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淡定,心里快把边澈骂死了。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们说,幸好小澈也在港城。他刚刚跟你爸爸道歉,说没照顾好你,还说对叶氏在海外的项目很感兴趣,想要投资。你都不知道,老叶最近为了那个项目,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祝向南真不是个东西,两家还没正式退婚,一听说老叶在外面融资,就让助理送来了四五个解约合同,看上面的金额,亏是一点儿都不想吃,也不想想他儿子干的那些恶心事儿。”
叶声笙打断阮晴岚的喋喋不休,嘟着嘴抱怨:“妈妈,我不联姻行吗?”
空气静默了三秒,阮晴岚忍不住提醒:“宝贝,当初是你自己说没有喜欢的人,可以跟祝泽试试的。我和你爸爸其实都没看上他,长得一般,身高也不行,容易影响下一代。”
言外之意,他们本就是支持自由恋爱的开明父母,火坑是她自己跳进去的。
叶声笙被噎得够呛,不想承认自己当初脑子抽了,更不认可他们的撇清行为。
“看不上他你们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觉得他又丑又矮了?对联姻对象这么草率,合理怀疑我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婴儿。”
阮晴岚笑:“就你跟老叶的长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算是从垃圾桶里捡的,也是他自导自演地先丢后捡。”
“妈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阮晴岚马上换了种语气:“这回不用了,边澈注资的话,你想嫁谁就嫁谁,找个韩国欧巴妈妈也支持。”
叶声笙偷偷翻了个白眼,不让她妈妈看到。
手机弹出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视频通话中断,她给阮晴岚发了消息之后,径直按了接听键:“喂。”
陌生男人的声音传出:“Y小姐,您让我们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
兵荒马乱的一天总算过去。
翌日,叶声笙出酒店房间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就怕撞上隔壁的煞星。
她没联系司机,在酒店叫了计程车,直接去了位于中环的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
港城的格子间面积很小,她从二十六层下电梯,七拐八拐之后,才在角落里找到地址。
牌子上写着:HARF侦探社。
下面还挂着一排小字:你所委托,我必承诺。
叶声笙敲敲门,里面传来椅轮滚动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小跑出来。他身材有点胖,头发打绺,戴着黑框眼镜,跟她想象中的侦探相差甚远,倒像是地铁上会偷拍的宅男。
男人伸手,笑出一口白牙:“Y小姐你好,我是HARF侦探社的首席侦探毛东。”
叶声笙没伸手,太阳镜始终架在鼻梁上,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毛东也不在意,热情地把她领进去。
HARF侦探社只有一张办公桌,靠近门口的位置是一个双人沙发,皮质已经看不出底色是奶黄还是白色,因为在大厦的角落,采光也不太好。
玻璃上贴着红色广告:婚姻调查、第三者调查、婚前调查、人员行踪调查、诉前调查、各种取证的字样。
叶声笙不想以貌取人,但心脏已经凉了半截。
她来港城本就不全是为了那套鸽血红,找私家侦探才是这趟行程的真正目的。
毛东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倒茶的时候,没什么寒暄的废话,直接汇报查到的信息:“您让我查的那个罗子明,现在确实在国外。”
他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叶声笙对面,脸色突然认真起来:“不过比较奇怪的事情是,他出国之前收到了一笔价值十万的转账,这几天正在德国逗留,从莱茵河到巧克力博物馆,从消费记录来看,不像是躲人,反倒是像去旅游的。”
叶声笙轻咳一声,不太自然地解释:“嗯,那笔钱是我给的。”
“怪不得”,毛东恍然大悟,“我查了他在国内的银行流水,这人的经济一直很拮据,我还以为这笔钱是突破口……”
因为叶声笙没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以Y女士自称。
叶声笙听了一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现在用一些东西勒索,呃,勒索我朋友很多钱,所以有没有可能,动用国外的私家侦探把他抓回国内。”
“Y小姐真讲义气,不过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毛东露出不太符合他人设的精明表情,“中国的警方到意大利都没有执法权,更何况是当地的私人侦探。你朋友要是真的被威胁,可以选择报警,然后通过意大利的大使馆联合行动,用跨境抓捕的方式把这个人带回国。”
看来边澈没骗他,叶声笙准备走了。
毛东把查到的资料整理在一个文件袋里,递给她:“Y小姐,这是替您查到的资料,电子版你走后我就会销毁。之前不知道给罗子明转载的人是您,我还顺便查了这个卡的主卡,发现主卡有在意大利Sant Agositono私人诊疗机构做检查的记录,我当时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贩卖器官,现在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叶淮生和阮晴岚去意大利是庆祝珍珠婚纪念日的,怎么会出现在当地的私人诊疗机构?
叶声笙秀眉蹙起:“那是什么地方?”
“全球最顶级的肿瘤医院。”
仿佛透支了一样,她的手忽然无力,资料袋沉声落地。
第12章
叶声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Harf侦探事务所的。
盛夏酷暑,八十二华氏度高温,空气中滚着热浪。
可她还是觉得冷。
街道上满是交错而过的人群和层层叠叠的车鸣,计程车候在原地,毛东在身后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睛不自觉地往她身上落。
叶声笙什么都听不见。
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双目无光,手里捏着牛皮纸袋,攥着的指节发白,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她从小就是恣意生长的玫瑰,就算遇到再嚣张跋扈的小霸王,也不会收敛气焰,因为小公主身后最大的底气就是叶淮生这个国王。
当年阮晴岚生她的时候,因为产后大出血摘除了子宫,这也就意味着,正值黄金年龄的叶淮生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了。
那时候叶声笙的奶奶还健在,时不时以没有孙子要死要活的,甚至做出过往自己儿子床上送女人的荒唐事儿。叶淮生本就爱妻如命,更心疼妻子为了生孩子而命悬一线。他当时发了很大的火,以断绝关系为要求,喝止了老太太的过度干涉,此事才尚算平息。
最后,直到奶奶去世,户口本上都没能出现一个男孙的名字。
小时候的叶声笙很纳闷,自己在幼儿园可是万人迷一个,为什么每次去祖宅,姑姑都对她特别冷淡,连个笑脸都没有。阮晴岚偷偷告诉她,因为姑姑打了肉毒杆菌,所以做不出任何表情,她才勉强原谅了这个被皱纹困扰的女人。
后面她渐渐大了,这些理由已经瞒不过去。
叶声笙坐在叶淮生的书桌上,努力跟他爸爸平视,倔强的小脸全是不满:“爸爸,你很喜欢男孩吗?”
“不喜欢,我最讨厌男孩子了。”叶淮生答得干脆,没有丝毫迟疑。
叶声笙强烈怀疑爸爸在撒谎,但是没有证据。
她歪着头,特别认真地强调:“我在天上选了好久,才选中你和妈妈做我的父母,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的小公主哦!”
叶淮生很上道,马上给她上贡了一颗又大又亮的钻石,并表示要做她骑士,永远臣服于公主。
叶声笙扬着马尾纠正:“你不能做骑士,骑士是将来要接我去结婚的人,你只能做一个伟大的国王。”
当年的童言童语犹在耳侧。
但是她忘了,小公主会长大,国王会变老,也会生病。
脑袋里一闪而过是叶淮生风尘仆仆回国的画面。
那天他刚刚结束长途飞行,还来不及倒时差,就得处理祝泽的事情。当时她沉浸在一堆糟心事中,没有发现他的清减,对这些细节不曾留意,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一切早有预兆。
这几年经济下行,叶淮生把自己的全部时间都投入工作中,像一块无休无止吸纳水分的海绵,身体早就到了严重饱和甚至是透支的程度了。纵然如此,各大股东还是对逐年下降的分红不满,要不是和祝向南合作的海外项目,这些人恐怕早都要跳脚了。
爸爸当时一定是为难的吧?但是为了她的终身幸福,还是义无反顾地中止了和祝向南的所有合作。
叶声笙越想,越觉得眼睛酸,担心和害怕交织成无助一直在心口冲撞,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叶淮生和阮晴岚好像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她,一直在她面前装没事人一样,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戳穿他们,还是配合演出成为一员。
拇指在通讯里爸爸两个字上徘徊了好久,这通电话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就这样生生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头昏脑涨、小腿抽搐,实在是走不动了,才招了计程车回酒店。
室内室外冰火两重天,进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有人喊她的名字。
叶声笙慢慢抬眼。
璀璨的三层水晶灯下,一双男人的长腿进入视线,他手臂线条明显,手机在掌心轻巧地翻转了几下,那方精致的喉结缓缓滑动,一道低沉的男声徐徐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
边澈站在她面前,弯低身,眸底漆黑缓动。
叶声笙不说话。
整个身子还是麻的,额头和下巴泛起不正常的红,应该是晒伤了。
边澈背光的眉眼看不清晰,他伸手抚过她的脸,她呆呆的,竟然没有躲?
这太不正常了,即使未婚夫出轨闺蜜和被整个圈子拉黑,叶大小姐也是趾高气昂地吃喝不误,珠宝照拍,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突然间乍然无措。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一样:“是那群狗仔又骚扰你了吗?”
新闻他已经全都处理过了,比较麻烦的是那辆柯尼塞格。港城霍家三公子新提的车,一次没开就被他撞个稀巴烂,他刚刚付了全款买下来,返厂维修之后再运回京市。
她的眼睛一定是特别特别红,因为叶声笙从来没见过边澈用这种眼神看她,他天生有种心无旁骛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皱下眉头。但这次,他罕见地带着薄薄怒意。
“没有。”怀里抱着的纸袋悉索作响,她整个身子都在轻颤,声带像被什么重压着,哑得厉害。
边澈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抱紧的牛皮纸袋上,没费任何力气就抽了出来。
酒店大堂的冷气很足,他把里面的纸张一页页翻出来查看。视线在Sant Agositono这几个字母上停顿了几秒,他眼内情绪发生变化,捏着纸张的指腹突然出汗。
“谁去Sant Agositono了?”边澈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爷爷当年就是去这里做过手术。
叶声笙眼尾红透,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爸爸。”
……
当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边澈阖眸,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大脑也开始恢复理智。
“回房间收拾东西,我们一会儿就回京市。”
他把文件重新塞回纸袋,动作很轻地捏住叶声笙的手腕,她怔怔地跟着,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六神无主地回了酒店房间。
电梯一路运行到十九层,边澈用叶声笙的房卡开门。
门一开,套房内的感应灯倏地亮起。
叶声笙被他按坐在沙发上,边澈不知道鼓弄什么去了,她盯着某个虚无的点发呆。
突然脸颊一凉,她下意识要躲,后颈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紧紧锁住。叶大小姐终于恢复了点儿人气,她一巴掌打过去:“你干嘛?”
边澈蹲在她身前不避不让,脸上很快出现五道红痕,他舔了舔后槽牙,“冰敷,你脸不要了?”
冰袋裹着爱马仕的丝巾,凉凉的,很舒服,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双颊火辣辣的。
“哦。”
她从他手里接过冰袋,偏过头,不看他。
边澈把她所有的表情看在眼里,玩笑似的乖戾口吻:“叶声笙,这是你第二次打我巴掌了。”
叶声笙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指端不自然地颤了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突然离我那么近,自卫是我的本能反应。”
边澈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那上次呢,还记得吗?”
男女之间天然的力量差距,叶声笙本能地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她放低声音:“边澈,我家里出了事情,现在真没什么心情跟你斗嘴,要不你打回来吧。”
两个人在寂静的空间里对视。
一个满脸晒伤,一个有个巴掌印,都挺狼狈的。
三秒后,她翻了个白眼,把冰袋递过去:“现在你好像比我更需要。”
……
边澈这个人可恶归可恶,行动力还是挺强的。
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跟Sant Agositono联系上了,但是可惜的是,对方对病人隐私守口如瓶,没有得到叶淮生的诊疗报告。他又找了国内顶级的肿瘤专家,跟叶声笙通了电话。
好在,叶声笙不是一个会自怨自艾很久的人。
重新冷静下来之后,智商和情商全都在线了,她先是上网查了Sant Agositono的医学成就,又旁敲侧击了几个朋友,对这所医院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猜测叶淮生的病情不会太严重,就算是得了恶性肿瘤,也绝对不会是晚期,要不然阮晴岚不会是这种状态。而Sant Agositono治愈中早期的恶心肿瘤,痊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但是叶淮生的健康情况着实给她敲响了一记警钟――尽孝需尽早。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敷了一会儿,脸上的晒伤已经不明显了。叶声笙涂上一层薄薄的芦荟胶,又重新回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发现边澈还在沙发上发消息。
她倚着沙发背,轻咳一声:“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希望你出了这个房间,就把一切都忘了。”
边澈没回话,手指忙碌,继续浏览网页,安静得像是老僧入定。
这种无声的反抗最最磨人。
叶声笙倒是宁愿两人劈头盖脸吵一架,她明媚的眸子染上骄矜:“你别想用这个事情威胁我,出了这个房间,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边澈终于把视线挪到她脸上,脸上的巴掌印明显,低冷的声音看破也说破:“不承认什么,打我巴掌吗?”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他的视线似明火,叶声笙被灼得有点不自然了,“谁遇到这种生老病死的大事,都会情绪失控的。我刚刚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说了,你堂堂三尺男儿,打一下又不会死,干吗这么小气?”
三尺男人?她以为把骂他的话藏在这么一大串中,就没人能发现是吗?
边澈慢慢站起来,俯在她头顶,一整个无语:“叶大小姐,在你的王国里道歉违法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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