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得门扉传来几声轻扣。
“阿宁,是你醒了吗?”
“嗯……”桑宁这才觉得喉头好生疼痛,像是用尽气力嘶叫过后,字字沙哑难听。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你等一下。”
说罢便揭了被子下床,初初腿还有些用不上力,走了两步,便已恢复如常,待快走到门口时,已经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岁屏瞧见是她,立刻伸手扶了一把:“你怎么自己下来了,魔君还没醒吗?”
桑宁摇摇头,还没问什么,一打眼忽然瞧见院子中的景象,惊讶地瞪大了眼。
“我们这是……”她短路的脑子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好半天,才接着道:“被人端了老巢啦?”
只见原本整洁干净的小院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碎石瓦砾散落满地,杂草随风飘摇,跟废墟也差不了什么。
桑宁又迅速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屋子。
还好还好,屋子还是完好的。
也是刚睡醒思路还不清晰,若是屋子不好,她睁开眼看见的应该不是窗幔,而是无垠又广阔的蓝天了。
“对了,崽崽呢?”桑宁也顾不得问这院子怎么会弄成这样,握住了岁屏的手,不由地有些着急。
岁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提到孩子眉眼间的神色也更柔和了:“在隔壁屋子呢,怕吵着你们休息,不过她很乖,像是知道爹爹娘亲辛苦,睡醒了也不吵不闹的。”
桑宁听完哪里还耐得住性子,脚一抬就要去隔壁看孩子,被岁屏强硬拉回了屋子:“你才刚生,不可以乱跑。我去把孩子抱来,你好好歇着。”
桑宁知道凡人生产完都要坐月子,但她现在可是修真大能了,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那头岁屏走出去,没多久就抱着襁褓回来了。
桑宁难掩激动欢喜,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一垂眸,便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小团子似乎也认出了她身上的味道,轻轻眨了下眼,那双眼眸却是血红色的,只细细再看,那血红色中隐约又透出一点金色来,立时便消弱了血色的猩红狰狞。
桑宁心中顿时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小团子粉嫩的脸颊。
不料这一戳,小团子立刻嘴巴一扁,几声猫儿般的嘤咛由缓渐急,再变为号啕。
桑宁一惊,立刻慌了手脚:“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啊……”
小团子大抵是听出来娘亲话中的着急,又可能是听出来她这娘亲着实是没经验的,她哭号声慢慢小了些,脑袋却是往娘亲的方向凑了凑。
“她到底怎么了啊?”桑宁向岁屏求助。
岁屏见状好笑道:“她应当是饿了。”
哦,饿了啊。
桑宁恍然大悟,而后反应过来什么,蓦地涨红了耳朵:“那我是不是要给她……喂奶啊?”
岁屏:“……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应当是的。”
桑宁抬起头,和岁屏大眼瞪小眼:“怎么喂?”
岁屏:“……”
第73章
合作
云渺宗。
月色朦胧, 几点星光疏疏落落,勉强照亮来人的模样。
温行砚抬眼看向不请自来的黑衣少年,心底一动, 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流光语气散漫, 也用不着温行砚相请, 兀自便走进了屋来。
他打量着温行砚的脸, 忽而笑了声:“我说你这老头这么紧张做什么?咱们俩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温行砚冷笑一声道:“老朋友?我还道你与那魔头早搅到了一起。这回怕不是受了他的令来取我性命的吧。”
说话的功夫, 他的手已经在背后暗自掐了个诀。
流光“啧”了一声:“老头不必与我动手,我今日来此地, 可不是与你为敌,是想和你合作的。”
说着话,他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温行砚旁边, 还吊儿郎当地翘起了腿:“认真说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脑子搞坏了,我才被人趁机施了御神咒, 沦为一界神宠。”
温行砚冷哼一声,低垂的眼睫下,不知是不耐还是厌烦,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嗤笑道:“与我合作?听你这口气, 难道不是恨极了我把你变成这样?”
“我不该恨你吗?”流光都觉得无语了:“我好端端守着寻木当我的守护神兽几万年, 你倒好, 闯入九幽就算了,还从那蠢得要命的女人手里骗来个什么狗屁瞌睡蛊用在我身上,也不至于让邪气钻了空子……”
“那是缠魂蛊。”
流光翻了个白眼:“我管它什么蛊, 总之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既如此, 你还要来跟我合作?”温行砚冷哼:“我可不想背后有人捅我一刀。”
“你怕有人捅你刀子,倒是不怕被人挖心掏肺?”
流光轻笑了声,道:“这都一千多年了,温宗主怎的还是这样畏首畏尾。当年你不敢舍己身入九幽,也不敢在修真界内露出一丝一毫体内的邪气,便是想要做这云缈宗的宗主,都不敢与你师尊和师弟明言,非要用栽赃陷害的法子,逼得你师弟生出心魔才达成所愿。
“呵……结果呢,还不是被你师弟挖出了心,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哎呀,挖心掏肺呢,我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要痛死了。”
“你给我闭嘴!”温行砚厉声呵斥打断了流光的话。
流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砸吧了一下嘴:“怎么,不让我说你就能当做这事没发生过?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总不想再死一次吧?你就愿意你这么多年的谋划,最后却成了替云时宴做嫁衣?那些本来可该是你的东西。”
不错……
那些本该是他的。
但他当年又如何能想到,因为自己出于谨慎,只吸收一小部分邪气所用,他这么多年遮遮掩掩,到头来却让云时宴捡了便宜。
那可是九幽之主,是神!是他们修士哪怕飞升也企及不了的高度!
而这一切,本该属于他才对!
这么想着,他的半边脸忽然扭曲起来。
左边脸仍然年轻俊美,右边脸脸皮抽动,有黑色的纹路逐渐攀上脸颊,右眼霎时染上血色,瞳孔缩成小点,里头充斥的是暴戾和阴鸷。
“嗬嗬嗬嗬!”他笑起来,小声像深夜林间不知名的怪鸟号叫:“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激怒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流光叹了声,语气中颇有些无奈:“我早不都说了要与你合作吗?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除了你这里,这修真界怕也没有容得下我的地方。他日你成为九幽之主,我或也可算得上是一大功臣?”
“功臣?”温行砚眼风扫过,刻意重重咬字道:“有没有你对我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流光扬唇懒懒道:“此言差矣,九幽邪气何等霸道想来温宗主这些年多有体会,你定然也清楚,一旦你的身体完全被占据,那是连自己的一丝清醒都会没有的,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温宗主想必也不想是这种结果吧?”
“你什么意思?”
流光朝他勾了勾手:“你可知那时云时宴是如何才能保留住自己的理智?”
温行砚略略迟疑一瞬。
这确实是他急于想要知道的事。自从觉醒另一段记忆,他不是没有想过将那块留影石内的邪气纳为己用,然而每每打开留影石,哪怕只多一丝邪气入体,他的神魂都极度痛苦,甚至濒临奔溃的边缘,若是能知道云时宴是用了什么法子……
“我可以帮你啊。”
温行砚的思绪被流光打断,他抬眸看向流光,那张右脸上数不清的黑色脉络不断跳动着,仿佛还能听到汩汩的流动声。
“你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
“不知道。”
温行砚嗤笑一声后拉开彼此间距离:“不知道你在这瞎说什么?”
流光也同时往后仰了仰头:“啧!我说你活了这么多年都白活了?我是不知道,不知道我就不能问吗?”
“你问了他就会说?你若是没恢复记忆倒还有几分可能,如今你契约已解,又在他面前暴露了个七七八八八,他焉能再信你?”
“他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流光漂亮的双眸一眯,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我把他老婆抓来不就行了。”
温行砚皱眉:“他娶妻了?”
他不是没听弟子说起峚山之境内的事,还当是那些弟子胡编乱造,却不想云时宴这样的人,竟真的会为了个女人出手,如今还娶了妻?莫非……就是当日在灵宝阁与他一起的那个女子?
“可不只娶妻了,怕是这几日孩子都要生出来了。你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修为顶了天了,为了他的妻子,他也会投鼠忌器。”流光撩起眼皮,斜睨他一眼:“我这有个法子……”
“说。”
“他们如今最想的大约就是扳倒你,但只凭自己一张嘴,修真界无人会信他,他们需要证据。”
“你的意思是……”
“借你那块留影石一用。”
温行砚一顿,侧头看他,表情似笑非笑地:“我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
流光面不改色,并未回应温行砚的质疑。
他耸了耸肩,转而道:“你也知道云时宴的修为到什么程度了,之前他不来找你麻烦是念着师兄弟的情分,如今他可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如若他同上回一样,不执着于揭穿真相只想杀了你,恐怕也费不了他几分力气。”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倚着旁边的桌子耸了耸肩:“你信不过我便罢,等到他来找你了,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想办法。”
温行砚心下冷笑。
他确实信不过他。
不过无妨……经由流光这么一说,他心中已有了更毒的法子。
他不仅要从云时宴嘴里知道掌控邪气的法子,还要好好折磨他一番。
眼下他不是有妻有子吗?
那他就让他再尝一次失去妻儿的痛苦。
届时他已成了九幽之主,还怕什么修真界知道真相。
那时,他们都该跪倒在他面前求他饶命才是。
于是温行砚话音突然一顿,缓缓道:“那便听你的。”
流光耸了耸肩。
二人目光短暂相接,都露出了一点笑意。
///
桑宁和岁屏好一番的折腾,总算是喂饱了小团子。
看着小团子睡得香甜,桑宁心底那点子为什么自己生的是个人还要给她喂奶好烦啊的想法也随之被抛到了脑后,她抬手给自己掐了个清洁术,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方才回身看向床榻上依旧还在沉睡的男人。
云时宴一向浅眠,身旁稍有动静便会醒来,前几日虽也睡得沉,但如今日崽崽这般哭号的动静都没能扰醒他,桑宁难免忧心。
而她很快也从岁屏口中得知云时宴在她昏睡时为她挡了渡劫期雷劫之事。
“怎么会生个孩子就生到渡劫期了……”桑宁喃喃道。
她这渡劫期的修为就跟捡来似的,来得太过容易,她自己都难免觉得心虚。
难道是因为那时在十二时方镜内时,云时宴怕无人可以替她挡雷劫,就在她身上下了某种禁制,而今他活着从十二时方镜出来了,便也可以替她挡了那雷劫,助她成功渡劫?
此时也无人可以解答她的疑问。
云时宴睡得极沉,好在面色看上去还好,眉宇间亦无任何痛苦之色,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岁屏从桑宁手中接过熟睡的小团子,轻声道:“魔君在雷劫散去后还加固了这里的结界,过度耗损修为,恐怕还需要好生修养几日。”
她在心里叹了声气,心道自己之前确实是错看了魔君。
这世间的男子,倒也并不全然是坏的。
桑宁抬手抚了抚云时宴的脸庞,良久,轻声道:“即便加固了结界,这里也不安全。”
眼下他们的处境可以称得上是四面楚歌,而从前修为最高几乎可以横扫修真界的人却躺在这里,温行砚和九幽却不会因为这样就不来找他们麻烦。
云时宴想必也留了后招才是。
岁屏点头:“魔君交待了,若是他睡得太久,我们便躲去后山山崖下。”
“后山山崖下?”
“魔君也没说明原因,只说那里应当是安全的,九疑和长流已经去山下采买物资了。”
桑宁抿了抿唇。
躲吗?
如果只是躲,那就还是处于被动的局面。
当然,他们人手确实太少,只对上一个温行砚还好,但温行砚大概率会煽动整个修真界的正道门派来对付他们,要是他们能多些帮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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