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从床边到客厅,沿途丢了一地,无声地描摹了昨晚激战的路径。
叶声笙一件件捡起来,整个过程都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心情复杂地进浴室,锁门,双臂撑在盥洗池的两侧,看镜子里的自己。
浴室内没有窗,暖黄的灯光打在头顶,一尘不染的镜子里,身体上的痕迹直观且清晰地进入眼帘。
头发凌乱,双目失焦,上半身布满暧昧的吻痕,最触目惊心的就是腿心的一处指痕,颜色红中带紫,一看就是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从祝泽出轨高雪莹开始,原本平静的生活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正以不可控的趋势倾倒。
手指在“110”三个数字上盘旋了一会,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拨出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局面,她会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任人围观。而且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自我催眠,昨晚的某些记忆以片段形式闪现,她甚至有点不确定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叶声笙眼尾红透地看着镜子,抽了抽鼻子,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想了,当务之急是要立马从这个房间撤离。
眉头揪紧,她哑着嗓子用座机给前台打了电话,三秒内做了个决定。
……
罗子明到了1208房间,没有按门铃,而是按照和客户的约定,发了短信给她。
他在京航学院读大三,业余时间在【渡】做酒水公关,赚取生活费和出国留学的学费。他长相帅气、身材高大,业绩一直很好,偶尔也会和富婆姐姐谈恋爱。
昨晚那女孩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名媛,衣服虽然看不出牌子,可包包的配饰都是大牌,夜场的经理早就给他们培训过奢侈品的相关课程,所以即便是昏暗的夜场里,也能一眼看出对方的消费能力。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今天突然联系他,还约在酒店里。
发了信息半天没人回复,罗子明俯耳贴上门板,隐约听见有细微的走动声,他立马弹起来,屏着呼吸等人开门。
门锁转动,他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你好呀。”
房门只开了一道缝,叶声笙羽睫上下一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带着冷淡,用下巴示意他进来。
尽管白富美并没有想象中热情,罗子明还是为这样天降的好运欣喜。
这是一间豪华的总统套房,入目所及每一件家具看起来都是精品,光是墙上的艺术画就看起来价值不菲。
就在罗子明想要要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打破僵局的时候,一道轻飘飘的女声窜入耳朵。
“脱衣服吧,抓紧时间。”
我靠,这么直接的吗?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罗子明还是噎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快,很快露出一抹职业笑,双手交叉,动作麻利地握住体恤下摆往上掀,露出赤裸的上身,虽然肌肉不多,胜在年轻紧实。
叶声笙的视线随之移开,动作谨慎地把他往卧室方向带,随着主卧门慢慢推开,罗子明的脚步突然刹停。
床上一片凌乱,有个男人在睡觉,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他倒退一步,把衣服挡在胸前,面有难色:“不好意思,美女,我不玩3P。”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有点大,床上人微微动了动,叶声笙瞪他,食指放在唇中,无声谴责的意味儿很浓,罗子明立马噤声。
她盯着里面的动静,直到确认边澈再次陷入熟睡,才压低嗓音:“又不需要你做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脱了衣服上床,我拍几张照片就行。”
罗子明吸一口气:“仙人跳?”
“他喜欢玩cosplay”,叶声笙半点被拆穿的心虚都没有,双眸一片从容,“十万块,买你陪他拍几张照片。”
边澈的脸埋在被子里,罗子明看不清他的面容,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个什么煞星。他盯着叶声笙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抵抗过金钱诱惑:“遮住半边脸可以吗?”
“可以。”
看得出来是个男人就行。
罗子明的上身很白,和边澈小麦色的肤色形成很鲜明的反差。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直男,还没有克服心理障碍和另一个男人贴贴,所以两人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他甚至裤子都没脱。
“再靠近一点……你的表情能不能有点张力?好兄弟喝多了一起睡,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叶声笙蹙眉,现在男公关的是真的不行,道德感太高,却缺乏职业热情。
姿势摆弄了好半天,才终于拍到几张满意的照片。整个过程中,边澈就像个死人一样,始终没什么反应,叶声笙甚至有趁机揍他一顿泄泄愤的想法。不过想到手里这些把柄,不太甘心地收回了拳头。
给罗子明转了账,她拎着包起身:“钱转过去了,我先走。你的电话我拉黑了,今天我们没见过。”
房门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回响,叶声笙走得干脆利落。
罗子明也准备溜,上衣穿到一半,别过头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双阴冷狭长的眼眸。
“你…你醒了…”男人的压迫感太强,他猛然往后缩,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连吞咽都变得艰难。
边澈清冷的眉间攒着荫翳,眸底沉得可怕,磨出一个字。
“滚。”
……
中午十二点,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昨夜的暴雨像是盛夏的过客,没留下一丝凉意。
叶声笙打了个车回京韵别墅。
上车前她特意去酒店前台查了入住登记,并没有她的名字,这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她咬死不承认,那么昨晚跟边澈睡的就是那个男模。
叶声笙撑着头看窗外,景色对她的吸引力不大,车窗上清晰地映出她怅然的神色和微红的眼尾。
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哀悼自己毫无印象的初夜,然后又用了二十分钟去复盘现在的状况以及后续应该怎么应对。
越想越觉得头疼。
手机在掌心震动,付芷橙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叶声笙划开屏幕。
对面一开口就是负荆请罪:“对不起啊,声笙,我昨晚喝多了,上午睡得太死,一直没听见你的电话。”
叶声笙强打起一分精神:“昨晚谁送我回家的?”
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胃也隐隐作痛,但昨晚的来龙去脉,她必须立刻搞清楚。
“是边澈送你回家的。”
叶声笙心烦气躁,立刻拔高音调谴责:“你为什么让他送我,我和他是可以互送回家的关系吗?”
“啊?”电话那端带着疑问,“你俩昨天一起喝了那么多酒,还没和好吗?而且我昨天开的那个破车就俩座儿,代驾来了之后根本坐不下第三个人,下次喝酒坚决不能开跑车,死要面子活受罪……”
叶声笙已经懒得理这些破烂细节了,直接说:“你可以让我家的司机来接我。”
“小姑奶奶,是你自己死活不走,非让一群男人大半夜站成一排比腹肌,还说边澈如果不能把你举高高就是撒谎精。”
正是付芷橙的这句话激活了某些待机的记忆。
昨晚大家玩喝酒游戏比拼卧推的公斤数,轮到边澈的时候,他报了六十公斤,其余人输得心服口服,只有叶声笙却对此存疑,因为边澈总是喜欢夸大事实,自我吹嘘。
后面的记忆就是断断续续,有她被人当作杠铃一样抛掷空中,有成片酸麻胀席卷时的天花板,还有边澈下巴不断落下的汗……
好像是闷头一击,那些记忆废墟里的碎片又重新黏合,拼凑了一个她霸王硬上弓的画面。
“发生什么事了?声笙?声笙!”付芷橙还在线,见她始终没有回复,喊了她名字好几次。
叶声笙降下车窗,自然风把长发吹得扬起,她在清新的空气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橙子,我有一个朋友,她做了一件特别荒唐的事情……”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付芷橙强行打断:“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什么?”叶声笙的酒精余劲儿还在,反应还是慢,本想打着“朋友”的幌子,让付芷橙替她出出主意,这会儿脑子更乱了。
“什么你有一个朋友,说的不就是我吗?其他那些塑料姐妹已经全都给你拉黑了,我就是没送你回家而已,也不至于荒唐到判我死刑吧!”
叶声笙:……
车子拐进别墅区,她闭上眼,彻底放弃这个话题:“你接着睡吧。”
京韵别墅最近的安保已经被调整到最高级别,叶声笙降下后车窗,保安确认了身份后登记了车牌号码,才给出租车放行。
车子稳稳地开到正门,她付款下车,因为一直在想事情,整个人心不在焉,也就没看到大门口正在抽烟的男人。
祝泽迎面走过来,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倦容:“声笙,终于见到你了。”
第4章
正午的阳光正是毒辣,热浪卷得人心浮气躁。
四季酒店感应门遥遥开启,冷热对冲的空气中,彭宇呼吸不匀地小跑进来。
他一身正装,手上提着购物袋,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间。电梯停在十二层,他穿过狭长的走廊,皮鞋被厚厚的地毯吸音,没弄出一点动静儿,他小心翼翼按下门铃。
作为边澈的特助,彭宇早就有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觉悟,虽然今天是周六,他正在餐厅陪女朋友吃饭,但老板的一个电话,他就马上放了女朋友鸽子。
彭宇是哥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才生,研究生一毕业被招进恒壹集团做边澈的生活助理,那时候他还把这份工作当成跳板。
没想到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少爷不是玩玩而已,短短四年的时间,YYBB就以雷霆之势迅速扩张,并且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
在国内电商发展遭遇瓶颈、资本纷撤离的关口,边澈另辟蹊径,选择了在东南亚市场扩张,光是这份独到的眼光就足以令人叹服。他们这些跟着老板冲锋陷阵的旧臣,也全都分到了原始股,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富二代不如创一代,边澈身上又兼具这个双重标签,说一句可以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过。
不过到酒店送换洗衣服这种事,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彭宇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能拿下他老板。
正想着,门锁传出动静。
边澈穿着浴袍站在门口,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有沐浴后的潮意,就是面色不虞,低气压不着痕迹地侵略过来。
彭宇双手奉上购物袋,态度毕恭毕敬:“老板,车子已经备好了。”
“嗯。”边澈什么话都没留,就进了卧室。
彭宇拘谨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难免好奇地从门缝偷瞄套房内,只一眼,眼珠子差点吓掉地上。
怎么是个男人?
罗子明耷拉着脑袋,罚站般贴墙站着,像一条在砧板上大口喘气的鱼,壁纸都快抠烂了。
察觉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彭宇忙把脑袋缩回去,默默平复飓风般的颅内高压。
没过多久,边澈从卧室出来,他散漫地系上最后一颗袖扣,又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眼风都没给罗子明一个,只轻飘飘地吩咐彭宇:“召集公关部到公司开会。”
彭宇心内一个咯噔,老板睡男人被人发现了?
补药啊!!!
……
三十几度的气温里,炙热的空气火烤一般,京韵别墅一隅陷入了某种僵局。
叶声笙一言不发地站在绿荫道上的连翘下,细碎的阳光透过来,鼻翼蒙上薄薄一层汗。
就在她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站她对面的祝泽终于开口:“声笙,我们谈谈。”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但是叶声笙不像以前一样买账了。什么斯文俊朗、温柔体贴,全都是假的,现在只让人觉得恶心。
她抱着臂,嘲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让我爸跟你爸谈吧。”
对于叶大小姐的态度,祝泽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他长出一口气:“这三天我每天都来,你家佣人一直没让我进门。网上的那些留言你别在意,我家已经在处理了。”
佣人哪有这个胆量,这恐怕是叶淮生的意思,原来她爸爸已经在背后处理了。
叶声笙更有底气了,面无表情地睨他:“理性上不在意,但是那些怜悯的评论会在脑海里鬼畜版反复播放,你有本事就帮我找个催眠大师清除记忆。而且在意别人的意见是人类的本能,我又不是神仙,还做不到完全理性。”
祝泽呼吸微微窒住,半晌后憋出一句:“对不起。”
见他还是这副没担当的样子,叶声笙胸口憋了一股郁结难消的气。
“当初联姻的时候,我只对你提出了一点要求,我们可以没有感情,但不能做出让对方丢脸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整个京市,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联姻,真的没必要勉强。”
祝泽低着头,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婚约的事情随便你处置,但是,我希望你能放过莹莹。”
叶声笙却没想到都4202年了,还能遇见纯爱战士,整个人都要气笑了:“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了。”
婚姻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双方的公司互投了那么多的项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划清界限的。所以,叶声笙不能轻易悔婚,祝泽作为出轨方更加没有立场。
“声笙,莹莹跟你不一样,她没有你出身好,也没有父母庇护。你也知道,她在珠宝设计方面很有才华,但这个专业是有钱人的游戏,你们都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她也不想跟你争,她就只有我了……”
蝉鸣突然变得聒噪,叶声笙的心火也不自觉地翻涌。
她打断他:“所以呢,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才华?”
别的暂且不提,才华是她捍守的底线。祝泽长得不帅、身高不高,怎么现在连脑子都彻底坏掉了。
光线刺目,祝泽换了个站姿,很识相地没在上个话题上纠缠,干巴巴地来一句:“就是以后万一你们见面了,希望你别难为她,全都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
这是预设了再次见面的场景,高雪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她就是刁钻刻薄的恶毒女配。
“那她断章取义做PDF泼我脏水,也是你的授意?”
祝泽不敢看她,只盯着某个虚无的点:“你们俩的聊天记录我都看过了,那些确实是你说过的话,也不算冤枉。”
“啪!”
这种荒谬的言论彻底激怒她了,叶声笙一巴掌扇过去,“祝泽,我告诉你,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撂完狠话,她绕过他,进了自家别墅。
叶家的别墅一共两千多平,光佣人就有七八个,叶声笙把包递过去,在玄关换好鞋,一团黑影从三楼冲下来,呼哧呼哧地在她脚边转。
Model是一只西施犬,叶声笙在英国的时候就养着了,毕业后也和行李一起打包带了回来。
对了,她一起养着的还有高雪莹,可惜人比狗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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