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还妻一灯。惟愿吾妻,安康顺遂,得偿所愿。”
桑宁心跳得快了些,原本还想端着,脸上却控制不住渐渐露出了笑容,而后脸色倏然一变。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第65章
十二时方镜(二十二)
说记起来或者恢复记忆其实并不算准确, 在云时宴看来,那更像是壁垒被打碎之后的融合。
他和他,便如同十二时方镜里外的两个人, 他们前半生的经历相同, 性格也相同, 只是另一个他却被困在了十二时方镜中。神器的力量太强悍, 他们无法打破壁垒, 只是极偶尔的时候,两方神识在拼尽全力后能够争得片刻的交融, 这时他们的记忆便会相互渗透。
在云问醉,他被邪气侵入,神识在极度痛苦挣扎之下, 终于挣脱了十二时方镜的禁锢, 互为镜像的两人也终于合二为一。
此时再回溯起十二时方镜中的自己,是一件感受很奇妙的事。
他仿佛经历了两个人生, 而两个人生中都有她。
会有些醋意,醋另一方能够拥有她。
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出现的时间都不算晚, 庆幸他们是一个人。
暮色慢慢笼罩四周, 灯光如碎金般浮动在桑宁眼底。
桑宁听他说完, 气哼哼道:“哦, 你现在承认了啊。”
“你那会儿还说不认识我。”
“我抱你, 你也把我推开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让。”
“你还说崽崽不是你的。”
云时宴附身,额头抵住她的:“我可没说。”
“你还想抵赖?”桑宁轻轻挣了挣, 手腕便被云时宴按住了,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我自己做过的事, 自然不会抵赖。”他的掌心贴了贴她的肚子,低低叹道:“阿宁,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是告白吗?
桑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抿了下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当然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样的喜欢好似不足以作为对他的回应。从来都是她从他身上获取,被他保护,她却弱小又普通,即便浑身上下最出色的这张脸,在修真界怕也是排不上号。
她想救他,想改变他的命运,但却似乎从来没想过是不是要和他共度一生。凡人不过短短数十载的生命,尚且会有许多变故,更何况他们修士呢,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这漫长的生命,其中又会有多少变故?
况且......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好在,云时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也没有让她给他什么答复。
正好这时路过一个卖河灯的摊位,云时宴带着她停了下来。
“公子夫人看看河灯,祈福许愿很灵验的。”摊主招呼道。
云时宴瞧了瞧她:“难得来一次,挑一个?”
桑宁诧异地看了他眼:“我以为,你是完全不信这些的。”
“我确实不信。”云时宴眸子闪过笑意:“但是入乡随俗,既然今日正巧赶上了,凑个热闹也无不可。”
从他的嘴里说出“凑个热闹也无妨”这样的话来实在难得。
桑宁歪了歪头,试探道:“那我给你也挑一个?”
“好。”
桑宁:“......”
云时宴带她走近摊位,桑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上面各式各样的河灯吸引了。
算起来,她如今也才二十岁,放在现代还是个学生呢,玩心自然还是有的,更何况放河灯她也是头一回呢。
桑宁挑了很久,最后拿了一盏青棠灯和一盏南枝灯。
河灯上要写上自己的心愿。
桑宁把南枝灯递给了云时宴,想了下,拿起笔,一脸郑重地在青棠灯的灯心写上了“世界和平”四个字。
虽然听起来很假大空,但是苍天可鉴,这真的是她的心愿。
希望云时宴可以摆脱灭世的宿命,他不灭世,世界就和平,他也就没事啦。
桑宁写完后,将河灯重新折好。一转头,瞧见云时宴竟然还没写完。
有摇曳的光映照在他侧脸上,在他眼睫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他写得很认真。
桑宁突然好奇,探着头暗搓搓凑过去,还没看到他写了什么,他就放下笔直起了身子,里面的字也就看不到了。
云时宴无奈道:“不能看。”
不看就不看,桑宁暗暗啧了一声,不看那她直接问好了。
“你写了什么?”桑宁问他,还顺带提出了交换条件:“你告诉我,我也可以把我的愿望告诉你。”
云时宴瞧了瞧她,无情地拒绝了她:“说出来就不灵了。”
“……”桑宁无言以对,她微微抬起头,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云时宴:“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出来就不灵了?
桑宁实在难以置信。
云时宴拍了拍她的脑袋,牵住她走到河边:“有些晚了,先放灯吧。”
夜色已至,一旁河面上的河灯越来越多,银色细光亮起,如碎钻般,闪闪发光。
桑宁亦步亦趋跟过去,她这身子已经蹲不下去了,只能提着玉兔灯站在他身侧,看他将两盏河灯缓缓推入河中。两盏灯在水面上晃了晃,好容易稳住,一起缓慢汇入一片星火璀璨中。
河边长风阵阵,云时宴看了一会,忽然问她:“你写了什么愿望?”
桑宁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除非......”
云时宴忍不住笑,他垂眸瞥了她一眼:“我的愿望,你知道的。”
他静静地凝视她,眉宇间光华流转似拢着温和的月华,眸底的温柔径自漫开到眼角。
桑宁便猛地想起来他方才送她灯时说的——
惟愿吾妻,安康顺遂,得偿所愿。
桑宁觉得眼眶有点热,但又觉得今日过得着实很美妙。
这种美妙的感觉持续到回到山上,看到满院子红绸锦色时变为了目瞪口呆。
小院的房檐廊角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各式花灯,连院中的梧桐树都挂上了数盏灯笼,火树银花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桑宁看了看云时宴。
云时宴没说话,却是附身将她抱起来,抱进了屋子,她才看到桌上放着两个托盘,其中一个上面放着凤冠嫁衣,很眼熟,另一个上面的男子喜服......也很眼熟。
“怎么在这里?”桑宁指尖抚了抚喜服,呆呆问道。
她记得那会儿她还生云时宴的气,喜服被她踩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再起来,那喜服就不见了,原来是被他藏起来了。
但那时候他还没记起来吧?
云时宴对上她满脸的微妙神色,略感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桑宁也就不瞧他了,歪了歪头,抬手碰了碰那火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立即就整整齐齐穿到了她的身上。她如今肚子有些大,这嫁衣却是能根据她的身形自行调整大小,裙摆很大,遮住了她的肚子。乍一看,倒是都看不出来她的大肚子了。
等桑宁再抬起头,云时宴也已经穿上了喜服,火红的颜色,映得他往日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都浮动起柔和的波光,仿佛翻涌着无数情丝。
他递给她一个装满了酒的杯子,那杯子底下还用红线与他手上的另一个杯子连在一起。
是合卺酒。
桑宁抿了抿唇。
按理来说,她现在不适合饮酒,但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似乎是将她的迟疑看入了眼底,云时宴目光闪了闪:“阿宁愿嫁我吗?”
桑宁:“......”
你一口一个吾妻,连婚礼现场都布置好了,现在才来问这个是不是晚了些?
但她也知道自己心底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悦的感觉,甚至隐隐觉得像吃了糖一样的甜。
她想她大概是完了,她可能要栽在他身上了……
云时宴却没给她时间想太多,也没逼她回答,自己先一步仰起了头。
桑宁下意识地便跟着一仰头,酸甜的液体入喉,才发现杯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她这几日惯喝的青梅汁。
她眨巴了下眼睛,歪着头:“但我们都没拜天地也没拜高堂,这样算是成亲吗?”
“不算。”云时宴连迟疑都没有,他低下头,亲了下桑宁的唇角:“所以阿宁不必觉得受束缚。”
只要他心中觉得是就好,她会是他唯一挚爱的妻子,但她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我们这样是在过家家?”桑宁忍不住地笑。
云时宴笑着点了点头,他将她抱起来,径直走到窗边,那里摆了一张软榻。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他低声道。
桑宁:“?”
她还没想明白,云时宴已经扣住了她的衣带:“今日阿宁在上面好不好?这样便能瞧见外面的灯笼了。”
桑宁懵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嫁衣她才刚穿上啊!而后又想到,在上面......嗯,在上面。
她的呼吸顿了顿,耳根面颊却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这可不是过家家,这是要动真格的啊。
但是崽崽怎么办?可不兴教坏小孩子的啊……
腰带滑落。
云时宴喷洒出的灼热气息卷过她耳后。
“无事,我问过医修,崽崽不会懂的。”
桑宁便揪住了他的衣襟,衣衫被揉皱的同时,眼前都在昏昏然乱转,世界温濡湿润,思路变得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云时宴才将她抱回床榻。
桑宁已经睡熟。
他在她身侧坐下,将她身上滑落的衣衫整理好,又替她盖上锦被。
她近来有些怕热,胡乱蹬了蹬腿,被子便被踢到了一侧。
云时宴瞧了眼外头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阿宁,多谢你愿意嫁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也不管里头的小家伙听不听得懂,只低声道:“好好长大,好好照顾娘亲。”
良久,直到屋内的属于云时宴的气息彻底消失,躺在榻上的桑宁才缓缓翻了个身,将自己牢牢埋在了被子里。
她就知道......
睡完就跑,这什么狗男人啊!
所以……
他就是骗她的吧。
第66章
十二时方镜(二十三)
桑宁躺在床榻上发了很久的楞。
晨光熹微时,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动静。
她慢吞吞坐起来,屋子里的铜镜借着微弱的晨光,映照出她绯红的脸颊。
体内灵气异常充盈, 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疲累。
可越是这样精神奕奕的状态, 越是让她感觉到胸口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憋闷。
跟她双修, 就是为了把自己的修为给她?既然压不住体内的邪气决定要自己来承受, 还来撩她做什么?既然存心找死......
那不如索性死远点去吧!
她才不可能整日为谁牵肠挂肚, 她得活得好好的,活得滋润又漂亮, 最好能找到回现实世界的办法,带着崽子一起回去。要是实在回不去的话......
那她就回合欢宗,过过三天两头勾搭小白脸的日子。反正在这里她能活很久, 兴许活到个千把岁了还能混个合欢宗长老来当当呢。
越想越兴奋, 她从榻上爬起来,一转头, 却不经意看到了床头放着那盏玉兔灯。
她动作一顿,方才的兴奋劲就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再回不来一点。
她眉头一耷拉, 拿起灯, 看都不看一眼, 狠狠砸了出去。
那灯撞上桌角, 又重重落到了地上, 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咚咚”两声。
空气寂静了片刻。
有脚步声匆匆走到门外,随后门被敲了两下。
“阿宁,你醒了?”
是岁屏的声音。
桑宁目光还落在玉兔灯上, 轻轻“嗯”了声。
门很快被推开。
岁屏端着水盆进来,没注意脚下, 猛地被地上的玉兔灯绊了个踉跄。好在最近她妖力使用得还算熟练,险险定住了水盆,才没把自己泼成个落汤鸡。
她才舒了口气,便见桑宁慢吞吞下了榻,走到她面前要去捡地上的灯。
“阿宁你别动,我来。”岁屏忙把水盆往旁边一搁,再转过身来时,桑宁已经扶着肚子吃力地半蹲到了地上。
她双手捧住了那盏灯,抬起头来看向岁屏,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眶里一颗颗落下来。
岁屏慌了神,急急把她扶到床榻上:“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我......我去找九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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