话本书册,便当作添头送给二位了,权当是我老人家对公子和夫人的祝福,希望二位以后百年好合。”
桑宁立即假客气道:“这怎么好——”
话没说完,便被云时宴打断了。
“那便多谢老人家了。”他把书都收到储物袋里,却是给了摊主一块足以买下他摊位所有话本还要多许多的银子。
摊主眼睛都直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哪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桑宁如今对云时宴的财大气粗已经有了初步认知,也不替他心疼那点钱,她置身于市井的烟火气息中,看着周围的热闹景象,不由叹道:“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啊。”
云时宴也跟着抬眸看了看。
此刻日渐黄昏,天边晕出如金缕一般的霞光。远处的村庄里炊烟袅袅,身旁阿公阿婆一遍斗嘴,一边相互扶携着往家里走,半大孩子们嚷嚷着要猜灯谜放花灯从街道中穿过,少年少女挑灯相约凤凰树下,言笑宴宴。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他自入了云渺宗,从此几乎不曾再为人间的零碎小事驻足过。从前他是云渺宗的剑尊,是修真界所谓万年一遇的修炼天才,后来生了心魔,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可最开始,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他以为他的人生在只剩下他一人时就注定了孤独,但还好,并不是。
桑宁今日心情很好,手里拿着糖人边吃边瞧,不一会儿就发现前面有猜灯谜的摊位,人群挤挤挨挨,热闹无比。想起之前在丹阳城云时宴还拿了摘星楼的头彩,桑宁忍不住地心痒。
“想要头彩?”云时宴忽然伸手,掀开幕篱为她拂去脸上的糖渣:“都吃到脸上了。”
桑宁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拂动,耳朵里只听得到前半句,眨眨眼,为自己正名:“我只是享受游戏过程,彩头什么的不重要。”
说罢,为了增加可信度,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云时宴觉得好笑,却是今日头一回拒绝了她:“人太多,会挤到你。”
桑宁转头瞧瞧人群,也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一盏水晶雕刻而成的灯笼,晶莹剔透,里头还有一只玉兔在捣药。比起作为摘星楼头彩的那盏灯还要精致数分。
桑宁楞了下,才抬起手接过,便听得云时宴轻缓的声音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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